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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苡宸捧着脸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正在使用电脑的男人,等他敲敲打打,把一堆她陌生到极点的文字给输入进去。
他到底是做哪一行的?说老实话,她还真的不知道,只晓得其一,他很闲;其二,他足不出户一样可以赚到很多钱;其三,和他共事的人不必接触到他的臭脸;其四,他有个讨人厌的冷僻性格,却有张让人流口水的帅脸。
他没催她还钱,她自然还得不干不脆。
她本想把那些书架卖给二手店,没想到对方狮子大开口,用不到半个月的东西竟然只愿意给她三成的价钱,为不想亏本太多,那些教人心痛的东西,留在她家里落地生根。
她不是八卦成性,但她很想了解那些年他去了哪里,怎会一部黑色大车子载走他,原本温暖的他就变成冷酷无情的大男人?难不成世间真有恶魔的镜子,会把人心变得冰冷?
安凊叙无预警转过头,她立即抛给他一张大笑脸。
“你做完了吗?可以出发没?”
他静望她一眼,自问,为什么有人可以笑得那样开心无伪?笑容难道不只是某种工具,某种为达目的所使的手段之一?
“再五分钟。”
她笑着“不要紧,你继续忙,反正时间还早,我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说完,她起身离开,他一面敲键盘,一面想着她散放在沙发里的书,却没动手收拾,看来他对脏乱的容忍度因为她而变大。
他叹气,看完书不晓得物归原处吗?没见过有人可以生活得那么随兴却又那么快乐。
快乐敲打键盘的手指凝住她,多年的受虐儿,凭什么快乐?
他没放任自己沉溺在思绪里太久,安凊叙加快动作,待会儿他要和她一起回老家,那是约定已久的事。
昨晚他整理行李,超过两个钟头。
这句话不是代表他很闲,而是意谓着他的乡愁,近乡情怯,他被父亲藏匿在那里九年,谁都不乐意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可是谁又晓得,多年后回首相望才恍然明白,见不得光的那九年,才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无忧的岁月。
昨夜才辗转难眠,记忆里的夜来香渗进他的肺叶,那个失去主人多年的摇篮,不知道还能不能乘载他的重量。
那时,他经常背着小提琴,从街的那头走进社区里,也经常在路的那头碰见已经五岁却没办法上学的阿紫。
阿紫,一个身带青紫伤痕的小女生,明明受尽委屈,却还要乖乖听着大人的洗脑,一遍遍体谅狠心舅妈的无助,人生到底是谁欠了谁,谁亏了谁?
偏偏他也加入洗脑行列,因为狠心舅妈是母亲的好朋友,他讲着大道理,要阿紫牢记,忍耐是最大的力量,有能力的人,会将敌人变为盟友,善良是维护幸福的最佳选择
然后,阿紫口里那部“邪恶的黑车子”接走他,短短几个月生活,他开始鄙视那些大道理。
有能力的人,会将敌人变为盟友?屁,那是趋炎附势的人做的事。
忍耐是最大力量?更是屁,有力量的人会反攻,会打得高高在上的偶像变成野兽,而忍耐只是懦弱无能的借口。
他用道理说服阿紫看淡受虐事实,却无法用同样的道理让自己原谅伤害他的安家人,讽刺吗?对,相当讽刺,但人生何尝不是一部讽刺史。
敲下最后一个字,关上电脑的同时门铃响起,朱苡宸先他一步去开门。
门外是她见过几次的阿雪,两个女人相对望,她还未反应,一抹兴味便勾上阿雪的嘴角。
阿雪上下打量这个身材高挑,面容清丽的女人,她怎么会出现在阿叙的屋子里?
“呃,不好意思,安凊叙在书房,我去叫他。”她指指关上的那扇门。
“叫他之前,可不可先帮我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
阿雪不客气地支使她,朱苡宸也没什么反弹情绪,一点头,热情笑过,就走到门外帮她拿两大箱行李?
她要搬到这里?朱苡宸错愕地看着地上的行李箱,竟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有问题吗?”
阿雪清冷的声音传来,她连忙摇头“没问题。”
她不允许自己多想,拉起行李,随着阿雪身后进屋。
才把箱子摆放好,她就发现阿雪蹙起眉头,盯着桌上的饮料,饼干和散乱书本,嫌恶问:“那是你弄的?”
“不好意思。”
朱苡宸连忙屈身,拿来卫生纸,迅速把桌面清理干净,她清得很认真,没发现望着自己**的阿雪,一脸高深莫测。
她轻咬着自己的指甲想着,不会吧,阿叙容忍这么脏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五十公尺范围内自由活动?
朱苡宸弄好桌面,顺手拍了拍沙发,笑眼眯眯的说:“你请坐,我去请”
“等等,我有话问你。”
尽管阿雪态度高傲,不过朱苡宸性格里存在有“习惯性热忱”因此她微笑点头“好啊,你请问。”
“你和阿叙是什么关系?”
她抬高下巴,刻意表现得很欠扁,而站在书房门口的安凊叙正双手横胸,看好戏似的,看她打算演多久的“吃醋女友”
“我哦,我是安先生的隔壁邻居,刚刚好”朱苡宸拿起桌上饼干,秀两下“刚好有人送我一大堆饼干,我就带一点来给安先生,敦亲睦邻嘛。”
她依然笑得满脸热情,偷咬嘴唇,她再笨,还是有“趋吉避凶”的自觉,这位阿雪小姐的眼睛已然散发出“吾非善类”的暗示,她打死都要表明“此地、真的、无银三百两”
安先生?她避嫌功力一流。
阿雪看一眼朱苡宸身后的“安先生”他张牙舞爪的眼神正在凌虐这位所谓的“隔壁邻居”的后背,忍不住,她差点爆笑出声。
这女的还真“太阳”面对“元配”上门挑衅,还能笑得一脸热情,强,令人佩服。她同意了,她家的大太阳能融化她,而现在这只小太阳对上阿叙赢面很大。
“那么”阿雪指指她脚边两个并排的行李袋。“那个,又是怎么回事?你要和阿叙一起出门旅行吗?我不晓得现代人是这样敦亲睦邻的耶。”
“呃,呃那个,不是”朱苡宸连忙上前,一手抓起一个行李袋。“你误会了,我要出差到南部去,要去好几天,所以我借着送饼干,想拜托安先生帮我收报纸和牛奶,顺便注意一下门户。哦是安先生,对,安先生在忙,我就坐在这边等,不好意思,刚好肚子有点饿”
“就把敦亲睦邻的礼物吃掉?”
阿雪压压自己的眉头,极力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大笑。
当然,害她增加笑纹的,除了极力撇清的小太阳之外,后面那个目露凶光,青筋暴张的男人更讨喜。
“对,对,对,就是这样。”
朱苡宸指指身后的书房方向,她尚未发现安凊叙的身影,也没发现他一张臭脸足够吸引苍蝇纷纷飞过墙来。
阿雪很坏心地想添点乱“所以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
“当然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朱苡宸夸张的大挥其手。“我想,”她比比自己的手腕。“我差不多该离开了,这样好了,就麻烦您帮我知会安先生,请他帮我注意一下门户。”
话丢下,冒出满身冷汗的她,匆匆提起行李袋要往外走。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出,让她的后颈瞬间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你提着我的行李,要去哪里?”
她像得了僵直性关节炎般,极其缓慢地转身,看见安凊叙好整以暇,双手横胸,帅到爆表地靠在墙边,唇角似笑非笑,可眼底恍若迸出鬼火磷光,阴森森地盯住她的脸。
“呃”她僵起笑,回头对阿雪微微一点,缓步向安凊叙走过去,靠近他时,她咬着牙,细声说:“你的脑袋有问题啊?女朋友找上门,我是在帮你。”
“不必。”他大手一挥,抓住她的手腕,一起朝阿雪走去。
不必?
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打算和阿雪分手,所以拿她当借口?那么,她会不会太亏?还没当过正室,先演外遇小三,她的微薄名声会否因此破坏殆尽。
又或者,他们没有要分手,他只是想借自己激怒阿雪,让她弄清楚,谁才是离不开对方的那个?
一旦成功,她这假小三就可以身退,至于代价不知他会不会慷慨大方地把那个十七万三千两百无给她一笔勾消。
当她满脑子乱想的时候,安凊叙开口了,对象是阿雪。
“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雪瞄了朱苡宸一眼,笑得像只坏猫“中秋节嘛,月圆人团圆,人家想来和你共度佳节啊。”
她也走到他身边,亲密地贴靠上去,清冷笑意笑得朱苡宸全身发冷,她的笑和安凊叙还真是同家公司出品
她总算弄懂舅妈常说的那句话,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安凊叙和阿雪,天上一对,人间一双,在天为比翼鸟,在地是连理枝,世上再也找不到有人比他们更匹配。
她缓叹一声“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被“恋爱百分百”给彻底打败,不晓得哪个坏蛋在她肩膀压上砖头,让她的呼吸窘迫。
“你那三只拖油瓶呢?”
“被他们家老爸带走啦,他以为挟天子可以令诸侯哦,哈哈哈,他忘记现在不是三国时代,曹操坟茔上的杂草已成绿荫。想要天子吗?阿叙,走,我们进屋里,去给他生一拖拉库。”想起自家那该死的大太阳,阿雪再顾不得演戏,满肚子火气轰地一下子烧上来。
朱苡宸看看他再看看阿雪,越分析越是纷乱,阿雪讲得无厘头,她只能勉强听得懂他们要进屋生小孩。
心撞得更凶,像倒得乱七八糟的保龄球瓶,铿锵铿锵摔满地,鼻子灌进强酸,教她呼吸不顺,喉咙却咽下强碱,热辣辣地灼烧着所有知觉。
“可不可以不要每次吵架就到我这里来避难?”他瞪她一眼。
“吵架?你太看得起他,他敢跟我吵,我马上换董事长。”阿雪咬牙切齿,冷酷的五官出现裂痕,都是那只大太阳害的,害她的大冰山表情破功。
“有种的话才讲,不要没本事的话说满箩筐,到头来,人家摸两下,猫毛就顺了。”安凊叙一面说,一面鄙视地摸了摸她的“猫毛。”
“阿叙,你翅膀硬,胆子大,敢造反了哦?”她两手分别捏上他的屁屁,来而不往非礼也。
朱苡宸看着两人间的亲昵,觉得喘不过气。属于两个人的世界,能容纳多少空气,足供多少人呼吸,都是固定的,多了一个人,就会教人窘迫。
她咬唇,再看他们一眼。现在,他不可能和她回老家了,衰颓了双肩,她缓慢转身,正准备默默退场时,阿雪冷然冒出话头——
“死阿叙,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位小姐为什么提着我送你的袋子?那可是名牌货。”
朱苡宸一惊,低头,发现安凊叙的袋子果然挂在自己手上,顿时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却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上两个袋子,瞅她一眼,那一眼,朱苡宸分辨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
“她,阿紫,她,阿雪。”简单六个字,算是做过介绍。
“然后呢?”阿雪双手抱腰,恶意陡升。
“我们要出门,如果你想待在这里,记得回家时,把门窗和瓦斯关好。”
“意思是,你为了她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阿雪拉起眼角,侧过脸,冰雪女王重现江湖。
屁,她会一个人?他们家那只大太阳若是没有在十分钟之内追到这里,他马上去户政事务所办理改姓。
阿雪看着一脸无措,满脸窘迫的朱苡宸,邪心更起。“看来人家是闭月羞花,我是昨日黄花,在你眼中,早已分出轻重,唉”她这声唉,唉了近二十秒,才又黯然接续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过去共寝同居的七年,已然灰飞烟灭,你们一起出去玩吧,如果我想不开,在这里搞自杀,要记得帮我办理后事。”
他们俩同居七年?朱苡宸这下更是脸色惨白铁青。
“你怎会自杀?你只会逼得别人自杀。”
丢下一句话,安凊叙转身,却发现默然不语的朱苡宸眉目泛愁,她信了?下意识的,他跟着皱眉。
哎哟,她们家被训练得纹丝不动的小阿叙,竟为这个太阳女皱眉?
她兴致大增,还想加点油,添点醋,帮这对小两口调点味道时,门铃再度响起,这下子,皱眉人易位。
安凊叙飞快拉起朱苡宸的手,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也不看来人一眼,丢下话就走。“尽快把你们家的冰雪女王给处理掉。”
双双坐上车子,扣好安全带,被弄得一头雾水的朱苡宸仍然保持沉默,她把头转身车窗,静静看着往来路人。
她不说话,想和他打冷战?
安凊叙眉毛皱紧,不过,下一秒随即舒展开来。
不会的,她不说话会死,她绝对撑不过三分钟。
可是,她居然撑过三分二十七秒。
他打开收音机,想借着电台主持人的议题,套出她几句话。他的阿紫是那种给一点话头,就会滔滔不绝的女性。
但主持人已经从生育力降低的问题,谈到国家经济,可那沉默的小女人还是紧闭嘴巴,半句话不说。
生气,他啪地关掉收音机,跟她比倔强,她最怕他变脸了,往往他脸色转换,她便立刻变着法子找话题,直到他的臭脸回心转意。
好样的,她竟敢给他从头到尾看窗外,完全没发现他的冰块脸已经进入七月半。
他明白她被阿雪的话影响,也知道她误会自己和阿雪的关系,可他不想解释。
因为解释就得回顾过去,就得提到那群“亲爱的家人”就得那是他最惨淡的岁月,他连想都不愿意回想。
安凊叙的眉头几乎要扭成双麻花。
二十分钟过去,他再也沉不住气,开口妥协。“阿雪大我四岁,十岁到十七岁,她收留了我整整七年。”
他的话绷紧她的神经,朱苡宸迅速转头,问:“她是邪恶黑头车的主人?”
“不是,我在邪恶黑头车家住了一年。”
接着,纵使他再不舒服,还是把在安家的故事说全了,只不过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厌恶感丛生,也许是因为倾听的女人,从头到尾都带着理解而同情的目光,而他讲到咬牙处,她还会插进话,替他把那群人痛哭一顿。
因此,原本不想讲的故事,连细节处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并且越说越起劲,把那些他以为八百年都不会再提的事件一一提起。
“后来呢?十七岁之后,你去了哪里?”
“阿雪送我去美国念书,而她嫁给她的第一任丈夫,那个丈夫替她要回了她父亲的公司,公司负责人再次登记为她的名字。”
“第一任?所以刚刚那个”不是大老公?
“我二十一岁那年,她离婚了,再婚的对象是第一任丈夫的弟弟。”
那时,他本想当她的第二任丈夫,气死第三任的,没想到她性子急,竟然等不及他订机票回台,就草草嫁给第二任,直到现在,他还没搞清楚,那个第二任为什么愿意娶阿雪?
“然后呢?”
“过得不幸福喽,她就改嫁给现在的小三,目前看来,情况还好,生了三只拖油瓶。虽然,她老是把小三压到底,但小三还是很高兴,得意自己能够终结阿雪的恋情。”
说到底,那只小三很可怜,都明媒正娶了,还是让人小三来,小三去叫不停。
他不能抗议,因为他本来就是阿雪第二任时的小三,再加上又是第三任“小三”这个称呼,大概这辈子都跟定他了。
“听起来,阿雪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
“干么在意?自己过得自在就行。”他挑了挑眉。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他从阿雪身上学来的,做人嘛,就该放宽心,为所欲为,一天到晚顾虑一些有的没的,到最后什么事都做不了,也做不好。
像阿雪,想做就做,想反悔就反悔,她永远是那个拿到最后胜利的人。瞧,和她斗了一辈子的强势姑姑,忙忙碌碌二十年,得到什么?
安凊叙失控似的说着,说他在父亲家里那一年中的生活,说他对母亲的思念,说他回到家却发现人去楼空,那种被遗弃的疼痛,让他至今,午夜梦回,仍然深刻。接着,他讲到赴美就学前,回家里和安理卫谈判的事,脸上的冷笑教人心惊,而当他提到自己如何帮助康易成打败安帼豪,他眼底的冷冽更让她轻颤不已。
疑惑被解开,朱苡宸终于明白是怎样的恨意,让他对人们失去信任与真心,难怪他和阿雪那样相像,七年的同居生活,很容易改变一个孩子的个性。
“自在是件好事,只要别去伤害别人。”
她说这句话,原是希望他别继续学习阿雪的作为,可他听在耳里,却有了别的意思。
什么叫做“别去伤害别人”?她仍然为安帼豪叫屈,认为他的手段不光明?搞清楚,所有的因皆是安帼豪一手造成,有因必有果,怎么可以自己开了花,却嫌蜜蜂招惹,结出不想要的果实?
两人的对话至此终结,轮到他别开眼,沉默。
他为安帼豪生气,她却误解他的不快意。
是不是因为,她批评了对他人生很重要的女性?
好吧,阿雪是他的大恩人,不管怎么说,当年没有阿雪的收留,现在的他,不会拥有高学历,高收入,他的优渥生活,恩人功不可没。
说到这个话,确是她不对,她认错。
她笑得一脸如阳,转移话题。“昨天我打电话去给舅妈,她听说你要一起回老家,开心得不得了。”
他没反应。
她再接再厉“记不记得你念的国小,后来我也进去念了,蒋老师你还有没有印象?她经常在课堂里提到你,她说你是她最骄傲的学生。”
他绷紧脸,不言语,两眼直视前方道路。
转话题也没用?也是啦,她不该恣意批评人。
她把脸靠到他肩膀,笑眼眯眯的道:“不要生气啦,我讲笑话给你听,有个食人族家庭上飞机,点餐的时候,空姐问他们要鸡还是鱼,食人族爸爸说什么,你知道吗?”她顿了顿,见他全无反应,接续又道:“他说,请给我旅客名单。”
说完,她刻意笑得花枝乱颤,但他仍理都不理。
皱皱鼻子,她得勤奋不懈,才能获得最后成功。
“我有一个学生啊,我问他,你为什么想要念政治系?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我念这个系,是为了想在金融改革中参一脚。”
她笑得东倒西歪,他还是正襟危坐,丝毫不觉得她的金融改革有什么地方好笑。
“你有没有吃过火鸡肉饭?我知道嘉义有一家老店很好吃哦,等一下经过的时候,我带你去吃好不好?我最喜欢他们加在饭里的腌瓜,咬在嘴里又香又脆,吃了还想再吃,怎样?”
不怎样,他不看她。
她瘪嘴,低下头,继续用力思索,努力寻找新话题。
朱苡宸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低下头时,安凊叙的嘴唇翘起,静待她下一张笑脸,下一个新话题。
回到家时,舅妈和表姐已经准备好满满一桌子菜,等着他们到来。
两人下车,表姐立刻凑上前,拉起安凊叙的衣袖问:“安凊叙,你记不记得我?我小学时候可是整整暗恋你四年呢,你们是我们班的凊叙王子。”
她并不知道过去亲切体贴又温柔的白马王子,已经在冰库里冷冻了二十年,冻得又冷又硬,她急急忙忙把热脸送上来,朱苡宸看得心惊胆跳,别开脸,不忍目睹表姐在瞬间低温下被急速冷冻。
但令人讶异的,他笑了,在和她一路冷战之后,他对她的表姐笑了?
早知道他碰到老同学会换上一张脸,那她干么死拖活拖,拉着他买太阳饼,吃鸡肉饭,早点把他送到表姐面前不就好了。
“什么王子啊,我们恨死你了,你是我们男生的公敌,每回老师要提一个校内榜样,想也不想就说安凊叙,当时对我们班来讲,天底下有两个最佳模范,华盛顿和安凊叙。”表哥一番话讲出了安凊叙的笑意,他觉得好似在不久前才见过安凊叙,却想不起是何时何地。
“哪有这么夸张。”安凊叙客气说。他认出眼前的男人是之前在住处停车场与朱苡宸在一起的人,想起自己当初竟还对此感到颇不是滋味,便觉得好笑,心里的阴霾消散不少。
朱苡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来他也有社交能力这么好的时候?
“我说得半点不夸张,当时,男生常常聚在一起密谋,要把你抓起来霸凌,谁让你这嚣张家伙既没有砍倒樱桃树,也没有当过美国总统,凭什么可以成为最佳典范?”
这回,冰王子竟然笑出声音
她讲笑话的功力有输表哥这么多吗?朱苡宸连忙接口“干么砍樱桃树?他又不说谎话。”
岂知,她开口,他脸又臭了。
这人怎么这么爱记恨?她不过小小地批评一下下他的心头肉算了,以后提到阿雪,她就给她歌功颂德,表彰其贤淑典雅就好。
舅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久别的安凊叙,心情一阵激动,捂着鼻子,呜咽哭了出来。
“朱妈妈好。”安凊叙有礼地打招呼,那礼貌恭敬的表情,和小时候的模范生一模一样。
她拍拍他的肩膀,哽咽道:“阿叙,你总算回来了,要是早一点,早一点就好你妈妈若是看见你长得这么好,一定很开心。”
“妈,别这样。”表姐拍拍母亲的背,先前知道安凊叙要来,她已经偷偷哭过好几场。
“我忍不住嘛阿叙,你不知道当年你被带走,你妈妈成天哭,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她吸吸鼻子。
眼前的妇人和印象中爱打阿紫出气的“凶恶舅妈”截然不同,圆圆胖胖的脸上堆满慈蔼,早已不见当年的刻薄与愤懑。婚姻带给她的伤害,远比他们所知道的更深刻,看来离婚,对人类而言不全然是坏事。
安凊叙也跟着轻拍着她的肩,给予安慰。“关于我舅舅的事已经有初步消息了。”
他一提,朱苡宸和舅妈同时抬头看他,她简直无法相信,他是怎么办到的?二十年了,他从哪里得到的线索?
舅妈倒是没有质疑他的能力,只是一连串的确定再确定。“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找到你妈,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我很想她,那么多年不见,她肯定认不出我。”
“我一定会告诉朱妈妈。”他承诺道。
“够了,妈,让客人站在门口讲话,人家会说我们不懂待客之道。”表哥插话,接手两人的行李。
“是啊,快进来,菜都快凉了,今天煮二十道菜呢,隔壁小雯结婚,办桌宴客都没吃得这么好。”表姐跟着打圆场,把客人迎进家里。
朱苡宸看到菜时也吓一跳“舅妈,我们家发财了吗?欢迎我也不必煮这么多嘛,很辛苦的。”
“你想得美,妈妈是为了凊叙做的。”表哥戳戳她的头。
“早说嘛,就知道舅妈最偏心,那我让他自己回来不就得了。”
“让他?讲得那么顺嘴,你和我的白马王子是什么关系?”表姐朝她挤眉弄眼,满脸的坏心眼。
“我和他”
她向安凊叙望一眼,他丢给她个冷然眼神,意思是“你敢给我否认就试看看。”无奈她却解读成“你敢胡说八道就给我试看看。”
因此她连忙摇手“没啦,哪有什么关系,就隔壁邻居啊,他买房子买在教授媳妇隔壁,我刚好租那里平常我们一起倒垃圾,东聊西聊,他就认出我,我就认出他,然后,然后”
她又惹毛他了,什么隔壁邻居,她真要用这四个字界定两人关系?安凊叙的眼神冷得几乎把桌上的热汤冻起来,但某位肇事者没注意到他的冷,因为光是表哥表姐就让她难以应付了。
“然后就一起回家了?哇塞,你们这对‘隔壁邻居’交情不是普通好哦。”表哥揶揄她。
表姐也落井下石。“对啊,哥,你到台北工作那么多年,也没见你带过半个隔壁邻居回家,是不是你比较孬啊?”
舅妈堆起满脸笑“不要这样讲,阿朱是女生,当然比较害羞。阿叙你来说,如果你们真的没关系的话”
表姐抢话“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凊叙王子,我愿意为你到台北定居。”
“这样最好,你一上来,妈就没理由留在老家。”表哥马上附议。“这样的安排简直太完美了,凊叙你快说,你和阿朱有没有‘关系’?”他讲最后两个字时,语调暧昧到让人很想找个楼跳一跳。
安凊叙莞尔,转头对舅妈说:“朱妈妈,我们两年之内还不会结婚,因为两个人工作都忙。”
他的话像两百二十伏特电压,一下子就把朱苡宸电昏在当下。
他说什么?两年内当然不会结婚,二十年内也不见得会结,他们他们不过是比朋友好一点点,牵牵手,抱两下,没有约定,没有承诺,连“我爱你”这样简单的三个字都没说过,怎么会牵扯到结婚?
他是不知道这种话会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吗?还是天真到以为,别人会听得懂他话中的真正意思?
“我懂,老太婆很开明的啦,阿朱两个表哥表姐都二十八、九岁了,谁也没动静,我还能不晓得现代流行晚婚?来,吃一块猪脚,喜气喜气”
安凊叙带着满脸笑意,很愉快地把猪脚接进碗里,很愉快地放进嘴中,整个晚上,他不晓得在愉快什么,虽然话不多,但从头到尾,笑容很配合。
只有她在一旁尴尬陪笑,想澄清这个“玩笑”想问他到底是何居心。她瞄了瞄身旁嘴角挂笑的他,那不时投射过来的警告视线,让她把开口的冲动全随柔嫩的猪脚吃下肚。
不过撇开这件事不说,看他这愉快的模样她也很高兴,不禁想着,要不是她一个人的热度不够,得连同舅妈他们,使出四颗大太阳的威力才能够融化他心底的厚冰层?
如果是的话,或许她该时常带他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