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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江宁郡王(3)
一万贯钱,对于普通贵族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就算是杨奇这种为官多年颇有积蓄的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也是不小的压力。如果不是怀有向孔晟示好赔罪的心思,他断然不至于这么慷慨。
实际上,杨奇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慷慨过。
但对于孔晟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孔晟名下的孔氏商业集团旗下如今拥有多少家店铺分号作坊,孔晟自己都没有去过多关注计算过。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交由一个名叫周立的人来打理经营,此人绝对是一个商业天才,原先是长安侯府的中层管事,后来被孔晟慧眼识珠,委以重任。
此人对孔晟无比忠诚,兼之经商的能力出众,在孔晟超前的经营思路指导下,在周立近乎呕心沥血的经营下,总之,孔氏集团已经成为隐在幕后的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资本巨人,构建起无形的孔氏商业帝国。
因为作风低调、很少与人争利,孔氏商业还没有引起权贵的关注。但在大唐商界,却已经有了“孔氏”这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存在。
即便是在江南,也有孔氏商号的布局。只是遵照孔晟的指令,孔氏商号做事从不显山露水、不以利益最大化为运营目标,很少引起本地同行的注意和敌对便是了。
孔晟确定的是规模经营天下联动的路线,而从不计较一家店铺或者一个地区市场在利益上的短长。这是孔氏能在最短时间内实现到处扩张的关键因素,所有的资源、资本都在整体调度下实现内部的自我流动运转,局部的利益或者并不起眼,但整体的效益却相当惊人。
如果用富可敌国这个词来形容孔晟如今所能调动和掌控的财富能量,或许很多人都不信,但只有一个人是相信的。那便是大唐皇帝李亨。
因为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孔晟手里掌握的是一股怎样可怕的资本力量。至少不会比如今捉襟见肘的大唐国库差多少。
按理说,这样的资本能量已经足以引起皇帝的警觉和打压了。但孔晟固然幕后经营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却很少将财富用于个人享乐,或者是扩充个人政治野心,孔氏集团所得之利,大多数都用在了公事上——皇帝如今宫内所需有一半是孔晟所赠,而神龙卫一应用度皆由孔晟个人来支撑,这是皇帝与孔晟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和隐秘,无人知晓。这也正是皇帝认为孔晟没有野心的关键因素,也是皇帝背地里支持孔晟商业运营的根本因素。
这同样还是皇帝对孔晟信任有加、恩宠不绝的关键因素。
除了孔晟,没有人能做到如此大公无私。有的时候,皇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孔晟是如何做到如此淡泊名利的?金山银山,在孔晟眼里就是过眼云烟,孔氏集团的海量财富源源不断输送到需要皇帝和朝廷需要花钱的地方,孔晟从来没有半点心疼,还从来不公之于众,只躲在幕后。
可能皇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个皇帝在经济上对孔晟的依赖度太高太高了,离开了孔晟的支持,他的皇位绝对会岌岌可危。
因此,孔晟这一趟来江南开府,朝廷根本就没有划拨经费开支,完全是孔晟自筹。既然皇帝装糊涂,户部的人自然也就故作不知,反正朝廷财政的钱很紧张,军费支出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
皇帝看来,孔晟不缺钱,也不在乎钱,朝廷有困难,他这个郡王自筹经费也是为朝廷分忧了。皇帝赐予的不过是一个名号,除了郡王这个爵位虚名之外,朝廷没有给予孔晟一星半点实质性的东西。
“郡王,那杨宽还在等着拜见郡王呐……”乌显轻轻道。
孔晟笑了笑:“我就不见他了,让他回去转告杨使君,就说本王谢过杨使君厚意,不过,开府之事,本王自有主张,就不劳烦官衙了。”
“那杨府的贺仪收不收?”乌显追问道。
孔晟哈哈一笑:“收!怎么不收!杨使君的一番好意,我们岂能不识抬举?不过,乌显,吩咐下去,将本王给杨府的聘礼交由杨宽带回去,就说本王开府之日,就是与雪若小姐成婚之时,还请杨家做好准备。”
乌显嗯了一声,转身就去打发杨宽。
杨宽等了大半天也没有见到孔晟,但他不敢有半句怨言。其实想想也是,孔晟是什么身份,不见他一个下人也在情理之中。
但接下来,乌显代表孔晟和郡王府所给出的一份礼单让杨宽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宽带着乌显派出的五十护军,护卫着郡王府给杨家的聘礼一共百余车,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在众人的围观下向杨家回返,引起了全城轰动。
孔郡王向杨家下聘礼了!
下聘又叫纳征,是唐朝婚嫁礼仪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下聘的数量其实是有一定规制的,上户人家多少,中户人家多少,普通百姓多少,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数额,但很多江宁人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这聘礼竟然还能装载百余辆大车——即便是当朝皇帝娶皇后下聘,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周立安排孔氏集团江南分号的人提前给孔晟准备的聘礼。孔晟原本不想兴师动众,但后来想到杨雪若在江南苦熬等待自己数年,若不能给她一个过得去的婚礼,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要让江南人知道,杨雪若当年没有看错人。也同时想要借此警告世人,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这是孔晟唯一一次高调行事,故意给外人看的,也是为了给杨奇夫妻一记响亮的耳光。
“快去看,江宁郡王向杨家下聘了!!!”
江宁城中,孩童奔走相告,百姓商贾扶老携幼出门涌上街头,尾随着孔晟的下聘车队向杨家行去,一路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倍有面子!杨宽兴奋得脸色都涨红起来。
百余辆马车在杨家门口一字排开,一直从府门前排到了巷口尾部,数十彪悍护军分列两排,拱卫车队,乌显作为从四品宣威将军亲自护送,更是众人围观的看点之一啊。
杨奇夫妻匆匆行出内府,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神色复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送了孔晟一万贯,孔晟却要还他数十万贯乃至更多的聘礼,相当于狠狠打了他的脸。也是在变相告诉他,杨家的这点权势家业对于如今的孔晟来说不值一文。
无论贵族还是百姓,纳征下聘无非是规制的几样东西,金银财帛绸缎及一些隐喻吉祥的物件,数量有限,价值高低取决于男方的经济实力。
但孔晟此番,聘礼却是用车来计量的。这在江南,绝对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绝后或许未必,但一定是空前的。
乌显向杨奇躬身一礼,“本将见过杨使君!”
杨奇这个时候已经认出乌显就是当初李辅国送给孔晟的两名宿卫之一,当初小小的不入流的宿卫,如今已经成长为从四品宣威将军,可见孔晟如今的权势显赫。他身边的护军首领,相当于他的侍卫队长,都是从四品的将军啊。
虽然杨奇也是地方藩镇,官阶远远高于乌显,但对于乌显,他却不敢过于倨傲,见乌显向他见礼,也赶紧还礼道:“烦劳乌将军亲自护送,本官着实过意不去。”
乌显轻轻一笑道:“郡王派本将来代表郡王府向杨府下聘、行礼,这是郡王的一点心意,也是郡王对杨府小姐的深情厚谊,还请杨使君笑纳。”
杨奇嘴角一抽,心说你这是下聘行礼还是示威来了?搞出这么大的派头,明摆着就是让老夫难看。这个时候,杨奇其实还有些不信,孔晟这百余辆大车上的都是实打实的财物?他下意识地认为其中不乏滥竽充数之物,为的是显摆郡王府的排场罢了。
在杨奇看来,孔晟即便官居郡王,但短短数年,他如何能有这诺大财力?
杨奇默然不语。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当然他也不会拒绝。孔晟官居郡王,与自家女儿情投意合,这天底下已经很难找到像孔晟这样的女婿了。
乌显向自己身边的一名护军头目扫了一眼。护军头目神色一肃,翻身下马,掏出双份礼单来一份交给杨府管家杨宽,一份展在手中朗声唱道:“江宁郡王、大唐皇帝陛下钦命总领江南山南两道宣抚使孔晟,向杨府纳采下聘,聘礼如下——”
“南海珍珠一斛。”
“大食金器一箱。”
“西域骏马十匹。”
“蜀中锦缎一车。”
“丝绢一车。”
“玉器等物一宗。”
“孔府家酒一百坛。”
……
护军头目高声宣读江宁郡王府的聘礼,足足念了一盏茶的时间。各种各样来自天下各地的珍稀宝物,金银器皿、珠宝玉器,涵盖牛马米粮生活物资等在内,价值不可估量。
江宁城的百姓商贾们听了一个目瞪口呆,就是杨奇夫妻也都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诺大的一批聘礼,其价值或许已经超过了杨府家产的总和了,杨奇当了一辈子的藩镇高官,都没有积累下如此巨量的财富,可对于孔晟来说,这不过是顺手送出的行聘之礼。
就是孔晟不再朝中为官,但是拥有如此惊人的财富,号称富可敌国都不过分了。
看热闹的人群骚动兴奋起来,原本的窃窃私语中渐渐变得人声鼎沸,几年前的江南少年荣归故里,不但权势冲天,还拥有惊天动地的海量财富,带给江南人的心理冲击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府门前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府内的杨雪若。
杨雪若凝立在阁楼上眺望着府门前的人山人海的喧闹景象,耳边传进红棉刚刚得到的消息——红棉的声音犹自有些震惊的颤抖:“小姐,姑爷来给咱们下聘礼了,聘礼足足装了一百辆大车啊,那可是一百辆大车!!!据杨总管说,价值不可计数,至少数十万贯……”
“数十万贯……”杨雪若嘴角一抽,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孔晟来下聘,聘以厚礼,按说她应该高兴才是,这说明孔晟对她的重视。但孔晟所出的聘礼已经足以再造一个杨家,价值如此高昂,让她不得不担心,孔晟这样高调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炫富?不会。孔郎不是这样肤浅的人。那他是为了什么?而且,他虽然贵为郡王,但单靠俸禄怎么可能积累起诺大的惊人财富?杨雪若百思不得其解。
柳心如在一旁柳眉一挑,轻轻道:“小姐,以心如看来,孔家姑爷其实不是浅薄之人,他应该无意炫耀家产财富,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大肆铺张公开下聘,或者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或许,是给老爷和夫人看的……”
杨雪若呆了呆,旋即苦笑一声:“他这又是何苦?我苦守数年,只为当初的海誓山盟,我看中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钱财,他这是要想证明什么?”
“证明小姐没有看错人,也证明老爷和夫人看错了人……”柳心如轻轻道。
杨雪若无语默然,暗暗摇头,转身向自己的寝室行去。
“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也证明父亲和阿娘看错了人……”杨雪若心念片刻,缓缓止住了脚步,转身回头望着柳心如轻轻一笑道:“心如,你倒是了解孔郎颇深,要不是你提醒,我还要误会了他……”
杨雪若的眸光清澈深邃,看得柳心如心内忐忑,下意识地垂下头去,轻轻道:“心如是乱猜的,言语不当,还请小姐恕罪!”
杨雪若清澈的眸光渐渐从柳心如婀娜修长的身上收回来,笑着摇摇头道:“心如,看你说的,你是好意提醒,我岂能怪罪你?说起来,你和孔郎当年相识还在我之前——对了,我听闻当时孔郎****在你的阁楼下纠缠不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一亲芳泽,不知他可如了愿否?”
杨雪若其实这话早就憋在心里想要问一问了,只是觉得不好意思问出口来。如今借着这茬口,就顺嘴而出,不过,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端庄沉凝的脸上就浮起一丝红晕。
可被问的柳心如却更加面红耳赤两颊飞霞,嗫嚅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雪若的问话。同时心里隐隐有一丝的不安,开始慢慢扩散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