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上悠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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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么喜欢做ài吗?”

    父亲的右手用力拍打在桌面,大声怒吼著。

    这声怒吼,直冲著想赶快把晚餐吃完,像往常一般出去玩的我,而这句突然脱口而出的话,也让家中所有成员停下了筷子。

    只见这一瞬间,连空气都停止了。

    母亲、读小学的弟弟和我,谁都不敢抬起头看父亲。也因为重力拍打桌面的关系,父亲的筷子从狭长的餐桌上滚落到地面。

    父亲的个子不高。

    如果把 (注1)出现的波平加上了胡子,那就是父亲的样子,不过和波平不一样的是,他脸上很少露出笑容,而且总是透过银框的眼镜,一直监视著我。

    小学低年级时,我看到了学校通知单,上面写著“个性内向”。上课从来不曾举过手,即使老师问话,也回答不出什么来,只能低头看著地板奇*shu$网收集整理,不敢正视老师。就算老师把耳朵贴近我的嘴边,还是听不到我那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在家中一直被教唆著“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一直被大吼的我,在没有父母亲的学校中变得什么都不会,深怕如果做了不必要事就会被骂。我,总是对人们的目光感到恐惧。

    父亲的管教非常严格。

    举例来说,从吃饭时饭碗、筷子的拿法开始,只要手臂一碰到桌子,父亲就会毫不留情地打过来。当然,在吃饭的时候更是不可能让我们看电视。

    吃晚饭时,一定要对父母报告当天的事。

    父亲、母亲、两个弟弟以及我,一共五个人围坐在桌边,我和两个弟弟便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包括上课、老师和朋友,一五一十的向父母报告。在别人看来,这般和乐融洽的景象,可能会觉得这是个好家庭。但我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会被斥责。所以,在学校一向畏缩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报告的事。

    “你今天在学校如何呢?”

    “没什么…”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什么…”

    这是我一贯的台词。说完后,就避免和父亲的目光相会默默地动著筷子。

    在我的记忆中,吃饭时很少快乐地欢笑,心只想著赶快把饭吃完,然后去看自己想看的电视节目。

    在严肃的父亲旁边,不常说话的母亲总是不会多看我们一眼。据说如果是因为母亲的关系而被斥责的话,这个小孩总会被拐著弯说“你真是没有教养”。

    “这都是为你好,这都是为你好…”

    真的是这样吗?不过,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拥有穿著和服(注2)资格的母亲,在家中经常穿著和服。她,顺从、听从丈夫的话,悉心服侍他,就人们的眼光来看,是个理想的妻子。

    可是对我来说,“理想的妻子”和“理想的母亲”实在有著天壤之别。母亲总是要求我成为一个成绩好、礼仪端正的“理想的小孩”,可是,我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

    我几乎每天都有补不完的习,像是升学补习班、学钢琴、算盘、作文、学书法等等,然后“这都是为你好”的话又不断地重覆在我耳旁,可以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曾经被父亲说“姿势太差”而被逼著去学武术,后来又一度要我去学日本传统舞蹈,不过在我拼命的抵抗之下,总算是不用去学了。

    放学后,赶著到补习班上课,补习完后,回家吃著那顿气氛凝重的晚餐,吃完晚餐后,母亲又会以“这都是为你好”的理由要我去用功。

    “我的教育方针没有错误。”

    说完后母亲的眼梢就吊得更高了。

    如果父亲因为工作而晚回来那就还好。

    但如果早回来的话,他就会把有岛武郎的“一房葡萄”之类的小说递给我,然后强迫我大声地念这本书,再把这本书重抄一遍。之后的三十分钟到一小时之间,父亲一定会拿著尺站在我椅子后面。接著,就只能听到尺轻拍在父亲手掌上的声音。

    “你的背驼了!”

    “注意力不够!”

    只要一发现有缺点,父亲就会高举手上的尺,二话不说地往我手上“招呼”。这时,我的身体就会出现一阵的震动,也因此我的两支手腕、手上的指甲总是红肿的。“如何不激怒监视我的父亲”,我的脑中只想到这个。

    通常,一般的小孩子都会想和父母交流、沟通,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严格的父亲,都会刻意地避免和他交谈。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事了。

    那个时候,有一部无论如何都想和朋友一起去看的卡通动画电影,叫做“白鸟湖”。虽然很想去,可是我知道如果向父母请求的话,一定不会被允许。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是和朋友到街上去玩,也算是不良的行为。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非常想去,所以在无法抑止这个冲动下,就偷偷地跑去看了。

    结果还是被父母知道了。回家的时候先是立刻被母亲念了一顿,等父亲从公司回来后,又是一顿大骂和毒打。我的脸被赏了耳光,一回、两回、三回。

    “为什么不可以去呢!?”

    我虽然哭叫著抗议,但回应我的,却是另一阵痛打。因为眼泪的关系,父亲的影像以及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都变得看不见了,只能听到正在挨揍的声音。

    “为什么会被打呢?”心中只想著这个问题。

    夜,我将脸埋在枕头里哭泣。

    “到了国中时我绝对要逃离这个家!”

    我在心中不成声地呐喊著。

    “真是丢脸,真没面子!”

    小学快结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的口中,总是只有这句话。

    我渐渐地发现,父母亲并不是为我的事情著想,他们只是在意世人的眼光而已。

    当然,到了快要进国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和“入学考试”这个名词打起了交道,每天放学到补习班报到,回家后就被叫去念书。

    父母亲想要我上偏差值(注3)高达60的私立女校,可是我想上的是男女合校。如果要进私立的男女合校,就必须进行国语、算数、理科、社会这四科的测试。私立的男女合校,都是一些偏差值高的学校,想进这些高水准的升学私立合校,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为了应付考试,我只读国语和算术这两科。

    结果我考上了区立国中,而且还是特地迁移户籍,才进得了这间高升学率的国中。

    到国中一年级为止,为了不使父亲生气,我还是努力地用功读书。

    如果说有为了进好一点的高中而努力读书的学生,那么当然也会有跟不上学业的学生。在升学率高的国中里,功课不好的学生和优等生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大的,而成绩跟不上的学生,很快地就会走上不良少年之路。

    小学在一起的朋友,现在都进了当地的国中就读,而独自越区就读的我,能做的就只有读书了。也因为这个原因,期中和期末的考试成绩,我都在全年级的十名之内。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在班上得到第一名。

    身高既不高,长得也不吸引人,我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女孩子。像有一个女同学叫做山口,她既会弹琴也会读书,还曾在学校的活动中为全校的同学演奏校歌;考试的成绩张贴在走廊时,她也常是全年级的第一名,总之就是全部都很优秀,除了体育之外,所有的成绩都是5,也就是所谓A级的才女。像我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拿到全班的第二名而已,始终无法超越那个女同学。

    “山口这么有才能,那你呢?”

    “山口的平均分数是多少呢?”

    只要一有什么事,母亲总是拿我来和她做比较。

    有一次,我数学考了90分,因为从以前开始数学就是我很棘手的科目,所以从老师手上接到考卷的那一瞬间,我不禁“耶~”地在心中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我将考卷小心地折起来放到书包中,高高兴兴地回家,想说这次一定可以被称赞了。

    “妈,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数学考了九十分喔!”

    “山口得几分呢?”

    “………”

    “竟然还错了四题,为什么不会呢?”

    “………”

    “山口反正都是一百分吧!”

    “………”

    我自己最了解我没有办法达到。

    “你的努力不够。”

    母亲总是这样对我说。

    我就算再努力还是如此。

    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这样的结果,永远得不到一句称赞的话。不论我再怎么努力,依然无法追上那个人,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很讨厌“努力”这两个字。

    “努力”不是美德。拼命努力,只为了让别人认可的人,只是一小部分。

    在努力过后,只希望能被别人认同我所做的努力。

    这大概就是我所渴望的吧!可是我明明已经努力过了,却无法得到认同。不被认同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他们不了解呢?为什么他们连一句赞美都不肯说呢?

    我每天一直被这样不快乐的心情烦扰著,一直被压抑著。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甚至没有想过,其实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梦想的东西,就是这个。

    那时我满脑子所想的,只是希望别人能够称赞我。

    努力用功使成绩好的话就不会被骂,所以每当被老师或朋友称赞“你真是会读书”时,我就会觉得很有优越感。因此就算我很讨厌读书,但是为了想得到别人的赞美,我还是会努力读书。每当周围的人对我投以赞美的眼光及声音时,因为不是恶意的,所以即使不喜欢,我依然会忍耐地读下去。

    我,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赞美而已。

    只是想从父母亲的口中得到一句“你已经努力了”这样一句话而已。

    注1∶“”是日本家谕户晓的漫画及卡通。

    注2∶由于日本和服的穿法都有一定的技巧,而且一个人是无法穿上的,所以必须经由学习才知道方法,否则一般人是不会穿著的。

    注3∶偏差值是指在智力以及学力测验中,这个人的得分在平均水准中是在什么程度的数值,水准愈高,偏差值也就愈高。

    对国中生的我来说,歌舞伎町的霓虹灯有著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和暴走族的他约会,也开始坐著他的车一起飙车。那是我第一次清楚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机车后座,而是在这个叫新宿的危险地方。夜晚歌舞伎町的霓虹灯眩目地闪烁著,追求危险气氛的少女们,热衷地沈迷在这异常的气氛里。

    当时的歌舞伎町,有很多高中生非常爱去的迪斯可舞厅,只要五百日元,就可以跳舞跳到早上,还有无限的食物和饮料供应,所以相同年纪的同伴经常聚集在这狂欢。虽然如此,但当时五百元对一个中学生来说,可说是一笔很大的金钱。

    那时在舞厅里最常放的音乐,就是芭娜娜拉玛的“维娜斯”以及凯莉.米洛的歌,除此之外就是“DEADORALIVE”的音乐。

    只见大家都模仿电影“捍卫战士”中汤姆克鲁斯的样子,披著MA-1的皮衣,提著 SAS的手提包,腰上绑著BORDER的衬杉,在JOPARRS的裤子之上,还穿著Reebok或是 K-SWISS的球鞋,不过我们的MA-1都是使用YKK拉链的日本制品。我们还曾经因为很想要真品,而跑到上野AMEYOKO附近的店里偷过。

    有时去迪斯可的五百元也常凑不到,所以如果很想去的话,就会去当扒手,不然就是用恐吓的方法来凑。

    新宿车站的付费置物箱以及付费公共厕所,都是我们的根据地。

    和伙伴一起到百货公司,表面上是去看衣服,实际上将喜欢的衣服拿进试衣间之后,不是穿在衣服头就是把它塞到包包中,然后趁伙伴在和店员谈话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带走。

    接下来就抱著战利品”化品和洋装,到新宿车站地下的付费厕所。在被称为“五 十元厕所”的那个地方,是不可能让醉鬼以及流浪汉进去的,所以里面很干净,而且只要一个人将钱投进去的话,不管几个人都可以进去。这个不常有人来的空间,就是我们绝佳的隐藏地。

    接著,我们将排列在厕所洗脸的战利品,全部穿戴在身上。穿上成熟的黑色套装,再涂上一点口红的话,就完全看不出是国中生的样子。如果说学校的制服是学生的象徵,那么套装及口红就是大人的制服了。大伙一边照著镜子、一边以赞美的心情与其他人互相比较。其实大家内心所想的都是一样。

    “我比她们还可爱。”

    剩下的战利品放在付费置物箱后,我们就去歌舞伎町玩。

    当时新宿的歌舞伎町,就像是现在涉谷的中心街道。

    聚集在这个街上的孩子们,只有对朋友们非常坦诚且温柔,但是却很讨厌社会及大人。

    这些人,有著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美惠子;因为生病早退,回到在家中看到母亲和不认识的男人睡觉的由美;远足的便当里面,总是只有冷掉的麦当劳汉堡的恭子;因为反对母亲改嫁而不去学校的理佐;被大白天就在家喝酒、患有酒精中毒的父亲殴打的诚一;因为付不出伙食费,而在收钱时一个人呆然面对的绘里;不知道送过几次割腕自杀的母亲去医院的勇树;因为是情妇的女儿而在学校中被欺负的绫;因为交通事故失去双亲,却被亲戚们互皮球的隆;因为无法画出父亲肖像而哭泣,却被老师骂的加奈;还有就是不管去那、有没有回家都不会被念的麻知。

    聚集在歌舞伎町的朋友们,许多都是在学校及家中找不到温馨,都渴望著爱情及友情的孩子,寂寞的幼小心灵在街上徘徊,看到相同的人自然就聚在一起。

    对我来说,歌舞伎町是乐园。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快乐,所以我跳上了前往新宿的电车。

    当然,去歌舞伎町之后又被骂了。

    “那不是你们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你这个不良少女!”

    父亲的铁拳又毫不留情地飞过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照常前往朋友们等待著的歌舞伎町。

    1985年,国中一年级的秋天,我最喜欢的爷爷因为癌症而去世了。

    生于大正年间,住在同一栋房子的爷爷奶奶,救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每次父亲或母亲在责骂我的时候,最先出来坦护我的就是爷爷。

    “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坏孩子,是爷爷的心肝宝贝。”

    爷爷一面说著,一面会用他布满皱纹的手来抚摸我的头。

    这样疼爱我的爷爷去世了。

    之前,爷爷长时间不断的住院又出院。

    如果我不能在门限的时间内回家,我就会去探望爷爷。只要有探望爷爷的藉口的话,即使过了门限时间回家,也不会被骂。

    父母猜测我会花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去探病,但我只花了三分钟去见个面之后,剩下的时间都和朋友在玩。那天去医院前,我也是跟父母亲藉口说要去看病,不过身上穿的是华丽的粉红色裙子和我最喜欢的T恤,一副完全是要去玩的装扮。当然,我只探望了五分钟后就走了。

    隔天在上课时,我突然被级任老师叫到走廊上。老师对我说∶“你爷爷去世了,赶快回家。”

    我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没想到昨天随便的探病竟然是最后一次时,心中就一 阵痛。叫著我的名字的爷爷,牵著我的手散步的爷爷,每次出去时一定会买土产回来的爷爷,大量涌出的眼泪让我想停也停不下来。

    从那时开始,就觉得父母的脸变得更加可怕。

    虽然是小企业,不过身为社长的爷爷死掉之后,父亲就继承了他的衣钵,可是继承的不只是职位。虽然当时的我无法完全理解,但好像连爷爷的大笔借款也一起归到了父亲的名下。“富不过三代”、“手上的钱不过夜”,对如同江户人般性情豪爽的爷爷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的,但却是一向认真的父亲不能理解的。

    公司的经营,借款的偿还。父亲累积的烦燥心情就向小孩子们发作,只要一点小事情就足以让他发怒,但是爷爷已经不在了。

    确实在这之前,我老是随随便便地去探望爷爷,总觉得对他老人家有所抱歉。不过,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这个束缚也就不见了,渐渐地感到自己的罪恶感愈来愈薄弱。

    也因为双亲忙于处理公司的事,所以对我的监视也就愈来愈松。就这样,我的夜游也越来越变本加厉,因为可以去探病的爷爷已经不在了。

    有一个名词叫作“虞犯少年”(可能犯罪的少年)。

    这是指因为未成年,现在虽然没犯罪但将来可能会犯罪的少年或少女。

    试著将小动物放在非常近的距离,看你会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它丢石头。据说是用这种测试方法来判定。

    而我,就是那种“虞犯少年”。

    拉得紧绷的绳子一旦被切断之后,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坠落。

    能让我挂念的东西全都飞走了,当然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忍耐。我原本就非常讨厌“忍耐”。

    深夜游荡、毒品、卖春、夜晚的歌舞伎町里,有著所有诱惑人的不良行为。被伦理及道德所压抑的大人们以及令人所无法忍耐的谎言,全都露出獠牙,紧紧地抓住黑夜。一点点的罪恶感,也因为被“这样的话我就自由了”、“这就是自由”的自我满足想法所欺骗,完全的消失。

    就这样,这种思想错误的自由,常常会让警察注意到。我不知道被警察抓到了多少次,而和我一样触犯法律的朋友,有的甚至被送到观护所及少年法院。

    我的家人,就经常以“离家出走”为由请求警察搜索。

    而回家的时候,总是被警察逮个正著的我,被带到警察局,写一份名为“我的记录”的悔过书。这时,像免子一般红著眼睛的母亲就会来把我带回去。

    “你这个孩子是怎么了,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的教育方法明明没有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每次被带回家之后,就会被一直流著眼泪的母亲打。

    这时候,母亲就会搬出朋友的名字开始数落。“你就是和智绘家那样做色情行业人家的孩子一起玩,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和那样的孩子一起玩,你才会变得那么奇怪。不要再和智绘做朋友了,听到了没!”

    这是最令人生气的说教。我了解因单亲而寂寞过著日子的智绘心中的呐喊。我知道朋友因为家中只有母子两人,而且母亲从事色情行业,所以常常被欺负时心中的泪。

    父母亲是从事什么行业、有没有父母、是什么样的家庭,这些都不要紧,因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母亲不了解,我也不想要她了解。她只了解人们的眼光以及怎么穿和服才好看而已。

    父亲回来时,又会被打。

    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有一天来到警察局的母亲,变得一边低著头,一 边红著眼盯著我。

    隔天我的脸肿起来,也没有去学校,因为这样的脸,我不想给男朋友看到,所以就整天待在家里哭。

    是我不好,所以被骂。

    但是,为什么不好呢?为什么不能做呢?我不知道原则也不了解真正的理由。父母老是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却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不告诉我重点,只要我一犯错,就是没头没脑地一阵怒吼和毒打。

    所以,我又离家出走了。

    如果被警察抓的话,只要监护人来的话就会被释放。可是如果监护人不在的话,当然就会被拘留。如果因为亲人晚上不在家,而没有来带孩子回去的话,即使是犯同样的罪,都很有可能被送到少年监狱及观护所。

    事情发生在国中三年级的初秋。

    像往常一样被警察抓到的那一天,母亲没有来接我。那是母亲第一次放弃身为母亲责任的夜晚,大概是觉得来接我也没有用了吧!我就这样被拘留在警察局,被带到十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留著金色短发、脸色苍白的少女靠墙坐著。听到我进门声音的她,便抬头望向这边,那瞳孔深处的冷漠立刻将我的睡意完全驱走。

    警察叫我们将被子铺上睡觉,然后就把整个房间的电灯关掉,只留下走廊紧急用的红色灯亮著。

    我呆呆地看著走廊外亮著的红色灯光,一边拼命地想著现在的处境。

    明天的我到底会怎么样呢?

    脑子里面全布满了被送到观护所及少年法院的恐怖景象。

    “喂!你干了什么事?”

    金发的她立刻来找我说话,而我连回答她的时间都没有。

    “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概不行了吧?”

    “咦?为什么?”

    “因为父母亲不在,会被送到少年监狱去。”

    父母亲不在?可是我连考虑或是同情她的时间都没有,脑子所想的只是“被送到少年监狱”这句话。

    两人说完话后,在沈默和黑暗之中,就只有沙沙的马达声。我注视著紧急出口的亮光,不安在心中不断膨胀著。

    没多久,听到那个女孩啜泣的声音,是在哭吗?但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寂静中,只有我一个人在胆怯著。

    我不用被送到少年监狱,取而代之的是被送到警视厅的少年二课辅导。

    每个星期二,要提早下课到当地少年保护中心的辅导室进行辅导。

    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正中央有一张桌子,以及相对的两张椅子,墙壁上有一 面很大的镜子,温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仔细看看桌子,上面乱写乱画了很多东西,有暴走族的名字、“黑暗帝王现在报到”、相爱伞的记号。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孩子也来过这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我并不讨厌来这接受辅导。一位名叫福岛的老师,是一位年过四十、头发花白、原本是警察的小个子女性,我和她一边说著其他的不良少年的事,一边聊著一些平常的话。我告诉她很多男朋友和朋友的事,还有平常都玩些什么、怎么玩等等。

    老师绝对不会对我生气,也不指责我,也不想问出事实。

    她只是等著我自己开口,等我自己打开心扉,一直听我说话,偶尔点点头回应一些温柔的话。

    去警视厅辅导的路上,母亲和我都不说话。两个人在搭电车到江户川区的诊疗所这段时间内,都不说一句话。母亲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那时候完全不了解,我只想从围绕在母亲身旁的沈重空气中逃出罢了。

    接著就是一个小时的辅导。这真的可以救我吗?我不知道。不过至少在这一小时内,和老师谈话的母亲,心情看起来好像有比较快乐一点。我可以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中看出来。

    在辅导完后的回家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上有一间卖布玩偶的店,母亲便拉著我的手到这一间店,那有著即使用两手也无法抱住的大型熊玩偶及大象玩偶。

    “嗯,我要这个。”

    到目前为止,虽然对于可爱的物品以及可爱少女的东西没有兴趣,但我还是会很自然地选择布玩偶。在接受完辅导之后的我及母亲,或许比较能坦诚相对也说不定。

    几个月之后,我渐渐地能将心情一点一点地告诉辅导的福岛老师,用和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将男朋友的抱怨、常去的迪斯可的事以及朋友的事情告诉她,而福岛老师总是很认真地听著。

    即使如此,回到实际的生活,我仍然讨厌学校和家里。

    所以我还是选择一直离家出走。

    “干嘛?你这个老头!”

    在新宿的迪斯可跳舞的时候,突然被背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抓住手腕。回头一看,父亲那张好似吃到苦虫般快崩溃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他知道这个地方呢?一瞬间我的脑海浮现了福岛老师的脸。

    老师为什么要向父母告密呢?那时我心这么想著。

    父亲就这样强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拖回家。

    回到家后,我在玄关处就立刻被打。

    “你这是什么发型?给我差不多一点!”

    父亲用手将我的脖子压住后,就拿出剪刀开始剪我的头发。

    “不要、拜托不要!”

    “吵死了!不要动!”

    “…不要!”

    我的眼中只看见掉在地上的头发。

    父亲放下剪刀之后又开始打我。

    “我不记得我有养过这样的女儿!”

    “好痛!”

    “会痛是当然的!”

    “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要打了…”

    脸上、肚子,大概什么地方都被打到了也说不定,就连呼吸都觉得很痛苦,意识也渐渐远去。

    “拜托…不要。”

    脸上流著温暖的东西。那个液体就沿著我的脸流到地上,而那黑得光亮的地上,被染成了一片红。

    “不要打了!这个孩子会被你打死!”

    母亲拚命地将父亲挡下来。

    “好痛…”

    父亲失去理性地将母亲倒。而头撞到柱子的母亲,一个人在旁啜泣著。尽管如此,父亲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

    “混帐东西,你这个不孝女!”

    我的嘴尝到血的味道。父亲的声音愈来愈远,好像在水中一般,声音也变得。尽管如此,还是能意识到父亲在打著我。

    “杀了你!”

    在被揍的时候,我心中不知重覆了几遍这句话。

    “杀了你!”

    我战战兢兢地照著镜子。

    映在镜中的不是我。

    “像我这样,死了算了…”

    “该起床了。”

    隔天早上,母亲的声音唤醒了我。

    从床上起身时,我的头痛得不得了。照一照镜子,眼睛上方肿成青紫色,眼皮则肿得使眼睛睁不开;原本长到肩上的长发,被剪到耳朵上面;嘴唇上出现了好像自己咬破的一个大洞,而且结成黑色的疮痂。这已经不是女孩子的脸了,而这个样子让我根本不想到学校去。可是父亲“去上学、去上学”地怒吼著,然后拉著我去学校。到了学校的时候,朋友全部都注视著我。

    学校下课后,我就这样去了歌舞伎町,而穿著制服的我,马上就被警察辅导了。

    那天晚上,母亲又来接我,我的脑中立刻充满恐怖的景象,因为回到家之后,一定又会像要被杀了一般地毒打。于是出了警察局之后,我马上甩开母亲的手,叫了计程车,要他开往别的目的地。

    “绝对不再回去!”

    从国中二年级到高中一年级为止,我不断地离家出走,然后又被带回去。

    后来我寄住男友的家,得到对方双亲的许可开始同居的生活。因为,他们看到我被父亲打到肿起来的脸而感到同情。

    “你们两个,今天要到学校去。”

    每天他的母亲会叫我们起床。

    “出门了。”

    两个人虽然这么说著,但一直没有去学校,反而跑到附近公寓的一个房间内睡觉。用赊帐的方式叫外卖,在房间内看电视,每天过著自由自在的日子。就算出门,也只是去借录影带、去便利商店买东西或和朋友们去逛街。

    和他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得意。

    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全部都会回过头来。

    “哇~好棒的男人!”

    我心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女孩子们在嫉妒的声音,这时我就会将他的手挽得更紧。

    和他的相遇,是在迪斯可的舞厅里。

    和众人在黄金周末假期狂欢的时候,有一个非常棒的人在舞厅的一角撞球,感觉上好像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他身上一样。

    他的身高大约有180公分左右,披著流行的MA-1皮衣,一边叨著烟,一边握著球杆。他将眼睛靠近伸出的细长手指上,将球杆击向白球,qi书-奇书-齐书接著白球发出清脆的声音撞上五 号球,而红球就这样进入了球袋。他轻轻地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后向四周回顾了一下,那染成茶色的帅气头发也跟著蓬松地舞动著。有著古铜的肤色和高挺的鼻梁,他深刻的脸部轮廓上,此时洋溢著优雅的笑容。

    我对他一见钟情。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好帅喔!”就在想要认识他、希望有谁可以向他打声招呼的同时,很偶然的,和我很要好的朋友”刚也认识他,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

    “这大概就叫做命运吧!”

    真希望刚能够帮我介绍,他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容易。

    他是大我一年的国中三年级学生,是我遇到的男生中最棒、最好的。他叫做工藤孝则,是每周都会来这家舞厅的常客。

    “那么,下次一起玩吧!”

    约好了之后,还跟他要了电话号码。

    可是我回去并没有马上打电话。

    因为如果拿到电话号码后就立刻打电话,会被认为太过于饥渴,或许从此便断了音讯也说不定。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我始终没有打电话给他。

    三天后,我终于打电话给他,从话筒的那一端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那么,这个星期六,我们新宿见。”

    在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后,我心跳不已地挂了电话。

    “要穿什么去见他呢?香水要用…口红的话…发型怎么办呢?”

    像是置身在梦境一般。

    他就住在从我家坐计程车约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的地方。虽然他是和家人一起住,但是三更半夜跑出来玩却是稀松平常的事。

    而他就是那种连学校也不常去,整天待在迪斯可舞厅里面的人。

    那天约会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像是理所当然一般,我们来到了情侣旅馆。

    “我最~喜欢孝则了!!”

    跟自已所喜欢的人拥抱时,心中噗通噗通地跳,整个人的意识、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做ài,但却是我第一次和他去情侣旅馆。和自已所喜欢的男孩子,只有两个人度过的时光,那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啊,这可是我的新发现呢!

    两个人就这样都成为爱情的俘虏了…慢慢的我才发现,原来在我长大的城镇及邻镇,早就充满了情侣旅馆了。只不过,在我实际进去情侣旅馆之前,我还以为那里就像澡堂一样,男男女女分别从左右的入口进入,或是为了避人目光而分别进入,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似的。旅馆里,有著一间间在空气中飘浮著像是爱人或是不伦情侣般奇怪香味的房间,墙上贴著红红蓝蓝的壁纸,壁纸的质料就像是学校体育馆中的帐幕一样。红色的灯光落在回转床上,男人系好领带、披上夹克,然后从鳄鱼皮制的皮包里,抽出一叠十万圆的万圆钞票,然后毫不在意地丢在床上;打开天花板上的灯后,丢下一句“那么我先走啦,再连络吧!”说好听一点是“哀愁”,说难听一点是“淫乱”。偷鸡摸狗的、神秘的,我正在想像适合用这两个名词形容的世界。

    然而第一次进去倩侣旅馆时才发现,和之前的想像真的是差太多了。我们站在各个房间的照片前,选择好之后按下房间号码的按钮,接著钥匙就掉了下来,在拿了钥匙后便往房间去了。付钱的窗口,就像柏青哥店中的奖品兑现处一样的小,所以我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就付了钱。旅馆内的陈设令人感到明亮,房间也是各式各样的。

    因为有如此的感受,所以在我初次体验情侣旅馆时,彷佛经历了一趟小旅行一样,变成了一次非常愉快的经验。他的家人是那种听到儿子要外宿就会给零用钱的人,所以每个礼拜,我们最少都会去一、两次情侣旅馆。我们两个人应该已经踏遍了城镇周围所有的情侣旅馆了,而且如果超过十点以后投宿的话,便宜的地方只要约五千日元就可以打发了,再加上我是女孩子,所以更是想去住那种既可爱又漂亮的旅馆。如果身上的钱够多的话,有时候我们还会去投宿一万日元左右等级的旅馆呢!更体面一点的,也有那种看起来像高级饭店一样的情侣旅馆出现在街头。

    毕竟我们还是个初中生,而且又都不是一个人住,所以说能够属于我们两人的空间,就只有情侣旅馆了。所以,我最喜欢两个人去情侣旅馆约会。

    “孝则,日暮里那开了一间新的情侣旅馆耶,带我去嘛!”

    各种旅馆,各种房间,想去那里,想去这里。抱著就像是去旅行的心情,像是圣诞节当天“想在 PARKHIGHAT里渡过。”、“ Wednesday也不错呀!”之类地需要旅馆。自已有选择的自由以及日常生活时的解放,总之在这个自已发觉的未知世界中,就是快乐地无法自拔。

    最后,我们两个人变成几乎每天都去情侣旅馆了。

    “大厅”是年轻人之间的俗称。

    当学校里的同学,正汗流浃背地进行社团活动或上体育课时,我们两个人也在情侣旅馆中喘著气地流汗著。或许是因为很舒服,所以那种事不知多久前就有了。我在做ài时,心情真的非常快乐,完全地乐在其中。今天来试试这种体位吧,因为今天是在浴室嘛…我们试了电动按摩器,也试了一天中能够做几次,结果我们的新纪录,是总共来了 11次。

    当时我们两个人,似乎都痛得不得了,脸色已经痛得发紫,而凝聚探求心和好奇心的两人,是以做ài为中心地活著。

    我们逃学后的几天,便常在非假日的白天时段去了情侣旅馆。因为除了假日之外,平时都有特惠时间,大约是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左右,可以用一般的休息价格投宿,便宜的时候可以低到约三千八百日元。这段日子,虽然是能省则省或是到偏远的旅馆等,但总算还是快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逃学的两人,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罗曼蒂克地远远逃离了现实,但最后却没有钱继续投宿了。

    故意选择二楼的房间,在两人快乐一阵子、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先打了一通电话到柜台去。

    “不好意思,我想先退房,不过因为男的还在睡,我可以大约一小时之后打电话过来吗?如果没打电话来,就得再加付延长费用了,到时候请你打电话过来。那么,我先出来了。”

    向柜台这么说之后,我一脸没事的表情走出旅馆。而他则是在这段时间内从二楼爬墙跳下来。我们连这种事都做过。

    和他在旅馆生活的期间,为了赚到旅馆钱,我踏入柏青哥店中,开始了我的职业柏青哥生涯。虽然我知道不论是柏青哥还是吃角子老虎,都是犯法的,但还是先冲剌到三 千日元,一直到一万五千日元时才停止。其中一万日元先拿去付旅馆费用,然后带著剩下的五千日元,到常去的吉野家买了牛肉寿喜烧之后就回旅馆了。

    大冢那有一间名叫“CAST”的旅馆,房间是采用双层式的设计,客厅和卧室各分成两间。还有卡拉OK呢!!装潢得非常漂亮,是我很喜欢的旅馆。“想住那间 CAST啦”、“我想住啦”,我无时无刻都在说那间旅馆并且一直缠著他,然后我会在正在玩柏青哥的他的背后,一面求神拜佛一面窥视著,一旦中了双倍或是三倍就立刻不玩,马上前往旅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真想过著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碍”

    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去多想,所以就只能说这种话。

    我偷偷地回到家,偷拿了存款簿和印章,并且从柜子中抽出母亲的套装,匆匆忙忙地穿上。用不习惯的手豁出去地化了,完全伪装成大人的样子前往银行。

    会不会被发现碍拿不拿得到钱呢…坐在银行中的椅子上,我的心不断狂跳地等待著。

    “第34号的客人,请到这来。”

    满心惧怕地将存款簿和印章一起交到窗口,到手续结束之前,心中的不安和期待使我的身体一直呈现僵硬的状态。

    “让您久等了,饭岛小姐。”

    我拿到了一百八十万日元。这笔从银行领出来的钱,是我们两个人的独立资金。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再也不回家了。我把整叠的纸钞放到皮包中,然后紧紧地按住它。

    当天晚上,两人来到了新宿,并投宿在“CenturyHighat”这间旅馆的套房中。

    “开一个庆祝两人离家出走的派对吧!!”

    然后他叫了客房服务,来了两人都深信是最棒的晚餐””昂贵的牛腰肉牛排。我们两个人就在这矗立于新宿的高楼中一边鸟瞰街道,一边以啤酒干杯。

    “耶!!”

    两人一起趴到超大尺寸的双人床上。

    “孝则,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我们亲密地接吻著,他的手摸到我身上的套装了,而为了得到这份幸福,向母亲“借”来的套装也被脱了下来。

    一开始顺利成功后,之后什么都可以顺利地进行。他的父亲以自已的名义租了一间公寓给我们。钱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这样就可以过著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了。

    回想起离家出走时还是国中二年级的我,现在也已经十六岁了。

    在高中就读的学校,也只放著我的书本而已,而我已经有一个月没去学校了,因为我和他在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

    我们同居的地点在琦玉县一个叫八崎的工业区,房租只要两万日元左右,厕所是共同使用,像浴室什么的当然是没有的,而六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也没有瓦斯。在寒冷的夜晚里,两人就一块上澡堂,早出来的人就等晚出来的人,然后一起回家。

    因为没办法早起,就更加不想去学校;也因为有偷来的钱,所以三餐不必烦脑。每天都过著玩乐的日子,我也知道自已一直在堕落,但是心情却是出奇的好。他不去工作,我也没有去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都不怎么关心朋友了,也渐渐的变成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一醒来就是做ài再做ài,然后就这么睡著、醒来…只凭著本能生活。有时候还会吸强力胶,然后再做ài,就算有时候会整天没吃饭,但是却没有一天不做ài。

    当然了,这种生活是不会长久的。

    “你给我适可而止了!!像那种不工作的家伙给我滚出去!!”

    躺在摊开的被子上,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映入眼里的,是他那位满面怒容、站在玄关的父亲。

    “我不是租这间房子来让你过这种生活的!!你说要学著自立、自已去工作,我才租下这房子。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我不租了!!”

    原本好心地租下了房子,但是他父亲却被不工作的他惹火了。大声怒骂后,接下来是马上解除了房子的租约。

    失去住所的我们,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没办法,只好回到他家一起生活了,但是一旦闹起扭,父子之间的争吵便无法停止。

    那一天,因为一些小事,他又和他父亲吵了起来。一句怒骂引起下一句的怒骂,演变得越来越烈,我眼睁睁地看著他们吵到天翻地覆。

    “可恶!!你这个死老头闭嘴啦!!”

    情绪激动的他失去了理智,一拳打到他父亲脸上。他父亲脸部朝下地摔倒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这简直就是地狱。而我像事不关己地看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他的母亲立刻拿起话筒,按下一一O报警,同时发出高音调的尖叫声,响彻整条公寓走廊。

    “糟糕!!”如果警察来了,那我一定会被带回家的。瞄了一眼打成一团的两人,我偷偷地走出屋子,却发现公共走廊上正往这边跑来的警官。

    刹那间,我的心跳变得好快。

    “辛苦您了。”

    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我出了声。

    “辛苦了。”

    警官也回应了我一个招呼。

    心脏狂跳不已的我,一边希望没有被发现,一边和警官擦身而过。

    我看著警官进入发生问题的公寓后,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当我发现他母亲的脚踏车时,脑海中只想著赶快逃远一点,然后就骑著脚踏车快速离开了。

    “孝则,对不起。”我在心中不断地诉说著。

    一口气骑著脚踏车狂奔,渡过河川到达邻镇时,情绪多多少少镇定下来了。我摸摸口袋,凑了凑零钱也只有大约一百日元而已,所以我必须有效地利用这一百日元让我找到朋友。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打了电话给他的好朋友刚。我告诉他状况,他便骑著摩托车来接我,并且送我到大家的聚集地。其中虽然有第一次见到的人,但是大部分都是他的游玩同伴。

    起初大家问了我一大堆的问题,十分地关心他,但是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那家伙也真是够笨的了。”那些警察可不是才单单审讯这么简单。

    “没问题的啦,想点办法吧!”

    “总之,先留在这,你没别的地方可去吧?”

    “可是…”

    “哎呀,再想也是没办法的吧?”

    是的,我再想也是没办法,现在我是什么事都办不到。不知不觉的,我开始像平常一样地和大家喝酒、吸强力胶。但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不在我身边。刚他们一边看著杂志一边谈论摩托车,一边沉浸在梦中,一边笑著。

    我刻意和大家保持距离,自己一边做体操一边想著他的事。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从刚那儿传过来的强力胶。

    孝则…抱歉…只有我逃出来…因为…因为我不想被捉到嘛~孝则…抱歉…对不起…只有我逃出来…逃出来~真是抱歉。

    我听到一点点刚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过我听不清楚对话的内容,有时候还听到像笑声一样的声音。

    好寂寞矮孝则。

    孝则现在怎么了呢…明天见不见得到孝则呢…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得到孝则呢…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得到孝则…不可能见得到孝则了…为什么孝则不在这…我好想见孝则碍孝则…孝则…孝则…“糟糕!!失去理性了!!”刚的声音,突然传到我耳朵。一瞬间我恢复了意识,但是空气似乎变了,他两眼无神,但是却紧盯著我不放。

    “失去理性了。”我再一次以我的眼睛,看著说那句话的刚。反射动作似的,我感觉心脏快要停止了。

    “会被侵犯。”感觉到恐怖的一瞬间,和他之间的“朋友”距离已经不在了。

    “会被侵犯。”还来不及害怕,我已经被他压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求求你住手,求求你,快来人阻止他啊!!谁来救救我啊!!”

    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个家伙骑在我身上,那个人的确是刚,是孝则的好朋友。这个混蛋,我怎么能任你戏弄!!我怎么能让你这混蛋得逞!!

    我的理性到此为止。

    “住手!!”我发狂似地乱打乱踢。

    突然不知是谁的手把我的四肢按著不动。

    左脚、右脚、右手、左手,全部都被人给制住了,就算想抵抗也抵抗不了,然后我的裙子被人掀开了。

    “不…不~~~~~”我大声叫著。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碍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碍快来救我碍救救我碍求求你快来救我碍求求你…救救我啊孝则…我原本闭上的眼睛,“唰”的一声突然睁开眼睛瞪著刚。安静下来了,彷佛变成娃娃的我,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为什么?不信任感、恐怖感、嫌恶感、罪恶感,什么都感觉不到。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身的无力感。

    随便你们了,放弃吧…不!!不是放弃。对,是吓呆了,差不多是那样了。

    注意到我的样子,刚他们也停止了动作。我用废人似的眼睛直视他,开口说话了。

    “喂,我说住手。”

    “…………”

    刚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的身体。

    “…对不起。”

    我听到了我所认识的刚的声音了。但在冷漠的空气中,这句话听起来既随便又痛苦。我一声不吭,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沉默还是继续著。

    “真的很对不起…”

    才不是对不起呢。

    一想到这就感到悲哀,但我绝对不要在这哭。

    才不是对不起呢。

    又想了一次,但我后悔了,明明已经瓦解的心还残留著馀温。

    不可原谅。

    真差劲!这些家伙真是差劲透顶了,完全没想到被警察逮捕的孝则。

    竟然想强逼好友的女朋友就范,真令人不敢相信。刚和其他的家伙都是孝则的朋友,这些家伙们之间,所谓男人之间的友情就只有这种程度,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对他们来说,身为好朋友女友的我,应该不能把我当异性才对,应该不能把我当女人看才对。就算把我当女人看,也不能够侵犯我啊!如果说没有失去意识的话,我也只是一个人,什么友情、爱情,那只是单方面的认知罢了。

    朋友的男朋友,就不是男的,我不把对方当男的看,不把对方当作异性。

    男朋友的朋友,就不是男的,我不把对方当男的看,不把对方当作异性。

    这个原则崩溃了。

    最后结局是,对男人来说只有异性,而男人的下半身是没有什么理性可言的。

    没有办法再回到他家里,我也不想再见到他的朋友。

    因为之前和他在一起,每天沉浸于两人的生活,根本没有跟他以外的人连络过,所以现在就没有可以依赖的朋友了。好想见他,于是我拿起公共电话的话筒,拨了一通电话到他家。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没人接电话。我在电话亭中蹲了下来,回想起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的他,他报警的母亲,以及当时在斜眼偷看而匆忙赶来的警官后,却仓皇逃出来的自已。

    “真的不大妙!!”所以我真的逃走了。我无法想像被警察逮捕的他,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处分?尽管如此,我还是再打了一次电话。无论打几次…无论几次,还是没人接。

    “好想见他…”现在的我,只能回想著和他分离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悲惨变故。

    我绝对不要,不要抛下我独自一个人,我不要啊!!

    我把公共电话的话筒挂上后,就这么走进位于眼前的高楼大厦中。

    我坐上电梯,按下最高的十四楼的按钮。到达十四楼之后离开电梯,沿著逃生梯来到了屋顶。

    我受不了了!我不要一个人!!

    我的脑子变得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屋顶的四处设置著栏杆,如果越过栏杆的话,就可以走到最边缘的地方了。我站在大楼的边缘,一步、然后又是一步。但是越接近边缘,心中就越感到恐怖。在不经意瞄了脚下一眼的时候,那一瞬间,因为害怕而被吓得腿软的我,跌坐在地上。

    好可怕,我没办法跳下去…但是我不知道从明天开始,我要怎么活下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在大楼的逃生梯上睡著了…“你那么喜欢做ài吗?”我又听到了父亲曾说过的那句话。

    之后,我在许多朋友的家之间流浪著。

    他进入了一家帮药物中毒者戒掉毒瘾的单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有好几个男性朋友曾收留过我,一开始他们会说“真是难过碍”等等的话来安慰我,但是他们会关心我、安慰我,只不过是一种想要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收留我的男人,最后一定会侵犯我,不过,我也已经习惯那种事了。如果要他们收留我,最后会演变成这样我也没办法。相信在那种情况下,大家都是一样。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够了!!为了逃离这种生活,我去拿了一份“打工新闻”的免费刊物。

    我在上面看到位于汤岛的餐厅式卡拉OK所刊载的求职广告,日薪是一万日元。当时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到银座或是六本木等地的俱乐部工作,所以在一万日元的吸引下,我便到汤岛的店里工作了。

    在餐厅式卡拉OK打工,一天收入有一万日元,我只要唱唱歌、喝点酒、陪陪男人、给他们吃点豆腐就好了,真是再也没有这么快乐的工作了。所以我马上就习惯了陪酒的工作,不可思议的是,金钱满足了我的所有。

    我心想,没有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吧?

    “爱”

    大家称呼我“爱”的名字,就是在这个时候拥有的,那时是我刚满十六岁的秋天。

    为了要成为一个大家都喜爱的女孩子,店里的妈妈桑便替我取名为“爱”。在那之后,我所认识的人们都叫我“小爱”。以“爱”这个名字,再度展开了我新的人生。

    对16岁的我来说,可以让我昂首阔步的地方就是涉谷及新宿。

    我讨厌打败仗。

    来往于迪斯可之间,朋友会不会增加?走在路上,会不会被人搭讪?这就是用来衡量女人魅力的标准。

    从百货公司偷来的黑色套装,里面是豹纹的衬衣,脚上穿的是后跟都快被磨光的白色或黑色高跟鞋,当然高度还是在⒎公分以上,头发则是用双氧水去色,然后吹成高高的发型,这就是我最佳的战斗状态。香奈儿或古奇这些名牌我都不知道,只是照著看到的服饰穿著类似的样子上街。

    一开始我是以六本木的迪斯可女郎以及在涉谷出没只想展示自己的身体,但其实有点土气的女郎为范本。像在新宿区公所大街上的阻街女郎般物色男人,然后像哈姆斯特丹的橱窗女郎般地引诱他们,我无意识地对觉得不错的男人进行目送秋波的捕获作业,而对比自己好的女人则以威吓的方式赶走她们。这样的我,每天快乐的不得了,连不安都忘记了。

    我以交游广泛以及和许多男性发生关系而感到自豪。

    即使别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但因为快乐所以也不在乎。什么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啦,对亲人的歉意啦,对男朋友的内疚什么的,这些值得嘉许的道德观都已经失去,对那些还在参加交友派对的家伙,和都快30岁了却还自叹没有姻缘的老大姐嗤之以鼻。每天我都以日渐增多的男人电话号码而自傲,就这样地反覆过著看似快乐却天真得可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