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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半载,靖王府修葺已毕,只等着择吉日开府。
工部选定离宏恩门不远的一处宅子为靖王府,这宅子原是先帝的嫡亲兄弟的府邸,这位老王爷多年前病故,老王妃也在第二年撒手人寰,他们老两口也没有子嗣,这所宅子也就荒废了。
修葺整顿半年,府里一应事物都重新换过,罗铭虽然向工部言明,不必奢华,能住人就行,可工部却不敢怠慢。天庆帝罗平对罗铭的疼爱人所皆知,赵婕妤之事后,罗平越发对罗铭疼宠有加,真是恨不得揣进袖子里护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只是缺了一张重立太子的诏书,罗平的意思很明显,他坐的这把龙椅,将来肯定是要传给罗铭的。
未来的皇帝,谁不巴结?工部的人都是人精似的,罗铭就算表了态,也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按他说的话去做,挖空了心思搜罗来上好木料,重修殿阁,彩绘油漆,找精工巧匠来重换了满堂的家具,花园里的花匠、石匠就有百十多个,从各地采办珍贵的花卉、树种,将园中修饰得如人间仙境一般。
罗铭这半年都在西北军营和禁卫营之间辗转忙碌,一直没顾得上回家。
叶常锡兄弟的事了结之后,罗铭就上疏,要求整改军营,柳子期也上疏附议。米英杰又在家里胡天胡地的折腾,撺掇着兵部尚书米德元,也跟着柳子期上疏附议。罗平看了几人的奏折,当即批复“准”字。
要整改军营,决不是易事,好在东离国的官制还算不错,没有文官压武将半头的事,丞相刘裴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军营里来。罗铭才可以一边靠着摸索,一边靠着前世他知道的一些军事知识,来慢慢地整理出适合东离*中的一套理论。
柳子期多年为帅,有丰富的经验,罗铭常与他一起讨论、商议,再有这么多军中将领从旁相助,总算是把管理混乱的西北军营渐渐拉回了正轨。
因为时常去护国公府,罗铭与柳子期父女熟悉热络起来,柳子期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也不像马士詹那样,总在罗铭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罗铭与他相处十分随意自在,一起切磋些兵法、武艺,马上步下的工夫真是学了不少。柳宁江生性活泼,一点都没有扭捏的小女儿情态,罗铭与她见面多了,真觉得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像个邻家的调皮妹妹那样可爱讨喜。
柳子期深爱罗铭之才,觉得此子浪子回头,又好学上进,性情稳重,也不浮躁,做什么事都稳扎稳打,颇有大将之风。他爱惜起来,将毕生所学所知都倾囊相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柳宁江却有了一番别的心思,她家里没有母亲,有心事也只好藏在心里,见罗铭时纵然有百般柔情,也不敢稍稍露出一二来,生怕让别人看见,笑话她轻浮。她倒不在意这些名声的事,只是怕罗铭嫌弃,才束手束脚起来。
罗铭忙,流烟和蒋念白更忙。
罗铭封王后,向他示好的朝臣越来越多,四方慕名而来的有识之士也越来越多。蒋念白每日周旋在这些人当中,选能用之士收笼帐下,剔除趁机混饭的谄媚之徒,还要提防这其中有丞相或皇后派来卧底的细作。事务纷杂,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昼夜颠倒,有时几日不睡。咳疾犯了也不好好歇着,青哥儿急得不行,还是找来燕君虞帮忙,才把蒋念白硬绑回了家。
流烟则要监管靖王府的修葺和府中上下人等的分派安排,这事本该崔太监管的,可他笑得一脸暧昧,说什么府里的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都要听流烟小公子的吩咐。那意思分明是拿流烟当罗铭屋里的侍人,虽然没有名分,那也是靖王府的半个主子,罗铭不在,当然要听流烟的示下了。
流烟心里苦涩,却也不愿反驳。他能感觉得出,罗铭待他与别人不同,亲近、信任,什么都不瞒他。可这能是爱吗?流烟不知想了多少次,自己在罗铭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家人?朋友?还是只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而已。
半夜梦回,流烟都要为自己做得那些不堪的春梦而自惭形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淫/乱的身体,连罗铭一点亲近的举动都受不得,只是拉一次手或拥抱一下,都能让他身体里的*如同野马脱缰一样,奔腾难束。
每次疏解了*,心里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空虚,刚刚还幻想着罗铭的身体,下一刻就被无尽的羞耻敲打得抬不起头来。过去他常看太子和侍人们交欢,太子说这样他会特别兴奋。流烟看着太子一次一次进出侍人们的身体,却从来没有半点悸动,甚至还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可如果那个人是罗铭……
流烟不敢再想。他只是个奴才,他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就算罗铭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自己也不可能和他站在相同的位置,去争取他的爱恋。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回朝堂,而是像计划好的那样,去点翠山,看竹海和红鸾花,过平常百姓的日子,那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罗铭,只爱这个人,也让这个人只爱他一个。
可现在……
现在的罗铭是靖王,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做,他和自己之间也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左右得了的,大势所趋或情势所迫,都有可能让自己脆弱的心退却。与其日后成为累赘,成为阻碍罗铭前进的绊脚石,还不如现在就拉开些距离。不管怎么样,自己爱他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以后会如何,流烟预料不到,只是可以肯定一件事:罗铭这个人,命中注定不会属于他,至少,不会完全属于他。
九月二十六,是礼部择定的吉日,靖王府开府之日。
前一天晚上罗铭从禁卫营回来,在自己的王府里转了一圈。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府,没进门时就见两个石狮子威风的把守着门户,三扇门洞的红漆漆得油光瓦亮,正门处两个兽头门环衔着足有排球那么大的铜环。一进门就是敞亮的天井,甬路正对着厅堂,厅堂正面挂着一副青地大匾,上面是御笔亲书的三个大字“靖安堂”。
流烟早就接了出来,崔太监也跟在罗铭身后说长道短的献殷勤。
转过两层院子,好容易到了靖王府的后宅,罗铭想和流烟单独相处一会儿,就赶崔太监回去歇着。
崔太监挤眉弄眼笑道:“王爷,今晚要哪位美人伺候,吩咐下来,老奴也好准备了。”
美人?罗铭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流烟。流烟面色如常,默默递过一份名册来。
打开一瞧,前面都是这几日朝中官员为贺靖王开府而送来的礼单。都是些古玩字画之类,也没什么稀奇的。再往后翻,罗铭的眉毛就拧了起来,这后面,是朝中官员送来给罗铭暖床的侍人名单,其中有男有女,年纪均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名单写得详细,人名,长相,有什么特长,受过什么调/教,身体有何长处,写得细致、周全,一看就是出自流烟之手。
罗铭看完就冷了脸,摔了名册,转身就往后走。走至半路罗铭还觉得窝火,又翻回头去一把拉住流烟的胳膊,把他拖进了自己屋里。
崔太监拣起地上的名册,直摇头,“人再好有什么用?那可是个男人,再怎么折腾,他也生不出娃娃来!”
叹息一回,崔太监摇晃着走了。
罗铭拖着流烟回了自己屋里,瞪着他,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不懂他的心思,罗铭半点都不在乎,可流烟也不懂?罗铭都觉得心里针扎似的,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保护流烟的能力,能为他们挣扎出一个肯接受他们的前程么。
流烟依然平静,“这都是各位大人们的贺礼,明日是开府的正日子,王爷收到的礼物会更多,都知道王爷您风流,喜欢这些个姿态妖娆的美人,明日往王爷床榻上送人的,只怕还要更多。”
罗铭急火攻心,气得直哆嗦,他一拳打在流烟身后的隔扇上,怒吼一声,“风流?你说的那是太子!是你那个风流的主子!我不是太子,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是问你这个吗?我是问你为什么收下这些人,我是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懂我的心。
流烟的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不是害怕,只是心里难受,憋屈得难受。
罗铭恨得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又转回了流烟身边,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我,我不是想发脾气,这些人我不会要的,明日都退回去!”
流烟捏了捏自己颤抖的手指,淡淡说道:“我劝王爷收下!”
流烟转过身,背朝着罗铭,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哀戚,“如今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已经代替了太子。在皇上眼中,你是个比太子强百倍的贴心儿子;在蒋大人眼中,你是个比太子英明睿智得多的未来储君;甚至于在百官眼中,你也是个比太子好太多的皇子,他们都对你另眼相待,盼着有朝一日,你登基之后,能给他们带来太平盛世。”
流烟再也强撑不住,颓然坐下,“你不能……”
流烟说不下去,他说不出,说不出你不能喜欢男人,不能喜欢我,我也不盼望,也不指望你喜欢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让我看着你娶妻生子,我也是高兴的。
话到口边,流烟咽了几回,那话哽着嗓子,哽得流烟的心都痛了,许久他才说:“东离不是你过去所在的那个世界了,由不得你的性子。你要想顺顺当当的登基,就该早早生下世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有了足岁的儿子和女儿,四皇子那里,皇后也为他定下了太平候白家旁支里的一位小姐,择日就要完婚了。四个皇子里,只有你还未娶亲,你也该张罗此事了。王爷事务繁忙,一时想不到,我身为奴才,总该替王爷惦记着才是。”
罗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要是换个旁人跟他说,他顶多嗤笑一声,说他多管闲事,可从流烟的嘴里说出来,罗铭是怎么也笑不出的。
不对,这不对!他虽然没有对流烟说过喜欢两个字,可言谈动作间的亲密,应该已经足够表达他对流烟的感情了。是自己让他误会什么了?
罗铭突然慌乱起来,急道:“流烟,你听我说,我这一世都……”
流烟猛的站起身,打断了罗铭的话,“我明白,王爷这一世都会善待流烟,流烟明白。流烟也会倾尽全力,帮王爷达成所愿。”
流烟边说话边往门边退,哐当一声开了门扇,转身跪了下去,“流烟告退!”
流烟这一跪,把罗铭跪得愣在当地,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他征愣地看着流烟走出屋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喊他。油然而生的陌生感侵袭了罗铭的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流烟,冷漠、拒人于千里。那个总让他觉得温暖的人像是错觉一样,慢慢模糊起来,罗铭急忙回过神,甩了甩头。
帮自己达成所愿?罗铭看着流烟远去的方向,心里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涩不已。
我的心愿根本就不是登基为帝,不是要那把冰冷的龙椅。我的心愿是与知心爱人纵马游缰,遍游五湖四海;我的心愿就是给你一个宽厚的臂膀,为你搭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空;我的心愿,从来都是给你我一个温暖的家。
罗铭苦笑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你是根本不想知道呢,还是知道了也要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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