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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孔泽在的这顿饭钟汀吃得很不自在, 孔泽对她父亲极尽吹捧之能事, 经他口说出的甜言蜜语对于钟教授来说才是正餐,桌上的饭菜倒成了辅餐的佐料。
这个点儿,小乔也在吃饭, 她今天忙钻戒的事儿并没做饭, 两人吃的是江曜从食堂里打来的两菜一汤, 汤是番茄鸡蛋汤,蛋花在里面游泳。
江曜把泛黄的青菜叶拣到一边,“不是有手机号么?你去报警不就直接可以去通信公司查到是谁吗?这么兴师动众万一给人家造成困扰怎么办?你可千万别把人家的号放到网上。”
小乔觉得饭菜太难吃, 夹了一筷子自己前阵子做的小酱萝卜就饭吃,她带入自己想了一下, “你太小看我,我没那么拎不清。不要什么事儿都麻烦人民警察, 能解决的还是要自己解决。而且找警察叔叔不一定比现在快,要相信大众传媒的力量。要是我, 我找不到钻戒才困扰, 就算再困扰, 也抵不上钻戒丢失的困扰。那么一大颗钻戒……”她发现江曜的脸色发生了一些变化,“其实我对钻戒没什么感觉的,你不要误会, 我只是觉得很值钱而已。”她当初结婚时, 江曜并未送她戒指, 而是送了她一块表, 这表她现在带着, 即使是冬天,她也习惯性地往上撸袖子。
江曜沉默。
小乔继续说道,“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怎么钻戒就到了栗子袋里呢?”
“你以前看电影时不是在爆米花里掺了戒指让我吃吗?可能是一样的操作吧。”江曜一点儿不喜欢爆米花。
“我爸是在民政局接的人,那就是男的想挽回,在栗子里放了戒指,然后姑娘看都没看就给了我爸,那这么多天不联系我爸也就解释得通了!可是这男的是不是缺根弦儿啊,不应该在离婚前挽回吗?”小乔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的丈夫十分的聪明,这个解释也十分的合理,她激动之余在江曜的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在亲完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拿纸巾在江曜额头擦了擦,“不好意思,下次我亲你之前先擦嘴。”
江曜拿纸巾在她嘴上擦了一把,“吃完了再说吧。”
小乔火速吃完了自己手边的饭,江曜把碗拿到洗碗机去洗,小乔也不收拾碗筷,江曜到哪儿她就把手抄在口袋里跟着他,嘴里一直没闲着,“那得尽快找到啊,要是因为钻戒破坏了人家的姻缘,就不太好了。”
江曜从厨房出来,小乔继续跟在他身后说,“让咱爸咱妈也转,二老不都是咱们学校的吗?看到的人肯定更多。”
“我爸我妈早就关闭了朋友圈。”
小乔哦了一声,“那你自己转就行。”
江曜微信好友不过二十个,他对微信社交没有丝毫的兴趣,最新的一个好友还是不久前加的路肖维。
在乔乐乔的逼迫下,江曜发布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一条寻人启事。
“千万不要趁我不注意删掉,至少保持24个小时。”
小乔虽然相信大众传媒的力量,但没想到力量如此之大。
在短短两个小时里,小乔的BBS消息提醒已经到了六百多条,她发帖不久帖子就蹿升本日十大热帖首位。
N大BBS已经炸了,毕竟一个拾金不昧的出租车司机和一个查无失主的十克拉钻戒足够有新闻爆炸性。而且这信息有诸多疑点,虽然本校不乏成功人士,但丢了一个十克拉的钻戒还能无动于衷的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稀有动物,这位稀有动物不开车,而是打车,就更加的可疑。不过最可疑的是,这戒指没有安心地躺在首饰盒里,而是在栗子袋里。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符合常理。
本校绝大多数同学还是理性至上。
于是帖子里超过半数的同学认定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炒作,围观群众就炒作方是网约车一方还是钻戒的品牌方进行了深入讨论。
在炒作论的支持者中间,大部分认为是网约车公司在炒作,制造一种司机诚信的假相,以招揽顾客,不过即使是支持者,也大都认为这样炒作得不偿失。还有人认定是钻石品牌炒作,至于为什么炒作,还要等之后品牌方暴露出来才能知道。
也有ID站出来说楼主是熟脸,不太可能炒作。
小乔为力证自己的真实性,又将自己的主题帖重新编辑了一遍。这次主要内容变成了她刚才拼凑出的故事,一个男人在离婚后送给了前妻一袋栗子,栗子里藏着一枚戒指,他希望前妻能够回心转意,却阴差阳错错过了。帖子最后小乔呼吁,为避免有缘人失之交臂,请大家尽可能扩散。
重新编辑了帖子,小乔又把自己拼凑的故事在朋友圈和微博各发了一遍。
发完小乔就开车去上班了,她有一个晚间九点档的电台节目。
路肖维是在钟汀的租住房门口,看到了江曜发的朋友圈。
他还是和昨天一样去了那栋老公房。
在连续按了十分钟的门铃后,对门出了一大爷,“小伙子,昨天按铃的也是你吧。”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那倒也没有,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人到底回来没,别按了半天白按。追姑娘也不是这么追的。”
路肖维感谢了人家的好意,早在他的坚持不懈之下,钟汀拉黑了他,连手机都设置了陌生来电勿扰,估计他发的短信也被拦截了。
他只能等,看着秒针在转盘上疾走,屋里却没有动静。
路上经过电子音像店,他买了一个随身CD机。CD机现下躺在他的大衣口袋里,钟汀说过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经过耳机一遍遍送到他的耳朵里,脑子里,还有心里。
设备的音质虽然算不上好,但话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本来想开外放,用那些声音来刺激钟汀出来,可他不想彻底得罪了她,她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虽然那些话她已经当着外人说了一遍,他不过录了下来。
路肖维从门缝里塞了一张纸进去,上面画着一个笑脸,还写着几个字:我这儿有栗子,你要吃吗?
他靠在门口,手里的栗子从一开始的热烫变成温热,到现在已经凉了,并没有人给他开门,也没人要他手里的栗子吃。
他剥了一颗栗子放在嘴里。什么老字号,也不过如此。
钟汀也未必那么爱吃栗子,她要真那么爱吃的话,也不会随便送给别人。
路肖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楼道上贴着一张纸,白纸黑字,上写禁止抽烟,那盒烟又被他放回了口袋。
对门出来倒垃圾,“还等呢。”
他只能微笑。
当表的时针在九点定格的时候,路肖维决定回趟长白苑。
钟汀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一刻了,她还没等到孔泽的告辞。
钟教授正在给孔泽介绍自家的藏书,“我父亲这套二十四史的百衲本是特意要留给钟汀的……”
孔泽当然没有当初路肖维隐忍的不耐烦,他似乎对钟教授的说辞很买账。
他拿出手机要加钟教授的微信。
钟教授拿出手机让孔泽扫码,在同意申请之后,他顺便刷了一下朋友圈。
他是全家最热衷朋友圈的,为表明自己的与时俱进,他时刻走在时代的前沿,手机里下载了一堆时下流行的软件,64个G的容量将将够用,钟汀前些天特意给他买了一个128G容量的手机。他的朋友圈里也有一圈小朋友,相比他那些同龄的同仁们,他看小朋友们更加有亲切感。
此刻他的小朋友们都在转发那个阴差阳错的爱情故事,希望有情人赶快复合。
当钟教授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难得被打动了。就在他准备跟妻女还有一边的小朋友分享这条信息的时候,门铃响了。
钟汀责无旁贷地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时空倒错了。
今天的路肖维同昨天完全两样,他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眉头始终锁着。
“你不会是为了躲我才回来的吧,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想多了,我正常回家。”
“别误会,我爸让我送些水果,我给你搬进去就走。”
“太客气了,心领了,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就送人。”
门口摆着三个竹筐,水果都冒了出来,三白西瓜苹果梨子菠萝柚子。
“麻烦你帮我开下门。”
路肖维撸起袖子,径直搬着竹筐走向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他向钟家二老问了好。他的目光在孔泽脸上停留了几秒,也只几秒而已。
孔泽感觉有人在审视他。
他此次再遇见路肖维,和以前在电梯里遇见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钟汀的前夫对应在了一起,他见过相敬如宾的离婚夫妻,不过刚离婚就这么相敬如宾的并没见过。
“路学长。”
路肖维扭头冲他笑了一下,孔泽愣了一下,也回敬了他一个笑容。
孔泽自动去门口帮忙,路肖维的目光这次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更短,“学弟,你的眼睛恢复了?下次打球的时候请你挑对人,钟汀不是你以前的那些球友,否则风险不可控,职业球员还是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您说得对,遇到钟汀这样的对手要谢天谢地了。学长要是不嫌我菜的话,我可以陪您打上一局,请您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我手上没轻重,把你再打进医院就不好了,到时候未必有人去伺候你。而且我不喜欢和动不动就医疗暂停的人比赛,那太没意思。”
路肖维没再说话,径直把竹筐搬了进去。
竹筐都搬进来之后,丁女士请路肖维坐下喝茶。
“不用了,谢谢。”
钟汀把路肖维送出门。
路肖维同钟汀说了声再见便转身了,当他听到关门声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并未回家,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那盒摸了好几次的烟,沿着楼梯下了楼。
此时的他只单穿着一件毛衣,寒风灌进他的脖子,他也不觉得冷,小区的观赏树上挂了一层浓霜,月不明,星星也稀疏,唯有路灯的光却十分的强烈。
他点了一支烟,那点儿光亮和路灯完全不可比。吸完烟,他扭头往回走,在路灯强烈白光的照射下,他看见前妻正和冰糖山楂挥手告别。
路肖维也跟吃了两根冰糖山楂似的,心想,“送人就送人,至于送到楼下吗?”
钟汀并非故意要把孔泽送到楼下。
她前脚刚把路肖维送走,回到客厅就非常客气地对孔泽说,“孔同学,时间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既然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孔泽深知不能再留,与钟教授依依惜别而去。
孔泽走后,钟汀在沙发上发现了一条蓝灰格子围巾,毫无疑问是孔泽的。钟汀深知,如果她今天不送还给他,以后又要滋生出无数交集。她从衣架上取了件羽绒服,连拉链都没顾上拉,忙追了出去。她出了门,孔泽早就不见了。
从电梯出来,她拿出当年跑八百的劲儿才追上了孔泽。
那条围巾是孔泽故意留下的,他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自己手里,虽然心里很是失望,但他面上的功夫却十足,“真是太麻烦你了,我真是不小心。幸亏有你这样一位细心的朋友,否则我就得冻着回家去了。”
孔泽是开车来的,他自然不会冻着回去。
路肖维离他俩并不远,那副温情画面看得清清楚楚,钟汀把围巾递给孔泽,两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孔泽很快发现了他,冲他喊,“路学长,又碰上你啦。”
然后他又冲钟汀挥手,“钟汀,明天见。”
这次路肖维实在冲着他笑不出来。
钟汀冲路肖维点了点头,就径直往楼栋走,突然间,她的羽绒服帽子被扣在了头上。
“给我捂捂。”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羽绒服里,“这才认识几天,送人都送到楼下了,你未免也太客气了吧。”
他的手虽然冷,但她的腰隔着毛衣很快就被他给捂烫了。
“你冷静一点儿。”
他拿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抓了一把,“还不够冷?”他在那个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回来的路上车窗一直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他的衣领里,他生平第一次违章闯了红灯。之后从钟家出来,只穿着一件毛衣在外面转,他倒不怎么觉得冷,只是手一直是冰的。
抓她脸的是左手,戒指硌得她脸疼。
“就算要换人,能不能换一个好点儿的?眼光擦亮一点儿行不行?”
钟汀努力去掰开他的手,结果她的手也被握住了,“我的视力一贯很好,左眼一直2.0,倒是你总戴着眼镜,多少会影响视力,你该去医院验一下光了。”
路肖维被她话中的一贯给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很好,”他摘下自己的眼镜,凑近她的脸,“你这儿有个痘,是不是?你如果有生理需要的话,千万别压抑自己,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如果实在想生孩子的话,我不是不可以给你种一个。”
路肖维的声音很低,却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钟汀耳朵里,他的手指和食指在她脸上探了一探,“你又烫了。”
“路肖维,请你……”
他捏住她的下巴,把自己的嘴送到它之前去惯了的地方,那地方虽然也很熟悉它,此时却很有些抗拒。他的手放到她的羽绒服里取暖,本来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毛衣上面却成了热水袋,所到之处很快就被导热了。
她的嘴始终闭着,双手也在推拒他。
他能感受到她的推拒,于是又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他的体力对付一个成年男人尚且绰绰有余,何况是她。
路肖维掰着她的下巴,牙齿在她的唇上轻轻啃啮,他这种啃啮是食草动物的,不是食肉动物似的撕咬,而是一点点要磨碎。
他俩旁边的那盏路灯是坏的,那个时常来巡逻的大爷正在门卫室里喝茶,往常来遛狗的人们此时也不见了踪迹。天是银蓝色的,覆着一层浓雾,月亮引在雾里,当然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被遮住了而已。
钟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揪他的耳朵,直到耳朵都揪红了,他还是没有住口。
他之前说她身上除了牙是硬的,全都是软的。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牙齿的硬度,然后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血,AB型血。
他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去献血,献了400CC,献血员让他在摆放的礼物里选一个,他说不用,那个女孩儿继续劝他,“选一个给女朋友吧。”他拿了一只笑的很丑的土拨鼠。后来他每年都去献血,献血证上说他献了血,以后他的家人都可以免费用同容量的。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血脉相融。
那股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想她也应该尝到了。
在这场角力中,还是钟汀先认输了。她先松了牙齿,眼泪吧嗒吧嗒地淌在他的鼻子上,路肖维想跟她说你别哭了,却说不出口,他整个舌头都是麻的,抵着牙齿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兜着她的肩走到了一张长椅上,让她坐下,把她羽绒服的拉链给她拉好,然后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是让她别哭了的意思。
“你没事儿吧,你要有事儿的话就点下头,我给你打120。”
路肖维差点儿被她给逗笑了,但他实在笑不出来,他因为被前妻咬了舌头去急诊,再好笑的笑话也不过如此了。当然现在他和一个笑话也没什么区别。
他冲钟汀摇了摇头。
“那你赶快回家吧。回家用冰块敷一下,再用漱口水漱口。要是明天还不行的话,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她看了他一眼,“走吧。”
他扯住了她的胳膊。
“以后你真别这样了,你是瞅准了我不敢闹大吗?你干嘛这么逼我呢?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他拿手去帮她擦泪,她把头仰一仰,把眼泪又咽了回去。
没一会儿钟汀又笑了,“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人生苦短,路肖维,你换一个人去习惯好不好?或者找另一个你早就习惯的。别找我啦,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呢,明天我就二十九了,没时间陪你玩儿了。”说着她叹了口气,“我要六年内评不上副高,可怎么办呢?”
路肖维因为舌头受了伤,钟汀说话只能听着。
钟汀想把自己的手从路肖维手里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近又找上了我,可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爱。咱们结婚三年,你都没爱上我,不可能咱们离婚了你突然对我有了不可抑制的感情。咱们婚姻的内容我现在回忆起来都是形而下的,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除了给你做点儿好吃的,也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你如果留恋的是这点,我可以告诉你,你很快就能找到替代品。”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虽说饮食男女吧,但终究得有点儿精神上的满足吧,也不是要谈什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我们结婚三年多,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少看见你笑。路肖维,你知道你跟欧阳直播那天笑了多少次吗?十五次。当然你可能会说那是客套,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对我也客套客套啊。哪怕你肯敷衍敷衍我呢,我也可以骗骗我自个儿。唉,可你就是这么诚实。诚实是一种优良美德,我现在得感谢你不肯欺骗我。”
她能感觉拉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
路肖维终于开了口,“那你说怎么才算是爱?”
“你这么聪明的人这个还用我教吗?遇到对的人你就无师自通了。爱一个人就情不自禁地对他好啊。这事儿你早就会,只是对着我,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你在怨我对你不够好?”
“你看,我以前不想说这个就怕你认为我在抱怨。怎么说呢?你对我也不能说是不好,是你只能对我做到那样,做到那样,你就尽力了。”
“你要是不满你为什么不说呢?”他对她只能做到那样?路肖维心里只有苦笑的份儿。
“哪有求着别人爱我的啊?那太难堪了。”
“和我结婚的时候,你有高兴的日子吗?”
“当然有啊,要不我也不会拖到那时候才跟你离婚。可是,我是人不是牛,以前的日子放在回忆里就好,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反刍了。”
他此刻清楚地领会了钟汀的意思,她是过得实在太不高兴了,才同他离的婚。
他把她的热情在结婚期间都耗尽了。
路肖维本以为钟汀对他的热情是个蜡烛,熄灭了还有再点燃的一天,没想到是根火柴,说灭就彻底灭了,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但也未必,熄灭的火柴也未必不能点燃,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你也不用拉黑我了。虽然咱俩离了婚,但也还是邻居,没必要闹得这样僵。你说对吧,钟汀。”
钟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是信不过我?”
“我觉得咱俩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两人在门口分手前,这次是路肖维回的头,他叫住了钟汀,“明天是冬至,别忘了吃面条。”
按照北方的习俗 ,冬至那天应该吃饺子,不过钟汀也并未纠正他,而是说了声好。
路肖维开门前,老路正坐在沙发上喝他的六安瓜片,和二女儿讨论是哪个倒霉蛋儿离婚了还把钻戒塞在栗子袋子里,送给前妻,结果还给弄丢了。
小乔的朋友圈涵盖N大各个学院,遍及各个行业,又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转发,路老爷子和路家老二已经准确接收到了这一信息。
茶几上摆着路肖维带回来的栗子,已经凉掉了。
路老爷子翻看着栗子袋上的印字,“你说那个倒霉蛋儿不会是咱家老三吧。他好像也是十月份离的婚。钟汀不就是N大的嘛。”
二姐喝了口茶,“不会这么巧吧。”
“我也觉得,老三不会这么糊涂。哪有离婚后送钻戒的,离婚前不挽留,离婚后给人添堵。”
“现在的小姑娘倒不是这么个想法,他们还觉得这个男人挺深情的呢。”
“什么时候缺心眼等于深情了?”
路肖维转了好几圈钥匙才打开门,他想这门该换了。
“老三,你经常去买栗子吃啊?”
“偶尔,今天顺路。”
从他公司到家,可一点儿都不顺路。路老爷子有一种直觉,这个倒霉蛋儿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逆子来。
“老三,你看朋友圈了吗?咱们学校的人都转疯了,我一师哥,区法院的副院长甚至还写了一千字分析事件的来龙去脉,大家都特别好奇到底是谁丢了戒指。把戒指放在栗子里,这人应该挺爱吃栗子的。听说是咱们学校的,你猜这人是谁啊?”
“我上哪儿去猜?”
“我觉得不管怎样。这么一个大钻戒,不要回来实在可惜了。”
路老爷子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给老钟送个东西,这么晚才回来?”
“我楼下转了一圈。”
“欸,老三,你嘴怎么了?我怎么听你说话有问题?”
“没事儿。”
路肖维去了洗手间,很长时间才出来。
“老三,你跟我来一下。”
路肖维跟着二姐去了她房间。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
“你没觉得咱爸最近有些反常吗?前两天突然要把他的一套房子转到我名下。听妈说爸前些天去了趟医院,回来就不对劲。”
“你没问他吗?”
“他老人家跟你一样,不想说的事儿,怎么都问不出来。”
“我跟他一样?”
“可能也就你自己没意识到了。”
“你也别问了,我给爸妈预约下全套体检,我明天没空,后天吧,后天我带他俩去。”
“你要是没空,我带他们去也行。老三,按理说我不该问,你和钟汀现在到底怎样了?”
路肖维觉得二姐这话很有些自相矛盾,“二姐,你最近相亲相得怎样了?”
“你就当我没问。”
路肖维一直不想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没想到他和父亲的形象在他人眼里却重叠在了一起。
他还是开车回了绛石园,呆在这儿他还得解释他为什么有些音节发不出来。
回到家,开灯,他躺在床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枚戒指。
据他对大众传媒的了解,戒指这种新闻点很容易上升为社会话题,对于这股火,他是要灭还是帮着烧一把呢?
他知道,钟汀迟早要看到那条消息,她迟早要联系他,然后找他退还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也不知道她戴在手上合不合适?
钟汀到家就洗漱休息了,她是被铃声震醒的,舒苑给她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今天要加班,生日礼物我给你快递,明天一起吃饭。”
还没等钟汀回应,舒苑话头一转,“你离婚那天有没有收到一袋栗子?”
“嗯,你问这个干嘛?”
“不会真是你吧,你是不是把栗子还送给了司机师傅?”
“你怎么知道?”
“天啊,真是你!朋友圈都刷爆了,开始只有校友在转,后来我发现半个朋友圈都是那枚十克拉的戒指。一个男人离婚时送给了前妻一枚巨大的鸽子蛋,藏在栗子口袋里,然后戒指阴差阳错到了司机师傅手里,恰恰这个师傅还拾金不昧。件件上好的新闻素材,偏偏又都凑在了一起。没想到故事的主人公竟是你。”
“戒指?”
“你不会现在还蒙在鼓里吧。”
“朋友圈,微博,或者是BBS,你选一样,不用往下翻,第一页就能看到。行了,你也别看了,我直接截图给你。”
钟汀看了舒苑的截图,她盯着屏幕,跟看别人的故事似的,欠缺真实感。
她去看自己拦截的电话记录,有一个号码给她连续打了三十多个。这个号码同时也出现在拦截短信里,署名乔师傅,短信里问她是不是遗失了一枚钻戒,请她速与他联系。
她的电话在这时又响了起来,舒苑的声音很急,“别等了,赶快把戒指要回来,那么大一颗鸽子蛋呢,幸亏人家师傅人好,换作别人,不,换成是我,都未必会还给你。路肖维真是运气好啊,离婚从来都不算正面新闻,经这么一营销,又要脱身变成情圣了。我朋友圈里那些小姑娘已经说了,要是他前妻不复婚,她们就要努力了。他的台词我都能想象出来,因为忙于工作,疏于陪伴妻子,被妻子抛弃,仍痴心不改,一心向你。他要让你陪他演戏,架子一定要摆足了,价码一分也不能少,上次放过他也就算了,这次可千万不能轻易地成全他。”
放下电话,钟汀一下清醒了过来。
此时是早上六点,天还未亮。
怪不得路肖维几次三番的来找她,原来他认为她收了他的戒指。
她在二十九岁这天拿回了他的戒指,然后再交还给他,这是很有意义的一天。
钟汀去翻自己的朋友圈,发现满屏都是那枚戒指。她和路肖维的故事已经被演绎成一出爱情传奇。她又想起自己之前听过的那些爱情范本,怕大都是旁人的想象力所致,当事人未必有传说得那样幸福。
她一个无意之举,没想到给乔师傅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钟汀解除了勿扰模式,她给乔师傅拨了电话,按完第11个数字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就在她准备接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自从乔师傅上了广播台之后,他的电话就从来没停过。
尽管他已经再三申明如果有人冒领,他将把那人的信息放到网上让人民群众唾弃,但还是有一大堆人打来电话。这些人在他问到第一个问题,栗子店是哪家时就折戟而归。
更多的是记者,老乔这一天把一辈子的风光都经历了,各家电视台、广播电台、纸媒还有网络媒体的记者纷纷给老乔打电话,要约时间对他进行采访。这些媒体都纷纷要求他,如果当事人联系他,要把第一线索提供给他们,他们为老乔预留了专门的版面。
老乔并没答应,因为他分不清生活日报和都市报的号码有何区别。
在拨打多个电话都被告知无人接听后,钟汀给老乔发了条短信,信的开头先为她给乔师傅带来的麻烦表示了歉意。
早上在餐桌吃饭的时候,钟汀又听父亲提到了戒指的事儿。
“钟汀,你看微信上那条消息了吗?把戒指放在栗子里,这想法也是很奇特啊。也不知道那人咱们认识不认识,我已经让你妈一起转发了,你一会儿也复制我的朋友圈发一下。”
钟汀并未说好。
乔师傅的电话是她在学校的时候打来的,两人约在学苑路的那家咖啡馆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