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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玉润被关进省过堂的第四天早晨,缪凤舞奉旨进省过堂,领二公主行玉润出堂。
依然是上次拦她于堂外的那位守门的太监,跪伏在地上,头也没敢抬。缪凤舞从他的面前走过,迈进省过堂的大门。
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子,正北的主屋,门上挂着书有“省过堂”三个字的牌匾,两侧的厢房,住着照管这里的宫人太监。
缪凤舞直接奔主屋,前头有宫人给她推开屋门,她迈进屋内,就看到二公主行玉润正坐在一张木桌边上,面前摆着她的早餐,一小碗珍珠米饭,一盅热鸡汤,两片煎得焦嫩的牛肉,还有一碟素炒青菜。
行玉润手支下巴,撅着嘴坐在那里,正赌气不肯吃饭。见缪凤舞进来了,她干脆从椅子上跳下去,一扭身跑到床边,爬上床扑在被子上,埋头不理缪凤舞。
缪凤舞来到床沿边上坐好,轻轻地拍了拍玉润的肩膀,柔声道:“二公主怎么不吃早餐?是不合胃口吗?我看不错呀,你要是不满意,现在就让他们给你换。”
行玉润哼一声,扭着身子躲离缪凤舞远了一些,继续埋头生气。
缪凤舞也不管她怎么别扭,继续说道:“这省过堂的确比不得瑶华宫,虽然拢着火,还是有些冷。不知道二公主在这里可住得惯吗?一个月的时间可不短,有没有想着早些出去?”
行玉润到底年纪小些,被缪凤舞两句话激得火起,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瞪着缪凤舞道:“你来幸灾乐祸吗?别摆出一脸假惺惺的笑意来,关一个月又如何?从这里出去,我照样是尊贵的端康公主。你呢?说不定哪一天父皇看腻了你这张狐狸精的面孔,你还得回疏竹宫种菜去!哼!别得意太早!”
果然是蓝惜萍的女儿,那怒目斜飞的样子,母女俩儿如出一辙。
缪凤舞觉得有趣,勾唇轻笑:“二公主好大的火气,你当然是尊贵的端康公主,即使你在省过堂中,也照样是你父皇心念牵挂的二公主。要不是你父皇惦记着你,我今天怎么能进到这省过堂里来呢?”
行玉润一愣,神色之间便有所缓和。
“你父皇朝务繁忙,让我代他来探望你。他说只要二公主认真反省,知道了自己的错处,便不用在省过堂呆一个月那么久。我也觉得玉润是一位善良的公主,那天的事一定是有原因的,按照玉润平常的为人,是不会往自己亲妹妹身上泼热汤的。二公主可不可以告诉我,那天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行玉润动了几下嘴唇,将脸一扭:“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不要紧,你反省不好,我今儿也不能带你出省过堂。这硬床冷屋,你住了三天了,如果你还愿意再住二十七天,非要等到除夕的那一日再从这里出去,我也没办法。眼看着过年了,宫里现在也热闹,玉浓她们忙着裁新衣,准备过年的节目,这段日子大概也没空来看你了……”缪凤舞不徐不急,依旧笃定地看着行玉润。
行玉润表情有些松动了,语气却依旧不肯服软:“你带我出去?你有那么好心吗?骗我的话吧?”
缪凤舞往她跟前儿凑了凑,认真道:“是你父皇要我来的,我岂敢骗你?只要你有一个反省的好态度,我马上带你从这里出去,送你回瑶华宫,暖轿我都带来了,在外头等着你呢。”
行玉润看着缪凤舞,舔了舔嘴唇,神情犹豫不决。
“二公主过了年就九岁了,是个聪明的大姑娘了。你自己权衡一下,玉泠是你的亲妹妹,你听一个外姓人的话,往自己的亲妹妹身上泼热汤,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觉得应该给玉泠一个交待,才可以从这里出去吗?”
行玉润倒没想到交不交待的事,只是这省过堂阴冷空旷,她实在住着难过。听缪凤舞说宫里在准备过新年,一派热闹气象,她更是心痒难耐,着急早些出去了。
因此她也顾不得对教唆之人的承诺了,虽然梗着脖子,却已经服了输,吭哧几声之后,开口道:“是……是左修媛……”
缪凤舞一听是左娉婷,火气“噌”地蹿到头顶:“原来是她……不知道左修媛都跟二公主说了些什么,将二公主气成那个样子呢?”
“她说……她说……你是大狐狸精,玉泠是小狐狸精,就知道往父皇的身上粘,媚惑父皇,这宫里有玉泠在,我们这几位公主就甭想有好日子过了……”玉润既然已经将人供了出来,也就不怕说更多的话了,“她还说,玉泠的脖子上有一颗珠子,是父皇龙冠上的宝珠,还问我有没有……”
是喽!玉润在蓝惜萍的宠护之下,后宫之中无人敢拂逆她,个个巴结着她,养成了她志骄意满的性子。她本来就是个又急又直的脾气,哪里容得下别人这样拿话儿刺激她?
缪凤舞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玉润说道:“二公主肯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二公心里还是顾念着姐妹情谊的。我一直觉得二公主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你和玉泠是亲姊妹,血浓于水,不管大人之间如何争闹,你们姊妹情谊是不应该受影响的。玉泠还小,她好玩又不懂事,需要大公主和二公主照顾她,若是你们姐妹之间相处得好了,大了就是知心的玩伴,多好呀。”
行玉润低了头,虽然没有答应,但是看得出她心里是服气了。
于是缪凤舞伸手拉起她来:“跟我回去吧,这破地方太冷了,二公主娇生惯养的,再住几天该冻出病来了。咱们回去,我送你回瑶华宫。”
行玉润没想到自己三天就能出去,这可是意外的惊喜。她忸怩地躲闪了一下,被缪凤舞抓住手腕之后,就顺从地挪下床去,穿好了鞋子,跟着缪凤舞往屋外走去。
缪凤舞将玉润送上了领来的另一顶暖轿中,起轿,往瑶华宫去。
而瑶华宫里,蓝淑妃惦记着玉润的衣食冷暖,正抓着春桃问东问西,外头就有人进来禀报,说德妃娘娘带着二公主回来了。
因为行晔有意让缪凤舞在蓝惜萍面前卖这个人情,没有事先知会要放玉润出来的事。因此蓝惜萍吃了一惊,起身往外走时,缪凤舞已经牵着行玉润的手,迈进门槛了。
“母妃……”行玉润看见蓝惜萍,挣脱了缪凤舞的手,跑过去跪下磕头,却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行玉润长这么大,还不曾受过这种委屈。蓝惜萍见女儿哭,心里也酸酸的。可是缪凤舞就站在她的对面,她便强撑着绷紧脸皮,拉玉润起来:“怎么回来了?”
“是……是德妃接我出来的。”玉润虽小,也知道自己的母妃与德妃关系不合,怯怯地答道。
“是吗?”蓝惜萍将腰板儿挺起来,示意春桃带行玉润去洗澡更衣,她直面缪凤舞,哼一声道:“德妃怎的如此好心?把玉润关一辈子,岂不更称你的心?”
缪凤舞感受到来自蓝惜萍的很坚决的敌意,淡雅地一笑:“淑妃这话可没有理由,关着二公主,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不过是在这后宫里多一个恨我恨玉泠的人罢了。不管我与淑妃之间的关系要如何相处,二公主与玉冷是血亲姊妹,她们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何况二公主只是被人挑唆了几句,并不是打心里要害玉泠,眼看着要过年了,关她在那又冷又阴的地方,谁能忍心?”
蓝惜萍仍是一脸的不屑,自己坐回去,却并不请缪凤舞落座,斜仰着脸看她:“德妃不要以为把玉润领回来,本宫就会感激你。即便你今天不把她领回来,本宫也自有办法,不会让她在省过堂住一个月的。”
缪凤舞不请自坐,将拢在袖子里的手炉往几上一放,迎着蓝惜萍的视线说道:“淑妃在宫里一手遮天,本宫自是明白。不管你在想什么法子,二公主今儿却是本宫带回来的。本宫并不奢望淑妃的感激,只是不想看到几位公主之间,因为大人们的不睦而疏冷了姊妹亲情,这样说起来……本宫也是为玉泠考虑。”
“德妃一向巧言令色,本宫自是不及。不管你说什么,若不是你教女不严,纵着四公主在众人面前无礼胡闹,玉润也不至于气极而妄动,说起来她还是因为你们母女进的省过堂,这一笔本宫会记着。”蓝惜萍丝毫没有缓和意思,反而将这件事的过错栽到了缪凤舞头上。
缪凤舞领教了她的蛮不讲理,气极反笑:“反正淑妃这里不知道记着本宫多少笔帐呢,大概也不差添这一笔。本宫只是奇怪,同为后宫妃嫔,同样尽心侍君,淑妃对别人还算容得下,为什么独独对本宫如此苛责呢?”
蓝惜萍将脸一仰:“因为你不配得到皇上那么多的宠爱!先不论出身,只论资历的话,你才侍奉皇上几天?不过是仗着脸蛋儿漂亮,身段儿柔软,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些狐媚的手段!本宫进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躲在哪里擦鼻涕的黄毛小丫头,本宫这些年为皇上尽心尽力,鞍前马后做过多少事?在这个后宫里,没人有资格越过本宫去,你就更是不行!”
蓝惜萍疏狂傲慢的语气,令缪凤舞生出恼火来,她摇头道:“淑妃此言差矣,忠君侍上,是后宫妃嫔的本份。若是因此而居功,用资历来镇压后来者,这后宫之中你一家独大,皇上身边岂不少了好多人侍奉?你自认为居功至伟,本宫却觉得,你不过是尽自己的本份罢了,而且……你做的并不见得有多好。”
“你!”蓝惜萍被缪凤舞呛得涨红了脸,跳起来直指着她:“你敢在我面前轻狂?你别忘了!你再得意!后宫还是在我手里!”
“淑妃又说错了,前朝后宫,都在皇上的手里。”缪凤舞轻飘飘地撂下这一句话,起身便往外走去,也不看蓝惜萍在她身后瞪眼鼓腮的样子。
回到揽月宫后,缪凤舞将身上披的毛氅随手一丢,气鼓鼓地坐在妆台前头。她刚刚在瑶华宫装得挺镇定,其实她内里早被蓝惜萍气炸了肺。
这个蓝淑妃仗着皇上与太后撑她,简直骄狂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她今天送玉润过去,虽不指望两人关系马上转暖,但总该有些缓和。
却不想蓝惜萍不但不领情,还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
从今天的状况来看,她以后也不必再担心行晔为难,处处忍着蓝惜萍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舞教坊里的小舞娘了,蓝惜萍曾经打在她身上的那些板子,她不是不记痛的。
还有玉润告诉她的话,也让她又恼又忧。左娉婷虽然这几日消停了,不再带上揽月宫找行晔。但是这个女人心机歹毒,竟然对玉泠下手,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含香。”缪凤舞招手将含香叫在跟儿前来,“那个李嬷嬷,最近可有往瑶华宫走动?”
“有过几次,都是在皇上来过之后,她便会找个借口出宫,绕到宫里的某一处,与瑶华宫里的人装作偶尔碰面,聊上几句。不过奴婢琢磨着,皇上来了,她也近不得前儿,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奴婢会继续留意她……娘娘有什么主意吗?”
“雅瑟宫的人,可有哪个是你相熟的吗?”缪凤舞刚刚认真想过,如果她不给左娉婷点儿颜色看,那女人说不定哪一天,将黑手伸到玉泠的身上,她也是防不胜防的。
“你摸清情况,尽快告诉我。”缪凤舞吩咐含香道。
含香答应着,出去办事。缪凤舞独自坐在屋子里,心绪纷乱,不由地发了呆。
自从她从疏竹宫搬到揽月宫,她的日子就没有消停过。后宫里的事也就罢了,原本这些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女人之间的争夺,就看谁能稳得住皇上,谁够聪明心细。这一点,她倒是不怕的。
可是宋显麟的事,却让她忧心不已。那日他怆然惋叹的神情,缪凤舞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不好受。
虽然司马萦的确是一个好姑娘,虽然缪凤舞很坚决的相信,只要他们两个成了亲,假以时日,司马萦一定可以赢取宋显麟的真心。
可是眼下他深沉的忧郁,仍是压得缪凤舞心头沉甸甸的,难以释怀。
他于她有恩,而她于他则是伤害。
缪凤舞坐在那里,极力地想着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连行晔悄悄地走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行晔在她后头静静地站着,看着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好一会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还不接驾?”
缪凤舞被惊了一跳,赶紧起身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能迎驾,请皇上恕罪。”
“朕故意不让人出声的,就想吓你一跳。”行晔扶她起身,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低头与她顶着鼻尖,“你想什么那么出神?是在想朕吗?”
缪凤舞暗自汗颜,她刚刚还真没想起他来,她在牵挂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个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笑着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男人,他的忧伤刺痛了她的心。
她稍稍尴尬之后,脑筋一转,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她先是将脸埋进行晔的肩窝里,搂着行晔的腰,柔声道:“臣妾自然是时时想着皇上的,若能时时地看着皇上,那就是臣妾无上的幸福了。”
行晔听她这样说,很开心地揉抚着她的后背,笑她道:“你不会是又想抢茂春的饭碗吧?”
缪凤舞呵呵一笑,抬起脸来看行晔:“臣妾知道那是妄想,说说罢了。对了,臣妾有一事回禀皇上,玉润已经被臣妾领出省过堂,送回瑶华宫了。”
“哦……好!淑妃怎么说?”
“淑妃……并不领臣妾的情,她说二公主被关进省过堂,皆因玉泠而起……不过臣妾并不意外,臣妾该做的事做好便罢,别人的心思,臣妾也扭转不过来。”缪凤舞觉得不好将淑妃的原话复述给行晔,便只约略地提了一句。
“她……唉,朕有功夫再说她吧。”行晔对蓝惜萍,有一种惯性的宽容与溺让。缪凤舞看得明白,便不再说蓝惜萍的事。
“皇上,臣妾刚刚在想,司马小姐就要嫁进宋家了,可是她的父亲才刚获罪,现在还是戴罪立功复的职。相对而言,宋家的家世显赫,司马家不免寒酸了一些。臣妾实在是喜欢司马小姐,求皇上给她一个封号吧,司马小姐如今贤名在外,获封原也是应当的。这样两家平衡,这桩亲事便更加完美了。”
这是缪凤舞刚刚一闪念之间的主意,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宋显麟的脸面。她能为宋显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行晔伸出手指轻刮她的鼻尖儿:“你是月老下凡吗?怎么的对这桩亲事如此热心?”
缪凤舞稍稍有点儿心虚,赶紧解释道:“这亲事原是应宋夫人的请求,就该做到尽善尽美。再则说,臣妾也是与司马小姐投缘,还想着她成亲之后,常常召她进宫来相陪说话儿呢,就怕皇上不允。”
“你若说召她的相公进宫来说话儿,朕是肯定不允许的。那位未来的宋家少奶奶,朕也觉得是个爽朗之人,很是赏识。就为小凤舞这个心愿,朕就封她一个郡主,将来她进宫也方便,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缪凤舞欢呼一声,扑到行晔的身上,整个人都吊在他的脖子上:“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谢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