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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初初对沈青和john都没说实话。
她让申桓查证的真正原因,是她自己想知道真相,让沈青一道去听的目的,不过是让她前去印证。
而到底是如何的心思让她如此在意这件看起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陈年旧事,恐怕初初自己也说不出。
于是即便是在乘车去见申桓的路上,初初仍有些许犹疑,但下一刻,她又同自己说,或许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申桓原本打算把这个会面放到傍晚,因为他预测初初要解决董事会的事情,怎么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但初初拒绝了他:“这件事并不是耗时间可以解决的,若不能在中午之前搞定,我们下午的见面就取消。”
这样的对话让申桓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自认自己虽然年纪轻,在资历和经验上或许比一些成名许久的律师尚有欠缺,但在做事和识人的本事上,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比旁人差。当初沈父在步入中年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与跟了自己多年的律师分道扬镳、解除了合作关系,并且在帝都众多优秀律师中,一眼看中了年轻的申桓,自然不是凭借眼缘。
申桓对于沈初初的印象一直很浅薄,仿佛记忆里,对方的影像不过是他宣布沈父遗嘱时,那个坐在椅子上、正一脸悠闲地望向窗外的小姑娘。而上次解约事件中,沈初初给他的感觉则是一个乖巧懂事、情商颇高的女生。
但在这一次争夺股权和调查多年前事件真相这团看起来如乱麻般的事情中,她自始至终,都出乎意料地冷静。
而现在,申桓在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等待沈初初的时候,他希望对方能在这个下午过后,仍旧冷静如初。
*
齐盛集团大厦距离申桓的律师事务所并不远,初初在车上啃了一个苹果,又与john讨论了一番“马上要得知一个大秘密”与“紧张得不能吃苹果”之间到底存不存在因果关系,目的地到了。
沈青从后面的车子上下来,立在门口看事务所门牌的时候,初初突然有种莫名的想法,她觉得沈青很紧张,并且这紧张中似乎有一些悲戚。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沈青虽然很有女人味,但她多年前的任性史与近期的强势做法,无一不在向人昭示:她看起来像朵玫瑰,实际上坚硬若铁。
两人先后进了事务所,在前台接待姑娘的引导下,直接到了会议室。
与齐盛的会议室相比,这个房间要小上许多,但窗明几净,桌子上还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比齐盛那里多了不少人情味。
申桓似乎是刚从座位上起身,椅子还斜斜地摆着,人却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后回头,正巧看到助理推门,而初初迈步进入室内。他旁边还坐着一位中年女士,身材已然发福,鬓角发白,脸上的皱纹也能清晰看到,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初初进来,立刻站起身,颇为拘谨地冲她笑了笑,却在看到她身后的沈青时,动作明显僵硬了些,脸色也有些发白。
申桓从背后扶住那女人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笑着同初初他们打招呼:“你们来了。”
初初摘下帽子,自然而然地指了指沈青,对申桓道:“我姑姑,沈青女士。”
申桓同沈青握手,微笑道:“我见过沈女士,几年前在沈先生遗嘱宣布的现场,您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变。”
沈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身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将自己的手抽回,语气冷淡:“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申桓好脾气地笑笑,示意她们落座,然后自己坐在了那中年女士的旁边,道:“沈小姐是我的主顾,也是我最大的客户,十几天前,她告诉我,有一件事要我查,当时我很诧异,因为我是个律师,从来只管法律纠纷,不是书里的侦探,还要管侦查与破案。于是她换了种说法,她让我查查,当初那个婴儿的具体死亡时间,从而告诉她,到底那个婴儿有没有财产继承权,若它有,那么在它死后,它的财产又该归属于谁。”
沈青冷声道:“她未必死了。”
申桓静了一秒,才说:“为了查那个婴儿的死亡时间——我们假设它已经死了,我不得不去医院找当初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但效果很不理想,当初的人大都已经不再医院里,而其他人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于是这件事我也没查出什么眉目。”
沈青冷眼看着他,神色已然有些不耐。
申桓像是全然没看见,依旧说得详细:“我把这件事说给沈小姐以后,她也并没有难为我,反而告诉我,这件事不用再管了,因为股权在二十多年前的归属并不是一个大问题——诚然,这个事情我一开始就跟她说起过,她终于想起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当晚就叫了我一位老友出来喝酒放松,并且告诉他,我的客户让我当侦探,我当得并不合格,什么也没查出来,他就问了我具体情况,那时我喝了酒,就说了句跟某个医院有关,他惊讶地告诉我,他的姨母多年前在那里当护士。”
申桓说到此处,顿了顿。
john见周围一片寂静,初初与沈青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而那个不知名的女士也因为紧张而抿着嘴唇,于是道:“这,这还真是巧啊!然后呢?”
申桓转头看了john一眼,莞尔:“我这里就没有然后了,之后的事情,我希望能由姚女士告诉你们。”
沈青闻言挑眉,毫不客气地问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这么多年你从没站出来过,今天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坐在这里?”
初初发出一声轻笑。
姚女士看了申桓一眼,才说:“我丈夫前几年去世,留下了我跟我孩子,我,我需要一笔钱。”
沈青继续追问:“他用钱买你口中的真相?还是用钱让你说出一个他告诉你的[真相]?”
申桓平静道:“沈女士,您若不相信沈小姐和我,大可以不来这里,也大可以在见到姚女士之后就离开,您留下,也不过是因为相信她会说真话,既然如此,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
沈青沉默了良久,最终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咄咄逼人地反驳,而是叹了一口气,说:“是,我能坐在这里,已经信了她八分,当初我早产,在医院病房里等待进手术室的时候,是她握着我的手,姚护士,我确实见过你,也记得你的。”
姚女士的手攥在一起,神色显得紧张又愧疚:“沈,沈青,我该跟您说声对不起。”
沈青的声音很微弱:“……对不起什么?”
当初的姚护士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吸声,道:“在您进医院之前,我跟另外一个护士,还有帮您接生的那位医生,就已经被,被买通,要把您的孩子换掉。”
申桓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故而没有丝毫惊讶之情,john却长大了嘴:“换,换掉?好端端的换什么孩子?又不是古代皇宫里,还一定要生男孩儿。”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john,初初默不作声,沈青却显得格外平静:“有个人一直想报复我,我知道,我也猜到是她当初动了手脚,原来果然是换孩子么……那时候我虽然早产,但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孩子绝对不会弱到受了风寒就会夭折的地步,但在那之后,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加上所有人都告诉我,那确实是我的孩子,我们长得很像,我只能相信。”
“那确实不是,”姚女士说出了第一句话,之后的便轻松了很多:“您的孩子虽然生出来有些小,但很健康,那个死去的孩子,是另外一个产妇的孩子,她在您之前生产,产房也距离很近——”
沈青打断她的话:“那我的孩子呢?在她们家吗?我查了,那天生产的几户人家我都找了,只有一家也是个女孩儿,但那孩子不是我女儿,我做了基因测试……”
姚女士显然没有想到,沈青对于当初的事情已经执着这么多年,一时愣住。
沈青也与平时的模样全然不同,她眼神迷茫,神色有些无措,像是难过,又更像是早已预料到是这样毫无结果的答案,所以没有了全然的伤心,也没有丝毫释然。
她喃喃道:“我知道是谁,我知道。但孩子不可能凭空消失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怎么可能就消失了。”
申桓的眼中有几分同情,他声音沉稳地说:“孩子当然没有消失,姚女士同另外一个护士换了孩子,却没有想到,另外一个人对这个孩子也有想法。”
初初心里一紧。
申桓却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沈青,反而对姚护士道:“多谢您今天肯来,麻烦您现在回避一下,我有另外的事要同他们二位说。”
然后他转向john:“你帮我把姚女士送出事务所。”
john愣愣地点了点头,扶着脚步不稳的姚护士出了会议室。
门刚关上,初初叹了一口气,问:“是我父亲,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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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桓神色微妙地看着初初,道:“沈先生的遗嘱,除了在他死亡后,我当众宣读的那一份之外,还有一封经过公证的信。在这封信里,他提到,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你三十岁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同时也把他另外一部分财产——大部分是国外的一些产业,还有不少珠宝,都赠予给他的妹妹,沈青女士。”
沈青微微低着头,神色不明。
申桓:“但是信里也表明,如果你们都查到了这件事,就可以提前执行这部分财产的赠予。”
初初苦笑道:“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件事还真的发生了。”
申桓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们面前,道:“信我一直放在保险柜里,今天早晨才拿出来,上面有沈先生的签名,还有他的两位好友的见证,以及公证的材料。”
沈青却不看那信封,只说:“我不想看,你说。”
她的呼吸急促,声音也是紧绷的。
初初把信拿过来,却没有打开,只问申桓:“我父亲把那个孩子抱走了,送到了孤儿院,对吗?”
申桓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着她问:“……你知道?”
初初心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孩子叫小雯,已经去世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沈青,第一次觉得,有些莫名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