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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长宁睁开眼,平静地对上了一双纯净犹如新生婴儿一样的眼睛,晶亮纯真,她眉梢动了动,问道:“又饿了?”
头发乱糟糟参差不齐的小少年骚骚头,连忙点头,垂涎欲滴地盯着她的左腿,今天该吃这一只了,他记得可清楚了。
接过鲜血淋漓的肉块,他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边吃边问:“上邪为什么总是不吃呢?”
君长宁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抬眼看他,纵使满脸都是鲜血,少年的眼睛依旧仿若不谙世事的纯粹干净,眨巴着眼睛看她的时候还带着天真无邪。
她一边熟练地调动灵力给自己治疗一边回答这个被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声音不温不火:“因为我不喜欢。”
小少年捧着肉块,不解地皱眉头想了想,又问:“上邪为什么现在不想杀我了?”以前不是明知道打不过也要拼命的吗?
君长宁扭头望着旁边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一年前,她和太和书院中二十几个同门被分到一组进行试炼,误入这个地方,成了面前少年的食物。
一开始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少年是什么身份,还以为是同样倒霉的无辜之辈,直到小少年在离他最近的少女胳膊上咬了一口,硬生生撕拽下来的,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惊骇欲绝地望着这一幕,少女本能的拔剑攻了上去,谁知体内看不出丝毫灵力的少年竟有着金丹期的修为。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那天开始,少年开始了愉快的进食之路,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吃肉,就像君长宁每天第一件事是刷牙洗脸一样。
那样残忍的,纯真无邪的,咀嚼着新鲜的人肉,吃得心满意足,表情婴儿一样的纯净,甚至试图友好地和他们交谈,想做朋友的样子。
太和书院的学生二十岁毕业,十几岁的孩子顶不住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扑上去拼命的,死了的被吃了,啃得干干净净,连每根脚趾都不放过,受伤的,在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中精神高度紧张,慢慢地一个个崩溃,然后疯了。
疯了的也被吃了,少年似乎对目光呆滞大小便失禁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厌恶,他吃他们的时候,不像刚开始吃神志清醒的人时有一种抢别人东西的羞赧,表情很理所当然,就像是这些疯子天生就是属于他的食物,差别只在味道如何。
他甚至还具备一种类似于节省的概念,不过,疯了的人丧失了自我修复的认知,渐渐地,就被吃光了。
只剩下君长宁。
为了转移日复一日的恐惧,为了保持清醒,君长宁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她想起回到修真界的那个早上,充沛的灵力暖融融地包裹住全身,牛奶浴一样的舒服。
太和书院的山长一脸阴冷地将她和诸葛青领走,斜倚在软榻上看书的师尊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随口道:“越界动手者,死。”
须发皆白,满脸褶子的山长仿佛再也压抑不住仇恨似的,目眦欲裂地回头瞪了师尊一眼,转身将恨意全部倾注到她们身上,随意将她和诸葛青丢到太和书院的山脚下就消失了。
她们两个艰险万分地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到山顶,看见了一群眼中刻骨仇恨的同门和未来夫子。
后来一年的学院生活,君长宁和诸葛青深深体会到了来自全世界满满的恶意,仿若无处不在的麻烦和危险,一不留神就可能万劫不复。
饭菜和饮水中有剧毒,必经之路上各种陷阱,每一次打坐都会被惊扰,不知不觉被下迷药引来妖兽攻击,等等,一切数不胜数。
师尊从没在书院出现过,这让一切杀意在后半年赤裸裸摆在明面上。她和诸葛青像两只不小心跑进了狼窝里的小白兔,时时刻刻都在刀尖上逃命,处处都是致命危险。
太和书院每一年都会举行的年终考核里,她被分到一群相对没那么阴险的队伍里,本来还心存的几分侥幸在误入这个鬼地方时产生了怀疑,然后,在少年撕咬了一口人肉之后彻底证实。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她,终究不够聪明。
君长宁平静地回答少年:“因为你死了,我一个人会很寂寞。”
“哦?”少年眨巴着无邪的大眼睛,沾满血渍的手抓抓头发,仰脸想了想,再问:“不是因为现在打不过我吗?”语气是纯粹的不解,没有半点反讽和讥诮,就如一个三岁的孩子问大人为什么给纸飞机安上了翅膀它还是不会飞一样,天真的无邪。
“总有一天能打得过的,不是吗?”君长宁闭上眼继续打坐,她的修为已筑基大圆满,离突破只差一线,而少年从不禁止她修炼,不知是缺少常识还是有恃无恐,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放弃这一丝机会,绝不能就此死去。
少年赞同地点点头,继续吃肉,口齿不清地问:“寂寞是什么?”
他说话间,一丝肉末从嘴里喷到君长宁脸上,她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肉从脸上捏下来塞进对方嘴里,眼都没睁:“寂寞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少年可爱地舔了舔唇角,费力地从记忆中扒拉出一个单词:“嗯、、、、、、孤、、、、、、独?”
君长宁微愣了愣,惊讶地睁开眼看他一眼,复又闭上:“不是孤独,是寂寞。”
“都是一个人!”少年固执道,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低头咬了口肉,嚼吧嚼吧咽下去。
君长宁尝试着跟他解释:“不一样的,寂寞让人想死,活不下去,而孤独,让人心情愉悦,在平静中得到升华。”
少年想了想,不懂。过了一会儿,突然的高兴起来,抓着肉块手舞足蹈:“上邪身边有我,不寂寞,不想死,是不是?”脸凑到她眼前,笑得像个天使,如果忽略掉他满脸血迹的话,她的血。
君长宁被少年那双秋水无尘的眼睛晃了下神,她扭头看看身旁的累累白骨,扫了圈这个五十平米大的封闭空间,再看看他手中紧抓不放的血肉,缓缓地露出个浅淡的笑容:“现在,可以这么说。”
今天,少年啃肉的样子格外香甜,一直在笑。在他一脸的殷殷期盼之下,君长宁多给他割了块自己的小腿肉。
在后来的回忆中,君长宁一直觉得,少年的心中应该有着自己的行为原则,他坦然地吃掉死尸和疯了的人,却在清醒的人面前尽量克制自己的食欲,只求垫垫肚子。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吗?
现在的少女却是没有空闲想东想西的,她在拼命地抵挡疼痛中抓紧每一秒钟修炼,她觉得自己随时有崩溃的可能,三天之内,杀不了他她就把自己杀了,这他妈操蛋的人生,做鬼都得状告上天庭!
君长宁平静的面容有一瞬间扭曲,转瞬即逝。
少年看见了,想伸手摸一摸,又想起上次这么做之后少女看他那令人极不舒服的一眼,委屈地扁了扁嘴巴,蜷缩在角落里睡了。
三天后,君长宁睁开眼睛,她还是筑基大圆满。这三天她没再割肉喂少年,他应该忍到极点了吧。
思及即将到来的场景,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眼睛里泛起压抑到极致一触即发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