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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雪花渐深。
十一月底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前一天好歹还是晴天,翻过篇来说下雪就下雪,让士卒们苦不堪言。
刘备麾下的两千骑兵,相比于几个月之前,又充实、整顿了不少,军纪愈发严明,训练也变得更加有素。
这年头按时足额发军饷的官军将领不多了,刘备就是难得的其中一员。军饷军粮充足,士兵们不用帮将领做私活补贴生计,训练才能充分,此自然之理也。
关羽和张飞带着这两千人,打了几天外围骚扰,虽然很辛苦,但因为进展顺利,士气倒也高涨。直到今天看到大雪飘飞,这才起了回去修整之心。
“三弟,你说要不要让士卒回徐无歇息?这么冷的天,持续在外太伤士气了。”
如果李素在这儿,他一定想不到,居然是跟他关系更好、共事更久的关羽,率先提出了修整的建议。
更想不到的是,张飞反而扮演了劝说继续坚持的角色:“这点雪也没什么,伯雅还没回来呢,都一天了,他身在敌营都能坚持,我们有什么不能坚持的?我看不如分点人,去北边多砍点木料,取暖的柴火足够,就不怕士卒怨言了。”
没办法,谁让关羽更体恤士兵呢。
这种节骨眼上,张飞那种“治军严格可以,咱只重罚不奖赏”的治军风格,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至少在需要他坚持的时候,张飞能坚持更久。
关羽没有反对,就分兵砍柴取暖。
军队在外,一天最多两餐,而且要拉开时间。大约辰时末刻、骑兵队埋锅作炊、即将开饭的点,斥候突然来报,说接到了己方的信使。
“关司马,是主公身边的刘顿回来了。”
“快请。怎就他一人么?”关羽连忙放下筷子,奔出营去,见到刘顿就一把抓住,随后问,“李长史呢!你不是奉命保护他么,怎得就你们三人回来了?”
刘顿一溜烟儿的把前因后果全说了:“关司马放心,李长史已经说服丘力居,安全得很……”
然后他就把李素的交代全部复述了一遍,还把一张皮革草图递给关羽。
李素非常谨慎,只是让刘顿带话和图,并没有把计策写成文字密信。
这样,就算刘顿在半路上被张举的兵马撞见遇害,张举也不可能通过缴获信件而泄密,也就不会知道李素的存在。
自己的安全始终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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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想了一会儿,居然还狠冷静:“赶快吃饭,吃完后就地歇息一个半时辰,午后未时末刻开拔!也不要伐木了,直接把营寨栅栏那些木料全部烧了取暖!启程后恐怕就没得扎营歇息了。”
他知道今晚及既然半夜要打仗,士兵们就更要睡好午觉,彻底的睡眠,对于人日夜颠倒的调整,不是那种马背上散步眯着可以比的。
他就这样稳扎稳打,严格按照计划的时刻,一步步执行着。
……
管子城内,傍晚日落时分,在城头亲自指挥了一天血战的公孙瓒,颓废地坐在城台的一处石阶上,大口大口喝着凉水,一边撕扯一个高粱面的粗糙饼子。
高粱面也不容易,已经是军官才能吃的了,普通士兵吃的食物,已经开始按比例掺杂麸子了。
谷壳麸料至少占三分之一!
“刘虞那纸上谈兵的坐守之贼!告诉他管子城九月底就要断粮,居然到十一月底都不来救援!肯定是把咱当弃子了。亏我还每天浴血杀敌报国,就这样还不如带着几百亲兵弃军突围呢!只要出去了,一定要那刘虞付出代价!”
公孙瓒越想越气,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再遇到这样的猛攻,他绝对一个月都撑不到,就要考虑弃军突围了。
把百姓全部赶出城后,粮食倒是能吃到明年二三月份,可这攻城的密度也太可怕了!叛军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最后这半个月里,简直是一改之前围困不战的风格,变成了不惜人命疯狂猛攻!
就好像公孙瓒帮他们杀掉一个叛军士兵,就是在帮叛军节约粮食似的!
幸好,叛军非常奇怪,经常把老得走不动道的,甚至是小孩女人强行驱赶过来攻城,被官军射杀砍杀也毫不心疼。但这也限制了叛军的攻城战斗力,往往一个汉军正规军士兵,在守城中交换比能杀死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叛军士兵!
公孙瓒始终与外界隔绝消息,他当然不知道李素的“抢收麦子做碾转”的绝粮计策成功了,他也就无法理解胡人为什么变疯狂了。
他只知道,最近半个月里,他的嫡系人马从五千人战死到了四千人——只有四百多人是直接战死的,还有六百人是受伤无法医治而亡。
而叛军为了在攻城战中杀这一千人,起码死了两万多炮灰!
真是疯了!不过攻城战里,守方本来优势就极大,汉军战斗力又明显更强,二十换一也算正常。
就在公孙瓒的神经绷到顶点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意思希望。
“将军!将军!喜讯啊!文则回来了!文军侯回来了!”公孙瓒的幕僚关靖,带着一个从城西方向飞奔而来的传令兵,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来向公孙瓒报喜。
“什么?文则……文则回来了?”公孙瓒甚至还懵逼了几秒钟,随后豁然而起,“那援军呢?援军是不是也快来了?不对,你不是守西城的么?文则怎么可能从西门突围回来,莫非其中有诈?”
西门是距离朝廷援军最远的方向,要绕过敌军半个防区才能抵达,如果是杀入重围,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西门!
幕僚关靖解释:“文军侯入城后,我也细细问了,他说是丘力居偷偷放他进来的,丘力居已经跟朝廷言和了,刘使君许诺既往不咎只诛首恶,让咱今晚出城,去城东北的张举大营劫营,大伙儿合击贼首!”
公孙瓒闻言,瞬间进入了呆滞。
要说不欣喜,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好事,有援军,有望结束战事……
但是!为什么是跟丘力居言和呢?
“这半个月里,咱死的那一千来号弟兄,跟丘力居的人作战的起码占一半!他至少欠我六百条袍泽的性命,我也杀了他一万多老弱,这就言和了?他言和了,到时候平张举的功劳怎么分?”公孙瓒内心,积攒着极大的不甘。
忽然,公孙瓒脑中就冒出一条计策,他拉过关靖问道:“既然丘力居已经跟朝廷言和,张举为什么还不知道呢?若是我们派细作通知张举,挑拨张举和丘力居提前火并,岂不是好?咱也不必跟丘力居并肩攻打张举了,可以先看他们二贼自相残杀!”
关靖听了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反驳,幸好突围回来的文则给公孙瓒打了预防针:“将军不可啊!张举且不会猝然信你,就算信了,对于诱杀张举本人也没好处。
张举不死,张举军如何会大乱?岂不是要打成硬仗死战?再说你没时间用计了,李长史就是算准了张举傍晚已经出发赴宴,才放我回来通风报信的。还是尽快整顿人马攻打张举大营吧!”
公孙瓒听了,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那李什么,是刘虞的人吧?他拖了那么久才来救我,居然还防着我一手?文则!你是我的人,别以为到了刘幽州帐下当嫡系听用数月,就攀上高枝了!
你为何不想办法早点来通报!这是何居心!莫非是你想帮着他们看我跟张举两败俱伤、不想让我看着张举和刘虞两败俱伤?”
文则顿时心中悲愤:“这……将军!卑职数次杀出重围求援,忠心天日可鉴!将军何故相疑。刘幽州也是将军的长官,他自有考虑也不至于要……”
“住口!你倒是在蓟县吃了几个月饱饭,这里的袍泽麸糠都快吃没了饿的不是你!”公孙瓒厉声数落,说着说着似乎很是失望,摆摆手“罢了,你退下歇着吧!”
他作为一方将领,好歹也知道是非,毕竟是自己手下杀出去的勇士,不能寒了人心,以后慢慢再说吧。
文则被带下去之后,公孙瓒坐着歇了许久,把因为一天血战而积攒的戾气消磨掉大半,总算冷静下来,吩咐调兵遣将、让士卒抓紧休息、加餐一顿,两个时辰后出城厮杀。
而且他还多留了个心眼,要城头哨兵注意观察,必须敌营真的乱了,才可以冲杀。
自己扛了那么久的主攻,也该捡一次便宜了。
……
一天的万全准备终于彻底笃定,天色将黑之时,张举终于带着三百骑亲兵,施施然来到丘力居的大营——
丘力居的借口是今日有些事情要谈,同时又有部下外出巡逻、在大雪之中偶然发现了一处燕山山坡上的山洞、猎到了一头熊,就轻张举赏光。
因为叛军军粮告罄,张举哪怕称了天子,平日也只能吃到一些比较差的肉,听说有熊掌可吃,哪怕是相对难吃的新鲜熊掌,也连忙赶来了。
“单于别来无恙,近日战况定然会有转机,一定要坚持呐。”张举见到丘力居亲自出营迎接,也不以为意,单骑略微突前,跟丘力居还相距二三十步,就开始爽朗的高声吆喝,说些鼓舞士气的客套话。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竭尽一切努力鼓舞士气。
然而,就在两人要搭话时,丘力居却忽然后退,并且立刻有亲兵上前遮蔽住他:
“张举!你倒行逆施,我已与刘幽州罢兵言和了!我不为难你,你好自为之吧!”
张举顿时错愕:“单于何故变心!”
便在此刻,丘力居亲卫队左翼,一只笼在出风毛皮兜帽、罩衫里,连面目都看不清楚的赵云,倏忽张弓搭箭,凭感觉就是一箭射去。
射完之后,他怕不够稳,又连珠箭发,跟了两箭,后两箭更是完全没有瞄准,但好在以数量覆盖取胜。
“呃啊……”张举猝不及防,一声惨叫,捂着胸腹就掉下马来。
“快快护驾!”张举的亲卫疯了一样绰枪上前遮挡,还有人下马想把张举扶上马背。
但赵云一箭得手,已经如龙突进。相距不过数十步,瞬息之间,一点寒芒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