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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连连摇头,解官们则是面面相觑。
这犯妇顾氏,不要太狠,就这么毁了人的一辈子。
顾冉听闻山姨走不动,不可能跟着她们继续流放到闽地,心里松了口气,至于官差们评价她狠,甚是不以为然。
她狠,山姨不狠?
原本做山贼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这山姨性子这般暴虐,谁敢说她手上没沾过人命?
就是被逮住后,流放这一路,山姨仗着自身优势欺凌过多少人?
她可是记得,女囚们说,豫州方面还有女囚被山姨跟同伙□□致死的,那解官们怎么就不说山姨跟那帮同伙狠心了?
陈解官等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
山姨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尤其是被山姨欺凌过的女囚们,这个时候都将罪责往山姨身上推,加上先动手的人也是山姨,许多目击证人都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这事调查到最后,顾冉屁事没有。
不,还是有的。
陈解官告诫顾冉日后不许再轻举妄动无事生非,并且此事将记在她的流刑表现中。
抵达流放地后,一般会按照流放犯的罪行,以及徒行途中的表现,进行审核,然后才会确定流放犯的发配地点。
罪行轻,表现好的流放犯,会被安置在环境良好的地点,而罪行重,表现差的流放犯,被安置的地点一般既偏远,又荒廖,环境基本上是最恶劣的。
顾冉从原主记忆里知晓过这一点,但问题是,人家都打上门了,她怎么能忍下去呢?
忍了这一次,那山姨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为了杜绝别人把自己当软柿子拿捏,她也只能狠给他们看了。
至于流放地点恶劣,嗐,要人在流放路上没了,还谈什么安全抵达流放地呢?
所以人身受到安全的时候,别的她不管,她只管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抵达流放地之后的事,既是之后的事,那便之后再说。
顾冉受了一通训诫后,连大夫——是仵作也没给她验伤,就被赶回女监牢去了。
女囚那头见顾冉回来了,鸦雀无声,她走过之处,人人避让。
虽然众人吃惊她竟然能反制山姨,一些被山姨惯例欺压的女囚松了口气,或许还有几分感激,但在监牢这种极端的地方,大家更怕的是山姨倒下了,这位顾二娘趁机作乱,成为第二个山姨。
看她今日的手段歹毒,众人心里生出的是忌惮。
顾冉走到自己进监牢时找到的位置,见到了裴六娘。
“你没事?”裴六娘手里还抱着顾冉的那套囚衣呢,见她回来,搂着那套囚衣起身,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顾冉点点头,接过那套囚衣,而后看看身上滚了地上一遭,更黑了的衣裳,叹了口气。
得,明明今日可以洗漱的,结果因为山姨闹事,回来的时候,热水早没了。
监牢里头这些事,都是过时不候,自己白白失去了一个沐浴的机会。
等到闽地的时候,自己要腌臭了吧?
顾冉低头嗅嗅自己身上,而后凑到裴六娘那头,让她也闻闻:“臭吗?”
洗得白白净净的裴六娘尴尬地把头偏到一边,支支吾吾,“还好。”
顾冉撇了下嘴。
“你脸上的伤?”
“这伤,我擦擦。”
顾冉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竹筒,幸好里头还有些水。
她在棉布囚衣上选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扯下一块,沾水后将脸上的血痕给擦了擦。
裴六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看到她脸上被血迹覆盖的地方大半都没见着伤,便只有额头上一个铜钱大小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顾冉受的外伤,明显的就只有这一处,其他不明显的,是摔在地上时手上的擦伤,至于衣裳下面的伤才多得是,浑身疼,可说了也没用,所以顾冉也就咬牙隐忍着。
“顾姐姐,你没事吗?”麦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也盯着顾冉问。
“没事。”顾冉冲麦香笑笑道。
“这是我们村里人给的药膏……”
麦香伸出手递药膏给顾冉的时候,裴六娘在自己随身包袱里找了找,也掏出了一盒子药膏送到顾冉眼前。
顾冉看看麦香,又看看裴六娘,视线瞥见一旁收拾铺盖,但眼神不时飘过来的麦大婶,将麦香手里的药膏推拒回去,而后将裴六娘的药膏收下:“香香你的药膏留着吧,我用裴六的就好了。”
“顾姐姐!”麦香一下惶恐起来,细细声问,“顾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第38章
“生气什么?”
“生气……”麦香咬咬牙,垂下头去。
生气方才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她跟阿娘都不帮她。
“我没生气。”顾冉笑着摇头,“我不拿你的药膏,是因为已经有裴六娘的药膏可以用了,你的药膏留下,还得给你阿娘跟阿爹阿兄呢!”
“真的?”
“真的!”
确实是真的,打一开始顾冉就没指望她们帮忙,毕竟她们萍水相逢,她又不是她们的什么人,不能对她们太高要求,平时儿能不给她添乱找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开始遇见她们时,顾冉就是这般想的,彼此相安无事,便是晴天。
因为没期望,所以没失望。
至于裴六娘,呵,她不是她的共犯么?
她也没想过这个共犯有多可靠,但收取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的,譬如临时做个伴,譬如吃点她的肉干,譬如这个时候,可以安心用她递过来的药膏。
共犯嘛!
看顾冉当真不生气,麦香总算放下心来,又笨拙地慰问了几句,这才退回到自家阿娘身边。
顾冉拿着药膏,拧开盖子,瞧见里头白色的膏体,才想用手指去沾,被裴六娘抓住了。
“?”
“我来。”
裴六娘接过那块碎布,将顾冉的脸又细细擦了一遍,而后将伤口上的细尘清了,接着才涂抹上药膏。
既然都敷开了,顾冉于是也将双手伸出来,让裴六娘将手掌靠手腕边上的擦伤给处理了。
摔地上的时候,人下意识会保护自己,首先双手就会主动撑地,所以这里也伤得最多。
顾冉怕明儿启程的时候,那解官瞧见自己肉眼可见的伤太少,觉得自己伤得不重,又让裴六娘扯了些布条,将双手手腕手掌包了一圈,而后在额头上也围了一圈,如此,一个重伤伤患就出笼了。
“我想换一身衣裳。”
处理完伤口后,顾冉道,“你能顺便帮我敷一下身上的伤吗?”说着她就脱下了棉布囚衣,还想将中衣抓着撩起来的时候,被裴六娘飞快地抓着按了下去。
“?”顾冉不解地看着她。
“你,身上的伤,自己擦,衣裳,自己换。”裴六娘带点结巴地说着,将药膏塞到她手里,而后飞快地转过身子,“我,我帮你看着。”
大盛朝,娘子看娘子的身子,也是会令人感到害羞的一件事?
顾冉这么一想,释然。
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裴六娘,自己抓起衣裳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腹部被踹了一处,背后被重击了一处,被踩了一处,估计这三处伤得最重,然后是各处细小的擦伤。
顾冉逐个给伤口都敷上了药膏,等了一会儿,才脱下了中衣,还是穿着那件小里衣,就将新发的囚衣给穿上了。
穿上去才知道,囚衣上被踩脏的地方都被擦过,干净了许多。
是裴六弄干净的?
顾冉心里欣然,回头瞥了一眼裴六娘,翘了一下嘴角。
有个共犯,还蛮不错的。
而经过这一日的事,女囚里头再没有人胆敢找顾冉麻烦了,就是秦家那一群女眷,见着顾冉,也是躲得远远的。
顾冉落得轻松,反而自在得很。
第二日启程,已经算是被打断了腿的山姨,就这么被丢在了衢州府衙。
解官们不可能押送这么一个走不了路的流放犯上路,尤其是山姨大腹便便,光是搬人就得用上一辆驴车,路上吃喝拉撒还需要人照看,官差们怎么可能做这么麻烦的事?
所以在衢州府衙就跟官府交递了文书,让山姨关押在衢州府衙里。
举目无亲,又无人照顾,除非奇迹,不然山姨这一下便算是留在监牢里头等死了。
没有了山姨的女囚队伍里头忽而就少了许多压迫感,气氛融洽多了。
顺利地又走了半个月后,顾冉等人进入了闽地,并抵达了第一个州府:浦州。
在这里,所有囚犯们都将按照浦州官衙一早接收到的官方文牒,核对身份跟容貌,而后备下在闽地的第一份录案,接着会根据各自犯事官邸的犯罪记录,查看所犯何事,轻犯重犯,再结合流放路途上的表现,官吏便会与主解官一道决定每个犯人该发配去闽地那一处地区。
也就是说,流放犯日后生活的地点是好是坏,基本上在浦州官府,大致上就基本被确定了。
明白这一点的许多人犯们都惴惴不安。
流放之地确定后,是不容更改的。
像他们这些人被浦州官员押送到改造地点后,就会被当地的官府重点登记在案,基本上每三旬就必须接受官府方面派来的官吏的审查。
一看你有没有安心定居,会不会有逃跑的嫌疑,
二看你有没有认真劳作,按时给官府交税。
大盛朝人均每人能有二十亩地,三十税一。
流放到闽地的人犯,基本上,无论田地好坏,以户为单位,都能分得十亩田,至于另外十亩,便只能自家开荒出来耕作。
在两年内,按照十亩地十税一的标准给官府纳税,第三年起,按照二十亩地十税一,等到至少第五年后,第六年起,才会跟寻常良民一般,享受三十税一的赋税制度。
这就是流放的意义所在。
一是有大量的人力资源将闽州这边的荒莽之地开垦为良田,二是为朝廷增加粮食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