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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所有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董禹宽张开两只手,郁以乔的手在他的两手之间上下移动,他必须瞬间合起手掌,如果能够打到她,就有零嘴糕点可吃。
她刻意放慢动作。
啪!打到了!
她尖叫一声,董禹宽吓白了小脸,但她却在尖叫过后大笑起来,往他嘴里塞一块玫瑰酥,说:“再来、再来!我不信你还能打到。”
不多久,他又打到了,郁以乔笑得极夸张,这回,董禹宽也被她感染,拉开嘴角微微一笑。
见他嘴巴里的玫瑰酥还没吞进去,她拿出帕子铺在桌上,朝里面放一个杏仁块然后说:“我不信你有这么厉害,再来一次。”
就这样,在董禹宽接连玩五、六次后,董禹祥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也要玩。”
“好啊,我最喜欢陪我玩的孩子了!”
慢慢地,董瑀月、董瑀华也加入游戏,慢慢地,孩子们放松了紧张的情绪。紫荷、红菱噙着笑意,对她们这位主子的佩服更深了。
她们替几个孩子泡来温蜜水,又从厨房里张罗些咸点心,满心乐意把这几个小主子给喂饱。
他们一面吃、一面玩、一面笑,郁以乔很用力地夸奖他们,一下子说他们身手矫健,长大一定比他们的爹更厉害,一下子说他们反应灵敏,如果去考试,一定会当状元
她的夸奖没有半分科学根据,纯粹为了提增他们的自信心,有没有效?当然有,虽然他们还是不敢主动对她说话,但眼底眉梢,流露出数不尽的快意。
董禹襄进到耕勤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的心像被什么撞到似的,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同父亲商讨过朝堂中事,董亦勋急急回到耕勤院。担心她不适应环境,担心母亲拿她作筏子,更担心禹襄那个小坏蛋骑到她头上。
果然,他一进门,便迎上她的臭脸。
成亲第二天就给夫君摆脸色?这在别的男人面前,肯定要闹出点事儿的,但是她鲜活的表情、灵动的眼睛,就算生气,也生动得让人心喜。董亦勋浓墨的双眉又弯了些许弧度。
而郁以乔只对他摆上一脸,就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涂涂抹抹。
董亦勋莞尔,不在意她的态度,坐到她身旁,试探地问:“不开心?为什么?因为祖母将禹襄强塞给你?”
“可不是吗,和他爹一样难搞的家伙。”她敷衍道。
董禹襄和服侍的丫头进了耕勤院大门,啥事都不做,光是一脸阴阳怪气地盯着他们。
她招呼打过、该说的也都说过,他还是用一张冷脸朝他们猛瞧,把好好的游戏气氛给破坏殆尽。
最后,她不得不把董禹襄晾在一旁,先蹲下身问董禹宽四个“吃饱了、累不累,想不想休息?”
兴许是想到点了头就得回到后面小院休息去,四张小脸居然不约而同地齐齐垮下。
她看了不忍心,于是说:“我的床还挺舒服的,你们想不想陪我睡一下?等睡醒了,咱们再继续玩。”
像是约定过似的,垮台的四张小脸脸同时复苏,看到这副模样,如果还说他们不是受虐儿,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不过我的规矩是,上床前得先洗澡,成不成?”她没说他们身上脏,只说这是规矩,人人都要遵守的。
有什么不成的?能够不回后院,要他们做什么都行。
紫荷和红菱让下人到后院将他们的衣服拿过来,又命人烧热水抬到后面净房。四个孩子衣服一脱,在看见他们身上青紫交加的新旧伤痕时,她顿时气炸。
五岁耶!五岁的孩子能犯下什么涛天大错,居然被打成这样,难道都没有人管管吗?
但她怕把孩子们给吓到,强压愤怒,硬拉起一脸笑,挽起袖子,亲自和紫荷、红菱帮他们洗澡。
一面洗、一面玩水,净房里的欢笑声惹恼了董禹襄,他刻意扬起嗓子说:“我要回锦园,不要待在这个破地方!”
净房里的郁以乔听到失笑,没理睬他,不多久,他又扯起嗓子,再喊一回。
她本想走出去应付他两句,却听到外边服侍他的丫头在他耳边低语,约莫是在规劝他,总之,他并没有离开,依然待在前厅。
她把手上的水擦干后,让丫头们把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孩抱到自己床上,四个孩子一字排开躺下,接着好心好意转到前厅问董禹襄一声“我们要讲故事、准备睡觉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别开脸。
她爱莫能助地一笑,没勉强他,又走回内室,开始讲第一个故事: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她的表情手势很多,还会压着嗓子装出不同人的声音,董禹宽几个听得目不转睛,随着剧情又惊又笑,偶尔还加上一阵鼓掌,等她发现时,董禹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内室,就着一张椅子坐下。
她假装没察觉,继续把故事说完。
故事结束,她让孩子们躺下,她轻拍董瑀月的背,慢慢哼歌,用缓缓的、软软的催眠曲,把孩子们一个个催入梦乡,包括那个倔强孤僻又傲慢的坏小孩。
“像我?我可不觉得,他比我胖多了。”董亦勋说。
郁以乔噗哧笑出声。没错,董禹襄就是个小胖子,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四肢手脚,简直像一颗球,尤其和另外那四个一比,简直胖得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她放下笔,正眼对上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禹宽他们几个被人虐待?”
她的话让他紧起两道浓眉。
意思是不知道?她又问:“董叁、董肆不是负责府里的大小事吗?难道他们没有向你禀告?而你也从来没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对?”
他看得出,即便她压抑着情绪,还是满肚子火。他从来不屑向人解释这种事,但他就是想对她为自己分辩一二。
拉过她,让她坐到自己膝上,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差点儿救不回来?”
“是。”那回她在场,见证他死而复活的奇迹。
“醒来之后,我忘记过去、忘记身边亲人,看着那些围在身旁的妻妾,竟然兴起一股厌恶感。人人都说我风流,说除开家里这几位,我的红颜知己满布京城,可我半点想不起来,只觉得对女人很反感。
“于是我离开这个家、离开让我感觉恶心的女人,同时也离开这群孩子,过去五年,我在外头练兵、打仗,非不得已不回家。
“直到半年前,打胜仗班师回朝,皇上用言语试探,让我明白其意,董家风头太盛,是该收敛些,于是将手中兵权交还给皇上。皇上很满意我的态度,才会赐了爵位又赐婚。
“但这无异是打了我父亲一巴掌。他一生恋栈权势,我若未缴回兵权,我们父子手中的兵合计起来便超过了大梁一半的兵力,有这些兵权在手里,便是皇上对我们董家也得客气三分,他没料到我竟把兵权上缴。
“另一面,父亲一生征战无数,连半个爵位都没拿到,没想到我这个庶子竟抢在前面封王,让他脸上无光。”
“怎么是无光?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是我,肯定要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她不赞同道。
董亦勋微笑,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这也是皇上让我开府另居,我却没有同意的原因,如果我这么做,和父亲的关系只会雪上加霜。
“既然决定了要住在将军府,我就不能不预做准备。董叁、董肆是我身边专管经营的人,他们有本事在短短几年内,把我几千两银私房银子弄成翻倍的一大笔身家,其能力可想而知。
“可他们进府的时间不算长,能在各院安插眼线,摸明白彼此间的利害关系已是不容易,他们定然想不到,禹宽他们几个那么小,会有人在他们身上做文章,这不能怪他们。”
这是父子亲人该有的关系?不,比较像谍对谍、匪对匪,生长在这种家庭,要养出成熟健康的身心灵,肯定困难重重。
“我同意不能怪董叁、董肆,但这得怪你,他们是你的孩子,别人不上心就算了,你怎么能对他们的境遇视而不见?你知不知道他们全身都是伤?知不知道在长期的压力下,他们连话都不敢讲?知不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可能长不大?”
郁以乔声声指控,若不是担心把孩子吵醒,她肯定会拉扯喉咙,痛骂他一番。
“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两个表面上看起来是祖母身边送过来的女人,事实上是效忠母亲的丫头,她们屡屡借着四个孩子想要靠近我,看见她们,我忍不住厌恶,只好把她们排拒在门外。”却也同时把孩子排拒在外头。
她这才弄明白,敢情是他蓬勃发展的荷尔蒙在那一摔之后摔出毛病,本来是见人就上的疯狂种马,变成了挑食客?
不过,经过昨晚,她再度怀疑他的荷尔蒙分泌有问题,着实过分。
“小乔”董亦勋将她揽入胸口,低声道:“我可不可以把五个孩子托付给你?”
不可以,她是卖房子的,不是开托儿所的。
推开他,她别过头。“不要,我很累。”
说累,她这才觉得自己真的累坏了,昨儿个被折腾到近天明,一个早上的立规矩,饭吃半饱,又迎来五位小祖宗,好野人家的饭碗难捧,古人之言,诚不欺吾。
“累了?正好,为夫抱你进屋,好好补个眠。”
他的口气邪恶得很,被他抱进屋,她要是能补眠,才真是有鬼。
可她还来不及阻止,就让他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内室。
董亦勋没想到,自己的床上居然躺着五个小人儿。五张小小的脸睡得憨甜,像在作好梦似的,而另外一张大脸却垮了。
见状,郁以乔不禁失笑,推推他,让他把自己放下,顺手把抓在手上的纸张往他胸口一贴,说:“要我当奶娘,先替我把这些东西给备下。”
意思是,她同意?方才的反对,只是在矫情?
董亦勋打开纸,是她方才涂涂写写的那张。换言之,就算他不提,她也早就打算把孩子全接到身边照顾?
他突然想起那棵“嫁接”的桃树,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供给养分、助它成长,终有一天,便是桃李不同种,也能接合成一体。
转头,他看见她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翻过身就要入睡,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是的,他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心,软了、温了、疼了这样女子值得他珍爱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