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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马清贵这位权倾两朝的老宦臣,缪凤舞以前并没有太多实质性地接触。
但是她估计从今往后,她与这位令太后又恨又忌的老太监,怕是会有许多正面的冲突了。如果她没有勇气面对这些冲突,并且顶住压力解决这些冲突,那么她的下场就会与蓝惜萍一样,成为后宫权力场中的过客。
因此当她听说马清贵在殿外求见时,她特意将自己的一身家常服饰换下来,选了一身最接近明黄的橙黄色宫装,配上她很少戴出门的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金簪,气势明煌地来到正殿主位上,宣马清贵进来见。
缪凤舞换好了衣服出来,马清贵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等到他进到殿内,见到缪凤舞的时候,脸上已经忍不住挂上了怒色。
想他马清贵,虽然年幼家贫,迫不得已净身进宫,成了这等无根无后之人。但是从他跟了先帝开始,这宫里就少有人敢对他表现出不敬来。
前朝时,连韦太后都要委身与他以求保儿子的储位。到了这一朝,后宫两位堪称母仪天下的女人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没想到他纵横前朝后宫这么年之后,今天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晾在殿外冷风里,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
他一进殿内,只站在缪凤舞的身前微微躬了躬身,也不跪礼,也不问安,就直接落了座。
缪凤舞见他这样,也不看他,端起一盏茶来,低头慢慢地品着茶,话也不说一句。
马清贵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哼出一声来:“德妃娘娘好大的排场,是打算留老奴在这里坐到用午膳吗?”
缪凤舞这才抬了头,故作惊讶地看着马清贵道:“哟!马公公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连个声息都没有?我还在这里傻等着呢。”
马清贵一张堆满了皱纹的白胖面孔上,顿时挂了一层青灰的颜色,起来行礼又不甘心,便将脸一仰,对缪凤舞说道:“在这宫里,老奴见太后与皇后都是免礼的,想必德妃娘娘也知道。”
缪凤舞也不恼,只是笑道:“马公公是有脸面的人,本宫从进宫那一日起,就已经听说了。太后与皇后免了马公公的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宫却不知道。本宫只记得自己从来不曾说过马公公可以免礼之类的话。”
马清贵到底是一辈子在宫里打磨的人,定力相当地好,虽然脸色已经由青转黑,还是站起了身来,在缪凤舞的面前跪下:“内侍监马清贵给德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含香!给马公公上茶。”缪凤舞语气十分的客气,还带着三分的笑意,仿佛马清贵才刚进屋来,她也才看见了马清贵一样。
含香答应一声,将一盏茶端到了马清贵的面前:“马公公请用茶,这是上好的铁观音,奴婢加了金银花,清心消火,公公尝尝可还合口吗?”
马清贵被气得握了握拳,却不好与含香一个宫婢计较,便不理她,直接向缪凤舞说道:“老奴听皇后娘娘说,德妃娘娘最近在查后宫的帐目,老奴身为内侍监,职责所在,把这几年内务府从户部支领来的银子,细细地列了支出帐目,送来给娘娘备查。”
缪凤舞往门口望了一眼,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只楠木箱子,正候在殿外。估计那箱子里装的,就是这几年蓝惜萍从内务府领出来的银子。
缪凤舞向含香摆了手,含香便出去喊了两个人,从两个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了那只楠木箱子。
这边缪凤舞客气地笑道:“难怪宫里人人都称赞公公是精明能干之人,本宫正想着去向内务府调一些帐簿来看,公公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呀,谢谢了。”
缪凤舞的话说得越客气,马清贵就越是在心里运着气。他冷然一笑,回应缪凤舞道:“老奴份内之事,娘娘倒不必如此客气。老奴只担心娘娘年岁太轻,这后宫里的事错综复杂,怕是娘娘应付不来呢。”
这话威胁的意味多么明显,缪凤舞与他对视着,轻松地笑了:“本宫只是想尽力为皇上分担一份责任,至于做得好不好,皇上自有分辨。不过本宫才开始做事,马公公就鼎力相助,相信本宫这份差事一定会做得不错。”
“娘娘倒是挺乐观,不知道娘娘怎么看淑妃娘娘今天的下场?娘娘是觉得淑妃娘娘不尽心?还是她不够聪明?”马清贵见缪凤舞句句压着他,心中火起,话也硬了起来。
“淑妃嘛……”缪凤舞略一思忖,不答反问,“不知道马公公以前见了淑妃娘娘,可需要行礼请安吗?”
马清贵稍稍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来,傲然挑眉道:“老奴在这座宫里度过了四十年的岁月,服侍了两代英主。这后宫里的娘娘们,只要懂些事理的,都会给老奴三分面子。若是老奴在宫里遇见了淑妃娘娘,倒是淑妃娘娘先打招呼的时候多。”
“这不就结了!”缪凤舞轻轻一叩椅子的扶手,“本宫可记得,刚刚马公公进屋的时候,朝本宫行礼请安来着。马公公拿本宫比淑妃娘娘,你说结果如何?”
马清贵没想到自己会被缪凤舞绕腾进去,一张老脸挂不住,腾地站起身来:“娘娘未免太嚣张了吧,甭说你还没晋上贵妃,就算你晋了德贵妃,又能如何呢?还能大过太后去吗?还能大过皇后去吗?”
缪凤舞也缓缓地站起身来,笑意从脸上消失了:“马公公自称奴才,今日却像是来向本宫叫板的。我纵然晋不上贵妃之位,依旧会站在皇上的身边,为皇上分忧解烦。这座后宫里,难道还有人能大过皇上去吗?”
马清贵气结,张了几下嘴巴,也没能措出适当的说辞来,干脆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殿去。
缪凤舞目送着他火气冲冲的背影,咬着牙,捏紧了拳头,感觉掌心中都冒出了冷汗。
等马清贵消失在殿外,含香走过来,扶住缪凤舞的胳膊,小声说道:“娘娘真厉害,这个老阉竖多少年没吃过这种咸菜盐粒子了,这一次够他气一顿的!”
缪凤舞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松了松身上绷住的一股劲,叹气坐回去:“把那些内务府的帐拿来我瞧瞧……再把淑妃送过来的历年帐簿找出来,都搬过来。”
含香赶紧带着人将帐册都搬了过来,准备好了笔墨纸研,侍候缪凤舞查看帐目。
缪凤舞将同一时期之内马清贵送来的帐与蓝淑妃交过来的帐对比着看,才看了半本,就瞧出问题来了。她叹着气,将帐目中出现的漏洞一笔一笔地记下来,一直到含玉进来传膳,她才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撂了帐册,歇了下来。
她正在扶着麻木的腰肢往饭厅去,听到外头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探头往外看,竟是行晔迈着大步走进来了。
她赶紧转身,来到门口迎驾。正要跪下,被行晔一牵手拽了起来:“朕还没有用膳,你这里可有好吃的吗?”
缪凤舞任由他握着,笑着仰头看他:“皇上是闻着饭菜香来的吧?臣妾这里刚刚摆上午膳,皇上就张着嘴巴寻来了。”
行晔爽朗地大笑道:“要不说朕与爱妃心有灵犀呢!弄不好还是爱妃知道朕饿了,又没地儿吃饭,才等朕到这么晚呢。”
缪凤舞笑嗔他道:“皇上可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臣妾不过是查帐查得晚了,耽搁了午膳时间而已。”
此时二人已经进了饭厅之中,各自落座。因为行晔的到来,这一顿午膳的程序就麻烦了一些。等到一应程序都折腾完了,行晔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饭厅内只剩下他二人,行晔高兴地端起缪凤舞敬上来的一杯酒,举起来道:“朕听说马清贵今儿在你这里吃了瘪,回去后气得直跳脚呢。这老阉货在宫里横行惯了,大概没想到会被朕的小凤舞呛一肚子的凉水,哈哈……朕听了,心里真是爽快呀!”
缪凤舞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对待马清贵这个人的态度,算是拿捏得对了。她拿起银筷子给行晔布了菜,故作疑惑地问道:“皇上的消息可真灵通,难道在我身上装了什么仙器?可以代替皇上的耳目,见到我所行之事吗?”
行晔远远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抱她在膝盖上坐好,伸手去捏缪凤舞的耳朵:“你猜对了,这就是朕的耳朵……”
缪凤舞被他捏着耳垂,痒痒的,便皱着鼻子偏头,正好将脸送到了他的面前。行晔便将手从她的耳朵上移到她的眼睛上,手指在她长长的睫羽末端扫过,惹得缪凤舞使劲地闭了眼睛,不依地哼了几声。
行晔见她的样子搞怪,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这就是朕的眼睛。你说这是仙器,朕深有同感。朕觉得爱妃的身上有仙气的地方多着呢,要不要朕一一给你指出来?”
缪凤舞感觉他的话题要偏,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坐回自己的座位,红着脸道:“皇上刚才还说饿了,这一会儿又话多。臣妾可等不得了,一上午看了那么多的帐,体力早耗得不剩多少了。”
行晔倒也不追缠着她,看着她埋头吃饭,他神清气爽地饮着小酒,慢条斯理地夹着菜,问她道:“你说你看了好多的帐目,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缪凤舞顿了顿,将口中的半个鱼翅凤眼饺子咽下,坐直了身子,正色答道:“皇上若不问,一会儿用过了午膳,臣妾也会说起的。马清贵这么积极,将淑妃掌宫期间从内务府支出来的银子,一一整理好了帐目送过来,装了满满一大箱子,目的无非是要难为臣妾。但是臣妾看过那些帐之后,觉得真正让我为难的人,倒是淑妃娘娘。”
“哦?”行晔眯了一下眼睛,将酒杯放下,认真地看缪凤舞,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淑妃在银钱上不太清楚,相信皇上早有察觉。这么多年来,皇上不声不响,着实上纵容淑妃,越发大着胆子搜刮。臣妾单单抽出建昌九年上半年的帐目,比对着内务府的支出帐簿,就查出了五万两的漏洞来。若是这几年一笔一笔认真地查下去,出来的结果怕是连皇上也想像不到呢。”
行晔越听脸越沉,最后说道:“朕只当她贪点儿小财,私留些银子置办些锦衣珠宝,也就罢了。怎么的她会如此大胆?她一个内宫的妃嫔,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缪凤舞垂目沉吟,随即抬头开口道:“恕臣妾多一句嘴,若是一年没个万八千两银子,那倒有可能如皇上所说,置备了锦衣珠宝。可是这么大的一个洞,臣妾怕淑妃自己在宫里是消化不掉的……”
行晔没想到淑妃身上的问题会这么严重,相信皇后赵元灵也只知道些皮毛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允许蓝惜萍将原该属于她的银子,运出宫外富足了蓝家。
这一次也是因为杀了淑妃一个措手不及。赵元灵突然在那天早上就向她要权,结果事情就闹到了行晔的面前。恰恰行晔正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他虽不想给蓝淑妃难看,但是他也不希望掌宫的权力重新被赵元灵抓握在手中。
他在赵皇后与蓝淑妃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权印生生地塞进了缪凤舞手中。而蓝惜萍还来不及将自己挖出来的洞想办法填上,又不敢抗旨拖延。
于是她不得不将一笔烂帐交到了缪凤舞手上,等着缪凤舞的裁夺。
缪凤舞也是在看了帐目之后,才理解了那日蓝惜萍来交接时,为什么那么狂躁,以及后来她掩面而出,内心里那种又愧疚又恐惧的复杂感受。
行晔很生气,若是蓝淑妃小贪小墨,比别的宫妃多些珠宝首饰,他是不会计较的。但是她往内务府的银子往蓝家运,这就是另外一种性质的事情了。
他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得喝着酒。直到一杯酒见了底,他将酒杯把缪凤舞眼前一推。
缪凤舞了解他的感受。不管蓝惜萍在宫里是如何的骄横,行晔一直相信她是忠心的,因此也一直纵着她在后宫里飞扬跋扈。
一旦知道了蓝惜萍竟把他当成一个大头的银主,把内务府当成蓝家的银库,他就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手中,也不说话,让他自己慢慢地揣量。
正在这时,春顺从外头走进来,施礼禀道:“启禀皇上、娘娘,忠国公府上蓝老夫人在宫外求见娘娘。”
行晔闻言,皱了眉将酒杯一顿:“蓝老夫人知道朕在这里吗?”
“蓝老夫人只说求见娘娘,可见并不知道皇上在此,奴才也没有多嘴,因此蓝老夫人应该不知道皇上在。”春顺很机灵地答道。
行晔略一思索,吩咐春顺道:“把茂春和小德子叫进来,不要告诉蓝老夫人朕在这里,将她请到殿上,就说德妃娘娘要见她。”
“是。”春顺答应一声,出去了。
“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去探一探蓝老夫人的来意吗?”缪凤舞拿了餐帕擦拭着嘴角,准备去殿上会蓝老夫人。
行晔点头:“这个时候蓝老夫人进宫见你,一定不会是没事闲串门子。你出去看她想干什么,朕就在这里听着。”
没一会儿功夫,先是茂春带着小德子进了饭厅,站在了行晔的身后。
缪凤舞领会了行晔的意图,站起身来出了饭厅,来到正殿的主位上坐好。
片刻功夫,春顺引着蓝惜萍的母亲,诰命忠国公夫人蓝周氏进了殿内。这位老夫人半百之年,体态微微发福,穿着深红的大衫襕裙诰命服,戴着双凤衔珠的翠冠,步态平稳,走了进来。
她来到缪凤舞的身前,跪下叩头:“臣妇蓝周氏叩请德妃娘娘凤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缪凤舞热情地站起身来,扶着蓝老夫人:“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起来。”
蓝老夫人起了身,微笑着在缪凤舞的左下手位置上落了座,看着缪凤舞赞道:“早就听说娘娘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开口便夸,看来这位老夫人今天是有求于她而来的。
缪凤舞摇头笑道:“老夫人谬赞,若是要在这宫里挑出顶尖的人物来,没有人能及得过老夫人的女儿淑妃娘娘。本宫是俗人,哪里有什么仙气?”
“哎!”蓝老夫人一摆手,“淑妃娘娘在家的时候,都被臣妇宠惯坏了。这么多年来,臣妇一直为她提着一颗心,也不知道她在皇上的身边,有没有长进,会不会由着性子骄纵,得罪了各位娘娘。若是她以前有何冲撞娘娘之处,臣妇教女不严之责难免,就代她向娘娘陪个不是了。”
蓝老夫人说完,真的就起身,欲再行跪礼。
缪凤舞赶紧去扶:“老夫人快别这样,平民百姓家里过日子,还有个牙齿碰舌头的说道呢,宫里的姐妹们一处住着,日日相见,哪能没个争执?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吵过就算了,谁还真往心里记恨吗?”
蓝老夫人很动容的样子,叹着气,从袖子里扯出一条帕子,在眼角处拭了拭:“娘娘胸怀宽广,臣妇不胜感激。他日若淑妃在宫里有个不通晓事理之处,还望娘娘看在我家老爷多年守着西北大漠的份上,多提点她几句,多包涵她一些。”
缪凤舞挑了一下眉,往饭厅那一层帘栊处扫了一眼,心想:这就来了,提到忠国公了,镇守西北多年?哼!
“本宫虽然身居后宫,不懂前朝政务,但忠国公忠义骁勇之名还是如雷贯耳的。忠国公能够一心于西北大漠抗击异族侵扰,蓝老夫人这个贤内助也是功不可没。昂州城里人尽皆知,蓝老夫人教子甚严,持家有方。京里人都传,蓝家富可敌国,皇宫里有什么,蓝家就有什么,可见蓝老夫人的确是懂得持家经营之道的。”
因为蓝周氏提到了忠国公,缪凤舞也不打算客气了。
皇宫里有什么,蓝家就有什么,这一句话惊得蓝老夫人当时就变了脸色,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又不想表现得过于心虚,便将手边的茶盏端起来,饮茶掩饰她这一刻的慌张。
蓝惜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一应簿册权印交了出去。她心知皇后这一次会盯得紧,不为难为她,也想要难为一下缪凤舞。她自己留下的一摊烂帐,心里最清楚的。思来想去,实在无法,只好捎信回娘家,希望母亲和在家的兄弟能帮她摆平这一次祸事。
蓝家人这些年从蓝惜萍的手中接过多少银子,他们的心里是有数的。蓝惜萍一直与缪凤舞针锋相对,他们自家人也清楚。
这一遭若是被缪凤舞揪住了小辫子,一笔一笔仔细地算过帐,报给了皇上,那么蓝家窃取内务府库银的罪名,怕是难逃过去了。
给蓝法天送信,让他回京来平事,肯定是来不及了。一家人紧急商量之后,决定由蓝老夫人出面,进宫来见一见缪凤舞,探一探这位德妃娘娘的口风。
若德妃是年轻可欺的,蓝老夫人就会不惜以势压人。毕竟蓝家是北魏的世袭公爵大族,而德妃只是一个没有背景家世的小舞姬出身。
可是蓝老夫人刚要展现一下士阀高族的气势来,就被缪凤舞一招言刀语剑迎面劈过来。蓝老夫人趁着喝茶的这一会儿功夫,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决定放弃挣扎。
于是她放下茶盏,堆出笑脸来,谦恭地说道:“娘娘谬赞,臣妇实在不敢当这个贤内助之名。我家老爷常年不在家,家中子女众多,臣妇难免有关照不到的地方,在外头惹了事生了非,也是挺操心的。至于家中的日子,蒙皇恩浩荡,世代累积,也小有底蓄,还算过得去。不过娘娘所说媲美皇宫,实在令臣妇惶恐。”
缪凤舞见她服了软,也转了笑脸:“蓝老夫人过谦了。蓝老夫人有所不知,自从咱们大魏朝与三国开了战,皇上大规模调动兵马,兵饷粮草之事实在是令皇上头痛不已。后宫为了给皇上分忧,这一阵子大量缩减开支用度,宫妃们力量虽然微薄,也都节衣缩食为皇上尽一份心。因此宫里的日子可想而知,本宫所说的蓝府堪比后宫,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缪凤舞说这番话,是因为刚才在饭厅中,她打量着行晔的神情,揣摩出了他的心态。
眼下正值魏国与三国战事吃紧的时候,他是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刻动了蓝家的根基,惹恼了在西北的蓝法天。蓝法天镇守西北多年,戎狄各部落对他简直是闻名而奔逃。若是蓝法天在此时撂了挑子,而魏国大部分军队都在西南东南一线占场上,行晔就会分身乏术,应付不过来了。
可是那么多银子被蓝惜萍从宫里搬到了蓝家,行晔也是心有不甘。
因此缪凤舞在见到蓝老夫人的一瞬间,突然就有了主意---不必让蓝家人脸面上难看,只要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就成了。至于战事结束后,行晔是不是要找茬儿收拾蓝家,就不关她的事了。
蓝老夫人何其聪明的人,一听缪凤舞这样说,赶紧顺着台阶下:“听娘娘这样一说,臣妇心中也不安起来。虽然臣妇一介女流,也懂得‘国之兴衰,匹夫有责’的道理,我家老爷在家时,也常以这句话训教臣妇及众儿女。娘娘们金贵之躯,尚能够节衣缩食,为前线将士省下来饷银粮草之资。忠国公府上世代受皇恩荫庇,在这种时候,实在也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心才对。”
缪凤舞见蓝老夫人一引就上道,便笑了:“忠国公府上个个忠义,蓝老夫人更是女中须眉,襟怀开阔。蓝老夫人这份心意,皇上若听了,一定也会深感欣慰的。”
缪凤舞提了嗓门说这句话,又拿眼去看含香。含香心领神会,悄悄地掀帘进了饭厅。眨眼的功夫,含香抱着一对靠垫出来,先是给蓝老夫人的背后塞了一个,随即走到缪凤舞跟前儿,借着换靠垫的当口,冲着缪凤舞微微点了点头。
缪凤舞心里有了底,正听到蓝老夫人在说:“……臣妇这就回去,让犬儿凑足二十万两银子,三日后进宫交与娘娘,任凭娘娘处置。”
帐没有查完,缪凤舞也不知道蓝惜萍到底搬走了多少银子。不过照她查过的半年帐目来看,肯定不止二十万这个数目。
于是她低头沉吟,没有马上应蓝老夫人的话。
蓝老夫人察颜观色,转口道:“蓝家祖上有一个大的庄园子,因为离得远,每年交给别人打理,也不曾真正去住过。眼下皇上正用兵遣将之时,臣妇今儿回去,就让人去把那园子卖了,估计要是被哪个巨贾富户瞧上了,也能得个十多万两银子,给前方的将士们多打几副铠甲,也算是替蓝家的祖上尽了忠心了。”
缪凤舞掂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差不多了,再要多了,蓝家怕是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