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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薰儿本来是缩着脑袋躲在她身后的,此时她骤然跪下去,黎薰儿就慌了,仓促的一抬头,对上皇帝阴森的甚至是凝满杀意的眼神,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嗫嚅道:“皇帝舅舅!”
因为知道自己的肚子就是现在的罪魁祸首,皇帝逼视她的时候,黎薰儿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是伸手去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原意是遮掩,但落在皇帝的眼里,就成了保护!
甚至都不需要再当面求证什么了,皇帝手一挥,将放在桌边的茶碗撞出去,砸在她脚下。
黎薰儿一抖,连忙跪下去,开口就告饶:“皇帝舅舅我知道错了,我……我……”
后面就结巴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别叫朕舅舅,朕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外甥女儿!”皇帝怒骂。
他身为一国之君,在人前其实是十分注意仪态,并且克制情绪的。
但是今天——
因为黎薰儿做的这件丑事,让他朝堂上自打了耳光不说,还偏偏家丑外扬,都闹到外面去了……
这种事,自己捂在家里都觉得难堪,想想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当笑话看,皇帝就越是气息都喘不匀了。
当时他在朝堂之上拿到萧樾的折子,看过之后就是狠狠的剜了姜为先一眼,直觉勒令革除了姜平之的功名就甩袖而去,萧昀是后面才捡了那封折子,和姜为先一起看过才知道原委的。
姜为先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萧樾言之凿凿,他甚至当时就想找上门去跟萧樾理论了,然后刚好皇帝来找姜皇后撒气,方姑姑过去找萧昀求救,就遇到了两人。
萧昀没带姜为先进后宫,只让他先在前朝等消息。
一开始萧昀其实也是有几分怀疑此事的真假的,现在一看庆阳长公主母女的这个反应,反而求证了实事了,暂时忍住了,先没说话。
黎薰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在外虽然跋扈,却一直都是怕皇帝的,这时候眼见着皇帝的脸色阴沉的近乎恐怖,她便连话都不敢说,只暗中去拽庆阳长公主铺在地上的衣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出面维护。
庆阳长公主此时却是已然发现——
皇帝恼怒的程度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看皇帝的这个眼神,但凡黎薰儿稍有言语不当,他都有可能当场把人给打杀了,这种情况下——
她就必须先自保了。
“皇兄息怒!薰儿她年纪小,不懂事,臣妹已经教训过她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皇兄念在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庆阳长公主叩首告饶。
姜平之和黎薰儿之间来往的那几次,都是在长公主府,她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不过反正两人最终是要成婚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的没计较,却没有想到黎薰儿居然做了蠢事却不知道善后,这么就怀上了。
现在她开口替黎薰儿求情,也只是摆出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佯装自己不知情。
“让朕给她面子?她在做下那些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朕的颜面!”皇帝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还好意思给她求情?你这个做母亲的平时是怎么管教她的?居然会让她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们将朕这个一国之君置于何地?又将萧氏的列祖列宗置于何地?闹出这样的丑闻来,还传到了民间,闹到了大街上,你们让朕将来在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跟萧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千错万错都是臣妹母女的错!”庆阳长公主再叩首。
这时候,还真不是什么欲拒还迎耍手段的时机,皇帝正在气头上,自然话是要顺着他说的。
鉴于她的态度诚恳,一句嘴也没顶,皇帝一时之间反而不好拿她开刀了,可心里的火气始终没散出去,左右一看,就又紧盯着黎薰儿,喝问道:“说,你肚子里的孽种是哪个下流东西的?”
自己的外甥女儿,他都用上了“孽种”二字,足见是已经厌恶到了极致。
黎薰儿吓得立时就哭了出来,咬着嘴唇,心虚的眼神到处乱飘:“这……我……”
庆阳长公主却知道这时候遮掩是遮不住什么的,反而更让皇帝反感,就连忙代为回道:“皇兄,昨儿个事发之后臣妹原是应该第一时间带着薰儿进宫来向您请罪的,可这孩子吓病了,半夜才醒,臣妹也是逼问了她一整夜方才问出来……是……是……”
说着,就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看向了姜皇后,甚至还是眼神很是哀怨的瞪了姜皇后一眼。
姜皇后气得直喘。
庆阳长公主道:“是平国公府二公子的!”
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是上个月两人偶然醉酒才结下的孽缘。”
为了替黎薰儿尽量的挽尊,总不能承认两人是私相授受的自由往来的,现在这些所谓的解释——
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帝听后,就又是勃然大怒:“还真是那个混账东西!”
姜平之和姜家的人都不在眼前,他自然就又盯上了姜皇后,恨恨的道:“学问做得不怎么样,倒是惯会钻营一些有的没的,他的心思,就没有一点用在正道上,你们姜家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说是骂的姜平之,却当场就把姜皇后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姜皇后有苦难言,只能应承着告罪:“是臣妾兄长的疏忽,管教不严,臣妾会教训他们的,让他们以后务必管教好家里的孩子,气大伤身,还请陛下息怒。”
黎薰儿和庆阳长公主则是同时一惊——
看皇帝这个气性,却是真的恼了姜平之的,这样一来的话他的前程……
黎薰儿心里咯噔一下,暂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就开口哭诉道:“皇帝舅舅,平阳知道错了,可是……可是求您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我……”
说着,就泣不成声。
她现在肚子里有货了,还被当众曝出来了,现在就只有嫁给姜平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要不然,丑闻已经传开了,这京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后也都不会要她了。
她现在是还想扒着皇帝,替姜平之和自己再搏最后一把。
可是——
这个算盘本就是打错了的!
她以为皇帝会看在血亲的面子上,和她已经怀孕的实事上,多少给些便利,却不知道皇帝已经恨她跟姜平之两个到了极致。
庆阳长公主也忙是说道:“皇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也唯有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才能争取到时间尽早的把风声压下去,虽然臣妹知道没脸开这个口,但是薰儿……”
话没说完,皇帝就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还想让朕给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降旨赐婚不成?”
黎薰儿的名声已经臭了,就算仓促的嫁给姜平之,以后也是要受到非议的,当然是需要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来替她撑腰的……
只有皇帝公然降旨赐婚,那么就算其他人要议论要嘲笑,也必然得收敛,起码不敢在明面上。
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昨天在李家爆出来的,而是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庆阳长公主先来求的皇帝,皇帝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要为了皇族的脸面,帮着她们遮丑的,一道赐婚的圣旨不在话下。
怪就怪庆阳长公主母女两个太贪心,一心在等着谋那个状元之位。
而现在——
已经遮不住了不说,皇帝的脸也都被这件事连累着丢光了。
庆阳长公主是听出了皇帝的怒意,却还是不得不做最后的争取:“薰儿到底是臣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驸马又去得早,我们母女两个这十多年相依为命,皇兄……”
皇帝自己都愁无法挽尊呢,这时候哪里还看得进去她的这出苦情戏!
“你省省吧!”他当场打断庆阳长公主话,然后霍的抬手一指黎薰儿,“你马上带着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朕滚出宫去,以后不管是死是活,都再不准她踏进宫门一步,也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言罢,又再次转向了姜皇后,同样是严厉的警告:“还有你!告诉姜为先,有功夫蝇营狗苟的做哪些收买人心的勾当,不如少走点偏门,好好地教育好他的子女。那个姜平之,私德败坏成这样,他还好意思串联朝臣来这里给他谋状元之位?简直恬不知耻,朕已经下令革除了他这次的功名,以后也永不录用!”
姜平之被革除了功名?也就是说他不仅状元之位没谋到,反而得不偿失,连之前考中的名次也被废了?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嫁个无官无禄的闲人了?
黎薰儿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皇帝发泄了一通,这会儿心里已经稍微痛快点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对萧昀说道:“太子,一会儿你亲自去传内阁拟旨,以后但凡参加科考的考生,发放功名之前都要地方上彻查他们的品行,有品行不端者,一律报备给吏部,不得录用。”
“是!儿臣领命!”萧昀拱手领命。
萧昀本来赶着过来是因为听说皇后被责,是来替姜皇后求情的,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皇帝说完,也发完了火,就起身要往外走。
这个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庆阳长公主的控制,庆阳长公主还在紧张的权衡对策,黎薰儿却自感不能坐以待毙,当即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急切道:“皇帝舅舅,我错了!薰儿知错了,可是您不能让我嫁给一介白衣啊。求您网开一面,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皇帝原是想一脚把她踹开的,但是又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并且还是晚辈,跟她动手实在忒跌份子了,就忍了又忍的没动手,只是嘲讽的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松开!”
他不动手,陶任之却不能任由黎薰儿在这撒泼耍无赖的,已经弯身下去,掰开了黎薰儿的手,一边好言相劝:“郡主,皇上已经够宽仁的了,您就不要闹了。”
犯错的是她跟姜平之两个人,现在皇帝只处罚了姜平之一个,而且也没动真格的,没打板子也没下狱,只是革了功名而已,这位长平郡主这样都还要闹,实在是得寸进尺了。
看她这意思,却居然还想让皇帝赏姜平之一个高位,再赐她风光大嫁?白日做梦呢这是?
黎薰儿被他强行拽开,却还不消停,脑子里真的就一个念头——
如果姜平之的晋升之路没开始就折在这了,她难道还能一辈子跟着个废物过日子吗?
眼见着皇帝就要离开,无计可施之下,她就心一横,捡起地面上之前被皇帝打碎的那个茶碗的碎片往颈边一抵,同时厉声嚷道:“皇帝舅舅!薰儿做错了事,愿意承担。如果您实在不能原谅,我可以以死谢罪,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
她也是情急之下,虽然是唬人的,手下一时也是激动恐慌的没太有分寸,颈边当场就被戳出一个血洞。
“薰儿!”庆阳长公主看见有血涌出来,几乎吓到魂飞魄散,直接扑过去就去抢她手里的瓷片,“你疯了?犯什么傻呢?”
黎薰儿闪躲着,母女两个在那里抢做一团。
皇帝在门口止步回头,看着这大殿之中的一场闹剧,就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他眼神阴了阴,当场就又深恶痛绝的撂下话来:“传内阁拟旨,昭告天下,长平德行不检,有辱皇室,自即日起褫夺其郡主封号,贬为庶人!”
说完,就面目阴冷的转身,大步跨出了门去。
黎薰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刚演戏到动情处,皇帝这话就有如晴天霹雳。
庆阳长公主也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一时间没了动作,黎薰儿却是没收势住,手中的碎瓷片猛地刺透皮肉,扎进脖子里近半寸。
虽然没戳到动脉血管,这么深的伤口也是让她几乎当场丢了半条命,直直的倒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只是惊恐的睁着眼,不住的流泪。
“薰儿!”庆阳长公主惊呼一声,扑过去,可却也是手足无措,不敢随便碰她,只擎着手跪在旁边尖叫。
梁太医跟长公主府是有交情的,再加上医者多少都有救死扶伤的本能,好在是他一时也没计较这黎家母女连累他的事,立刻就扑过去,给黎薰儿按住了颈边的大血管,限制血流的速度。
庆阳长公主这才稍稍回神,转头冲着跪在外殿的宫婢们吼:“快帮忙啊!再去请太医!拿止血的药!”
方姑姑才刚扶了姜皇后起身,姜皇后被他们连累的莫名其妙被皇帝一顿打骂,憋了这么半天已然是怀恨在心,直接就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动辄就要死要活,成什么体统?当着御前自戕,这又是重罪一件!得亏是陛下圣明,只是将她革出皇室,以作小惩大诫,你们还有脸在这哭吗?”
说着,就给方姑姑使了个眼色:“把长公主请回长公主府去,别在这里脏了本宫的地方!”
“薰儿她伤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庆阳长公主当着皇帝的面不敢撒泼,冲着姜皇后多少是有胆气的,当即扶着膝盖站起来就要叫骂。
方姑姑知道姜皇后心里有火,不由分说上去就给了庆阳长公主两个大耳瓜子。
“你这狗奴才!”庆阳长公主被她打了,就只觉得难以置信,眼睛瞪得几乎要破眶而出。
方姑姑不卑不亢的与她对视道:“奴婢卑贱,随便长公主责骂,无所谓的,但是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尊卑有别,长平郡……哦不,这位黎氏女的教训就在眼前,还请长公主看清楚了前车之鉴,再枉顾身份胡搅蛮缠……怕是你们母女就要殊途同归,得同样的下场了。”
皇帝翻脸起来,是六亲不认的,庆阳长公主刚才当场领教过,如何能够不怕。
若是放在平时,她不会这么跟方姑姑罢休,这时候只捂着脸,忍了又忍,最后便是一咬牙撂了狠话:“你这狗奴才给本宫等着!”
说完,转身看正阳宫里的宫婢没人管她们母女的死活,她便只能冲着外面叫了自己的贴身嬷嬷进来,搬着黎薰儿出去,以最快的速度——
也不敢耗费时间在路上,没回府,而是赶着去了太医署。
这边她们母女一走,萧昀就挥挥手打发了宫婢们下去,同时吩咐方姑姑:“舅舅在二道宫门外候旨,你去把他带过来吧,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必须马上安排好对策。”
庆阳长公主母女,明显是看姜平之垮了,就想自己脱身的,可是没曾想弄巧成拙,反而吃了大亏。
现在这个情况,黎薰儿嫁姜平之是嫁定了,姜家这边——
除非萧昀要将整个平国公府彻底放弃,否则,这件事还是需要尽力补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