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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先放开我。抱着一根棒子泛酸,也不觉得自己蠢透了?”流苏道:“让李青君看见,多半要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你这好事就黄了。”
秦弈坐在一边,把狼牙棒横放膝上:“原本出门身边少了你,就浑身难受,要是你真出事了,我恐怕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流苏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没说话。
黑暗的棒躯,无边的幽垠。它魂力虚弱,就连驱使棒身都只有咫尺方圆,走不远,也不敢走,孤院清幽,无穷无尽的孤独。
一直在仙迹山里永世孤独也就罢了,可一旦再尝红尘滋味,就再也不想重历那种感受。
外人翻墙而入的一瞬间,哪怕它自信此阵不会有任何问题,心中居然也会泛起一刹那的无助感,希望秦弈在身边。
秦弈道:“以后便是去面君,我也要带着你,不然不去了。”
流苏轻笑道:“那给我夺舍不?”
给我夺舍不,而不是怕我夺舍不。
流苏确实想夺舍,这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症结。
秦弈知道,至少初识那段时间,流苏心中绝对是心心念念藏着夺舍的念头,这不是自己多疑,而是必然的事情。流苏自己也从没有试图辩解什么,因为它确实想夺舍,不屑去圆谎自辩。
秦弈此躯血脉与众不同,对它有用。
相互提防直至如今,现在双方都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关系。
“你……”秦弈低叹一声:“真要杀我么?”
流苏久久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它才慢慢转移了话题:“这些人是很低级的修士,避开了王府守卫,翻进后院。我想多半是东华门下,趁你面君,进来找你的底细。突兀出现一个能与他辩难的修道者,这对于东华子来说,怕是比什么都让他警惕。”
秦弈默契地听着它略显喋喋不休的转移,没有继续之前的问题。慢慢听完,问道:“天枢神阙第一宫,是什么宗派?”
流苏怔了怔:“没听过。”
秦弈敲敲脑袋,也对,流苏在山间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世间多少宗门起落,它又怎么可能尽知?
恐怕对当世的修仙界常识,还得另寻途径了解。
“明河就是出自这个宗门,听国王的语气,这个宗门在此世应当是很有名的……就像西游故事里,别人听见天庭或瑶池之类的感觉。”
“早有所料。”流苏道:“怎么,她真站在东华子一边?”
“至少是站在李青麟对面。这是个最大的变数,若不解决,李青麟算尽一切也没有用。”
“当有绝对的力量差距时,凡俗的智慧便捉襟见肘。”流苏淡淡道:“我建议你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制作神行符,便是今天的课程。”
跑路……秦弈抿了抿嘴,没搭腔。
“舍不得李青君?”流苏一下就看出他那几条肠子,笑了起来:“国王怎么说的?”
秦弈脸上也红了一红,还是老实道:“他说再做思量,不过我看他多半已有倾向。这根本不是一个重视国事的国王,之所以想要和亲,多半是为了西荒别没事入侵打扰他清修。既然是这种人,我的丹药对他的吸引力恐怕会比敌国打不打扰重要。”
流苏又沉默下去。
秦弈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此时的你,算是同时列入东华子与邙战的必杀名单,没事还是别出门了。”
“我本来就不怎么出门。”
流苏没回这话,忽然轻轻吟诵歌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
秦弈愣了一愣,却听流苏仿佛没停没歇地一路吟诵,足足几百字都没完。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默默记忆。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流苏做了结语:“最基本的内丹之道,有没有埋伏后门我不保证,练不练随你。”
秦弈默然片刻,低声道:“好。”
…………
不管内丹练不练,那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眼下真正可以速成的东西反倒还真是神行符。就算不用来跑路,也多了几分安全资本。
秦弈随意吃了点午饭,就开始制符。
黄纸,朱砂。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完全不信的东西,如今不但信,而且在做。
他学制符比学炼丹还快,当初学药理他没有什么基础,全靠智商还行,硬学的。而他前世的专业是学书画的,在仙迹村老宅的素描只是随手为之,实际上他精通多类书法画法,这份基本功拿到画符上,简直如同天赐。
没有法力的前提下,制符最重要的就是线条的绝对精准,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差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而符箓本就极为繁复,镌刻的是最奥妙的天地法则,想要画得绝对精准谈何容易?
光是这份功底让个没接触过的人来尝试,恐怕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制出一张最低级的符。
可秦弈几天前初学漂浮符时,只画废了三张就成功了一次。
“啧,这里居然还要飞白,坑爹呢,飞白的流丝怎么可能绝对精准啊?”秦弈无奈地丢了一张废符。流苏用狼牙在地上刻的图样,很多地方无法完全贴合纸笔,只能让秦弈边画边讲解修正,这份神行符画废了七八张还没成。
“知足吧,能有这么多丹砂符纸给你浪费,换了在仙迹村还办不到,否则当初我第一个教你的就该是制符而不是制药。这些玩意挺贵,尤其是这种黄芹纸,这种赤灵砂,都是自带灵力,产量怕是很稀缺,可不好找。”流苏揶揄地笑:“加油做个驸马,以后就更好办了。”
“呸,要是抱有这种心思,那青君就看不上我。”
流苏笑道:“无为而为,此修道之境,原来也是勾搭小姑娘的境界?所谓无形勾搭,最为致命?”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李青君的声音:“秦弈……”
声音没有往日风风火火的飒爽气,反而有些欲说还休的滋味。
秦弈转头,李青君盈盈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水。
“呃,葬礼完结了?”
“嗯……”李青君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听宫里的风声,有人说……”
“什么?”
“你说纵有万千绝色,只要青君。”李青君攥着衣角,低声问:“是真的吗?”
秦弈的笔在符纸上顿下了一抹黑斑,心跳忽然变快了起来。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有微风掠过庭前,拂进屋内,带得李青君的裙角轻扬,地上废弃的符纸轻轻飘起,有若飞花。
风火莽撞的少女,垂首轻立,羞红着脸颊,秦弈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初见那一天她一脚踹开院门的样子,对比如今,如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