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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进的跑车皇后玛莎拉蒂gt窝在小巷口,小巷外是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舒楝不解,“咱干嘛跟这儿等”
“古公子我了解,你早进去候着他,他也不会高看你,就算有求于人,气势不能低,等他到了咱再出去”
“我以为你专注纨绔二十年,没想到还挺通人情世故的,话又说回来,这个公子谈正事怎么选在夜店?”
“他超爱club,今晚订的这个又是新开正夯的,他会错过才怪——好像来了,看到没,黑色路虎”
玛莎拉蒂飚出小巷,一个霸气的甩尾停在路虎旁,钱进式的招摇出场,古公子不陌生,新鲜的是她绕过车尾为坐在副驾驶的人开车门,这一出前倨后恭叫古公子为之侧目,他猜想,能让眼高于顶的太子女伺候下车的人来头一定不小。
果不其然,钱进恭迎下车的这个女孩,岁数不大,但浑身散发着钱的味道。
彼此问候寒暄了一番,一个说:“古总久仰”,一个回:“舒小姐认识你很高兴”
三人客套了几个来回,就好似老友般相携走进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做红,洋溢着华丽而古典的远东风情,落地长窗垂挂着暗红色的天鹅绒帘幕,摄政风格的桌椅摆设极尽奢华,据古公子讲,金光闪闪的椅腿不是漆,而是货真价实的金箔。
脚下的地毯软绵绵的,踏在棉花上也不过如此吧,舒楝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什么都想看上一眼,但又极力克制,生怕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少见多怪,让人瞧出破绽。
在燕尾侍者的引领下,一行三人进入一个椭圆形的会客室,栗子色的厚软垫墙营造出复古的商务氛围。
钱进往沙发上大大咧咧的一靠,环视了一周,说:“这是酒吧吗?我怎么瞅着跟瑞士银行似的”
舒楝为了以示见过世面,适时地插话:“古总不说,我还以为私人进会所了呢”
古公子被舒楝一口一声的古总称呼的极为熨帖,一般人都当他是拼爹的衙内,叫他古公子讽羡各半,哪如眼前的小姑娘知趣,懂得尊重他的社会身份。
心情不错的古公子很给面子地开启闲聊模式,“最近风声紧,上边不是在反腐吗,私人会所也是整治目标之一,要不说红吧老板有做生意的头脑呢,别人的危机是他的商机,开了这个兼顾商务和娱乐的酒吧,别看窝在一个小巷子边上不起眼,可里边别有洞天,谈事有堪比王宫的议事厅,找乐走前门儿,好酒好曲好舞任君挑选,就拿舞来说吧,埃及肚皮舞,泰国传统舞,印度婆罗多舞,现代钢管舞……一水的美女”
说到美女,古公子好一阵的心神荡漾,瞅见钱进嘴角戏谑的笑意,他清清嗓子,“帅小伙也不少,各种异国情调”
说完,他抛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舒楝闻弦知雅,立即接茬,“我喜欢北欧小伙儿”
古公子抚掌大笑,这个煤二代是个妙人啊,不装相,还会接梗给人搭台子,小孩有前途。
钱进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古公子瞧得起谁啊,别人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他都懒得理,和舒楝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个中道理不难明白,其一,金钱的魔力,有钱能使鬼推磨;其二,她的同学不愧是专业成绩名列前茅的佼佼者,熟谙谈话技巧。
嘻嘻哈哈热完场,舒楝言归正传,巧妙地把话题转到自己想打听的事上,末了,状似不在意地提到,自己的煤老板爹拨了笔款子给她玩票,赔赚无妨,开心就好。
古公子手指敲着冻石桌面,不无遗憾地说:“妹妹,给你打个比方,老街项目是头肥猪的话,现在连猪下水都抢光了,抱歉妹妹,你来晚了”
“买卖不成情意在,我能认识古总您已经荣幸之至了,如果再能得您指点一二,胜读十年书呢!”
舒楝热情如一,古公子大为受用,认为这才是托人办事的正确态度,见她虚心求教,又是新手,便有心提携,帮她指条路,顺便拿老街项目讲自己的操盘经验,怎么跑项目,怎么打通关节,怎么找中间代理人,怎么找靠谱的合作方,怎么拆迁规避风险……
舒楝是循循善诱的好手,再加上满脸的“我是小白”和崇拜,对古公子又赞又捧,很快便探听到了远超出她预期的信息量。
比如这次的老街拆迁实属撞大运的捡漏儿,老街项目的前期只涉及到改造,消息一经传出就得到了当地群众的支持,就是出台的有点生不逢时,赶上领导班子换届了。
于是乎上届遗留的老街改造工程成了烫手山芋,接着搞吧,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功绩算谁的?就此作罢,可造势在前,半路哑火,老百姓也不让啊。
有关部门心思活泛的能人上疏建议领导,既然要搞,就往大了搞,直接改头换面,把老镇后山那片荒地连同老街一起规划立项。建成高球度假村,既能提振当地经济,又绿色环保,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事情的前因后果差不多摸清了,古公子也被舒楝“走心”的马屁拍得心花怒放。
两人愉快地结束会谈,古公子奔着娱乐区找跳钢管舞的辣妹交流感情去了。
舒楝此行收获颇丰,钱进竖大拇指,“行啊,姐们,演技爆表了!用不用我给你牵牵线,往娱乐圈发展发展!”
“等我媒体圈混不下去的时候再改行吧”
舒楝在钱进家借宿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往老街取材,画着拆字的破墙上多了一条横幅,红底白字语重心长写着:打消幻想,回归理性,早日签约,改善生活。
听古公子的意思,老街拆迁十拿九稳,负隅顽抗的人只是一小撮,翻不了浪。
小镇后山那边的居民拆迁协议基本上都签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两亩的薄田又种不出金子,巴不得早点拆迁,拿了钱到城里买房或做份小买卖。
住老街的人不同意,他们祖辈靠经营临街铺面为生,很多生意都是祖传的,老街改造,铺面翻新,政府支持,媒体宣传,客流肯定会滚滚而来,届时无论是自己做,还是出租,都稳赚不赔。
还没乐呵多久,哪曾料想改造变成了拆迁,下金蛋的鸡要被宰了,赔偿款还没的商量,换谁谁乐意?
可不乐意又能怎样,推波助澜的大有人在,镇长的小舅子就是其中一个,高球度假村虽还没动工,却听说供应水泥的活已经被他承包了。所以这会儿上窜下跳地在四邻八舍中做思想工作,分化瓦解抗拆迁钉子户统一战线。
站在新闻工作者的立场上,舒楝除了叹息,唯今能做的就是如实反映情况,等报道出来了希望可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舒楝连夜返回报社,熬了一个通宵赶稿,顶着一对熊猫眼把稿子交到师兄刘闻手上,刘闻让她回家补觉,同组的前辈们打趣说,不经历日夜颠倒怎么当记者,等你跑政法线,天天跟盲流似的蹲在公安局大门口吃盒饭,那样才算领略了记者的职业三味。
感受来自前辈们的善意,舒楝知道自己被接纳了,不是靠扮乖卖好,而是靠实实在在的真本事。
领导交托的任务圆满完成,没了心事舒楝回家便倒头大睡,睡饱了已经日上三竿。
舒楝简单梳洗后下楼往小区门口走,那里有小吃摊和报刊亭,顺路买了煎饼果子和报纸。
等公交车的空儿,舒楝抖开报纸,在新闻版看到自己的署名,骄傲油然而生,可等她从头看到尾,脸色沉了下来,嘴里的煎饼也味同嚼蜡,扬手拦了辆出租,打车去报社。
到了报社向同事确认了师兄没外出,舒楝站在刘闻的办公室门外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敲门进去。
刘闻从书案上抬头,神色不动,彷佛料定了她要说什么。
舒楝咬咬嘴唇,开口,“报道中掮客*、权力寻租的部分删掉了,为什么?”
刘闻只一味的笑,并不说话,没有波澜的眼神让舒楝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问得很愚蠢,不想被当白痴看待,舒楝倔强地望回去。
“知道你的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舒楝摇头,不是她自恋,她写的完全可以当新闻范文了。
“缺乏客观性—”
眼看舒楝要起急,刘闻示意她安静,接着说:“你的报道中最为关键的内*幕调查,全部采用钓鱼式的采访手段。暂且不讨论钓鱼式采访的合法性,即使在业内,利用这种介入式采访获得新闻信息也会引发争议。一旦度把握不好,越出边界,就是诱导性犯罪。还是你觉得那个官二代是泛泛之辈?”
刘闻的一席话说得舒楝有些后怕,这回能得手,是她运气好,下回呢?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万一被抓住把柄,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舒楝想想又不甘心,“好不容易追到的线索,难道放弃?”
刘闻笑得高深莫测,“谁说的?鱼饵都下了,自然要见真章,抓条大的!”
回忆戛然而止,耳边却还回荡着她惊喜的欢呼:“真的吗?噢,师兄,万岁!”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舒楝真想冲着那个记忆深处的姑娘冷笑:高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一桩交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个可耻的角色会让你终生愧疚难当,因无知背负的罪愆不能宣之于口,只要想起,心脏就如同被烈焰吞噬,遽然的疼痛提醒你犯的过错无可追悔,所以不能想,不能提。
然而时光不可逆,舒楝只能徒劳地看着,看着那个姑娘走向既定的结局,小卒过河不回头的决心不过是一场笑话。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曾经绊倒过你的石头,再次横亘脚下,只这次,她绝不会蒙蔽了双眼给人当枪使,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窗外鸟鸣啁啾,舒楝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惊醒,她搓搓脸,起身快步走向窗边,拉开厚重的帘幕,天已破晓,银灰色的雾笼罩着江面,轮渡拉响汽笛驶出码头,金红色的霞光透过云隙照亮了东方的天际。
仿佛被刺痛一般,舒楝捂住眼睛,短促地笑了声……想知道我的选择?
期待吧……
太阳挣脱束缚,喷薄而出,光芒耀眼,扫尽迷障。
舒楝拿起手机,拨出一组号码。
“喂?”
“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