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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心璃勉强让自己忘记祁墨昨夜的放肆,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对祁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二殿下,让你看笑话来,我这就让管家送你出府。”
“不用了。”祁墨回答得干脆而直接,波纹盈盈的墨目泛着一丝得意的笑意,“丞相大人的饮食马虎不得,本殿下留下来,也能看一看端倪。”
宸心璃被祁墨的话给惊得一愣一愣的,宸心璃发现自己在祁墨面前,智力永远不够用!
一边的宸云天将祁墨和宸心璃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神不由得深沉起来,这两个小年青好像……有点怪怪的……
宸云天轻咳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略含尴尬的笑意,对祁墨道:“让二殿下见笑了。”
“无碍。”祁墨在看向宸云天时,墨目里的不羁和得意被尽数掩去,仿佛刚才跟宸心璃耍无赖的人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被拖进厅堂的三个厨子以及五六个帮工跪在地上,嘴里还含着布条,勉强能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什么时候,我们相府对待下人需要用这种手段了?”宸心璃冷冷地扫了一眼萧氏的嬷嬷,这个老女人是真的把相府当自己家了吗?
萧氏的嬷嬷见宸心璃不悦,便解释道:“奴婢是怕他们嚎啕求饶的声音污了二殿下、相爷、夫人和大小姐的耳朵。”
宸心璃走向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厨子帮工们,伸手就要摘掉堵在他们嘴里的布条。
“大小姐!”萧氏的嬷嬷走了过来,惊慌中的她已经忘了自己面对的是相府的嫡长小姐,因此面色泛过一丝冰冷,“大小姐,还是不要摘掉得好,免得他们说了不该说的话,冲撞了各位主子。”
宸心璃的目光挪向萧氏的嬷嬷,眼神犀利如一柄长剑,“哦?覃嬷嬷为何这么紧张?莫非你害怕的不是他们冲撞了各位主子,而是害怕他们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来?”
如果说此时宸心璃的目光似一柄长剑,那么宸心璃此时所说的话则像一枚利箭直刺覃嬷嬷,让她立即语塞,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应宸心璃,阵阵泛白的脸上堆出一点尴尬笑意,“看大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奴婢……奴婢又有什么把柄能在他们手上?”
“那你的把柄在谁的手上?”宸心璃玩味地看着覃嬷嬷,但脸上却做出一副很好奇且疑惑的样子。
覃嬷嬷自知踩到了宸心璃设置的陷阱,慌了心神,只能求救般地看了一眼萧氏。
萧氏一脸冰霜,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宸心璃。宸心璃知道母亲萧氏正在看她,便很给面儿地回应萧氏,把视线从别处挪回,看向萧氏。
萧氏对宸心璃道:“心璃,这些大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宸心璃笑道:“娘亲,女儿已经十六岁了,也不小了,对于府上的事情如今也能看透一二。爹的饮食出了问题,我这个做女儿的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不把暗中下毒耍阴谋诡计的人揪出来,爹以及娘亲,甚至其他相府里的人的安危都难以得到保障,所以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宸心璃一脸的坚持,让萧氏如同踢在了石头上,疼——
宸心璃直接将堵在厨子和帮工嘴里的白布扯了出来。
果然,才刚扯掉他们嘴里的白布,他们便猛的告饶,一时间厅堂沸腾了一样。
宸心璃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他们在触碰到宸心璃如寒冰般的目光后,心头皆是一冷,紧接着就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这时候,萧氏走上前来,站到宸心璃的身旁,冷眼俯视着跪着的众人,“你们竟然敢在相爷的饭菜里做手脚,其心可诛,今日我若不命人将你们打杀了,今后恐怕再也没有人敬畏我相府威严。”
“大夫人饶命啊!”
“求求你了大夫人,这件事情跟我们……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大夫人,求求你了!”
……
萧氏的话刚一说话,才刚刚安静的厅堂立即又充斥着告饶声。而且,这些跪在地上的人在看到萧氏的刹那都浑身一紧,甚至有一两个胆小的被吓尿了。
宸心璃则道:“只要你们将幕后指使者说出来,我,宸心璃可以保你们一命!”
“心璃——”
萧氏在听到宸心璃的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侧脸看向宸心璃,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
萧氏发现宸心璃近段时间耳朵很不好使,总是听不见她说的话。
此时,宸心璃再一次没有听到萧氏的声音,继续对跪在地上的人道:“陷害朝中一品大员的罪名恐怕不是你们这些厨子能够扛得住的,就算搭上你们家人的性命也扛不住。所以,我在想,当初你们为何要答应幕后主使的人这么做?是相信她能让你们免受灾祸不被追究?还是相信她比皇帝的权势还要大?”
宸心璃的话含沙射影,说得那些刚还在嚷嚷着大喊冤枉的人顿时语塞,都心慌慌地互相看着。
一旁的萧氏往宸心璃这边挪了下,说道:“心璃,这些人丧心病狂,娘亲这就把让人把他们拖下去责打了以儆效尤。你看,二殿下在这儿,可别让他看了我们相府的笑话。”
宸心璃的脸上浮出一丝无奈,“原本女儿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请悄悄在府上处理了就好。可偏偏覃嬷嬷要把人带到这里来,搅扰了父亲的休息不说,还让二殿下看了笑话。不过既然已经让二殿下看了笑话了,也不在乎被二殿下继续看笑话。”
接着,宸心璃的脸上拂过一丝疑云:“母亲为何这么着急要打杀他们?”
萧氏的面色泛过一阵苍白,“母亲不想他们再胡闹下去,而且,伤害你爹的人,娘亲我绝对不会姑息的。”
“女儿也不会姑息的。”宸心璃坚定地道,说罢,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厨子帮工们,语气冷冽:
“你们不要以为让你们干这等蠢事的人能救得了你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你们的家人正在某些人的手中吧?”
宸心璃的话如扔进湖泊里的石头,一下子激起千万层的浪花。那些厨子帮工们互相顾盼着,完全慌了心神,有的人干脆匍匐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求菩萨保佑。
萧氏疑惑地看着宸心璃,“心璃,无中生有的事情不要乱说,可千万别让二殿下看了我们相府的笑话,以为我们相府的人仗着身份胡乱给他人扣帽子。”
宸心璃侧过脸看了一眼萧氏,“娘,既然你说要打杀他们,那我当然要彻查清楚了。如果我们没把事情查清楚就直接将他们打杀了,这才真正地让人看笑话。再者,他们谋害的是当朝一品大员的性命,无论如何都没有谁能将他们打杀了,他们需要被交到督查司,由督查司的大人们处理。”
萧氏不再做声了,她知道宸心璃说的在理。
这时候,宸云天在三姨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对跪在地上的人厉声道:
“是选择立马死,还是选择让真凶暴露,就看你们自己了。本相对你们一向仁慈,就算有些脾气,也不会对着你们发,而今你们就是这么回馈本相的吗?听清楚了!今日,你们若是说出幕后主使,被移交到督查司尚且还能有活命的余地。就算不能活命,也能保住家人性命。如果你们不说,非要抗下来,那幕后主使当真能让你们的家人活在这世上,任由我们相府的人去找他们说出真相?杀人灭口这种事请,你们没怎么见过,却也听说过不少吧?”
那些厨子帮工们就是再傻也听得懂宸云天的话,原本一心想要保护幕后主使,听了宸心璃的话后,已经有所动摇,而今听了宸云天的话,心里的天平便更加倾斜于说出幕后主使。
而且,宸心璃和相爷宸云天都猜得很准,他们的家人被人困住了,他们在这儿若是说错了一句话,就会使整个家庭蒙难。
想到家中糟糠妻子还没跟着自己享多久的福,家里的小儿还等着他回去抱,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
这时,一抹阴影出现在厅堂门口。
踏着阴影而来的是宸心璃的贴身婢女袭香。
袭香刚一出现,萧氏和覃嬷嬷就看了过去。
袭香低垂着眉眼,佯装没有看到她们的眼神,疾步来到宸心璃身旁,对宸心璃耳语了一阵。
宸心璃听完后道:“今天我耳朵不好使,你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
袭香便说道:“回大小姐的话,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而且……”
袭香还没说完,宸心璃便微微抬手,制止了袭香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于今日的局势而言,''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救出''这句话已经够了,至于袭香要说的,暗中似乎又其他人帮助他们,她私下去调查就好。想到这儿,宸心璃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祁墨。祁墨似乎也正看向宸心璃,墨目中盈盈着一丝笑意。
或许祁墨自己并没有觉得自己眼眸深处的这丝笑意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在宸心璃看来,那就是流氓特有的眼神。
袭香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最震惊的莫过于站在萧氏身侧的覃嬷嬷。
而那些厨子和帮工先是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回过神来,他们立即对着宸云天和宸心璃阵阵叩头,甚至恨不得把脑袋都磕破。
“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说了吧?”宸云天的确很少在下人面前如此威严,但不代表他在相府丧失了这种威严。
萧氏急了,大跨两步走到宸云天身旁,伸手搀扶过宸云天,焦虑道:“相爷,你的病才刚刚好,可不能为了这些没分量的人气坏了身体。”
“无碍。”宸云天的语气依旧冰凉。
萧氏的目光在宸云天的脸上扫了一阵后,转而愠怒地看向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的厨子们。
那些厨子叽叽喳喳的,已经开始述说这件事情的原委了。
“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萧氏厉声呵斥,那些厨子和帮工当即被吓得浑身一颤,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氏见这些人被她给震住了,又道:“相爷要你们说幕后主使,你们若是想再过回其乐融融的生活就如实招来!依我看,主使你们的人若是没点身份,你们也不敢背起我北离国的国法如此行事。”
萧氏的话惹得厨子和帮工们皆是一惊,他们不知道这个萧氏到底要表达什么。对啊,主使他们的人肯定是有身份的,不然他们安分了一辈子,又怎么敢忽然造次?
可是,这个有身份的人不就是——
“说!是不是哪个主子指使你们的?!”萧氏的音量加大了些,一股强势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一旁的祁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就像在看一出好戏。也或许在祁墨眼里,眼前上演的这一幕,比在戏园子里看到的还要精彩得多。
很显然,那些帮工和厨子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的惊慌,双眼更是布满了疑惑。
宸心璃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氏,母亲真是越发厉害了,如果不是她今日亲眼得见,她还不会想到母亲会有如此狠戾的一面。
萧氏的余光早已瞥到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也能感受到祁墨的目光和宸心璃的目光深处隐含着深意,但这些似乎并不足以阻碍她行使相府主母的职责。
萧氏叹息一声,“其实你们不说,我也能隐约猜到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在相爷的饮食里下毒的。”
谁啊?
帮工和厨子们惊讶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都发愣地望着萧氏。
祁墨微微侧头看向宸心璃,却见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她似乎对于萧氏接下来要说的话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萧氏继续道:“心璃当年把雪舞带回来的时候,看她大冷天的还衣着淡薄,觉得甚是可怜就把她留在了身边,却没有想到这个丫头仗着我和相爷对她的宠爱处处刁难心璃,甚至还指使你们在相爷的饭菜里下毒。”
“……”
厨子和帮工们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乱地看向其他厨子和帮工,看到他们也是一脸的惊愕才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大夫人萧氏真是那么说的!
萧氏忽然愤然道:“真没想到,我和相爷把她当亲生女儿一眼看待,不少她吃穿,而她却这么对我们。就连死了,也不放过我们!”
“死了还能指使这些人?”宸云天一脸的惊愕,眼神里更是布满了惊疑。
萧氏道:“我也没有想到雪舞竟然对我们的恨这么深,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能耐,人虽死了,发展的耳目还在。”
萧氏的话音才刚落,萧氏身旁的覃嬷嬷便用一双犀利狠辣的眼睛紧盯着领头的胖厨子。
那厨子刚看到覃嬷嬷的目光时,浑身一个激灵,如同一桶冰水从天而降。
覃嬷嬷的眼神直刺那厨子的心口,使他在刹那间明白,他们给相爷下毒的事情已被落实,就算把真正的主使说出来,也只能勉强保住家人暂时不被人屠杀罢了,保不准以后会再次受到真正主使的迫害。而今冒出个雪舞二小姐来顶罪,正所谓死无对证,何乐而不为?
那厨子想明白这一点后,连忙点头,对宸云天道:“相爷!相爷!原本我们不敢说的,但是现在大夫人已经把主使者二小姐说了出来,我们……我们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了!相爷!小的们知错了!”
其他的厨子和帮工惊疑地看了胖厨子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都跟着磕头,说这一切都是宸雪舞指使的。甚至还添油加醋地把宸雪舞如何利用残余势力威胁他们的家人一事说了一遍。
胖厨子和帮工们的声音落音后,厅堂回归了死寂,让人心里发毛的死寂。
这种死寂,让厨子和帮工们如同身在炼狱烈火之中,也让站在萧氏身侧的覃嬷嬷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萧氏偷偷用余光看向宸心璃,却见宸心璃面色如常,神色淡定,眉目中不染一丝情绪。
就在萧氏想着是否要再说些什么以更加证实是宸雪舞指使厨房里的下人们动手脚时,宸心璃却忽然开口了,“既然你们说出了幕后主使,我也会实现对你们的承诺。你们放心,以后若是有人敢对你们的家人动手,我宸心璃绝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一句话,宸心璃是半笑着盯着萧氏的覃嬷嬷说的。
覃嬷嬷虽然微微低垂着头,却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宸心璃的犀利眼神,那眼神仿佛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窝。
胖厨子们如临大赦,赶紧叩头,连连道谢。
宸心璃没有去管那些厨子和帮工们,而是走向覃嬷嬷,“覃嬷嬷好像有心事?莫非知道这真正的幕后主使并不是宸雪舞?”
“大小姐!”
覃嬷嬷当即跪在地上,眼神慌乱,“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覃嬷嬷刚才确实有一刹那的失神,因为她分明感觉到大小姐宸心璃已经知道幕后主使不是宸雪舞,可为何她不再追究?
没想到不过是一刹那的失神,就让宸心璃给捕捉到了。为什么,这个丫头自从冰湖里被人救起来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心思早已不像从前那般简单?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有听见?”宸心璃的语调很平常,但话语里却裹挟着一层冰霜。
覃嬷嬷琢磨不透宸心璃的心思,只得鸡啄米般直点头,“奴婢听见了,奴婢听见了。”
“我说什么了?”宸心璃盯着覃嬷嬷,余光却落在一旁的萧氏身上。
覃嬷嬷迟疑了。
“你不是说听见了吗?怎么说不上来?”宸心璃冷冽的声音让覃嬷嬷浑身一颤。
覃嬷嬷回过神来,连忙道:“大小姐说如果有人敢对他们的家人动手,大小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宸心璃的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意,“很好,听见了就好。”
宸心璃说完,走到宸云天身旁,神色姿态已恢复了十五六岁时乖巧的模样,“就打发他们离开相府吧,至于新厨子和打下手的,我们先从三姨娘院子里挑几个过去,再在王城张榜慢慢寻觅合适忠诚的厨子,如何?”
对于宸心璃的提议,宸云天很满意,当即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胖厨子以及跪在地上的其他人又是一阵扑通扑通叩头,有两三个精瘦男人的额头都被磕破了。
“退下吧。”宸云天不想再看到他们。
管家连忙带着他们离开了厅堂。
宸心璃看向意犹未尽的祁墨,“二殿下若是不嫌弃我们相府没了厨子后饭菜简陋就留下来吃了午膳再走吧。”
宸心璃其实是想对祁墨下逐客令,因为在北离国,通常这么说就是在委婉地提醒对方是否可以考虑离开了。
“好。”祁墨回答得干脆而直接。
宸心璃的大脑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祁墨的智力也算是北离国数一数二的存在吧?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话?
宸心璃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宸云天笑对祁墨道:“二殿下肯赏光,是我们相府的荣幸,也是我宸云天的荣幸。就是希望其他厨子们做的饭菜不会亏待了二殿下才是。”
“丞相大人客气了。”祁墨对宸云天拱手示意,可余光却瞥向一脸吃瘪的宸心璃,同时,墨目中晕染开一层得意的笑。
……
入夜,宸心璃刚从外进入房间,还没来得及把披风取下,就听到叩响房门的声音。
袭香打开房门,看到妆容精致的七姨娘正捧着一个锦盒站在门口。
“心璃,我来看看你为选妃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七姨娘的脸是典型的鹅卵石型,皮肤白皙如玉一般,那双眼睛上的睫毛浓密而修长,一垂眼一眨眼之间自有一番深情盈动。加之本就年轻,任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美。
袭香把七姨娘请进房间,七姨娘满脸堆着笑意,走到宸心璃身旁时,把手中的精致锦盒打开递给宸心璃。
在油灯的映照下,锦盒内的珠宝散发出氤氲的光泽,即便是宸心璃这种对珠宝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的人,也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感叹这锦盒内的宝物有多耀眼动人。
一旁的袭香更是看得眼都发直了。
七姨娘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面有几样还是你爹送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明日你就要参加太子选妃了,我这个做七姨娘的也没什么好表达的,就把这些送来,看你能不能用上。”
“让七姨娘费心了。”说实话,七姨娘能把这么贵重的首饰都拿出来,看来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至少,要她宸心璃拿出这么多好宝贝送人,她是一定不会甘心情愿的。
七姨娘拉过宸心璃的手,“来,坐到梳妆台前来让我看看你适合戴什么。明日选妃大典上,其他的闺秀们少不了用更挑剔的眼光看我们相府走出去的女子,所以七姨娘可不能马虎。”
“你很冷吗?”宸心璃照着七姨娘的意思坐到梳妆镜前,可同时,当她的手触碰到七姨娘的手时,便感觉七姨娘的手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冰寒,可偏偏她的手心有湿湿的冒着汗。
七姨娘冲着铜镜中的宸心璃笑笑,摇头,“我不冷,可能是最近身子有些发虚。自从生了巧儿后,我的身体就时常感到发虚。还是心璃这个年纪好,如花似锦。”
宸心璃回以浅浅一笑。
七姨娘拿起梳妆桌上的木梳,细心地为宸心璃梳着柔顺的发丝,此刻的七姨娘十分安静,安静的她别有一番美感,怪不得父亲会不顾她曾是伶人的身份,也不顾萧氏的反对,坚持将她带回府上。
“七姨娘。”
宸心璃忽然开口了,她的眼睛直视着铜镜,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在看七姨娘。
“嗯?”
七姨娘的手顿了一下。
“你是否听说过玄灵宫?”宸心璃微微抬眼,透过铜镜让目光凝视着站在她身后的七姨娘。
七姨娘的手停了下来,如果宸心璃不是透过铜镜看她,而是转过身来直接看的话,一定能看到此刻七姨娘的面色如纸一样惨白。
“我……我……”
七姨娘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干涩如火烤一般,脑袋也一片空白。
扑通——
七姨娘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说,索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璃,七姨娘对不起你。”
宸心璃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七姨娘,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阴暗的事情,所以才会乱了分寸,被她看出端倪吧?
宸心璃拿过七姨娘手中的木梳,细细端详,慢慢道来:
“玄灵宫的人擅毒,而紫穹花就是她们最常用的一种。这种花味道甜甜的,任谁也不会想到它竟刻意杀人于无形。”
宸心璃不紧不慢地说着,就像在讲一件平常事一样。
前生,在被挑断手筋脚筋之前,宸心璃的一位至爱亲人就给她用过这种毒。
所以,她对这毒——刻骨铭心。
“心璃!心璃!我对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的错!”
七姨娘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划过两行泪水,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七姨娘更有一番动人姿态。
“如此美的姨娘却为玄灵宫做事,实在可惜了。”宸心璃轻轻叹息一声,把手中的木梳放回到七姨娘的手中。
七姨娘在接到木梳的刹那浑身一颤,赶紧把手中的木梳扔在地上。
“心璃——”
七姨娘哭得伤心欲绝。
“心璃,如果……如果我不按着他们所说的去做,我就再也见不到巧儿了!心璃,巧儿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巧儿。”
七姨娘说完,匍匐在地上抽泣起来,浑身颤抖。
宸心璃依旧只是静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七姨娘,没有说话,沉默使得房间内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七姨娘哭了一小会儿,稍微回过点神来。
接着,七姨娘伸出纤长的素手轻轻解开了一头乌黑青丝,再轻轻撩开头发——
浓密的头发下竟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疤痕,疤痕很新,甚至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把四周染成一片令人胆寒的红。
宸心璃早已见过更为丑陋的样子,可在看到娇美的七姨娘头皮上竟有这么大一块丑陋疤痕时,整颗心还是为之一颤。
“如果我不按照她们说的去做,这种痛苦就会延续到巧儿身上。”七姨娘忽然抬头,一双泪眼痛苦地看着宸心璃,“我不怕死,也不怕受折磨,可巧儿才那么小。如果我死了,巧儿必然会被那些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我原本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爹,可那些人告诉我,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我和她们之间的事情就会直接把对我的惩罚转移到巧儿身上。她们不敢伤害我别的地方,只能用手扒掉我的头皮,再扔给我一些假发,让我掩盖伤疤。”
“心璃——我无心害你,无心害任何一个人。我和你爹是真心相爱,我敬佩他为人的正直,也喜欢他私下里的平易近人,所以我才会抱着巧儿进入相府。”
“心璃,如今我对你做下这等不齿的事情,丝毫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看在巧儿还小,又喜欢你这个姐姐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过错加在她的身上,不要把对我的惩罚转移到她的身上,好不好?”
七姨娘乞求地看着宸心璃。
宸心璃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巧儿,如果不是因为进入了相府这座宅子,她七姨娘这般美丽的女子,一生都可能不会对他人下跪,也可能永远不会用这种乞求的语气说话。
宸心璃眼眸深处的怒意慢慢散了,对七姨娘道:“受制一时就意味着会受制一世,想要真正保住巧儿妹妹的性命,七姨娘不必求我,也不必再看玄灵宫人的脸色。”
“我该怎么做?心璃,只要为了巧儿,就算让我下油锅我也会毫不犹豫!”
七姨娘目光坚定地看着宸心璃,仿佛她已经做好了为了巧儿牺牲一切的准备。
这一幕,竟让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去的宸心璃有些触动。
“你应当去找我爹。”宸心璃淡淡道。
“相爷?”七姨娘的眼里布满了疑惑。
宸心璃却微微点头,示意七姨娘她没有听错。
……
翌日清晨,一身红妆锦绣的宸心璃在袭香的小心搀扶下走出汀泉阁。
此刻,相府的门口整齐地站着两排亲送宸心璃的人,除了萧氏、姨娘,还有府上的管家以及暗卫队长等有些地位的人。
宸心璃看到,此时,七姨娘正抱着巧儿站在三姨娘的身侧,巧儿扬手时一不小心拉扯到了七姨娘的头发,疼得七姨娘眼含泪光,眉头紧皱。但不过瞬间,七姨娘的面色便恢复了正常。
原本应当站在正室大夫人身侧的宸云天此刻却站在七姨娘的身旁,在看到宸心璃的刹那,才收回了哄逗巧儿的手,笑看着宸心璃。
看着看着,宸云天就感觉自己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竟有种看着女儿出嫁的感觉。
宸心璃走到宸云天身旁,对着各位长辈行礼。
接着笑道,“女儿又不是出嫁,爹怎么还哭上了?”
年过五十的宸云天竟被宸心璃的这句话给说得羞红了脸,有些尴尬地擦拭了下眼角,笑着责备道:“你这孩子,总是没大没小的。”责备完,又似乎不放心,“到了宫里可要听嬷嬷的话,不可乱了宫里的规矩,否则容易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儿知道了。”宸心璃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有爹宠着,真好。
“姐姐——梨子姐姐——”
一声甜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了宸心璃的注意力,竟是巧儿。
好吧,巧儿已经不止一次地喊错她的名字而叫成梨子姐姐了。对于这个称谓,宸心璃一点也不反感,相反,她很喜欢。
人之初,性本善。看到天真可爱的巧儿,她的心都快被萌化了。这么乖巧的生灵,怎么会有人能狠得下心打她的主意?
“对了,娘亲。”宸心璃把目光从巧儿身上挪开,看向站在一旁保持着经典微笑的萧氏,“女儿听说今天一大早府门口来了一位道士,不知这位道士说了些什么。”
萧氏显然没有想到宸心璃在临近入宫选妃的前几个时辰时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
萧氏温柔慈爱地看着宸心璃,“心璃不用牵挂这些,你只需要好好参加选妃便是。”
“好像那道士说了一些关于巧儿妹妹的话,我这好奇心一被提起来就按捺不下去了。”宸心璃就像没听到萧氏的拒绝一般。
这时,宸云天开口了,一面说一面伸出右手食指,让巧儿抓着玩,“那道士说我们府上有个宝贝金疙瘩,有这个金疙瘩在,我们相府就可永享安乐。而这宝贝疙瘩嘛,自然对环境要求就挑剔了些,只有你娘亲的院子才适合。巧儿,你说你这宝贝疙瘩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原来如此,可是,娘亲到底是住惯了那个院子的,总不能让她立即搬走吧?”宸心璃故作惊讶。
之所以是故作惊讶,是因为她昨夜就知道今日一早相府门口会有一位道士出现,而这位道士也正是她宸心璃安排的。
一旁的萧氏浑身紧了一下,要她堂堂主母搬出院子,岂不是让她颜面扫地?
宸云天道:“倒也不需要你娘亲搬走,七姨娘是新人,当然要住新地方,总不能委屈了她去住别人住过的院子。至于巧儿这个宝贝金疙瘩嘛,就委屈她一下,让你娘亲带着。”
什么?
萧氏的瞳孔微微撑大了些,不敢相信宸云天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宸心璃疑惑地看向萧氏,“娘亲,你怎么了?巧儿妹妹这般乖巧,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当然,当然。”萧氏的心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其狠狠捏成一团。
宸心璃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巧儿可爱的脸蛋,说道:“巧儿以后跟着我娘亲定然不会吃亏的,娘亲那儿可有的是好吃的。”
萧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了看巧儿,同时扫了一眼七姨娘,七姨娘不敢去看萧氏的眼睛,在发现萧氏要看向自己时,立即把目光挪向别处。
“相爷,”萧氏对沉浸在哄逗巧儿的乐趣中的宸云天道,“带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就是怕到时候出现什么问题,会让七姨娘伤心。”
萧氏的余光依旧打量着七姨娘。
七姨娘在听到萧氏的话时,浑身紧绷得厉害,宽大袖口下的手紧拽成拳头,泛着盈盈波纹的双眼在听到萧氏的话的刹那蒙上了一层湿润雾气。
宸云天忽然停住了哄逗巧儿的手,看向萧氏,“若是把巧儿放在别处,本相还有此担心。但放在夫人你那儿,我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心璃也算是你一手带大的,她都没出什么事,巧儿自然也不会出事。而且那道士已经说了,唯有你这院子能保孩子安然无事。若是有事,必然是人为。你的院子里都是你的心腹,把巧儿放在你院子,我一百个放心。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宸云天说得云淡风轻却又坚定得不容任何人置疑和反驳,甚至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刻,萧氏才发现那个道士绝不是什么普通道士,定然是有人故意引来的。
宸云天把巧儿放在她院子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巧儿有事,否则难逃瓜葛。
这一招,看似柔和,实则暗藏力道。
宸心璃——
萧氏看向宸心璃,宸心璃一脸天真的笑,“娘,女儿该上马车了。”
萧氏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立即恢复了慈爱的笑容,“心璃,娘亲一向是放心你的,入宫后激灵着点即可。若是你的表妹萧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这个做姐姐的可要多提醒着点。”
“萧香妹妹也要去,她的脸好了?”宸心璃虽然是在发问,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疑惑的表情,仿佛她早已知道萧香不会错过三殿下祁风的选妃大典。
萧氏有些捉摸不透宸心璃话里的意思,只能浅浅点头,“好了。”
宸心璃的眼底染过一抹笑意,让萧氏捉摸不透的笑意。
“二殿下的医术在我们北离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就连宫里的太医们都无法与之相比,二殿下说萧香妹妹的脸已无药可救,没想到二殿下的医术到底还是不如娘亲找来的大夫医术高明。”说这些话时,宸心璃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可萧氏看得明白,她的疑惑是装的。
萧氏道:“二殿下医术的确高明,但术业有专攻,或许娘亲为萧香妹妹找的这位大夫刚好对医治皮相方面特别擅长。心璃,难道萧香妹妹的脸好了,你不开心吗?”
宸心璃微微嘟了下嘴,就像小女儿撒娇一般,但那双眸眼依旧泛着深沉的波纹,“女儿当然开心了。女儿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娘亲能找到那么好的大夫,为何之前给爹找的两位大夫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庸医?萧香妹妹的运气真好,短短数日,娘亲就能帮她找到术业有专攻的神医。”
宸心璃话里含着的刺一下子钉醒了相府门口的所有人!
是啊!如果萧氏真的一心想要相爷的病好,又怎么可能把庸医请进来?而且还请进来当菩萨一样地供了那么多年?
“好了,我也该启程了。”宸心璃看到萧氏那张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甚是精彩。但再精彩的脸色她也不想多看,因此,转身走向马车。
萧氏意味深长地看着宸心璃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