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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白符闻言,也笑了起来,说道:“看不出来,林小子倒是符箓一道的好手。不过方才那找斩风刀我并没有使出全力,且看你倒是接不接的下我全力一击了。”
林慕一也笑了起来,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前辈一试便知。”
白符勾起唇角,看上去颇为开怀,然而手上却一点不松懈,双手法诀变换极快,宽大的玄色袍袖被巨大的风浪鼓起,随即只见虚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迅速形成,不过瞬息间便已经有了丈余大小,比方才那次要快上数倍不止。
然而不止如此,那漩涡极为迅速地涨大,并且还在继续扩大。
林慕一站在对面,看着那巨大的漩涡,飞快地扩大,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多时,竟然有十几丈大小,竟比方才打了数十倍不止!
林慕一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眼看着那硕大无比的漩涡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袭来,手上早又将一张新的符纸捏在手中,体内灵力飞速运转,灵力迅速满布整张符纸,无数繁复的线条在符纸上勾画、交联、穿插,以比方才还要快的速度结阵成型,迎上那威力无比的巨大漩涡。
印无拘只觉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看着那漩涡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压向林慕一,却又同被一个无形的漏勺漏过一般,迅速地缩小、消失,最后全部收入林慕一手中那张小小的符纸之中。
“前辈……”林慕一手中用力捏着那张剧烈震荡着的符纸,只觉得手腕都被那激荡无比的威力震得生疼,都快要捏不住那张符纸了,刚抬起头来,唤了白符一声,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白符竟不等前面一招收招,也不看林慕一这边到底境况如何,这边厢竟又是双手结印,转眼又是一个同样巨大的漩涡已经成型!
林慕一这时已有些绷不住了,脸色都有些发白,却也顾不上再说什么,迅速地将一张新的符纸捏在手中。
因为那漩涡竟没有一丝停歇,已经冲着林慕一飞奔而来!
林慕一紧抿着双唇,催动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无数灵力汇成的阵符在符纸上极为快速地流动,眨眼间便已经结成阵法。
而此时,那飞速袭来的漩涡已足足有数十丈大小,却在奔向林慕一的途中突然崩解,一化二,二成四,转瞬间便已崩解成无数小漩涡,数也数不清,却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射来。
林慕一眼瞳微缩,知道这便是白符全力一击,却别无他法,只能手持符纸,严阵以待,体内灵力更是疯狂地往他捏着符纸的手上奔涌,而那张符纸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阵互相勾连、互相融合,随着林慕一持续灌入的灵力,发出耀目的光芒。
此时万千迅疾的漩涡风刃已经到了林慕一面前。
“师父!”印无拘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飞身扑到林慕一身前,想要将林慕一护在身后。
林慕一只觉眼前一黑,便被印无拘的身影挡住了视线,登时心中一阵火气直冒,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却半点也顾不上这些,伸出左手一把将印无拘的脑袋按在怀里,右手举着那枚已经繁密地几乎看不清上面花纹的流光溢彩的符纸,迎上了千千万万的风刃。
如同被巨大的锤子狠狠砸在身上一般,林慕一几乎站立不住。他咬了咬牙,随即便觉得如同有千千万万此重锤狠狠砸下,一次次都砸在他的面门上,巨大的震动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似乎都要被震出来一般。
“师父……”印无拘被他一把死死按在怀里,声音都有些含含糊糊的,努力想从林慕一怀里抬起头来看看外面的情形,却被林慕一用更大的力气压住脑袋。而林慕一僵硬的身躯,剧烈震动着的胸膛,都让印无拘不敢再乱动,生怕干扰了师父,让他因此受伤,只能头埋在林慕一胸前,只有眼前是林慕一雪白的衣襟,耳边是无数呼啸着的风刃飞过,身边是巨大的风浪卷起的气流吹得他浑身都疼。
林慕一此时却已无暇再顾忌印无拘的感受,他此时一手紧紧按着印无拘的脑袋,右手却死死攥住那张符纸。但巨大的威压狠狠砸在那张符纸上,符纸发出剧烈的震颤,震得他整个手臂都麻了。
“师父!”印无拘感觉到紧紧贴着的胸膛硬得犹如一块铁板一般,担忧地搂住林慕一的腰肢,低低地唤着,却不敢再乱动,生怕再给他添什么麻烦。
林慕一低了低头,看着小徒弟身上的衣服都被风刃割出了一道道口子,破破烂烂的衣衫里露出里面蜜色的肌肤,随着他搂进自己的动作,皮肤下坚实的肌肉鼓起,如同绵滑的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却被紧接而来的风刃划出一道伤口,留下血淋淋的口子。
林慕一皱了皱眉,此时那张符纸又经过一波重击,终于脱手而出,林慕一干脆放了手,双手将印无拘搂在怀里,死死地护住他,而那张符纸悬在半空中,承受着一个大乘期修者的全力一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还有多久。耳边风声一直不断,砰砰砰地剧烈撞击声也一直不断。林慕一干脆不再去看空中的符纸还能坚持多久,抱紧怀里的小徒弟,将他的脑袋死死按在胸前,闭上眼睛。
许久过去,风声终于渐渐变小,逐渐止歇。吹在身上的风刃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印无拘耳朵贴着林慕一火热的胸膛,听着他砰砰跳动着的心跳,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声唤道:“师父?”
林慕一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纹丝不动。
印无拘有些害怕起来,生怕师父又受了什么伤。想要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什么事,谁知林慕一身子整个都如同被冻僵住一般,仍是硬邦邦地抱着他,动也不动。
印无拘慌了,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去看林慕一的脸色。
只见林慕一脸色苍白,头上发带不知何时已被数也数不清的风刃割断,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散了开来,如墨般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映着林慕一惨白的面庞,看上去极为憔悴。
见师父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却仍是一动不动,印无拘心疼极了,便大着胆子向着林慕一脸上伸出手去。
四周呼啸着的风渐渐止歇,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触到林慕一的脸庞时,一道细小的风刃掠过他的手指,割断了林慕一额前一缕舞动着的发,划过他的脸庞,在他白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登时嫣红的血便顺着他的脸颊留了下来。
印无拘的手指摸到师父脸上温热的血,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沾染上他的指尖,愣了愣,随即便如同疯了一样,挥手祭出灵剑,转身便要朝白符扑过去。
身后的林慕一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袖。虽然林慕一已经几乎脱力,连抬起手臂都极其艰难,虽然他拉着印无拘衣袖的手指几乎用不上半点力气,一直在林慕一积威下长大的印无拘在第一时间便停了下来,紧紧握住林慕一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师父……”
林慕一皱了皱眉,怒道:“不自量力!就凭你也敢向前辈挥剑?”
此时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如同事不关己般旁观着的白符这才仰天大笑起来,连声呼道:“好!好!好!”
他踏前一步,身形一晃,便已来到林慕一师徒二人面前,看也不看仍横眉怒视着他的印无拘,只是深深地打量着林慕一,神情看上去竟是觉得颇为有趣。
“自从千年前妙箓真仙羽化以后,只怕云岚界再也不曾有过这般精妙的符法。不过区区金丹期修为,便可凭借符咒接下大乘期修者全力一击。好!好!好!”白符又连说了三声好,盯着林慕一的眼中闪耀着幽深的光芒。
听他提起妙箓真仙,林慕一心中一动,却并没有把妙箓集的事透露出来,只是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说道:“晚辈可当不起前辈这般称赞。前辈这一击简直可毁天灭地,晚辈也不过仗着符箓之势,才侥幸无恙,全赖前辈手下留情。”
听他这般谦逊,白符却是只笑不语。他自然知道自己这最后一击是绝没有留力的。这斩风刀是他生平绝学,变化无端,威力巨大,甚至说可以移山填海也不为过。
而林慕一所用叫做敛灵符,便是可以将修者的灵力、招数、甚至巨大的威力都封印其中。而当敛灵符取出使用之时,又可将其中所封印的巨大的灵力全部释放出来,十分强大。十年前林慕一下山之时,卓阳明和瞿明轩二位师兄担心他修为低微,被人欺负,便将自己的绝招封印在符纸中,交给林慕一,而这两张符纸也确实曾在危难之时救过林慕一的命。当时那两张符纸便是林慕一的两位师兄亲手制作的敛灵符。
然而敛灵符虽然威力巨大,但制作起来却并不简单。若是如同当年卓阳明和瞿明轩的做法,只需制符者将自己的灵力灌入绘制好的符纸之中便可。但若是如同今日这般,将一位修为高出如此之多的修者的灵力灌入符纸,也要仰赖白符对灵力的精准控制。如果是在实际对战之中,哪里会有人这般将灵力全部聚于一处,这般不带半分杀意,将灵力全部打入符纸之内?而也只有今日这样,两人也如同套招一般,才能将灵力精准地灌入敛灵符之内。
而林慕一今日所用的敛灵符又比当年他从二位师兄那里得到的要复杂的多。敛灵符虽然可以封存灵力,但若是所封印的灵力威力过于巨大,便不是一般的敛灵符所能承受得起的。林慕一今日所制的敛灵符,其中阵叠阵,符套符,其复杂简直无法想象,所能容纳的威力当然也十分巨大。便如白符所见,连大乘期修者的全力一击都可以全部封存!
这般高深的符道,白符生平仅见,除了千年前羽化登仙的妙箓真仙,只怕如今这世上也只林慕一一人了。
白符叹道:“一符入道……千百年来,整个云岚界也不过妙箓真仙一人而已。”说着他神色悄然,抬头望着远方的莽莽冰原,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人。
林慕一看了看他,倒是有些奇怪他这般表现。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怀念什么人,难道他还见过当年的妙箓真仙不成?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以白符的修为来看,又是妖修,想来在世间已活了千百年也不止。或许他当年还真的见过那个妙箓真仙也说不定。
白符看上去有些走神,但也不过只是片刻,便回过神来,又看了看林慕一,想了想,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来,道:“罢了罢了,此物我本想待你成功为我拿到麒麟血后再给予你,以作为交换。如今想来,不如今日便给你,也好在那乌墟幻境中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他将手中那件物事递了过去。
林慕一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却见是一支笔,入手颇有些份量,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灰扑扑的,但外形古朴,触手温润,笔锋聚而健,笔杆也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细细看去,笔杆上密密麻麻刻着数不尽的符文,竟是一件法器。
白符见他拿着那笔翻来覆去地看着,便开口道:“此笔名悬华笔,是件仙品法器。”
仙品!林慕一闻言骇然,登时觉得手中的笔重愈千斤,又觉无法收下这等贵重的法器,便道:“前辈此物太过贵重,晚辈实在是不能收。”说着,便欲将那悬华笔还给白符。
白符摆了摆手,没并没有接他递回来的笔,说道:“这笔我珍藏了千年,于我也无用,倒是同你有缘。这笔是当年妙箓真仙飞升之前所用,是他的师父璇玑真人亲手为他所做。其杆是琅琊玉,其锋是耳鼠须,其上数不尽数的铭文符咒都是璇玑真人亲手刻上去的。”
林慕一听到这里,更是惊奇。不想这笔竟是璇玑真人为妙箓真仙手作,是当年妙箓真仙所用的法器!
而听白符所言,琅琊玉、耳鼠须,这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宝,璇玑真人收集这些珍宝为他的爱徒所制的法器,自然不是凡品。
此时白符又继续说道:“当年璇玑前辈可谓不世出的奇才,巫蛊术数阵法符箓无一不精,只可惜渡劫失败,修为散仙,此后却再无音讯。而这笔是他亲手所制,是件仙品法器,当年妙箓真仙一直用这件法器行走天下,直到渡劫飞升之前,才将这法器交于我,托我交给有缘人。眼下这世间怕再没有人在符箓一道上能在你之上,这支悬华笔便赠与你罢,也算作是你为我取麒麟血的谢礼。”
林慕一闻言,不由握了握手中的笔,感受到上面精致的符文,还有隐隐流动的灵力,听白符将这笔的来历细细道来,却是无法再拒绝了。
他又想了想仍躺在他乾坤袋中的那本妙箓集,又瞄了瞄一旁目不转睛地听着二人说话的印无拘,这孩子可是呈了璇玑真人衣钵的。林慕一不由觉得他同那师徒二人当真有缘。
如此听来,这白符却是同当年的妙箓真仙相识。只是不知他又同那师徒两人是什么关系?
白符看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收下了这件法器,却再次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说:“只可惜你资质只算中上,求仙问道之路便要难上加难。不过当年妙箓真仙也不过双灵根资质,却有绝大机缘,最终得证天道,渡劫飞升。也不知道林小子你是不是也有这般气运。”
林慕一听了他这话,心中一时闪过一丝希望。修仙最讲究资质,一个人的资质便基本可以决定了这个人这一生在追求天道的路途上走多远。前一世,林慕一最信服这个,仗着自己的单系雷灵根资质,便自觉高人一等,修行急功近利,焦躁冒进,最终渡劫失败,被雷劫劈了个灰飞烟灭。
这一世,他发现自己从单系雷灵根的资质变成了木火双系这样普通的资质,一时极为接受不了。虽然双系灵根在寻常人看来,已是极为不错,但对林慕一来说,却颇为鸡肋。试想一个唯资质论前途的人,让他骤然从顶峰跌落,又如何接受得了呢?
可是重生以来,一路经历过这么多事,他似乎对自己的资质也不是那么的看重了。——即便仍是看重也无法,这并不是他所能改变的事。
正如白符所说,千年来唯一成功登仙的妙箓真仙,也不过是双灵根体质。这让林慕一心中也曾燃起一丝希望。
只是去过环璋福地的林慕一心里非常清楚,当年妙箓真仙之所以能顺利渡劫飞升,大概是仰赖了他那个如今只剩了一缕神识住在湖底幻境的师父——璇玑真人。璇玑真人为他的弟子亲手编写了那本妙箓集,这才让妙箓真仙走上符修之路,以符入道。
这般机缘,林慕一自认是不能比的。但是眼下那本璇玑真人为爱徒编写的妙箓集却正在他手中,既然当年妙箓真仙能以此证道,为何他林慕一便不行?
林慕一想了想,自他重生以来,也曾喜欢至宝,也曾炼得本命法宝,也曾一朝顿悟,修为突破,也曾一夕之间,本命法宝毁去,修为受损,一切重回起点,踏步不前。他所得似乎总是留不住,得到了总会再失去。他不能同印无拘比,资质、机缘、甚至是运气,就连修为,只怕那个孩子也会很快便追上他,并且超过他。
但只有那本妙箓集,既留在了他身边,是谁也夺不走的。
林慕一如今陈病缠身,心血有亏,本命法宝已毁,但此时他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以符入道,既然有人做到过,他便也可以。
握紧手中的悬华笔,林慕一暗暗下了决心。如今他要做的,便是进入乌墟幻境,尽早寻到麒麟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