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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艰苦到无法想象的程度,她都咬牙挺下来,对于她来说,再苦再累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两年后不能通过,那么许嫣然就会被再次赶出医院。有段时间,为这事,她压力太大,长久长久地失眠,并患上了焦虑症。
两年过去了,终于到了卡尔检验成果的时候。然而卡尔却没有测试她的体能,而是让她杀死自己养了两年的金鱼。
金鱼自在淡泊,与世无争,是她的朋友,也是她孤寂艰苦生活的一丝慰藉,她常常瞅着它,仿佛瞅着灵魂深处的渴望,这是她全部理想的折射,她想成为的样子,她的梦想存在于残酷世界的寄托,怎么下得了手?
她拒绝了,卡尔停止了打钱,奄奄一息的许嫣然不久就被赶出了医院,林涓喜只得将许嫣然安置在自己的破旧公寓中。
看着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许嫣然,林涓喜几晚上没合眼——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某人无条件地爱护,无条件地心软,也许是上辈子欠的债。
她第二天就去找卡尔,在他面前将金鱼仍在地上,它痛苦翻腾着,抽搐着,两腮一翕一合,不一会儿就安静了。林涓喜眼睛瞪得圆圆,瞅着地上直挺挺的金鱼尸体,突然悲从心来,原来曾经渴望的自在宁和,也只是在保护下才可以实现的,离开脆弱屏障,危机四伏,活命都是问题,何来安乐?
可见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平明闾巷扫花开的生活和地方。
死去的不是金鱼,而是她自己。
从此以后,她杀了很多动物。对于卡尔培养她干什么,她早隐隐猜到了,所以,他第一次带她去杀人时,她也没有太多惊讶。那次,卡尔杀死了一名商人,他让林涓喜站旁边,目睹了全部过程。这次经历,对她的冲击是强烈的,刺激是巨大的,她内心什么东西被彻底摧毁了,又有什么东西慢慢滋生了出来。可是,林涓喜还是不能允许自己去杀戮无辜良善的人们,她对卡尔提出了要求,被杀对象,得先通过她这一关,她打定了主意,要杀,也要杀作恶的人。
十四岁时,她终于可以独自去完成任务了,利用美色的便利,她替一个日本的政客杀死了他的政敌,当然,这位倒霉的政敌,在世时,手上也没少沾人命,为了区区利益害别人家破人亡,所以林涓喜接受,并且完成了。这次任务,她获得了五万元。
从那以后,她接过很多任务,有的失败,有的成功,眼看着生命从自己手中消失,鲜血早让她的心肠硬如钢铁,连眼神都开始冷凛起来。
虽然对于她来说,杀人只是工作,况且,她杀的人都是死有余辜,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她每天承受着心理的强烈煎熬,对杀过的人愧疚,更为自己的行为所要承担的后果害怕,有时半夜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被单;有时会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而警惕万分,草木皆兵;她不再跟人打交道,几乎不怎么说话,对于同学的示好,冷面躲避,她慢慢没有了朋友,学习成绩也一团糟。
她彻底成了异类。
她想,这就是因果报应,毁了别人生命,上天会相应地毁了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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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坐在床沿,打量着这个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大门开在西墙上,西墙上还有扇窗子,正对着东墙上的一扇;门外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安着崭新的铁栏杆。
她歇了会儿,套上校服夹克,开了门,到外面走廊上,凭栏向西眺望。
视野辽阔,天色青碧,斜阳艳丽,清风徐徐,可以看到广袤的田野,金灿灿的玉米延伸到西原脚下;西原上远树如荠,炊烟如缕,村落轮廓寥寥,渐渐隐入淡白的天幕中。林涓喜长呼一口气,感到心旷神怡,可随后,她双目向下一瞥,心陡然一沉。
后院一栋孤零零房子,此刻看得格外清楚,六年前,就是在那里,离奇失踪了柯木匠,刘河生的事儿,也是间接因为它。
这房子在林木掩映中,除了有些孤幽外,瞧不出异样之处。林涓喜想了想,决定去瞻仰一番。
徐志强家庄子很深,是个长条儿,中间有个长长院子,种着好些蔬菜瓜果,尤其是一架葡萄,十分繁茂。
林涓喜踱步到葡萄架下。
现在是九月份,葡萄架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可并不好看。这家的一切鲜绿植物,带给人的感觉不是生气盎然,而是灰蒙蒙的萧索阴暗之气。
葡萄架后面是两棵椿树,椿树后是几株茂盛的柏树。真是奇怪的品味,怎么给院子种柏树?这不基本都是在坟头上种得吗?
林涓喜向后走,柏树后就是那间房子了,可丛丛树木遮得严严实实,一片瓦都看不到。
这房子不算大,是专门给徐志强他奶奶盖得。徐志强爷爷死后,他母亲和奶奶关系不好,老太太个性很强,非要儿子给她在后面另盖个房子,人都劝不过,只得依了。盖好后,婆媳就分开了,老太太连吃饭也是让孙子端到后面来。可新屋子没住一年,任性的老太太就又被儿子请回了前面。
林涓喜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这老太太自从住到后面,老是心慌,去大医院检查,查不出来,怀疑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房子空下了,前前后后有不同的人零碎租过,都住不长久,至于有没有心慌,就不得而知了。后来柯木匠租了这间房子,平安住了五年多,突然就蹊跷失踪了。
林涓喜越过林木形成的藩篱,看到了浓浓树荫下低矮的屋子,青砖黑瓦,略微破旧,像《聊斋》中书生苦读的小轩,远离尘嚣,夜半有鬼狐来访,以慰其心。
在这个没有一丝明亮阳光、闹过灵异事件的地方站着,林涓喜有点背上发寒。
突然,她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咔嚓声很响亮,黑乎乎的房中传出一声轻微动静。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吓了林涓喜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走出一个老头,浑浊的眼珠,右脸颊上一道长长疤痕,稀疏花白的头发无力地蜷在头顶,佝偻着身子,趿着双半旧的军用胶鞋,上面沾了很多半干不干的黄泥。
“女娃娃,怎么了?”老人有些诧异。
林涓喜深吸口气:“我瞎转悠,打扰到您了,您继续休息。”
然后转身回去了。
林涓喜走进厨房,问徐志强妻子。
“婶子,后面那房子是不是租出去了?”
“哦,租给个姓王的老汉了,他在你们学校门口卖油炸鹌鹑。”
“我们学校门口?……”林涓喜细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个卖油炸鹌鹑的老头。
她心里奇怪怎么没见过这个王老汉,而且这人也真是的,不开灯,黑洞洞倒吓自己一跳。转念一想,大白天的,老头又不用绣花,干什么要开灯,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看时间不早,上楼回房。她吃过泡面,心不在焉地写了会儿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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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全黑了,林涓喜从床下取出一个大箱子。半旧的旅行箱,军绿色,上面印着“某某部队”,“八一”等字样,还有个红色的五角星,都是漆皮半剥落的样子。
她打开箱子,移走上面的衣物,露出光光的箱底,接着,手伸进两个暗藏的扣环,用力一拉,箱底被拉起,现出一个夹层。
夹层里有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她打开帆布包,里面是一件防弹服,几把□□,子弹,绳索,短刀等等物品。
她利索地换好装备,沉吟片刻,挑了一把小五封子(1.注:泛指装弹数为五发的小型自卫手。。。枪),插在腰上,将帆布包放好,夹层放下,衣物掩饰好,箱子搁回原处,然后拿着手电,潜出了徐志强家。
林涓喜一路低着头,悠悠闲闲,等远离了村赛,来到荒地上,才敢打开手电,加快步伐,却是急而不乱。她要去见一个客户,这是她的第七笔生意了,报酬超乎想象地高。当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客人的要求也比较奇怪,见面地点定在人烟边缘的黑瞎子森林。而且,林涓喜等于被二次雇佣,事先并不知道她要杀的人是谁,所以,她不喜欢接这种生意,不过,她早和卡尔签了协议,如果知道了被杀者的真实情况,她有权半路退出。
这也算是维持了自己的原则。
前方就是黑瞎子林了。
黑瞎子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是林子里有狗熊出没,九十年代还伤过人;二是树木太过茂密,遮天蔽日,即使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是昏天黑地。曾有人申请,把黑瞎子林建成野生动物保护区,可硬是挤不出什么珍稀动物,只得作罢。一个什么都不产的古树林,除了净化空气涵养水源就是恐吓小孩了,林涓喜小时候就没少被吓过。
已经到了,黑瞎子林看起来像个埋伏的怪兽,等待着猎物的接近。
林涓喜虽在这一带长大,却从未进去过,况且是夜里,恐惧像地下的毒气,从地表裂缝中冒出来,她努力克制着。为了生意,往往不得不涉险,不得不学会克服,畏惧是杀手的克星,会毁了一切,这是卡尔常常告诫她的。
进了林子,前面一段还好,走了约莫十分钟,林涓喜停了脚,不是恐惧,而是因为,植物都张牙舞爪飞扬跋扈地长疯了,根本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她真怀疑这片鬼林子自从明洪武年间就没人来过。
抽出短刀砍断近旁几个碍事的,勉强挤进去,反正穿着帆布大衣和长裤,还有一双过膝军靴,小心些倒不会划伤自己。
一手拿手电,一手拿短刀,举步维艰,她焦躁地看了眼电子表,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古怪客人指定的“黑瞎子林腹地”。那人说了,只管往里走,到时候自然会看见他,到时候?客人难道有千里眼,能看见她的具体方位?
越往深处走,周围越是暗,手电光也越发亮起来,林涓喜勉强往过挤,她真的是在挤——突然,她心一沉,多年的杀手经验让她的直觉异常敏锐,有人跟踪她,而且,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