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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荣三鲤勾着嘴角, 在小兵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去, 就这么说。”
小兵愕然地看着她,不仅是因为那番惊人心魄的话,更是因为她的笑容和举动。
妈的,以前总听人说她是个女爷们, 除去一张漂亮的脸,几乎与男人无异。
他还信了, 现在看来, 这世间除了狐媚子转世的, 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她更勾人?
荣三鲤的那一拍还在令小兵回味无穷, 而她已经升起车窗,显然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
小兵骑上马, 回去传话。
顾小楼担忧地看着她。
“三鲤,你这么说他就会走吗?别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荣三鲤笑而不语, 淡淡道:“你等着看吧。”
顾小楼见她如此有把握, 只好收起担忧, 望向那片薄雾。
小兵马匹带起的风将薄雾冲散了些,几乎可以看清霍初霄深刻的五官。
听完前者的话后,他好像朝这边看了过来。深沉的目光与春日的暖阳一同穿透雾气,落在福特标志性的拱形车头上。
他的马蹄动了,顾小楼心里一紧,又看荣三鲤, 后者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最后, 霍初霄调转马头, 高大的身影渐渐隐入雾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开车。”
荣三鲤吩咐一声,司机踩下油门。
不出半个时辰,雾气散尽,灿烂的阳光为汽车披上一层金甲,奔向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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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城北是一片重峦叠嶂的山脉,浩浩荡荡绵延了上千公里。城南则毗连大运河,下船就能进城,只需经过那道足有十多米高的城墙。
一千多年前,它只不过是荒山僻野,后因商队改路线,时常会在此地歇脚,就陆陆续续建立起几个驿站。
之后驿站变成村落,村落发展成城镇,锦州的规模和人口于前朝末期抵达顶峰,堪与平州媲美。
又因有大运河,凡商船必定在此停靠,凡来往南北的路人必定在城内休憩,其繁荣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沿海的贸易集散地沪城。
锦州城内有无数条街、无数条巷,数不清的商场店铺,每天都有新店开张或倒闭。
这几天,永乐街上有家因经营不善而关门的布店转租出去了,每天天不亮就有装修师傅过来敲敲打打,将店铺翻新。
永乐街约三百米,历史跟锦州一样长。
街道后面就是民居,因此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洋货、布料、瓜子点心……甚至还有算命摊子和酒楼,几乎是一个城市的缩影。
酒楼名曰常家饭庄,听名字就知道是家传的。创始人乃锦州本地人,曾是前朝知府家的厨子。
知府倒台后他自谋出路,创立一个常家菜,十分符合锦州人的口味,因此生意兴兴向荣。
传到如今,创始人早就去世,掌柜的是他儿子常鲁易,对自己的手艺特别自豪,总以常家菜唯一传人自居。
对门的布店成功转租之后,街上的商户见惯了,漠不关心,只有他深受困扰。
一是装修声音嘈杂,灰尘大,他总觉得会影响自家生意。
二是今日出门时,偶然听说了一个消息——对门装修完成,也会开一座酒楼,据说请得还是从平州来的厨子。
平州是京城,卧虎藏龙之地,要是普通的厨子还好,可万一来个在宫里干过的……
皇家御厨,噱头不比他这个知府家的大得多?
两者相加,他烦得今日菜价都忘了看,也顾不上杂役买菜时会不会与小贩串通好虚报价格,匆匆折返回店里,打算找自己夫人儿子商量对策。
“常老爷早。”
在他家店门口支了十几年摊子卖粉皮的老头黄大山,照旧陪着笑跟他打招呼。
他看也没看一眼,提着长袍下摆跨进门槛。
黄老头没有放在心上,正过脸继续做粉皮。
他老婆刘桂花用头巾擦擦汗,压低声音问:
“常老爷今儿个脸色怎么更难看了,该不会又想涨我们租子吧?他太太这个月可天天早上都让人过来端粉皮呢,一个大子儿没给过,再涨租子都要折本了。”
黄老头眯着眼睛笑,露出一排缺了几个的黄牙,凑近将新听到的消息告诉她,说完努努嘴。
“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吧,永乐街就要开第二家酒楼,他的好生意说不定就做要到头了。”
刘桂花却开心不起来,忧心忡忡地盯着锅。
“你说……要是新开起来的酒楼也卖早点,咱们的摊子是不是就开不下去了?儿子还在上学,媳妇都没娶,就指着粉皮赚点钱。要是卖不出去,以后拿什么给他交学费?”
黄老头一听才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心情顿时焦躁起来,抓起一把辣椒粉撒进汤锅里。
“唠叨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还能饿死你们娘儿母俩?去去,做生意。”
刘桂花不说话了,帮客人盛粉皮,黄老头看着眼前这锅热气腾腾的汤,忍不住朝对面的店铺瞥去一眼。
那里晾着几块新门板,已经上好了漆,就等木匠把它装上去。
酒楼快开张了。
那边常鲁易没跟太太儿子商量出名堂,这边黄老头时刻紧盯对面,想看看店铺的新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整个上午,店里都只有装修师傅。等到下午三点左右,一辆黑色福特轿车驶进永乐街,停在店门外。
黄老头正在把新蒸好的粉皮从笼屉里刮出来,手里动作不停,却悄悄伸长了脖子,鹅似的往那边看。
车内下来三个人,穿短衫的一看就是车夫,帮忙提行李。剩下一个长身材的男青年,一个衣着简单却优雅的年轻女人。
两人模样都十分标志,然而眉眼间并无相似之处。男青年看起来比女人小几岁,两人的关系耐人寻味。
不是姐弟,该不会是……夫妻?
下车后女人没有说话,男青年冲店里喊了声,有个中年男人跑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福特车停在路边,在这个年代是稀罕之物,全永乐街也就家底丰厚的常老板家后院里停着一辆而已,如今终于来了第二辆,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下午吃粉皮的人少,黄老头喊了声老婆子,把手中工作交给她,自己则跑到对面店铺的侧门,偷听里面的动静。
一群人围在店里看装修,男青年忽然提议。
“三鲤,我们去后面看看吧,后面还有个院子。”
那个被他称呼为三鲤的女人嗯了声,声音听起来轻柔文静,之后众人就一同往后院去。
黄老头探头探脑地听了半天,得知他们的确是从平州来的,也的确是想开酒楼。
女人叫荣三鲤,男人叫顾小楼,听说话时的亲密应该是一家人,却不知为何两家姓。
荣三鲤是两人中间掌权的那个,店面则是顾小楼托人租的。他等中年男人介绍完店里所有设施,荣三鲤点头表示可以后,才让车夫把行李拿进来。
偷听到这里,黄老头算是彻底放下心,哼着小曲儿回到摊子上,接过刘桂花手里的笼屉,继续干活。
刘桂花好奇地问:
“你咋这么开心呢?人家不开酒楼了?”
“开,怎么不开。”
“不卖早点?”
“谁知道呢。”
“那你开心什么?”刘桂花纳闷极了。
黄老头神秘兮兮地一笑,压低声音。
“你是不知道,他们的掌柜呀,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怎么了?
女人能有成大事的吗?先前那个开布店的,要不是听了老婆的话进一批又贵又难卖的洋布料,怎么可能那么快关门。
还有他这个粉皮摊子,老婆只能打下手,干干择菜洗碗的活,正事还不是得他亲自来。
看那女人长得又漂亮,细皮嫩肉,必定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主,带个小白脸出来做生意本就是自不量力,再加上对门还有个常老板虎视眈眈,估计用不了三个月,店面又要换人。
黄老头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见锅里的汤已经沸腾,拿个长柄勺舀起一点抿了抿,喜滋滋地眯起眼睛。
常鲁易从门里出来,似乎才喝了点酒,挺着个大肚皮,脸上油光发亮。
黄老头照旧打招呼,“常老爷,出门啊?”
常鲁易一看见他就用袖子挡住脸,挥挥手厌恶道:
“你汤里少放点辣椒粉,呛死人。要是再这样,下个月这摊位不租给你们了。”
二老连忙赔笑,鸡啄米似的点头,心中暗道除了他们谁还愿意租这个破摊位。
常鲁易最瞧不上他们这副哈巴狗的模样,扬长离去,却没有出永乐街,一扭头就走进对面的店门。
他跟家人中午就商量好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管她是哪里来的贵人,先热脸相迎搞好关系,再做定夺。
装修师傅都是附近请的,一眼就认出他。
“常老板找谁啊?”
“新掌柜呢?”
装修师傅立刻冲内院喊:“荣小姐,有人找你。”
没过多久,一个穿白色羊毛大衣的女人款款走出,满头秀发用枚珍珠发卡拢住,那叫一个肤白胜雪、美明艳动人。
常鲁易看直了眼,忘了打招呼。
还是荣三鲤先开口。
“请问你是?”
常鲁易啊了声回过神,忙摘下头顶的帽子,极为绅士地说:
“鄙人乃常家菜唯一传人,对面常家饭庄的掌柜常鲁易,请问这里的老板在哪儿?”
“我就是。”
荣三鲤笑得很温婉。
常鲁易心中一喜,几乎忘了自己来之前的心思,盛情邀请。
“原来你就是新老板,巧了巧了。你今日才到锦州,想必没来得及准备晚饭吧?以后大家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那就是自己人了,不如先去我的店里吃顿饭?就当为你们接风。”
“当然是从曾爷爷的菜谱上学来的,昨晚我研究了很久。”
“原来你昨晚在房间看书啊。”
“你不是偷看了一晚上么?连我在房间做什么都没看明白?”
顾小楼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暴露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荣三鲤揶揄他,“以后想偷看别人,先把自己房间里的灯关了,不然探头探脑的模样全都映在了窗户上。”
顾小楼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往灶里加柴火。
半个小时后,黄老头按耐不住,走到大堂喊他们。
荣三鲤把手头的工作交给顾小楼,自己洗干净手,好整以暇地走出去,笑道:
“有什么事吗?”
“说好了今天比赛的,你们一直缩在家里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后悔了吧?”
黄老头为了赢得比赛,特地用最好的材料熬了一锅鲜汤,所有香葱啊香菜啊辣椒啊,都是赶早起来买的,最是新鲜。至于做粉皮用得绿豆面,那更是细细的磨了一晚上。
现在东西还没开始做,街坊四邻已经被鲜汤的香味勾得舍不得走,这使得他对即将到来的比赛十分有底气,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荣三鲤道:“我们正在准备,待会儿就好。”
“不后悔就行,外面大家伙儿都在等着了,要是荣小姐你临阵脱逃、言而无信,以后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呀。”
荣三鲤笑笑,“多谢操心,我先忙去了,稍后见吧。”
她说完就回到后厨,黄老头不好进去,在大堂里踮起脚尖张望,只看得到厨房里冒出许多白色水蒸气,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管她做什么,年纪轻轻的女人,还能得赢得过有十几年经验的他?
黄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出店门。
常鲁易在自家门口张望,由于比赛的缘故,大家都没心思进店吃饭了,全都在街边等着看热闹。
见黄老头出来,他推开众人,第一个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未曾显山漏水的对手,常鲁易还是蛮在意的,尤其对方长得那么漂亮,就算将来真的要抢生意,他也不希望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跟美女斗。
黄老头随口道:“还能做什么,蒸粉皮呗,常老爷您也想尝尝?”
“你们一个在我家门口摆摊子,一个在我对面开店,尝尝不行啊?”
“行,当然行……”
黄老头对这个常老板的态度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得每月交租仰仗他吃饭,已经合作十几年了。另一方面他知道常鲁易一家瞧不起自己,还老说他儿子念那么多书是白念,赔钱货一个。
每当听了这话他就很不服气,自己儿子都考上大学了,还是赔钱货,他家那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二世祖算什么?
黄老头心中一动,试探地问:
“常老爷,以您做菜多年的经验看,今天谁能赢啊?”
常鲁易嗤笑,“怎么?现在就想着给自己拉票吗?黄老头,虽说我们家吃了你很多粉皮,可人家小姑娘初来乍到,不能拉帮结派欺负她,必须公正投票。”
看他说得那么义正辞严,黄老头嘿嘿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常老爷能不能顺势做件好事,你看我都租了你们家门口这么多年,要是这回我赢了,你就给我免两个月的租子行不行?”
“你这黄老头……真精明!”
常鲁易指着他的鼻子,本想说他想得美,但是念头一转,起了戏弄的心思,改口道:
“两个月太短,要是你赢了,我就免三个月。”
“真的?”黄老头大喜。
“可要是你输了……那你得给我交三个月的三倍租金,敢不敢赌?”
常鲁易大喝一声,冷笑地看着他。
黄老头被激起久违的热血,加之对自己有信心,又想出口往日的憋闷气,答应下来。
“好!”
刘桂花见两人大呼小叫的,像是在吵架,过来询问。
“你们在说什么?”
黄老头懒得告诉她,挥挥手走到摊位前,用勺子尝了口锅里的汤,愈发的斗志昂扬。
今天他赢定了!
上午九点,过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快要等不及,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新酒楼里终于走出两个人,正是荣三鲤和顾小楼。
艳阳高照,气温转暖。
荣三鲤没再穿大衣,而是一件夹了层薄棉的天蓝色短褂子,珍珠扣子折射出莹润光泽。
下面配一条颜色稍深些的布裙,布料看起来不像丝绸似的反光,又比麻布棉布挺括许多,不知究竟是什么料子。
她没戴帽子和首饰,一头秀发编成个大辫子搭在左肩上,身姿轻盈利落,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不施脂粉,却是天生的标志美人儿,看得在场男性都忘了呼吸。
“又是过时货。”
黄润芝倚在三楼的窗台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在心中不屑地说了句,就将视线移到她身后的顾小楼身上。
顾小楼实在是个好看的青年,面孔白皙眉眼乌黑,身材高挑挺拔,隔得这么远她都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
他站在阳光底下,就如同某种朝气蓬勃的植物,令黄润芝回想起自己清纯的少女时代,一颗被世俗和金钱渲染过的心似乎都跟着变年轻了许多。
她更加想把他收到自家当杂役了,如此赏心悦目,如此乖巧懂事,比那个又傻又馋又懒的常天壮好了不知多少倍。
荣三鲤是空手的,顾小楼两手捧着一个大汤碗,汤碗上盖着盖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黄老头问:“这就是你们的粉皮?”
“是。”
荣三鲤笑得落落大方。
“别藏着掖着,打开给大家伙看看。”
有人撺掇。
荣三鲤将汤碗放在黄老头的柜台上,打开盖子,一阵热气冲出来。
等热气散尽后,众人围过去看,只见雪白的汤碗里盛着一碗红通通油汪汪的汤,汤里有晶莹如玉的粉皮,翠绿的葱花和香菜,少许辣椒飘在最上面,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黄老头看看她的汤碗,再看看自己锅里的汤,怒道:
“你抄我的配方!难怪那天跑来吃粉皮。”
众人哗然,但荣三鲤不慌不忙。
“我抄你哪里了?”
“还用问?你的粉皮看起来跟我的分明一个样!”
“大家做得都是粉皮,当然一个样。另外我问你,普天之下几个人做汤不放葱?锦州城里几个人不吃辣?你不能因为我也放了,就污蔑我是学你的吧。”
刘桂花拉拉自己老头子的胳膊,小声说:“她说得没错,粉皮不都长这模样嘛……”
“去,不说话你能死啊?”
黄老头很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冲荣三鲤道:“这个我就不计较了,吃的东西还是要靠味道说话。”
“那就开始了,为公平也为节省时间,我们每人当场选出五人,共计十人,一起来品尝两方的粉皮。尝完后觉得哪家好吃,就把这个……”
她从顾小楼手里拿来十根红筷子,“放到那人手里。”
黄老头对于规则没异议,两人当即从现场选出十个人,又把自己的东西分出十小碗,让他们开始品尝。
黄老头把自己一家人的生计,还有往后三个月的租子都压在这场比赛上,重视程度无需多言,紧张地看着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荣三鲤的表现就平静得多,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顾小楼本来也很紧张,自从看到她做菜的过程以后,就稳操胜券了,现在甚至还能与她谈笑。
第一个食客走到黄老头面前,端起一只碗,先煞有介事地嗅了嗅香气,然后才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吃完觉得不过瘾,一鼓作气将碗里的全部吞吃下肚,边抹嘴边冲他竖大拇指。
黄老头松了口气,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胜利的景象。
食客来到荣三鲤面前,视线放肆地在她脸上打量,想套个近乎。
顾小楼没好脸地塞给他碗筷,催他赶紧吃。
他气得直撇嘴,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两口后,脸色大变。
黄老头期待地凑过来,“不好吃是不是?”
他没说话,只是拧着眉想了半天,得到答案后又吃了一口,赞叹不已。
“太神奇了,居然是这个东西……好,好!”
他的两声叫好让黄老头如坠冰窟,拉着他问究竟好在哪里。
他不说话,只对他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把红筷子放到荣三鲤手上,意犹未尽地走进人群里。
第一票,他输了。
黄老头失魂落魄地回到原位,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到了上午十点,店内方方面面都准备好了。荣三鲤说声稍等走进后院,与顾小楼一同把鞭炮拿出来。
白马牌的洒金鞭,用竹竿高高挑起,行人自动退至两旁捂住耳朵。
荣三鲤站在匾额下,手里拽着垂下来的红丝带,对顾小楼点点头。
她用力一拉,匾额上的红布收拢到左右,露出金灿灿的三个瘦金体大字——锦鲤楼。
锦字与楼字下方,各有一条大鲤鱼带着一群小鲤鱼,雕工细致,栩栩如生。
顾小楼点燃鞭炮,厂家夹在鞭炮里的金色纸条随着红色爆竹纸一起往下飘,火光四射,红里夹金,映得满屋都金灿灿的,着实叫人眼花缭乱。
爆竹买得最大规格,响了好久才停下,最后一声爆竹炸开,路人开始拍巴掌,连黄老头也忍不住叫好。
“我活了这么久,还没看过这么响的爆竹,好兆头!以后一定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锦州有店铺开张发红包的习惯,用红纸包上一两枚铜板就算封红包,包几百封也不过一块大洋。
钱不算多,纯粹图好彩头。
荣三鲤把分红包的活儿交给一个杂役,让他分给来道贺的路人和小孩,自己则与顾小楼进店去,搬出昨晚写好的东西。
常家饭庄里没有一个客人,常天壮和几个伙计靠在柜台上聊天,往日嫌那些吃粉皮的人烦,今天倒有点怀念他们。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常鲁易和夫人下楼了,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见了他们就训斥。
“又站在这里磨洋工,干活去!”
“老板,一个吃饭的都没有,干什么活啊?”
“待会儿就到饭点了,客人不就来了吗。”
“今天新酒楼开张,他们肯定都去对面尝尝鲜啊。”
“放屁!”黄润芝叉腰泼辣骂道:“再说这种晦气话,这个月别想要工钱,给我滚到厨房去!”
伙计们一溜烟跑了,她没出够气,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门庭若市的锦鲤楼目露凶光。
常鲁易心情也不好,但是怕她闹,安慰道:
“开张第一天,客人必定要多些的,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嘛,等过两天就知输赢了。”
黄润芝却不这么想,从她嫁到常家以来,这永乐街上就只有他们一家酒楼,哪天不是车马盈门?
平白无故跳出来个锦鲤楼,哪怕是开张当天,她也不愿被他们分走一杯羹。
得想个办法,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给拉过来……
她正琢磨着,就听到门外又传来一阵欢呼,推了常鲁易一把,让他过去打探情况。
常鲁易不好意思露面,跑到厨房找常天壮,常天壮从后面出去,悄悄查看,回来告诉他答案。
如此一番折腾后,黄润芝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三鲤拿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凡今天进店消费的食客,即使只点一杯茶也能参与抽奖,奖品是明晃晃的一块大洋,总共备了一百块,不怕抽不中,就怕不来抽。
一百块!哪怕全是奔着抽奖去的,他们今天也能做一百单生意!
黄润芝气得直掐丈夫的耳朵。
“瞧瞧人家的脑子,再瞧瞧你!你是猪吗?就这么干坐着看她抢生意啊?”
常鲁易痛得连声求饶,又骂在一旁傻站着的常天壮,让他滚回厨房去。
常天壮翻了个白眼,留他们二人在大堂。
光掐耳朵是没用的,掐下来也不够炒一盘。黄润芝逼丈夫想办法,自己的高跟鞋也一个劲儿在地面上敲,眼睛转溜着,一会儿一个主意。
“我们去雇几个地痞流氓闹场怎么样?我堂哥认识这种人,花几块大洋就能让他们在店里闹一天,看谁敢进去吃饭。”
“你当人家傻的啊?不知道报警吗?”
“那就派伙计往他们家的锅里丢苍蝇?保管第一天闹出这种事,没人愿意再光临。”
“才刚开春,上哪儿去找苍蝇?粪坑里也刨不出来啊。”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是男人,你出主意啊!”
常鲁易被她逼急了,倒真想出个主意,冲她这样那样的耳语一番,黄润芝露出惊喜的笑。
“行!就按你说得办!”
他们忙活起来,过了没一会儿,锦鲤楼的小跑堂就站在门边,对正在招呼客人的荣三鲤招手。
“老板,您快来看看。”
荣三鲤让顾小楼过来接替自己,帮食客点单,她则走到小跑堂身边,往门外瞧去。
常家饭庄仍是冷冷清清,门外却也挂出一块牌子,上书——凡今日进店消费满三百文者,可抽奖赠送秘制烧鹅一只。
锦州靠大运河,养鸭养鹅的人很多,做鹅的人自然也多。一只烧鹅市场价普遍是一百文,常家饭庄里价格贵一半,卖一百五十文。如能免费赠送,也算是美事。
可大中午的,有几个人能消费满三百文呢?
她一笑置之。
“不用管他,招呼客人就是。”
跑堂应声,一甩抹布跑去端菜了,荣三鲤回头看着热热闹闹的大堂,还有挤满楼梯等位置的食客,欣慰地扬起嘴角。
刘桂花从后院跑出来,跟她说厨房的鱼已经快用完了,得尽快买。
荣三鲤拿出一张名帖,上面印有她的名字和锦鲤楼地址,让她去码头找一个叫贺六的鱼贩子,正是上次给他们送甲鱼的那一位,叫他按照昨天的订货单原模原样再送些鱼过来,鱼钱等打烊后一起结算。
码头离永乐街不算太远,刘桂花又很想帮她出出力,拿着钱就出门了。
荣三鲤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客人叫去,争先恐后的点单。
常家饭庄里,常鲁易夫妇把牌子挂出去后就开始期待,满以为客人会蜂拥而至。
然而根本无人从他们门口经过,更别说进店了。但凡路过一个行人,都被对面的热闹氛围吸引过去。
黄润芝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见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往常这时候店里早已经坐满了人,今天却连个鬼影都没有,摆明了是对面开张害的。
这几日的信心勃勃被击碎,她恨不得冲到对面去抢几个人过来。
对了……抢!
黄润芝眼尖地瞥见一个熟悉身影,用力推丈夫。
“快!那是昨天来咱家吃过饭的,你去跟人家套近乎,把他带进来!”
常鲁易拉不下这个面儿。
他记得那人,就在不远的制烟工厂做工的,偶尔会来店里点个小炒菜配碗白米饭当做打牙祭,撑死了也就三十文钱,几乎没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