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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缩在墙隅一角,听了之后足足停了半晌,才道:“不是。”
白锦玉豁然长抒一口气,心中居然有些高兴。
要说都是那“龙去骨”给她这辈子留下的阴影太大了,眼下自己虽然着了道,但是只要不是龙去骨,怎么样就都还好。
白锦玉喟然一叹,明明白白揭道:“那就是一般的软筋散喽?”
琳琅没接话,有些疑惑地盯着白锦玉,不明白她这口吻中鞣杂的庆幸。
白锦玉笑叹道:“琳琅,你肯定是刚来没多久吧?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只能说你命好,今天遇上的是我,你这姑且算垂死挣扎的做法,若是换个人,你恐怕逃不了一顿打,还得坑害了这迎春楼的招牌。”
白锦玉躺在床上,真是一点劲也没了,她睁眼看着床顶的帐布,声音也渐渐无力:“不过你真的误会我了。你有所不知,那个道士叫我找清倌并不是做那种事,而是让我问她几个问题而已!”
琳琅懵懂地疑道:“问什么问题?”
因为脖子已经不太听使唤了,白锦玉在心里点了点头,道:“你靠近点!”
琳琅又警觉地一怔,怎么老是叫她靠过去?
白锦玉道:“你看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干嘛?我只是觉得声音越来越发不出来了,我怕你听不清。”
琳琅犹豫了一阵,看看白锦玉确实也丧失了行动能力,便朝着床沿靠了过来。
“再近点!”
“……”
“再近点”
“………”
在白锦玉的再三催促下,琳琅终于站在了白锦玉的床头,而白锦玉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了。
白锦玉颇费力地提了口气,道:“那道士让问我姑娘,可否以‘赋得繁林蘅荟’得‘贤’字,做一首五言八韵诗?”
音落,琳琅大惊失色,脸都骇得有些变形了。她极不自然地抽了下嘴角,道:“我我不会……”
白锦玉疏疏一笑,又道:“别急,他还让我问你,姑娘会不会拟一道建初二年‘汉察举茂才廉吏’的诏书?”
这一下,琳琅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缩道:“你,你是谁?你到底……找我做什么的?”
到了这一步,白锦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没有找错人,尽管这代价看起来有点大,有点滑稽。
“我是……好人,”白锦玉气息不定,说话也有气无力了:“我找了一天哪,可总算找到你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快告诉我那匿名信是谁写的?”
琳琅愕然,怔了又怔,转色道:“什么匿名信?”
白锦玉不言,冰冰地看着她。
二人无声地对视,最终琳琅败下阵来,又决然道:“谁写的?是我写的!”
白锦玉颓然地摇摇头,道:“骗谁呢?如果是你写的,你还能好好在这里吗?!”
琳琅一惊,从话中领会到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白锦玉双肩,急冲冲问到:“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写的,我就不能好好在这里了?所以……你什么意思?”
“对,”白锦玉肯定道:“谁写,谁现在就很危险!姑娘,如果我没猜错,写信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几天没看见他了?”
琳琅浑然一震,神情大为惊慌,显然全被白锦玉言中。
白锦玉虽然四肢酥软,但看着琳琅,心头却欢喜,这一天没白忙,总算是有了突破。
想到这里,她觉得身上来了一点力气,略略支起一点身子,对琳琅道:“我发誓,我不是来害你的。你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你信不信?”
琳琅看进白锦玉的眼睛里,凄道:“信你?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白锦玉愣了会神,想想是啊,自己这莫名其妙地找上门,举报买卖科举考题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凭什么对她如实相告。
她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是晋王的人。”
“晋王?”
白锦玉阖了阖眼帘,算是点头:“就是我朝那位高山仰止扶正不阿温良恭俭的仁人君子,凤辰殿下。”
琳琅惊异地看着白锦玉,不可置信的样子。白锦玉只得拼了吃奶的劲又道:“姑娘若还是不信我,就权当赌一把好了,难道……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琳琅看着白锦玉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还要坚持跟自己说这些,心中的犹疑已经动摇,接下去再听白锦玉说到“时间不多了”,就再也绷不住了,哭着道:“好吧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救我哥哥啊!”
“你哥哥?”
琳琅渐渐在床沿坐了下来,点点头,道:“是我哥哥,我本姓方,我哥哥叫方子传,他是刑部尚书韩炎府上的一名仆丁………”
刑部尚书!正三品!
白锦玉大大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撬挖下去,居然这么深!
琳琅悠悠道:“其实我哥哥原先也是个读书人,我们家也曾是饱暖不愁的人家……”
从琳琅的口中,白锦玉渐渐梳理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琳琅的哥哥方子传从小颇有天份,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个很出色的读书材料。家人见此便力济他读书,就期盼着他有朝一日登科进仕光宗耀祖。
这方子传也算是争气,十六岁便在地方解试中拔得头筹考了第一名,这无疑更加坚定了他搏击仕途的决心。
谁知,之后接连三次省试方子传却全都名落孙山,不仅十年光阴蹉跎,家中也因他三次科考而一贫如洗。
就连三年前最后一次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是琳琅爹娘借来的,方子传没有考中,钱全部打了水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年爹娘陆续生了重病,前面的钱没还上,为了给爹娘治病又添了不少新债。最终,这些债滚雪球般越滚越多,达到了一个不可能偿还的数额。
终于一天,债主们打上了门来,逼得方家两位老人悬梁自了尽。
为了还债和打点双亲的后事,三个月前,走头无路的琳琅和方子传被一众债主押来了京城。
他们草草将琳琅卖到了迎春楼,而方子传也被逼得卖身为奴,就卖到了刑部尚书韩炎的府上。
说到此处,琳琅已经泣不成声,白锦玉听了她的遭遇,心中也跟着涌起了一阵难过。她让琳琅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方子传在韩府呆了不到三个月,由于为人机警聪明,很快就颇受主人信任赏识。
七天前,韩尚书将方子传单独传唤,指派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任务也不算难,就是让他牵着韩府的狗等在一处院子的角落,但是一定要求千万不可被人发现。
方子传小心翼翼带着韩家的狗到了那个地点,狗就轻车熟路的从一处狗洞钻进了院子。方子传在狗洞口等了不多时,就见那狗又钻出来了,嘴里叼了块布帛。
方子传心生好奇,不顾主人再三叮咛不准多看的嘱咐,将布帛偷偷打开看了看。
这一看,他惊呆了,狗嘴叼出的竟然是今年进士科省试的考题!
当即他如遭雷劈,自己三次不中的败绩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根源。原来不是自己书读得不精才没考中,而是这求仕之路早被一些位高权重者暗箱操作堵死了!
此事被方子传知悉后,他深受刺激又愤恨难消,用心记下了布帛上所有的内容,并决定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五天前,他来找到琳琅,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琳琅一番劝说也无法拉回已经决心豁出去的方子传,也只得由他去做了,
于是,就发生了方子传用兑了清倌酒的墨誊抄了一份考题,趁夜半无人之际,投在了吏部的大门缝里的事。
白锦玉忍着无力,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现在安下心来,总算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因去果。
她看着哭成泪人的琳琅,刚想说话安慰两句,门外一阵嘈杂,房门忽地发出轰然一声绝响,被人踹开了!!
紧接着,八九名彪莽大汉扑进了屋内,赫赫站了左右两排。这些大汉个个手持刀斧木棍,吓得琳琅跳上床,蜷缩在白锦玉背后。
最后进来的,是那个先前的富商。
他看了眼白锦玉,咧咧笑道:“衣服还没脱,正好!”
这时,老鸨也哆哆嗦嗦从门后闪进,双手合十走到白锦玉床前,连连央求:“公子行行好,小店惹不起这位大官人,妈妈再给你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吧!我把头牌艳红给喊来伺侯你!”
白锦玉心叫完蛋,眼下自己软软的根本爬不起来,如果给他们看出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于是只得口上逞强道:“我说大哥,你是输不起吗?不是你自己说我把她从十六个姑娘中认出来,她就归我的吗?”
那富商鼻孔对着白锦玉“哼”了一声,道:“我是说过把她给你,但是没说过不教训你!”说完,他一挥手,身旁四个打手立即竖拳挥向了白锦玉。
当即,两道白影闪至。
“砰砰!”两声重物倒地。
接着一顿踹肉的声音,有人吃痛得鬼哭狼嚎,地板上接连响起轰然倒下的震动。
什么情况?!
原本以为会挨到的拳头没有如期而至,白锦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谁料,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凤辰那张明朗如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