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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姚长元撒手不管,原还存了几分侥幸之心的元真子一言不发,看来今日自己是要毕命于此了,自己倒不是怎么爱惜性命的怕死之辈,只可惜徒儿生死未明,再加上……再加上死到临头,元真子的心中不由得浮起了玉真子的容颜,在他心里,对她可真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哩!
随着姚长元一挥手,姚家寨众人收起了兵刃,退到了墙角,小屋当中清出了一块空地,好让云飞源和元真子动手,连罗维和单则也退了开来,小屋当中,就只剩下元真子和云飞源对峙着。
只见元真子拔剑在手,神态凝静安然,一句话也不说,缓缓地深吸长呼,慢慢调匀了真气,随着他轻缓悠长的呼吸,原还滴着水的衣衫,竟像变魔法般,一点一点地干了,但身边却是烟尘缭绕,水气一丝一丝地自元真子身畔升起,长长的聚而不散,几乎像是凝在元真子身边,显见功力深厚。
不只是单则和罗维怔了,连云飞源也一见心惊,看来这人虽在武林当中没没无名,靠着徒弟出名之后,声名才传入江湖,但内力根基却深厚无匹,也不是自己原先所想那般好对付的。
虽是如此,但武林高手相争,极重气势威势,元真子既无语地露了一手,云飞源自不能无以回报,否则,气势输人,未开打就输了半截,这一仗可就不用打了。
只见云飞源手中铁杖微微一动,也没见怎么大动作,不觉间已有一股劲风鼓出,拂过在场众人脸面,只震的这小小山屋的壁上吱吱作响,连外头的雨声也似被压低了,仿佛光只是一动之威,便足以将此处夷为平地一般。
看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已经将要动手,姚长元运足了目力,似是连一点点都不愿放过。
他虽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云飞源名头极响,必有真实艺业,但当真眼见,方知此人之所以能久享盛名,绝非幸致;至于元真子呢?
这人虽在武林中没什么名头,但他徒弟才入江湖不久,就已经打出了轰轰烈烈的名号,名师出高徒,相反的,凡高徒必有名师,姚长元本也不敢小觑于他,现在看到元真子露了一手精纯的内力修为,他更加确定,这一仗双方各使绝艺,必极是好看。
表面上元真子动也不动,纯以内力修为蒸干身上水气,显然此人所修道门武功极是深湛,且道门武功讲究以静制动、以拙胜巧,比之云飞源还要动手挥杖,方显出威猛霸道,动静相较之下,在武学上是胜了一筹。
但姚长元身受劲风所拂,却也清楚,云飞源并未当真出力,只是劲气轻舒,用以向元真子示威而已,何况元真子运功处就在身上,云飞源却是以兵器挥出劲风,震动数步之遥的山屋竹壁,距离有差,其间难易高下亦不可以道里计,这一仗是名副其实的以至静内力斗至动的外门功夫,即便江湖中每日大大小小都有数百战,但要像眼前两人这般修为的相敌,却也不是随处可见。
正当高手对峙,形势一触即发,众人一句话都不说,屋里头正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的当儿,突地一个少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知那位大侠行行好,能否借把伞子一用?”
众人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发话的人原是个缩在屋角的小乞丐。
原先,当姚长元与云飞源两方人马躲雨入屋之时,姚长元和云飞源都注意到了,这小乞丐缩着身子,伏在屋中,整个人湿淋淋的,正簌簌地发着抖,那时屋里连个火都没有,看来这小乞儿虽是先到,却也只有冷的发抖的份儿,以他衣衫之单,怕大雨之后,还真要生上好大一场病呢!
一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二来这小乞丐虽是碰到了这么多人入屋,却是连脸都不抬一下,也没干出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自顾自地缩成了一团,慢腾腾地躲到了屋角里去,将位儿空给了他们,显是不想生事,又怕在这大雨之中反被赶了出去,因此闷声不吭,等雨停后再各行各路。
姚长元也没留意,不过对方既然主动让出了位置,他身为一方大家,也不至于和这小乞儿计较什么,更不可能在这大雨中赶人出门,还特地在生起火来的时候,故意生的大些,算这小乞儿走了好运。
虽是躲的远,但总是有个热源,可以烘上一烘,即便雨停后,也不至生上大病。
只是双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这小乞丐竟会脱口说话,一反方才的安静沉默。
“哦,怎么了吗?”
看这小乞儿衣衫脏污,又兼整张脸畏冷般地埋在怀里头,虽说衣衫已烘的干了些,却仍在发着抖,全没一点武林中人的模样,偏偏敢在这时候发话,话声中更没有一般乞丐遇上武林高手时常有的诚惶诚恐之态,就好像是普普通通地借个东西,没有就算了似的。
单则原本想踹上一脚,好让他安静些,但云飞源却一伸手,阻住了他,连言语当中都颇为温和。
倒也不是云飞源突发善心,或是因着这小乞丐不卑不亢的语气,特别予以看重,只是他行走江湖极久,老练已极。
既已决定和元真子在此一分高下,就不想再横生枝节,大到不愿让姚长元插手,小到连这个小乞儿,他也不想多所牵扯,更不想浪费功夫,只想先搞定了,再行交手。
“您老先生用的是铁拐,份量重到连地板都撑不住了,想必挥舞起来,必是威势万钧,旁人连受都受不住。”
那小乞儿却不怎么理会云飞源的温和语气,更不理单则和罗维的不耐,自顾自地说着,平心静气,好像不是对上睁眉突眼的武林人,而是平凡至极的交谈。
虽是脸儿埋着看不到,但光是那种心平气和、不卑不亢的语气,便惹得连元真子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这屋子这么小,又是简陋之至,光用力碰碰就快塌了,给您老先生的铁拐一舞,不震的支离破碎才怪。外头的雨这么大,难得生起来的火,若不加把伞撑着,一淋就熄,您老先生身具武功,不怕寒冷,就算淋上一个半个时辰的雨也没有关系,可小乞儿还想就着火好好烘上一烘呢!”
“哦?这倒也是……”
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云飞源冷冷地瞄了另一边的姚家寨众人一眼,也不理元真子,慢慢地退到一旁,坐了下来,连铁拐也安安份份地放在身前,伸出手烤着火,连眼都不飘元真子一下,竟是一副再不想动手的息事宁人模样。
“单则、罗维,你们也坐吧!”
听到把兄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本正想要出声助势的单则和罗维互相看了一眼,怔在当地。
这下子,两人可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挖空了脑子,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已经用言语扣住了姚长元,不让他参上一脚,再没有任何干扰和阻碍,正打算大展身手的把兄,怎么会光凭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儿,这么不着边际的几句话,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元真子呢?
若说云飞源对当日之败全无芥蒂,这也不可能啊!
一来云飞源什么都好,就是对胜败之事看得极死,再怎么样都看不开,若有人胜过了他,对这人云飞源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无论如何都要再比一场,直到自己能赢为止。
二来当日杜平殷击败云飞源后,嘴上虽是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句场面话,神态却相当神气,对比之下,云飞源更是难堪,何况那还是在许多人的眼前!
以云飞源高傲负气的性格,一旦有了机会,若不把杜平殷满门抄斩,杀的一干二净,那才是怪事。
看着对手坐了下来,元真子也沉默地收起了剑,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烘火,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了件长衣,无言地交给了小乞丐,好让他披在身上,当做是谢意。
表面上一言不发,其实元真子心下却是暗呼好险,若非这小乞丐临时一语,让云飞源收了手,自己只怕当真要毕命于此了,以云飞源的武林地位,他若现在不打,今儿个就不大可能再行出手,自己总算逃脱了这一劫。
嘴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姚长元心下却也暗惊,这小乞丐其貌不扬,却是一语中的,点出了当时环境,逼的云飞源非得撒手不可。再怎么说,刚刚脱离倾盆大雨,有了这么一个栖身之处可以暂居,就算不是姚长元这前呼后拥的一方大豪,换了任何人也不会想再出去给雨打的头昏眼花。
原本还没想到这么多,但给这小乞丐这么一点,姚长元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撒手不管,虽是护住了面子,免得得罪了云飞源这地头蛇,却没理会到现在的情况,以‘铁拐’云飞源霸道威猛的出手方式,他那大铁拐若挥将起来,这简陋的小山屋是绝不可能撑的住的。
若他当真和元真子动起了手,只怕不到三招,元真子还没倒下,这小山屋就要化成齑粉。元真子的生死他固然不管,但若这小山屋给弄倒了,害他要再次回到那大雨里头,姚长元心中可是一万个不情愿呢!
不过这云飞源也当真知情识趣,绝非徒拚勇力、有勇无谋之人,才给那小乞丐一点,就知道姚长元这下非插手不可,权衡轻重之下,宁可放过这次的机会,也不愿轻易惹上姚家寨这等强敌,这元真子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还是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竟会给他溜掉这么个大难。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起了已经拿在手中的兵刃,慢慢地坐回了云飞源身旁,单则满脸的不舍神色,当真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罗维更是忍不住就问出了口,好不容易才把声音压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元真子落了单,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错过?要是等到元真子这老杂毛回到玄元门,和他的师妹还有几个小弟子联了手,要对付他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啊!”
“你呀,到现在还搞不懂啊?”
心下当真是满肚子火,尽了力才能保持着脸上不变色的云飞源,差点忍不住要一巴掌扇下去,这两个把弟当真不成材,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懂,真不晓得他们的江湖路是怎么走的。
“这元真子武功不弱,可不是几招内就能解决的对手,若当真动手,没百招绝拾夺不下。加上姚长元他们可不想淋雨,到时候他若不插手管闲事,那才是奇怪。”
“原……原来如此。”
罗维虽静了下来,可单则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都是这小乞丐儿多话累的事,早知道进来时就先一拳下去,毙了干净。这么个连狗都不想啃的小鬼,怕什么淋雨?早死早投胎不就好了?”
瞪了单则一眼,云飞源动了动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
欲战被阻,其实,云飞源的心里也是一肚子火,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但看这小乞丐貌不惊人,即便加上元真子递给他的干衣里住,也还是畏寒发抖,显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方才那句话,却把原本已被云飞源一语逼出战圈的姚长元拉了回来,间接地救了元真子一把。
云飞源老于江湖,虽不至于因此就惧了这小乞丐,但这人的语气如此沉着、不卑不亢,全没半分落魄人的猥琐模样,即便是遇上像他们这等高手,言谈之中仍是自自然然,不露丝毫下风,云飞源在不明真相之前,可也不会贸然动手。
也不知躲了有多久,外头的雨虽还在下着,但不知何时开始,已从开头时的滂沱大雨,变成了雨丝细细,不旋踵间连那细细的雨丝也慢慢消失不见,虽仍不见阳光,老天还阴着脸儿,地面上也湿漉漉的,路上不时还可见到雨后水坑,但小屋外头,现在总已经是可以行路的天气了。
看姚家寨中人成群结队,慢慢地离开,走到了小山屋外头的元真子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拔出了长剑,凝神待敌。
另一边,云飞源欲战被阻之后,虽不打算续行出手,但‘南阳一怪’单则和‘无影天罗’罗维可就没这么好相与了,既没有旁人阻扰,两人可都是跃跃欲试呢!
慢慢地打开了门,那小乞丐竟也走了出来,却没阻扰双方动手的意思,一语不发,只是坐在屋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双方,那模样不像个怕事的小乞丐,反倒像是武林中的后辈人物。
难得看到前辈中人动手,虽知留在此处观战不怎么安全,却还是忍不住留下来,想从中得到些许教益。
直到此时,四人才真正看清了那小乞儿的本来面目。
虽说此处偏僻得紧,四人原不以为在这附近出现的乞儿会好看到什么地步,但听他吐属温雅,总在心头当他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就算衣衫褴褛、污脏不堪,面目总也是个清秀人物。
没想到当真眼见,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乞儿不只是面目毫不‘清秀’,而且还丑得紧,满脸的坑坑巴巴,将整张脸遮了个大半,若不是眼中瞳仁闪动着光,显见精灵无比,那张脸还真令人不愿多看一眼。
元真子专心对敌,目光只在小乞儿身上一转便移了开来,全心注视着对手,再无一点异动。
云飞源老于江湖,状况不明之前绝不妄动,虽惊于这小乞儿之丑,却也没什么异常动作,但他的两个把弟可就没这么好的修养了,鼻中冷哼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眼中满含的嘲笑之意连收敛都没一点,就好像是故意要现给那小乞儿看一般,等到云飞源看不下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的两人这才移回目光,磨刀霍霍,准备要对元真子动手。
小乞丐虽是一语不发,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罗维和单则老觉得,光是他晶亮的眼睛在一旁看着,自己就好像芒刺在背一般,怎么也无法专心面对面前长剑在手,已摆出了架势的元真子。
偏偏两人才刚被云飞源教训过一次,这回对敌时可是专心致志,再也不敢对旁人多生枝节了。
至于另外一边呢?
虽是凝神待敌,但元真子也不是全像表面上那般平静无波,一方面他得防着云飞源随时出手相助把弟,一方面元真子虽修道久矣,论定力绝非泛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在旁观战的小乞丐,虽只是旁观而已,一句话也不吭声,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正被观察着、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虽不致于像单则和罗维般心有旁骛、无法专心应敌,但也总觉的不太舒服。
“算了算了。”
看两个把弟一副无法全神对敌的模样,偏偏对面的元真子,打的也是以守代攻,看能撑上多久的主意儿,云飞源不得不出声制止把弟。
这元真子武功确实不弱,绝不是可以轻忽的对手,自己又格于身份,不好出手,若照这情况发展下去,两个把弟临敌时无法专注,对上元真子这等高手,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今儿个算你元真子好运,下回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多谢云先生高抬贵手,元真在此先行谢过。”
心中暗吁一口气,确定今儿个有惊无险,总算是脱了大劫,元真子一颗紧张到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松下了三成,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一些的场面话,看云飞源的神情不善,元真子也就不多口了。
看着云飞源等人慢慢走远,元真子松了口气,这才将长剑入鞘,转身过来,对着那小乞丐施了一礼。
“多谢小兄弟相助,元真才能逃得一命。”
“道长言重了。”
小乞丐微微笑了笑,元真子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小乞丐脸上满脸麻子,坑坑洞洞的,加上衣衫脏污破烂,令人看过之后,真不愿再多看上一眼,加上虽烤过了火,但方才雨中的冻气还在身上,若非里着元真子刚送他的一件长衣,只怕他到现在还在发着抖呢!
不过随着小乞丐的笑容,元真子这才看到,他的牙齿极其雪白,那可不是毫不保养的人做得到的,显见这人虽是乞讨维生,暗地里却是个极重清洁之人。
“小乞儿又不会武功,如何助得了道长?何况道长赠了小乞儿一件衣物,让小乞儿不至因雨寒冻,小乞儿还要感谢道长布施呢!”
“这……”
听小乞丐的语气,看来这小乞儿当真不会武功,不过元真子可没因此小觑他了,就算这小乞儿年纪已经不小,错过了练武的黄金时间,若无奇遇,就算有他这等名师教导,再加上努力不辍,恐怕武功仍是无法大成,最多能够成为武林中二三流人物而已。
但是光靠他方才在屋中那句话,暗中相助元真子避过一劫,所显示出来的机伶,和观察之精准,元真子可真觉得,这人若能好好栽培,武功上虽不能代得杜平殷的位置,其才其智,却绝对足够成为一个人物。
何况光从这小乞丐的说话语气听来,他吐属温雅,不似草莽民间人物,恐怕还有点读书人气质,元真子想了想,转了个话题。
“此处靠近闽赣一带,山多田少,民间一向不甚富裕,你在此乞食,只怕每日所得,也很难糊口吧?元真忝掌玄元一门,倒也有些基业,本门虽不能算是富裕多财,却也勉能维生,如若小兄弟不弃,元真颇想收小兄弟为徒,倒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
小乞丐想了想,其实元真子所说的也不错,这附近山多田少,城镇规模也不大,居民自顾不暇,更没什么多余衣食可以施舍;加上他不是丐帮中人,乞讨时都颇受排挤,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也因此才在这般大雨的天候,被迫走到这人迹罕至的山路上来。元真子现下所说,对他而言不啻是天降甘霖。
“道长有心相容,小乞儿感激不尽。师父在上,请受赵予一拜。”
嘴上微微一笑,元真子拉起了赵予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来大雨刚过,地上还湿滑得紧,满是泥泞,赵予虽已是衣衫褴褛,也不差再脏上一些,不过他身为师父,可也希望弟子身上尽量干净些。
二来对方才赵予的反应,完全不像个不知江湖事的小乞儿,虽不至于心机深沉,但言谈之间却可见其临机应变之才,绝不是个普通的乞儿做得到的,元真子虽感其救命之恩,对赵予的来历却不由得不生疑,他可也是个老江湖了,自不会放过伸手试他体内内息的机会。
他才伸手一试,虽然扶起赵予的动作全没停手,但元真子原本挂在面上的笑容,却不由得僵住了。
他可真没想到,一试之下竟是这个结果,他还不信邪,再加催内力,一股内力柔和地传进了赵予的腕脉当中。
元真子何等功力?加上赵予全没运功相抗的意图,那内力再无阻滞,瞬间便遍走全身,只听得赵予轻声吁了口气,放松似地放软了身体,似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身上原本已透进了深处,连火烤都烤不去的湿寒气息,被元真子这股内力一催之下,登时便驱得干干净净。
“这……这可奇了,究竟怎么回事?如蒙不弃,不知能否赐告?”
收回了催入赵予脉中的内息,元真子脸上虽不变色,眼神中却已满是疑惑。
他方才运功一试之下,已经试出赵予的确没半分内功,绝不是武林人物,但更奇怪的是,从赵予体内的脉象观来,竟是极其难得的‘九阳脉’。
武林中武功派别之多,虽繁如天上星辰,但若光就内力路子来看,也不过是体内阴气阳气的比例组合罢了。
一般而论,男子体气偏阳,女子体气偏阴,这是天生的差异,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绝难更改,是以武林中人修练武功,起步上头多半也照着体气归属来走,以求事半功倍;除非这武功原就走的特殊路子,从开始便是阴阳并修,或是走向偏门,独走一路,情况自是不同。
男子修练的以阳刚为主,讲究挥洒刚猛,阳多阴少,纵有修练柔劲,也只是辅助而已;女子则是恰恰相反,以阴柔变幻为宗,极少走刚猛路子,修练阳刚内力的,比起男子修练阴柔内力的还少得多,尤其元真子所修的是道门武功,讲究体认自然,对这天生的差异更是凛遵不移。
当然,武林之中卧虎藏龙,风尘之中尤多异人,另辟蹊径、以臻绝顶的人物亦是所在多有,加上真正超凡入圣的上乘武功,讲究的是阴阳相合、刚柔相辅,绝非单练阳刚功夫或阴柔手法,便可以臻至绝顶之境,但要修练到那个程度,却也是万人中仅有一二人而已,天资、努力、机缘和时运都是缺一不可。
至少元真子自己,就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实力,距离那种程度,可还差得远呢!
但赵予的脉象,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阳脉’,这种脉象特别适合修练阳刚气较重的武功,尤其是元真子所修的道门功夫特重阴阳之分,配合上这特异脉象,初始时进境更快,加上赵予原先没练其它武功,就像一张纯洁无比的白纸一般,若好生扎下功底,日后进境绝非泛泛。
如此美材,竟落入了自己手中,元真子原还心中生喜的,但再探之下,却发觉有些不对,赵予的‘九阳脉’中蕴含一股异气,与平常所闻的经脉气息大不相同,好像有什么诡异气息在他体内不断冲撞似的,也难怪赵予脸上的神色不是那么好,微泛着些青白,就像正生着病一般。
加上赵予的经脉当中还有其它异象,好像是中了毒一般,偏偏那毒性虽是隐而不显,隐伏着没什么征兆可言,却像在赵予体内生了根一般,盘根错节再也驱除不开。
不过说也奇怪,那微弱的毒性竟似仅对着那异气生效,全不伤及赵予体内经脉,反倒像是纯为了压制那异气而生,不让赵予自身受到伤害似的,饶元真子武功高明、见识广博,这种奇异现象却也是前所未见。
“这……不该说的,还是别说好了。”
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来,赵予退了两步,连眼睛都不再望着元真子,语气中竟有些伤感,还透着些隔阂,再没方才对元真子一拜到地时的欣喜之情。
听赵予的声音如此苍凉,颇有自伤之意,元真子微微一怔,但随即便想到,是自己举止失差了。
他既已出言要收赵予为徒,一试经脉之后,问赵予的语气却是那么客气与隔膜,不像是对徒弟,几乎像是对待客人一般的尊重,也难怪赵予要误会自己出尔反尔,不打算重提收徒之事了。
其实这也难怪赵予多想,元真子心头暗忖,他虽无法亲身体会,但光看赵予这等外貌,就算有‘九阳脉’这等奇脉在身,以往所吃过的苦头只怕也不少,加上赵予看来又是很有自尊的人,就算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言冷语。
但才刚说出口要收他为徒的人,语气立刻转为客气和隔膜,若要赵予不起自伤自怜之意,却也难能了,就算经历了多少磨练,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啊!是为师作差了。”
元真子笑了笑,走近了赵予身边,拍了拍他肩头:“你既入我玄元门下,照本门排行,这一辈是个‘平’字,以后你就叫赵平予。平予,你体内经脉颇有异象,令为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你以往是否有什么奇遇,能不能告诉为师,让为师帮你解决?”
“是,师父。”
听到元真子这句话,赵平予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虽没说得很明,但元真子这句话,不啻表明他绝无反悔之意,已确定要将他收归门下,言语之中再无须有所保留隐瞒。
“首先,你生具‘九阳脉’,此脉象极适合习武,但你的‘九阳脉’却又不同于常人,在脉息中含带异气,在体内不住冲撞,是以平予你体气不佳,身子骨算不上好。”
元真子停了一下,考虑着用语。
“如果是旁人想要伤你,以平予你未习内力,这一击该当早要了你性命;若是不存杀意,但这一招却是存心狠毒,诡异之气盘结难袪,显是敌意深重,这、这可就奇了……”
“启禀师父。”
叹了口气,赵平予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在坑巴之间蜿蜒而下,“这股阴毒异气是平予胎里带来,敌人性子阴毒,在平予先母腹上一击,好……好教平予受苦难挨……”
“难为你了……”
知道赵平予虽说的轻淡,但泪水难抑,背后显有着无尽苦楚,元真子也不追问,只是有些疑义,还是非得先弄清楚不可。
“但若是胎里带来,这一记恶毒招法,和常人体内气脉运行大不相合,有伤真元,加上你身具的‘九阳脉’阳气较盛,和这股异气更是格格不入,若非奇人异士相助,光是这其中阴阳气息相互冲撞波澜,伤及体脉,平予,你该当……该当……”
“该当活不过十岁,没错……”
赵平予淡然一笑,接下了元真子的话:“在平予十岁的时候,因缘巧合之下遇见一位异人,在平予体内用药,逼住了毒性,是以平予才能残存至今。那也是平予的头一位师尊,他虽后来一直不曾出现,但平予仍奉他为师,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原来如此。”
元真子轻轻吁了口气。虽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光观他的神情,便看得出来赵平予对当年为他续命的那人极其尊崇,对体内隐伏的毒性一无所知;不过说句实话,元真子自己对赵平予体内的状况,虽说已经弄清楚情形了,但该如何解决,以他所学,却也是毫无头绪。
更麻烦的是,元真子甚至不知道,那异人在赵平予体内留下的那丝毒性,到底是不是逼住阴毒所必要的,他自是更没有立场说出来,若解了毒后反害了他,那时他可不好交代,于心更是难安。幸好赵平予已是自己的弟子,只要他好生调治,该可逼住那阴气和毒性不发,至于该怎么彻底解决,那就只有看日后的机运了,“那我们就先回山吧!先介绍你给你师姑认识才是。”
“原来如此。”
听完了元真子的转述,玉真子心中可紧张了,虽说元真子现在好端端地坐在眼前,但只要一想到他曾面对云飞源这等黑道高手,面临性命交关的艰险关头,玉真子的心可当真揪成了一团,紧张的心差点儿要从胸腔跳出来。
“原来还有这么层典故,看来平予来历不小,绝非泛泛之辈,应该不只是个小乞丐这么简单。师兄,这段路上你可曾盘过平予的出身来历?”
“问是问过了,只是也没问出什么来。”元真子微微苦笑。
“他性子沉默,若没人撩他,往往一整天话都不说一句,比之你我还像个修道人,不想说的话,不管什么劝诱撩弄,就是出不了口,幸好他生性良善,又救过元真性命,名虽师徒,其实我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只希望能好好栽培出来,就算他武功方面不行,尔后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大事,你我也有个可以商议的对象。”
“这倒也是……”
玉真子说出了这句话后,厅中良久良久都弥漫着沉默。
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数十年前两人拜入玄元门下开始,若只有元真子和玉真子独处的时候,两人都只有正事好谈,只要正事一谈完,当场的气氛就会冷下来,两人都安静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原本师父还以为两人间有什么误会,导致互相看不顺眼,才会连话都讲不出口,但分别打探原因的时候,却是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听不出来,两人对对方都极其尊重,毫无不喜之意。
就连背后讲到时都毫无怠慢,彼此对对方的感觉也不差,比对一些武林前辈还要敬重几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若只这两人在场时,两人立刻就会变得沉默是金,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玉真子好不容易才打破了沉默:“师兄……师兄难得回来,还新收了平予这徒弟,这一路奔波,也该累了,师兄就先去歇息吧!晚上玉真和绛仙她们作几道好菜,给你们接风。”
“那……那就多谢师妹了。”
看着赵平予长剑飞舞,在大镜子前面,同一招剑法练了一回又一回,却是一点也不腻,反而愈练愈是精神,像是回味无穷、津津有味一般,原本只是路过的玉真子,不由得驻足观看起来。
时节已经由初秋入了冬,算一算赵平予入门都已经快四五个月了,原本玉真子和元真子各教各的,向来她也不怎么注意赵平予的练剑进度,但听绛仙和绛雪夹着咯咯言笑的转述,玉真子也听到出来了个大概。
这赵平予虽是性子沉稳,在练剑方面却没什么天才,虽是努力不辍、练的勤快,但是进度却慢得如老牛拖破车一般,绛仙她们不过一个月已经练成了基础剑招,向更高深的剑法迈进,但这赵平予足足修了四五个月,却还在这基础上头的几招打转,全没有一点儿进步。
玉真子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元真子回山之后,一颗心却还悬在杜平殷身上,因此教授上没有那么用心,虽说该教的都教了,但一些细微之处,却赵平予只能靠自己摸索,没法儿向师父请求教益。
否则以赵平予的聪明才智,应也不在绛仙绛雪两姐妹之下,怎会有进度严重落后的状况发生呢?虽说她本不该插手,但其实玉真子原本还想制造点机会,好出口帮赵平予指正的。
但今日一见,玉真子只看到赵平予这几招基础剑法愈练愈见纯熟,几处她原先已经看出的破绽,在下一回赵平予长剑飞舞之时,竟慢慢地消失无踪。
在江湖上虽算不上是第一流的绝顶高手,但在本门剑法上,玉真子可也是个行家,不像绛仙和绛雪那般见树而不见林,不知所谓。
玉真子一见便知,这赵平予不只是练剑勤快而已,他每次挥剑,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剑路,观察着自己出剑时的破绽,一次又一次地修正着自己的剑招,一次又一次地弥补着自己的缺陷,每一回使发剑招,都加上了一点儿自身新意。
长剑挥舞之间愈见精雕细琢,务期将剑招的破绽和疏漏减到最小,达到最尽善尽美的境界。
虽只是平平凡凡的起手剑招,威力却也正慢慢地增强,基础极稳,若非对剑法极其专注,本身又极有耐性,颇有这方面的天才,绝难如此用功。
看到此处,玉真子心中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这赵平予果有心思,想把这门剑法练好。
玉真子这才知道,为什么极有责任感、课徒最严,又一向是倾囊相授、毫不保留的元真子,对赵平予竟没有多加指导,在演练了本门几招基础剑式之后,就这样搁着他,让赵平予自己习练,原先她还以为是师兄只顾着失踪的杜平殷,全没心思去管这新入门的赵平予,看来自己可是错怪了他。
轻轻地咳了一声,只听得正专心致志于剑上,全没管到旁边状况的赵平予剑法一滞,这才发现师姑竟在旁边看着自己练剑,连忙将长剑收了起来,向师姑见了礼,一边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平予没看到师姑驾到,没能见礼,请师姑见谅。”
“啊,没关系,你继续练吧!”
摇了摇手,玉真子笑了笑,其实,当赵平予收起长剑的当儿,玉真子心下一震,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呢!
不过这也难怪,赵平予的剑法虽说初学乍练,还没能到达剑术高手的收发由心之境,但他练剑专注,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缺点一遍遍地修正,虽说进度颇慢,但每一回练剑时的心得,可要比漫不在乎,只是一遍又一遍使出剑招,那种应付了事般的练剑方式所得更多哩!
在玉真子看来,光凭现在的自己,若使的同是本门基础的这几招剑法,她的功力和经验虽远胜赵平予,但若谈到剑招的精锐绵密,恐怕连玉真子自己,都还输他一筹,更别提绛仙她们了。
别的不说,光看他那种专注,玉真子都要自愧不如,这样打断他练剑,都好像是妨碍了他一般。
看着赵平予专心看着镜子,同一个剑招又练了起来,每一招使出后,便在镜前停了半晌,好似在想着什么似的,接下来的剑法便愈来愈精。
显见这方式看来虽笨,但在他用功不懈之下,反倒变成了让剑法完美浑融的最快捷径,玉真子不由得心下暗叹,说句实在话,若不是赵平予拜师太晚,已错过了练武者的黄金时期,以他的资质和用功,以后的造诣恐怕连杜平殷都比不上呢!
突地,玉真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出声,止住了用功中的赵平予,听的赵平予微微发愣,满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仔细看着师姑出剑。”
玉真子微微一笑,接过长剑来比了一比,姿势模样都和赵平予的剑法一模一样,但也不知怎么搞的,那剑招虽看似没有赵平予那般绵密细致,感觉上狂放的多,却看的赵平予脸色倏变。
虽说造诣还不深,可他却看得清楚,同样的长剑、同样的剑招,在玉真子手中使出来,威力比起他所使出来的,却要厉害的多了。
而且那还不只是因为玉真子的内力比他深厚的缘故,还有其它一些什么,只是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以赵平予的眼光就看不出来了。
“倒不是平予你练的不对。”
使完了一回剑,玉真子微微一笑,将长剑交还给了赵平予:“你练剑勤快、用心专注,这种练法原是好的,不过,你的练法太过追求完美无缺,虽是细密严谨,颇具威力,使来毫无破绽可言,以绛仙她们的使法,可远远比你不上,但却忽略了一个地方。”
“还请师姑指示,平予洗耳恭听。”
“也不用这么客气。”
玉真子想了想,慢腾腾地说了出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更不是你师父漏了或忘了教你,只是本门剑法脱胎于道门武功,最重狂放自然、体贴本心,而非细致雕琢,步步谨依规矩法式。平予,你练剑极勤极谨,招招都不失法度、务求完美,在练武方面这原是不错,但在修练本门剑法之时,若能体会道心,将平日静修之心用于剑法上头,才能更上层楼,完全发挥本门剑法当中的威力,至于内力运使,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
“平予知道了,多谢师姑指点。”
赵平予偏着头,想了一想,虽还不是那么清楚,师姑实指究竟为何,不过自己的修练之法,的确是有所欠缺,这点他自己也知道。不过道门武功,最重自身体悟,而非师父传授,因此他也没想要请问师父,今日听玉真子指导,这才知道自己的错处。
“对了,你师父呢?”
“师父还在房里。”
赵平予收起了长剑,慢慢地调匀了呼吸:“刚接到二师兄传来的信鸽,好像已经和蓝家姐妹联络上了,现在正在确定大师兄当日坠崖的实际地点,以便前往施救。”
“蓝元清蓝家主不是知道吗?”
“启禀师姑。”
赵平予微微眯起了眼,连语声都变得慎重多了,听的玉真子也注意了起来。
“据武林中的传闻,蓝家主负伤回到吉州之后,一直卧床不起、昏睡不醒,原本以为虽是身负重伤,但在休养之后也该好些,但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武功,不管用上了什么药物、什么解方,一直都好不起来,连少林寺的几位大师,用尽了方法也是无效,最多只能偶尔回复清醒,就算清醒时也说不了什么话,所以即便是亲如蓝家的几位小姐,对当日决战之地,也是无法确定。”
“原来如此……”
也不知盼了这消息有多久,一年多来终于首次听到了关于杜平殷的消息,却又是这么不确定,玉真子也不禁感叹,其心中更是万分惆怅,连她这做师姑的,对平殷都是心中悬挂不已,元真子爱徒心切,一听到这消息,必是恨不得胁生双翅,飞也要飞到杜平殷那儿去。
看玉真子沉思着不说话,赵平予也不发话,只是一声不吭,直直地站在她跟前,等待着玉真子的反应,突然之间,一声娇脆而甜美的呼唤,打破了沉滞无比的气氛,惊的沉思中的玉真子忙不迭地转回了身来。
“师弟,赶快过来,师姐有事找你帮忙!还赖在那里偷懒啊,赶快出来……啊,师……师父……”
那声音一边高声叫着,一边伴着半跑半走的脚步声,迅速地奔了过来。
连看都不用看,才刚听到脚步声,玉真子已经知道,必是那顽皮又爱生事的小绛雪,又想找机会欺负新来的师弟了,也不知赵平予是真不当回事呢?还是已经习于逆来顺受了呢?竟连一声都没向她和元真子说过。
才刚转过了回廊,就看到了玉真子站在赵平予身前,绛雪可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原本的娇呼连声,瞬时竟像连声音也给人抽空了一般,呆站在那儿,再叫不出声音了。
“又是什么事找你师弟啊,绛雪?”
光看绛雪一时呆然,玉真子心下暗笑,这小鬼头心底果然有鬼,表面上却是一派平常,一点儿声气也不露。
“为师刚指导过平予的几处不足之所,正准备看他再试演几招,你若没事,就留下来好好看着吧!待会为师要你也说说看,平予的剑法中有没有什么缺漏之处。绛仙呢?平殷和平亚不在,除为师和你师伯外,她的辈分最高,身为师姐,她也该过来看看才是,这几天闲着,没看你们练剑,为师倒想顺道看看,你们是否用功?”
给玉真子这一下先声夺人,绛雪原已吓的心中无数,这下子更是呐呐的连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山居清静,就没什么特别事情做,玉真子修道久矣,还能定的下心修练武功,绛仙和绛雪年纪尚轻,又兼性子顽皮,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何况玉真子教授徒弟,在练武这方面远没有元真子严格,监着她们练剑时倒也罢了,玉真子若没注意时,两人自也乐的偷懒,就没那么用功。
加上从赵平予来了以后,多了这么个小师弟,绛仙和绛雪可就更有的玩。
虽说这小师弟生的满脸麻子,丑的当真让人不想多看一眼,加上行事稳重,不像个顽皮爱玩的少年人,但他倒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之人,只要不碍着他练剑,对两姐妹的鬼灵精玩意儿,偶尔也会加进来玩上一玩。
久而久之,绛仙和绛雪倒也不认为他丑的令人讨厌了,只是两女年少好玩,又初为师姐长辈,终于有个师弟可以指教,难免有些忘形,有时候指教和欺负之间的分野,可就没拿的那么准了。
“这个时间,师姐多半是想找平予去游山了吧?这可是昨儿就约定好的。”
看绛雪一听到练剑,就被吓的面无人色,赵平予一见便知,这小师姐果然不用功,这下子给师姑逮个正着,接下来可就凄惨了。
“平予愚笨的紧,今儿个光顾着练剑,差点儿忘了约定,还请师姑饶恕。”
“是,是啊……绛雪的确是……是来找师弟去游山的,今儿个……今儿个山色的确不坏……何况平予初来乍到,恐怕连山里面刚……刚刚入冬时的几个美景都……都没见过,绛雪和姐姐约好,想带平予去游山一趟,领略领略……”
听到赵平予出言解围,绛雪心中松了半口气,忙不迭地和着赵平予的说法,急急地接了下去:“本门深处山中,四季变换下景色大有不同,可都是……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呢!若师弟不好好……不好好游赏一下,岂不辜负了此处的种种美景?绛雪身为师姐,自然应该……应该负起引导之责,何况平予太过用功,偶尔也要松活松活一下,你说是不是,师父?”
“哦……是这样啊!”
饶有兴味地看了绛雪一眼,玉真子心中暗笑,算赵平予知情识趣,这小妮子又逃过了一劫,何况疾步而来的绛仙,看来也听到了绛雪的话,这下子可难拆穿她们了。
“那就算了。”
拍了拍绛雪的肩膀,玉真子别有意思地淡淡一笑:“绛仙、绛雪,你们两姐妹可要好好地带着平予,去‘领略’一下山中的四时美景,可别忽略了。平予,你练剑的确用功,不过为了平心静气,偶尔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你就跟着师姐们去吧!回头来,可要好好告诉师姑,你们究竟玩赏了那些好地方,玉真虽久在这儿,偶尔也玩赏过美景,恐怕也有疏漏之处,你可要帮师姑看看,有没有什么师姑以往没注意到的地方,回来可要好好说说,可千万别忘了。”
“师……师父,既然这样,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
听到玉真子这么说,原本心惊肉跳的绛雪又回复了以往的活泼,她牵着玉真子的衣袖,撒娇般地拉着她,一点儿也不肯放手,和方才的惊吓可当真是完全不同。
“为师就别去了,你们年轻人去玩你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