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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玉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居,不论她回不回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了。
听着里面响起的尖叫声,万姑姑站在廊下,看向夏云景。
夏云景在楚窈那里没停留多少时间,故而过来的也还算早,几乎可以说是把太后和韩玉之间的对话从头听到了尾。要是真说起来,夏云景对韩玉还真没什么恶感,韩玉说的那些话,都是夏云景他自己想要对太后说的,但是夏云景是什么人,要真算起来,他也能勉强算得上是个疯子了。疯子的思维是不能用常人的思想来理解的,他并没叫韩玉说那些话,但韩玉偏偏撕碎了一切伪装,把太后的一切私心暴晒在阳光下,叫这外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感受着夏云景身上无差别的杀气,万姑姑不由一颤,她打从听见太后那疯狂的话,便知道,自己是留不得了。这院子里的人,统统都要给太后陪葬。
“圣人,”万姑姑近前两步,向着夏云景跪了下来,“没有照顾好太后娘娘,奴婢当诛首罪,自当随娘娘下去补全。只是奴婢大抵是看不见黎国皇室覆灭的那天了。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圣人在兼并黎国后,差遣一个宫人告诉奴婢一声,也算奴婢一族能在九泉之下安歇了。”
夏云景闻言,神色昏暗的看了万姑姑一阵,终究还是点了头,“朕兼并黎国之后,会命人重审黎国重大的冤假错案,若你万氏一族尚有子嗣在世,自然能在世间得见你万氏满门荣光重归。”
“圣人慈悲,”万姑姑得了这句话,算是满意了,因为她恰好知道一个万家后人还好好活着,而且,那是个男子,一个有本事的男子。万姑姑向着夏云景磕了一个头,这个头磕的无比虔诚,格外的真心实意。
万姑姑也不等夏云景叫起自己,便自顾起来了,然后进了太后的寝殿。
万姑姑进来的时候,韩玉正举着匕首和其他人对峙。韩玉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自己的性命,不止是她还有抱负没有完成,还有她若是就这么没了,大夏把所有事情往黎国身上一推,再找个其他站得住脚的理由,大夏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正义的名号挥师北上。如今的黎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充满血性的黎国。百年的吴侬软语,让整个黎国醉倒在温柔乡里,一旦此时大夏北上,黎国不堪一合之力。除非……
韩玉眼神转了转,随即又陷入了绝望,除非冯相能尽力为黎国谋划,或可有一敌之力,但是怎么可能呢。不说冯相多受猜忌,处处受到限制,单说父皇就不敢把黎国大权交到冯相手里,就足以让冯相不愿意为黎国下死力气了。更莫说冯相独女冯潇,如今已然是大夏淑妃,又曾经教养过大夏太子,如无意外,可以预见冯氏归顺大夏之后,能得到大夏两代帝王的宠幸。这样一对比,谁不知道怎么选择呢。
万姑姑进来之后,也不惧怕韩玉手中的利器,只一双眼睛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太后,她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一步步走了过去。
万姑姑这样的举动显然触动了韩玉的底线,韩玉向着万姑姑挥舞着利刃,“你别过来,别过来。”
万姑姑只做不曾听见,仍自顾自的走着,直到韩玉忍无可忍,将利刃刺进了万姑姑的胸膛,韩玉受了惊吓,因为万姑姑在看到她时,眼睛里爆发出的彻骨的恨意。韩玉以为万姑姑是个真正的忠仆,但只有万姑姑知道,她是在透过韩玉,恨着韩玉的父皇。万姑姑张了张嘴,但她什么也没对韩玉说,而是将目光凝固在了太后身上。
万姑姑挣扎着推开了韩玉,倒在了太后附近,而后万姑姑艰难的爬到了太后身边,伸手合上了太后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切都是奴婢的过错,娘娘若不嫌弃,便在奈何桥上等上一等,奴婢这就下来陪您,也叫您不那么孤单。”言罢,万姑姑便也就这么去了。
夏云景带了侍卫从众人身后显出身形,喝道,“此等恶贼,还不就地诛杀。”
一干侍卫上前,将韩玉就地格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冲到了太后和万姑姑身边哭了起来,哀声瞬间响彻整个寝殿。
“太后已经去了,还请圣人节哀,保重龙体,”有人这样劝道。
夏云景挥了挥手,“传令,太后于宫中停灵七日,再与先帝合葬,举国三月不得宴饮嫁娶。万姑姑实乃忠仆,特除其奴籍,封为庄文夫人以九嫔礼陪葬于太后陵寝。黎国公主韩氏,心思歹毒,杀害我大夏太后并其忠仆,可见黎国绝无与我大夏交好之心,尔等且将黎国使团就地格杀,以告慰太后在天之灵。”
那日事情很快尘埃落定,楚窈却很是领着太子在夏云景面前唱了几出大戏,才叫夏云景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夏云景心情一好,就有人又在出幺蛾子了。
楚窈难得没了限制,在赵怡的凤仪宫中说话,便见紫烟进来,“前两日圣人心情不好,那些言官没人敢出来,这两日眼见得娘娘和太子殿下把圣人哄得高兴了,这会儿就又站了出来,一个个的都大义凛然的指责着圣人呢。”
“打从我听见他那日的命令,便猜到有这样一日,你且瞧着吧,最后谁也不会挨罚,不过是厚葬太后罢了,人既已死,你说上一句厚葬,其中操作,还不是你自己去做。到底不过是为了圣人的出格举动寻上一些合适的理由罢了,”赵怡浑不在意,又见楚窈有几分兴趣,便道,“你们娘娘爱听,你便同她说说吧,当个笑话来听也是好的。”
赵怡吩咐了,又是给楚窈学话,并不费什么,紫烟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娘娘容禀,那些言官今个儿上朝,都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半上折子说圣人不该只让太后停灵短短七日,不该只举三月国丧,不该封万姑姑,不该违规用九嫔的丧仪安葬万姑姑。又有说不该杀韩氏和黎国其他使臣的,便是两军交战也不斩来使呢。”
紫烟停了停,便又接着道,“这另一半便一一反驳,说太后这不是喜丧,是哀事,且先帝去时,大举国丧,耽搁了多少好男女,若太后如今又耽搁三年,只怕大夏民间便要多许多痴男怨女了。这事分轻重,圣人愿为天下百姓,轻置皇家脸面,实乃明君所为,更何况……”
“更何况,圣人仁孝举国皆知,哪里就非得在乎这三年国丧了对吧,”楚窈接口道,“那万姑姑的册封,不会被那些人说成是为了补偿太后,故而加荣光于太后忠仆吧?”
“娘娘聪敏,那些言官正是这样说的呢。且圣人又言,须得厚葬太后,这一档子事情,便算是安然过去了,”紫烟想了想道,“倒是百官都更在意的,是黎国该如何处置。虽圣人言明,杀人者当诛,其协同者同罪,更何况她杀的人还是我大夏太后呢,这可是伤及脸面的事情。”
“想来不少官员对此上了折子批评圣人吧,”楚窈偏过头去看赵怡,“夫人你说,这母亲被人杀了,儿子报仇还要拦着,更何况这儿子还是天子,那些拦着的人又是怎么想的?”
俄而楚窈言罢,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也不等赵怡说话,就自顾说道,“若说都是些庸碌,却也不尽然,里头只怕也有不少人,是担心战争劳民伤财,动摇国家根本的。只是他们到底是先王老臣,看不透。圣人昔年镇守卫地,和黎国很有些龌龊,更何况如今太后一事,圣人更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指责黎国。那些人光记着自己之下的百姓应当安泰,莫非就忘了边关镇守的守军每年有多少死伤?莫非他们就不是我大夏子民了不成?”
赵怡闻言,面上神色和软了些,又把楚窈抱紧怀里,道,“若这些人都能这样看待就好了,军人战沙场,拼的是性命,可是到底军户身份不高,长久以来的陈旧思想,就叫许多身在高位的文官看低了军人。除非那些军人有朝一日能够通过军功和他们平起平坐,大抵才能得他们正眼。但这又何其困难。”
“文人本就相轻,他们自然更看不起武人,却不闻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过是不和他们计较罢了,”楚窈难得有机会又靠在赵怡怀里,立时止了赵怡动作,把头上钗环都卸了,安稳在赵怡怀里躺着,也不怕钗环会膈着赵怡,可见细心了。
对于楚窈的心意,赵怡自然心领身受,她是最明白楚窈不耐烦几番梳妆的,因而心里越发熨帖。赵怡见楚窈躺着不乐意说话,便只示意了紫烟继续讲。
紫烟看了二人动作,便也不由把声音稍稍放低,维持到了一个让两人听着舒服又不至于听不见的高度。也是这时候,赵怡身边伺候的一个二等宫人进来,见状先同紫烟耳语一番,才垂首站到了一旁。紫烟愣怔一瞬,脸上却立时堆满了喜色。
“娘娘大喜,”紫烟对赵怡拱手恭贺道,“方才前头传来消息,黎国犯我大夏边境,圣人大怒,把那些主和的官员骂得狗血喷头,而后吩咐下去,打点粮草军械,看来是要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