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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好,您不怪我就好!”王掌柜见陆怀不怪他,又是连连作揖,才敢喘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
他们等了许久,连一直不肯进门的哲安都忍不住进来打听人怎么样了,老郎中才终于看完了脉象,龙飞凤舞地写了方子,由王张氏引领着,出来将方子交到了陆怀手上。
“病人的情况不算太过严重,丢不了性命,诸位还请放心。此刻病人昏迷不醒,只是气血两亏,又受了外力所激,再过一时半刻自会醒来。若有外伤,只需内服外敷些活血化瘀的药即可。”
陆怀听了老郎中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过病人性命虽然无虞,眼下的情况却不太好。长期忧思过度致使肝气郁结,饮食不善以致脾胃失和,所住环境不佳又或前病未尽药力根治,致使寒邪侵袭,损害了元气。此时五行失济尚且不算严重,及时调理,还可将养回元气,再拖个一年半载,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陆怀听到秀珠现下的情况,心情急坠直下,付了老郎中的诊金之后,心里有一个想法渐渐清晰了。
他反正也要买一处院子,这处院子虽说细节处有些不妥,但修整修整就能很好了,也花不了许多钱,周围住的又都是普通百姓,不会有水深莫测的人物关系要他担忧,他完全可以在这儿安顿下来。
而他在接了娘亲过来之后,也需要买几个下人来服侍。若是秀珠母女愿意,他可以让她们留下做些杂事,供给她们吃穿,在郎中给母亲调养身子时,也可以顺便给她调理一下。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儿,唯一还需要考量的就是秀珠其人的人品秉性如何,若是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决定了。
陆怀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忽然看到靠门站着的巧儿奔回了屋里,紧接着便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声:“娘!你醒了!婆婆,我娘醒了!”
王张氏一听秀珠醒了,心里就是一喜,赶紧热热络络地招呼陆怀道:“秀珠醒了,公子快请进屋,快请进屋,可得让秀珠好好谢谢您呐!”
陆怀听到秀珠醒了,心里也是一喜,仿佛感到了一种心有灵犀的美好,他微笑了一下,便顺势道:“好,我去看看她。”
哲安一见陆怀跟着进去,就感到事情不妙:这女人先是欠债没还清,后又身有病患,陆怀是个行一步事已经看好了后三步的人,若是没有再往下帮她的打算,那自然是点到为止就走,根本不会进去瞧她。他既然进去看她,就是有往下帮她的打算。
可赌坊不是好甩脱的,他还清了本利也可能被人再找上来;那女人身子又不好,还不得他掏钱调养,他又不欠她的,凭什么管她那么多。再说,她还有个换脸比翻书都容易的孩子,和那么个虚情假意的邻居,谁知道她身边还会不会有更奇葩的人,这些人又会怎么算计他?
哲安担心着陆怀,可陆怀已然进屋去了,他也不能硬去把他拉出来,原地转了两圈,也只有跟着进去了。
他们几人一进屋,屋里的空间立即显得促狭起来,年轻的妇人便自动退了出去,与王掌柜互相避讳着,在门外一左一右地站着等候,也往门里瞧着热闹。
陆怀之前已经将屋子里看了个大概,但是直到进到屋子里面,才深切地感受到这间屋子的压抑:四壁的泥墙没挂任何颜色,阴沉昏暗不说,还往外透着股潮气,让人闻着就已是很不舒服。
再看那破烂的小床和矮小缺角的小桌小柜,简直每一道木纹都在透着岌岌可危的气息,让人心生压抑。还好巧儿已经先行将屋里的地面清理了一下,不然再加上满地狼藉,这个屋子可真是没法待了。
陆怀看屋子里的布置,就是母女俩平常住的,有些不愿相信她们平日里就蜗居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心下对她们母女俩又多了一分怜惜,目光也慢慢聚拢在床上躺着的秀珠身上。
见她挣扎着起来,似是要给自己行礼,陆怀赶紧压了压手道:“不必多礼,你躺着休息就好,我来看一眼就走。”
王张氏一听这话,立即就给巧儿使眼色,低声催着她:“巧儿,还不赶紧给你恩公搬个凳子来,你要恩公站着跟你娘说话吗!”
巧儿闻言,立即手脚麻利地去搬了个凳子过来,毕恭毕敬地放到了陆怀身后,对他道:“恩公请坐。”
这时的巧儿完全褪去了初见时的锐利戒备,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旧因哭过微微红着,显得既可爱又惹人怜惜。
陆怀对王张氏支使巧儿时的态度颇为不喜,本不想坐,但是看着她含着些期待和请求的眼神,想了想,对她微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
坐下来才能好好聊,慢慢聊。王张氏一见他坐下去了,心里一喜,脸上又笑出朵花。哲安一看她这副诡计得逞的笑,就冷冷地哼了出来。
陆怀察觉到了后面的两个人斗上了气,也不想管他们是怎么回事,只当做不知道,温和地看着秀珠,轻声问她:“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吗?”
他问话的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她生得很美,鹅蛋脸,精致而秀气,细看时比乍一搭眼看上去更美,面上两道细眉状若柳叶,一双杏眼似梦如烟,双颊清减半锁忧愁,樱桃小口欲语还休。
她合着眼睛时有一种安静的美感,如今醒来时又别有一番娴静温柔的气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神情之中含了太多凄苦,肌肤的细纹里藏了太多疲累,使她光艳照人的美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令人扼腕而心碎。
陆怀想,若是他能够照顾她,一定要让她恢复原本的光彩照人,不令她辜负上天对她垂青与恩赐。
陆怀心中正勾画着,就见秀珠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又微微有些吃力地从床上下来,跪到了他的脚边。
地上凉潮,陆怀正欲扶她起来,就听她悲悲切切,有气无力,却是声音坚定地开了口:“多谢恩公仗义搭救,只是妾身贫贱,无力偿还,唯一所有的便是先夫留下的这座宅院,且以此相抵吧。”
说着,她便俯身叩拜了下去。陆怀伸手扶她,总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
见她虚受着他的搀扶,从地上起来,却不是要回到床上,而是向巧儿的方向走了一步,对她道:“娘没用,护不住你,你要好好活着,莫要怪娘……”
陆怀心说一声不好,就要拉住她,然而他却慢了一步,她已换了方向,一头向屋子正中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眼看她就要头破血流,陆怀的心都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却飞扑了过去,将她险险推开,与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原来是那王张氏离她较近,反应过来,及时推开了她。不过王张氏事先也没料到秀珠会做这傻事,还是动作慢了,让她的额头上都撞得肿起了一块。
陆怀重重地松了口气,然而心情还没放松下来,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哭嚎的却不是秀珠,而是那王张氏,她紧紧抱着额头红肿默默垂泪的秀珠,又愤怒又心疼地痛骂:“啊!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这么傻啊!好日子就要来了,你寻死觅活干什么!”
秀珠撞得头昏眼花,听到她这般震耳欲聋的哭嚎,更是觉得眼冒金星,喘不上气来。
她本来没有昏迷,只是害怕那刀疤脸会硬要将她和巧儿带走,才躺在地上装作疼昏了过去。到得陆怀仗义出面,为她还钱,她心中感激,却不知道他的来路和帮她的目的,怕他比那刀疤脸还要不如,才继续装昏。
等到听了他的谈吐,又听他要为她延医看病,就确定了他是个好人,正想起来感谢,却听到了哲安对王家的议论。
听到哲安的议论,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三个月去求王张氏帮衬时,借到的米越来越少,钱则是一次没能借到过,也许不是因为王张氏借不出来,而是她觉得她与巧儿没有出头的日子,不想再继续帮下去罢了。
如果连王张氏也不想帮她了,那么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与其到最后她要被刀疤脸侮辱糟蹋不说,还要连累巧儿,那她还不如死了,让刀疤脸惹了她这条人命,不敢再逼巧儿。
到时候,巧儿聪明机灵,又失了双亲,王张氏怎么也能可怜可怜她,给她一口饭吃。若是巧儿命好,让这救了她的大善人发了善心收养了,那以后也能衣食无忧了,说不定来日还能许个好人家。那她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
她都想好了,就死在此刻,让巧儿在他们的面前失去了娘,让他们一定会动恻隐之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让她没死成呢!
秀珠不禁想起了刀疤脸那句让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威胁来,当即感觉心口更闷,急促地气喘起来。
王张氏一看秀珠这个模样,觉得将她和陆怀捆到一块儿的机会来了,立即仰着一双泪眼看向陆怀,悲愤地大声道:“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个富贵人,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彻底帮帮秀珠娘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