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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楝穿着一套夏款梅花运动服,和古雅的和室格格不入。
钱进看不过眼,“你外套能扒了么,我看着都热!”
舒楝拉下拉链,脱了外套,露出经典的横条纹海魂衫,“我原计划骑自行车运动的,穿长袖防晒”
钱进无语。
一身和服的日本女管家,上完最后一道菜,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朝室内的食客一垂首,拉上了纸门。
舒楝点了点菜,总共13道,小碗小碟的,说好听点叫精致,实诚点叫欺客,每道菜一口的量,吃得饱么?请劳斯男那一餐虽说花了不少钱,但至少量足能吃饱。
夹了一筷子酸黄瓜,舒楝吐槽,“配菜比主菜多,金枪鱼片够mini的,此餐乃胡萝卜黄瓜开大会,你说花千把块钱吃这个亏不亏啊?”
“怀石料理吃的是意境,食材都是空运过来的,能按菜市场的价算吗?”
“就算京都米其林三星的怀石料理都没这么贵,反正宰的都是有钱人,我瞎操什么心呐!”
“我减肥,石烧神户牛肉归你了”
舒楝兴致缺缺的尝了几筷子,嘴巴淡出鸟来,索性撂下筷子,等钱进用餐。
“我最近请了个健身私教,饮食控制比较严格,只能吃清淡的,等我练出马甲线,咱们再去吃色香味具全的!”
两人吃好出来,月上柳梢头了,清寂的禅意庭院中蹲踞的石灯笼,亮着朦胧的灯光。
高旻和乔瑟夫出了包厢后并没急着走,站在一株山樱下散酒,不经意间回头,淡黄的光晕中有个人影,跟四周清幽的景致十分不搭调,有种绿幕抠像,二层画面叠加合成失败的感觉。
舒楝和钱进踏着步石朝庭院出口处走去,错身而过的刹那,高旻看清了她的脸,等反应过来,人已走远了。
糊面膜的那个人,名字挺特别,舒楝。
两次三番地碰见,就人与人之间的机缘而言,已算得上高概率事件了。
西方人一般分不太清东方人的面孔,但舒楝长了一张辨识度非常高的脸,所以乔瑟夫猛然记起guvita红酒吧门外的一幕。
有个醉汉骚扰一位衣着性感的姑娘,他正准备挺身而出,一边袖手旁观的女人突然快步上前撞开醉汉。
醉汉暴怒挥手就打,却被那位女人一把攥住手腕。
两人之间不知谈了什么,醉汉悻悻然地走了。
乔瑟夫正待好好瞻仰这位救美英雄,英雄已拦了的士扬长而去。
不料又碰上了。
“刚刚那位穿海魂衫的人,前几天在红酒吧我见过——当时你在门内讲电话,我在门口等泊车小弟停车……”
乔瑟夫把那天晚上目睹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中国人都会功夫吗,我看她有点身手,虽然我不赞同一位女士冒然同醉汉动手,她应该保护好自己,这种事最好交给警察处理”
红酒吧?高旻想到了隔着珠帘的人影。
“她是不是穿着烟灰色套装?”
“smokygray?possibly,i’sure”
“it”
正被提及的某人,看到泊车的地方停放的一溜高级车,心里反射性的发怵。
钱进的车夹在一部奔驰g65和路虎揽胜之间,三部车乍看效果挺震撼。
以上皆为舒楝单方面感受,钱进出入豪车代步,早已到了视车无睹的境界,所以十分不理解好友畏畏缩缩的模样。
“磨蹭什么呢,快上车!”
“我得小心点,最近衰得很,万一蹭到了”
“别逗了,就凭你的血肉之躯?你以为你是钢铁侠?”
话音刚落,叮当一声轻响,舒楝急速冻结,僵住不动。
“我靠,拉链刮了倒视镜!”
“刮得哪部?”
“g65”
“你少吓自己,这车结实着呢,快走!”
舒楝爬上副驾驶,忍不住问:“就这样走人,会不会有点那啥?”
“你这撞车后遗症很严重啊,需要介绍心理医生给你吗?”
“我看我要改名叫霉霉了”
“别想了,待会儿到酒吧,整点深水炸弹,保管你烦恼忘光光,明天睁眼又是一条好汉!”
为了防止自己乱想,舒楝没话找话,“我以前替朋友跑过几回娱乐新闻,采访过范冰冰和李宇春,她俩就开g65,当时我想,女性开这么硬朗的车,性格中一定有强悍的一面,当然,最紧要的是有钱!”
“g65也就外观拉风,其实操控一般,开着有点颠,油耗高的离谱,动不动就加油!”
俩人东拉西扯了一路,到了夜奔酒吧,舒楝被保安拦在门外。
“咱们这儿是找乐的,不是来爱国的!”,保安轰人。
外套上印着标志性的中国字样,穿运动服泡吧的确不太合适,可穿什么是个人自由。
舒楝轴劲儿上来了,想质问他酒吧歧视爱国者吗?什么破地方,以为她稀罕来啊!
钱进拉住他,塞了几张钞票给保安,然后就芝麻开门了。
“浪费那美国时间斗嘴,至于嘛,走,进去嗨”
夜奔是上下两层的loft式结构,上层可闲聊聚会开party,下层是个大舞池,dj现场打碟,高分贝的电音统治全场,穿着轻薄透的性感美女火辣热舞,把腰臀摇成一道炫目的波浪,口哨声四起。
猎艳的男人四处游走搭讪,言语暧昧,神情魅惑,似乎只要一个眼神,一处暗影,就能迎合气氛来场不问姓名的艳遇。
当然也有伤心人买醉的,趴在吧台,不要命似的灌酒,把自己埋葬在噪杂的音浪中,比如,钱大小姐。
作为陪客,舒楝很自觉地只喝薄荷水,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负责开车吧。
舒楝劝钱进,“照你这喝法,不出三杯准挂,来,喝点水缓缓”
钱进撑着下巴,扭脸问:“你妈一个人怎么把你拉扯大的?她就没想过再找个男人?”
“我妈人吧挺乐观的,也考虑过再婚,但不还有我这个拖油瓶吗,她又怕后爸对我不好,委屈了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再说,但一年年过去了,有想法也给耽误没了”
钱进晃晃酒杯,凝视着琥珀色的液体,唇边泛起讽刺的笑容,“你也见过苏锦蓉,岁月无损她的风华,更别说年轻时的光景了,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长得又美,一下就迷住我爸了,他一个没文化的小木匠,人家才看不上他呢,我爸到岁数了,女神追不上,只好认清现实和我妈将就结婚过日子,我妈也没多待见我爸,组织介绍,那个年代差不多都这样,谁是为了爱情走到一起的?都是为了革命工作的需要,要是心向着彼此,劲儿往一处使,日子长了,兴许会培养出一份真感情”
“可是,谁让苏锦蓉老是勾着我爸呢,和她好的男知青拍屁股走了,她大着肚子,名声坏了,听说家里人也跟她断了亲,我爸看了,那个心疼!就花样扯理由帮衬她,你说哪个女的看见自己男人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能无动于衷?吵闹拴不住男人的心,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我爸提离婚,我妈唯一的要求是,要我爸立遗嘱,承诺他百年后财产全归我”
“我爸就我一个孩子,跟苏锦蓉结婚估计也生不出来了,所以他答应地很痛快,立遗嘱,公证的戳一落,我妈二话不说和他办了离婚手续”
舒楝拍拍她的背,“姐们,你以后就是霸道女总裁了,这桩离婚案,你是唯一的既得利益者,比和那些私生子女争夺财产的倒霉蛋们处境好多了”
钱进冷笑,“老头的私房钱还是很可观的,就算他拿出来给苏锦蓉和她儿子用,我也不意外”
舒楝舔舔嘴唇,“你想让老爷子净身出户?”
“我倒是想,但他还是董事会主席,拿他没辙儿!走,上去喝,这儿坐着不舒服”
钱进拎着两瓶酒摇摇晃晃上楼梯了,舒楝紧随其后,生怕她一脚踩空,酿成惨祸。
舒楝扶着钱进落座。
钱进对瓶吹,酒喝了一半,顿住,轻笑一声,眼神变犀利了,站起来,朝左前方的一伙人走去。
舒楝不明所以,赶紧跟上,瞧钱进的模样,这是要闹事的节奏!
“啧啧,我说谁啊,这么眼熟,原来是新出炉的钱公子!”
钱进说话的语气很挑衅,斜眼瞪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舒楝看过去,那男人说不上多帅,但气质很夺人。
男人身边的一个女孩气红了脸,站起来,极力维持礼貌,“你认错人了,这里没有姓钱的!”
钱进夸张地哦了声,目光在几位陌生男女身上缓缓逡巡,“你们没听说吗?他很快就有继父了,钱姓富商,本城有钱人中排得上名号,叫声钱公子也不为过吧!你说呢,苏怀秋?”
苏怀秋!那不是苏锦蓉的儿子吗,钱进从小到大就讨厌的人,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生来就是为了打击一般人而存在的。
“诸位——”,钱进振臂一呼,“今晚的酒,钱公子请客,大家喝好!”
顿时,酒徒们桌子拍着山响应和。
钱进愉悦地弯起嘴角回到座位,和人们频频举杯致意,开启酗酒模式,直至喝得不省人事。
“喂,醒醒——”,舒楝使劲拍钱进的脸,后者醉得死猪一样。
舒楝吃力地架起钱进,还没走两步呢,钱进的身子就往下出溜。
“我来吧——”
一只手接过钱进,舒楝登时像蹦出了五行山的孙猴子,轻松自由了。
舒楝歪头,是舒怀秋,他一手搂着钱进的肩膀,一手护着她的脑袋。
“你别介意啊,她喝多了”
苏怀秋笑笑,没说什么。
“酒钱挂钱进账上,你不用付”
“没关系,我来付……你是钱进的大学同学,我认识你”
舒楝砸吧砸吧嘴,琢磨了会儿,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该不会……?
舒楝偷眼看去,苏怀秋微垂着眼看着钱进,神色温柔。
舒楝在心里叹息:好大一盆狗血,苏怀秋的情路注定坎坷。
泊车小弟停好车,苏怀秋给了小费,动作轻柔地把钱进放在车后座。
舒楝把车钥匙给苏怀秋,担心地问:“你喝酒了吗?还是我送她吧”
“给同事洗尘,他们闹着来酒吧,你放心,我没喝酒”
“哦,那好吧”
苏怀秋帮舒楝从后备箱搬下自行车,然后上车开走了。
好神奇的转折——舒楝扶着自行车半晌无语。
身后有车按喇叭,舒楝推上自行车往边上躲,车像长了眼睛,以和她同步的速度,慢慢停下。
车门推开,舒楝的视角里首先出现了一双长腿,她抬头,心里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去,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