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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公,麻烦你们了。”伍双林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一脸庆幸总算是赶上了。之前可把他急坏了,田地房子要卖,还要买牛,还得将欠着的那点钱还清,从昨晚到现在,简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他一早就派大儿子一家在路口守着,生怕错过时间。
沈老爹挥了挥手:“不耽误事,你先上车休息会,我们路上说。”
车队再次开拔。
伍斌的话很快传开,一行人各个手里都揣着棍棒,一脸警惕。
方天林驾着牛车在前面开路,招财进宝跟在两侧。
见车厢又动起来,布帘被挑开,露出三个小脑袋,异口同声奶声奶气地喊道:“爹爹,阿父。”
“你们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外边冷。”沈家河转身将三个小家伙重新塞回车厢内。
方天林侧过头,对着沈家河笑道:“你进去陪他们,我估计这会他们肯定瘪着小嘴。”
“好,一会我来换你。”沈家河掀帘进入车厢内。
方天林拢了拢衣服,回头瞧见跟车走的人,心中感叹,沈家这样人人有车坐已经非常不错,其他几家多半人还得靠双脚走路,实在累了才能上车坐会。
这天是真冷,方天林穿着厚实的兔皮衣,车座上也垫了棉褥子,依然还感觉冷飕飕的,
招财跟进宝两只猎狗很是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唤个不停,没人敢无故靠近。
一路上没有半点波折,一行人赶在午时进入阜阳县城。
正月十一那天,沈家湖已经告知过薛广林,他们今天会过来。这不,薛广林提前就候在布店里。他家这个铺子已经兑出去,因要安排方天林他们今天在这里休息,特意将时间往后延,明天过后买主才会正式接收。
车辆鱼贯驶入院中,方天林下车跺了跺脚,好一会才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他从沈家河手中接过沈璧沈璋,抱着他们朝堂屋走去。
三胞胎很兴奋,连一贯懒洋洋的沈璧都东张西望,瞧什么都新鲜。
院子里闹哄哄的,方天林没让孩子们下地,直到进了堂屋才将他们放下来。
火盆很快便升起来,堂屋内温度开始不断上升。
小家伙们穿得很厚实,室温一起来,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便帮着孩子们将帽子手套外衫都脱去。之前裹得跟个小熊似的,三胞胎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现在没了这些负累,跑得那叫一个利索。
堂屋很快也坐满了人,坐不下的都进了各自分到的房屋。
怕自家孩子跑来跑去被大人不小心给踩到,沈家河回车厢拿了一些小玩具过来。大部分都是他跟方天林两个闲着没事时自己做的,样子或许不一定好看,至少磨得很光滑,一点都不扎手。
沈家河从里面挑出三副七巧板,递到儿子们手上。
三胞胎一拿到这个熟悉的玩具,立刻安静下来,坐在方天林铺在地上的厚垫子中,专心致志地玩起来。
孩子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有些图形连方天林也没想到。他由衷感叹,这东西不愧是启智玩具!三胞胎本就聪明,经常玩这个后,更富有创造力,七块木板都快被他们玩出花来。
“爹,阿父,看。”沈璋兴奋地跑到垫子边高声叫到。
方天林转头一瞧,又一个没见过的图案被摆了出来,难怪二儿子会这么高兴地向他跟媳妇献宝,他笑着轻拍了几下二儿子的头。
得到夸奖后,沈璋脚步挪了挪,头顶心在沈家河掌心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回去,继续和七巧板作斗争。
沈璧和沈璜就安静多了,一个个图案在他们手上成形。大多数都是以前就会的,小部分还在尝试中。有些失败了,看不出具体是何物,两人都很耐得住性子,试验不成功也没有气馁,接着再战。
沈家河看得起了兴致,索性从玩具箱里拿出一副积木,将媳妇也叫上,两大三小在垫子上玩得不亦乐乎。
“三弟妹,爹找你,有点事要你办。”沈家海挠了挠头,对于打扰到三弟一家玩乐有些过意不去。
方天林哪会在意这些?他二话没说站起身,跟在沈家海后头进了堂屋隔壁那间房。
“老三媳妇,坐。是这样的,你大姐他们是临时决定跟咱一起走,没有路引在身,路上可能会不方便,现在还有点时间,你看能不能?”
“没问题,我这就去。不过前几天才刚托周毅帮忙,再办不大容易,这次去礼要再加点,也好让周毅跟张亭上下打点一下。”方天林欣然应下。
“成,我马上叫人准备。”沈老爹拿出一份户帖,递给方天林。
路引分好几种,像沈家办得这种是最繁琐的,一大家子人,人人有份。方天林这次要办得就简单多了,一个户籍下只需要一份路引,路引里面姓名跟户帖一致,伍家所有人都包含在内。
这次路引是张亭去办,他塞了户籍官几块碎银子,事情就敲定下来。
“这回目的地有没有敲定下来?”周毅并不想跟方天林失去联系,再次问道。
“暂定云州,具体落脚何处还得看情况。要不这样,到地方后我发一封信过来。”方天林觉着这两个衙役还成,虽然手脚不算干净,但心还没有黒透,做事比较有分寸,至少不会随意欺凌百姓,可以结交。
“我倒是也想走,只是走了之后,以后怕是再不能进任何衙门,好不容易在县衙混出了一点名堂,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离开。”张亭叹道。
他们比平民百姓消息更加灵通,外边形势越来越严峻,阜阳县这里也不平静,偷抢事件比以往要高出许多,衙门捕快都快忙不过来,只要不是出了命案,现在都很少出动,主要精力都放在县城这边。
方天林收好户帖跟路引,抱了抱拳:“告辞。”
“保重!”
“保重!”方天林笑了笑,“没准我们还能继续合作。南边可是有不少好东西,拿到这里卖利润不低。”
“希望如此!”
望着方天林大步离去的背影,周毅对着张亭说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能性?”
“不知道。”张亭白了他一眼。
“哎,跟他合作一年,我们就赚了不少钱,只要运气不太差,就不会落到跟外头灾民一样的境地。”周毅叹息一声,“可惜了,合作时间太少,沈家的招牌还没有彻底打响,我们也只赚了点小钱。”
“行了,别想那么多,赶紧干活,最近事情越来越多了,这才刚过完元宵,就没个消停。”张亭揉了揉额头。
两人当即埋头处理各自的事务。
“爹,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您随意,我就不奉陪了,明天辰初南城门见。”薛广林将事情安排妥当,便同沈老爹告辞。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忙你的去。”沈老爹笑着挥了挥手。
一进家门,薛广林就被他父亲薛长富叫进书房。
“广林,当初我就不同意你的提议,好,你说那是你的岳家,我也不反对,但现在你瞧瞧,他们又带了一大堆人过来,队伍中镖师就那么多,路上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护得过来?”薛长富睨了二儿子一眼。
“爹,沈家是我岳家,帮他们本就应该。不过您也用不着担心这个,岳父他们并没让咱看顾的意思,他们自己能照管好自己。我也就帮点小忙,并不麻烦。”薛广林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家里亲戚您都捎带上了,为何我就不能带上沈家?起码他们不会拿了好处还背地里说道我。
薛长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沈家是外家,他们薛家人才是自家人,这两者能一样吗?他沉着脸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你记得注意分寸,路途中不要老是凑到沈家那边。你也清楚,咱家是阜阳县城新近商家,根基不稳,在队伍中话语权一般。其他商家亲戚大多都跟他们家境相当,差距不会很大,穷亲戚是有,但都关系离得老远,这次根本就不会捎带上他们。”
薛长富歇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有我们家情况特殊,你叔叔们虽然依靠我家也做了点小生意,到底是差远了,完全入不得这些商家的眼。你叔叔们都这样,沈家还在泥地里刨食,估计他们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薛广林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爹在那长篇大论。商人都逐利,现在结成联盟,自是你好我好,一旦到了地方,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若无利益之争,尚还可以凭着这段同路的情谊,相互帮衬一二,一旦牵扯到自身,尤其是同行,那真是你争我夺,远不如沈家来得可靠,至少他们不会表面一派亲和,背地里却捅刀子。
“行了,你下去吧。”薛长富微阖着眼,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这个二儿子是越来越不好管了。
翌日一早,方天林便醒过来,和沈家河一起,将儿子们收拾停当,抱进车厢。他所在这辆牛车,除了他们一家外,还有沈家溪一家三口。不过赶路的时候沈家溪在其他车上,换了两个侄子过来。
很快,大家都拾掇好,一行人朝着南城门进发。
他们到时,离约定时间还早,城门口一侧只零零散散停着十来辆马车。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停靠的车驾越来越多,直到出发前,已是一眼望不到头。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马车,牛车除了他们一行之外,只有寥寥几辆。这些人穿着都很鲜亮,女的满头珠翠,男的腰佩玉脚蹬靴。要不是有薛广林这个纽带在,沈家一行人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人,压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方天林握住沈家河的手,安抚道:“别紧张,二姐夫你不是常见吗?还不就是平常人一个?他们只是商人,说起来地位还没我们高。”
这话字面意思没什么不对,却不能深究。要不然怎么会是农穿布衣,商穿绫罗?
来到靖朝近三年,方天林也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靖朝虽以农为本,手工业却已经十分兴盛,商业隐隐有凌驾于农业的苗头。这跟他知道的明末情况很相似,或许他可以朝这方面发展一下。
听了方天林的话,沈家河扯开嘴角对着自家媳妇笑了笑,心慢慢平静下来。
队伍依次排好,沈家一行人落在最后,前面是另几辆牛车的主人。方天林不再开道,变成殿后,招财进宝就窝在车辕两侧。
车队有主事人在,路上一应事宜都由他安排。镖师不断在队伍两侧来回游弋,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见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主事人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向前移动。
这次也多亏各商户都带了不少婢仆,不然沈家一行人压根就追不上马车的速度,想要一起走根本就不可能。
正式出发后,由沈家河跟柳橙轮流驾车,方天林则坐在一侧,拿着他利用生物力场制作出的猎弓警戒。
阜阳县境内治安还算可以,即便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人数也少,方天林他们这样庞大的车队,压根没人敢动。
尽管如此,车队也并不平静。当然,骚动来自车队内部。
队伍越大,行动越慢。若只是一家人,没有负累,自是能安排好一路食宿问题,只要不是走进荒山野林,总能找到地方投宿。
现在车队中有不少人靠双脚行路,速度上不去,自然会出现露宿野外的情况。这不,刚出发第三天,就要幕天席地。
好在这在计划之内,并不是意外事件。车队众人早就有准备,水在之前一站就补给完毕,不会出现不够用的窘样。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受不了。白天要赶路,没办法要求太多,到了晚上竟然还不能吃一顿好饭,睡一顿好觉,这让他们心中烦闷不已,闹脾气发泄一下便成了必然。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份,谁都不比谁更高贵,白天坐在各自车厢中,互不干扰,晚上离得近了,相互之间难免起摩擦。
本来吗,商人子女在长辈耳濡目染之下,一般比较会做人,不会动不动就起干戈,纨绔子弟有,终究是少数,否则这个家族就是在走下坡路。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现在他们心情烦躁,言语间就多了些火药味,看不顺眼就刺上几句,闹到最后长辈们不得不将挑事的小辈分开,这下子是清静了。
方天林耳力不错,前面发生的事情,他也约略听到了几句。当然,这是在扎营的时候才如此,赶路时车队排成一条长龙,他耳力再强,也不可能隔着老远听到前面的谈话声。
赶了三天路,还没走出这片黄土地。这里跟阜阳县那边差不多,稍小一点的河流都干涸了,想见到河水,只能等到春雪消融时。
车队不缺粮食,应该说非常充裕,再加上诸多商人聚集在一起,财富达到了相当大的数目,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要是真有山贼盗匪之类,不抢他们抢谁?
方天林并没有太过担心,有钱人都惜命,除了请了不少镖师外,还有大量护卫存在,不过他们只会护主,其他人有难,顺手可能帮上一把,隔得远是不会插手的。
沈家准备的很充分,用尽量小的空间带了尽可能多的东西,各种粮食基本都被磨成粉,蔬菜也多为干菜。为了方便,出发之前还摊了许多面饼,稍加热夹上各种小菜就能吃。
沈家带了一个炉子,姚大嫂正在忙着煮羊肉汤,香味飘出去老远。要不是这东西能祛寒,沈家也不会弄这个,实在是在附近这些人中有些打眼。至于另一侧的富商,他们带的好东西就多了,肉食品种都五花八门,羊肉而已,压根就看不上。
沈家小一些的孩子都围在锅前打转,三胞胎也在其中。更远一些还有一些孩子吸溜着嘴,显然是馋狠了。
“爹,碗。”沈璜倚在沈家河脚边,仰着小脑袋冒出几个字。
沈家河俯低身体,笑着问道:“饿了?”
“嗯。”沈璜点点头。
“好嘞,咱去拿碗。”沈家河一把抱起小儿子,侧头对着方天林说道,“媳妇你看着点老大老二。”
“去吧,这里有我。”方天林看了眼远去的两人,继续将目光放在大儿子二儿子身上。
在家里不用老是盯着孩子,出门在外,那是一刻都不能让他们离开视线,这要是被人抱走一个,哭都没地方哭去。
很快,沈家河跟沈璜又出现在方天林视线中。沈家河抱着沈璜,沈璜抱着一撂木碗,正冲着他笑。
一落地,沈璜便摇摇晃晃朝前跑去,给两个兄长一人分了一个木碗。
姚大嫂看着举着木碗,咧着嘴笑着向她讨食的三胞胎,满眼无奈,只能一人给了一勺。孩子还小,自是她帮着端过去。
方天林看着儿子们的作为,趴在沈家河颈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孩子们实在是太有才了,眨巴着三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对着人笑时,真的难以拒绝,至少能挡得住他们这种攻势的沈家人目前还没出现。
笑够了,方天林直起身体,走到小桌边,端起碗开始喂三个孩子。
三胞胎已经能自己吃饭,不过现在条件有限,衣服脏了不好洗,故而仍是由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喂。
两人喂到一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汤我们东家买了,端着跟我走吧。”
姚大嫂一时间愣住,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听到动静,沈家其他人全向这边靠拢过来。
方天林站起身:“家河,你看着孩子们,这事我去处理。”
回过神来后,姚大嫂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下,回道:“这我不能做主。”
“那叫主事的过来。”
方天林打量着眼前人,穿戴都不错,看起来应该是管家一流,脸上没有轻蔑之色,却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话中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你出多少钱买?”
“你能做主?”陈管事眼睛在方天林身上扫过,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家的当家人。不过他也不敢小觑眼前人,这人虽然只穿着不值几个钱的灰兔皮衣,那身形,那站姿,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农家人该有的。
“嗯。”
“……”陈管事捏了下手中的碎银子,又重新放回怀里,换成更大的,摊开手心,“这够不够?”
方天林视线扫过,微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我们还要煮汤,你去叫人过来端,记得带上锅。”
陈管事怔住,又不着痕迹地扫了几眼,片刻后决定照着方天林的话做。
“爹,这个你收好了。”方天林转头,将那块银子塞给沈老爹。
周围有很多人看着,沈老爹欲言又止,迅速将银子收好。
沈禾见马上要好的羊肉汤就这么飞走了,一脸沮丧。
方天林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不会少你的,一会还会再煮一锅。”
沈禾先是一喜,接着又瘪下嘴,快速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煮汤要很长时间,等下一锅煮好,他饭都吃完了!再在这里待着,闻着肉香却吃不着,简直是种折磨。
看着跑远的侄子,方天林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回到小桌边。这么一耽搁,小家伙们汤也喝得差不多。他不由感叹,儿子们运气不错,赶在有人买下那锅汤之前先盛了三碗。
“东子,你去拿个大汤锅跟我走。”陈管事一到自家驻地便吩咐下去。
东青赶忙应下,小跑着去临时厨房要东西。
没多久,陈管事便带着东青再次来到沈家这边。
双方很快完成交易。
东青端着一大锅羊肉汤,不解地问道:“陈管事,老爷他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就看上这羊肉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