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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温木槿一日一日消沉下去,香芝常来禀报,给温木槿煮的调理身子的汤药几乎都原封不动冷了又热,最好只好倒掉。
她不肯吃药,不肯调理,不肯见人,亦不与多余的人言语半句。
裴缜曾经去瞧过她一次,只是她心灰意冷,对待裴缜态度淡漠,惹得裴缜恼火,最终拂袖离去。
顾长歌眼前摊着一打一打的经文,都是使用宣旨亲笔抄写的。
她将经文拿到烛火前,一把烧掉,怒气抑制不住道:“当真是个顽石!”
碧玺面带难为之色,说道:“淑答应抄写第一遍时候,因姿势古怪,字迹不好,抄了第二遍。其中若有字写得不好的,满篇都撕掉重写。这是最后答应写满意的。”
几乎都能感觉到额头起了青筋,她挺着肚子,越来越不方便,打怀胎以来,六七月的肚子早就不能随意想做什么做什么,连睡觉都要注意姿势。
双脚开始浮肿,整日里渴睡更是不行。
嘴也越来越挑了,爱吃的都是以前不喜欢的,小厨房整日备了各色食材,就是怕嘴刁的娘娘想起来吃什么,一时找不到东西做。
“越该安心的时候,偏她爱叫本宫不省心!”忽然她脑筋一转,问碧玺“皇后如今还是那样,不曾派人去斥责温木槿吗?”
碧玺摇头:“皇后生了气,必然不肯叫人去,也丢了面子。”
“把温木槿给本宫叫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
温木槿听闻锦贵妃有请,也不推脱,随意传了一身素色常服便乖乖到了翊坤宫,进门行礼跪拜,礼数周到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顾长歌见了她的样子就心烦:“你还未想通吗?”
温木槿只倔强抿嘴,不肯回答,亦没有任何其他表现。
气结之下,顾长歌指了门口:“你,就给本宫跪到屋檐下。”
温木槿抬头,冷冷瞧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走过去直直跪下。
顾长歌命人将凳子摆在温木槿身前,坐下方才说道:“皇后放出话,说你伤了太子,太子不治而终,你可知道原因?”不等温木槿回答,她自顾说下去“因为皇后不打算让太子活下去了……”
她声音空寂,又带了一丝血腥。
温木槿惊愕抬头:“太子是她亲生儿子!就算受了伤,尽力医治便是!”
“呵,”顾长歌一声冷笑,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只要太子一死,你便与太子之死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只要皇后动手,无论你如何死的,皇后都会说,淑答应愧极,自戕以慰太子亡灵。”
温木槿已不是前些日子那般哭泣,眼底干涸没有一丝水痕,只扬了脸:“既然她不肯放过我,那我等着她便是!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我不会认罪的!”
“由不得你!”顾长歌厉声“只要你死,必定自戕,但凡嫔妃自戕是大罪,连带你家族亲眷,你的父母弟妹,无一幸免,淑答应,”嘴角露出笑意“你未免太天真了。皇后要拿你做伐,你还傻子一样等着刀架到脖子上。”
顾长歌拂了衣服上沾染的落灰,站起身来,碧玺上前搀扶,她吩咐道:“就让她跪在这,等本宫回来了再许她回去。”
碧玺扶了她往外走,她自顾边走便看指甲上新染的丹蔻,口中念叨:“皇上约了本宫去瞧新舞,估计用了晚膳才回,哎呀……”
听着顾长歌鞋子声音渐渐远去,温木槿阖了双目,直挺挺跪在青石地板上。如今天气不再炎热,跪在这里除了膝盖生疼,再无旁的苛责。
小宫女太监们规矩极严,被碧玺调教的很好,走路办事目不斜视。
温木槿就这样跪了一个时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过了一阵,整片天空都成了深色的蓝,有星星点点闪烁在头顶。
浣纱焦急的在一旁跪着等候,温木槿视而不见,只是双腿已麻。
有个面生的宫女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了个饭盒。
她行至温木槿眼前,行了个礼,蹲下把饭食拿出来道:“请小主用膳。”
温木槿看她一眼,笑了:“怎么,锦贵妃怕我饿坏了吗,”说完蹙眉“拿走吧,我不吃。”
那宫女便是顾长歌新从冷宫调过来的宫女,秀儿。
秀儿叹了口气,一边收着食盒,一边说道:“小主今日真像极了奴婢此前伺候的康嫔。”
温木槿挑眉:“怎么,她的孩子也抱给皇后抚养了?”
摇了摇头,秀儿低声说道:“康嫔是前朝先皇宠爱的女子,奴婢曾是她身边得脸的,后来康嫔被人陷害,皇子已有一岁,却死在了自己宫里,发现的时候,皇子手脚冰凉,眼睛瞪得大大的。康嫔坚持说皇子是被人陷害,可是苦无证据,她一口咬定受宠的德妃害了皇子,连带着辱骂先皇偏心。最后先皇恼怒,呵斥了康嫔,康嫔想不开,一脖子吊死了。”
温木槿瞪了眼睛:“她就这么死了?那冤屈呢?”
秀儿笑出来:“小主糊涂了,康嫔死了,德妃还在,先皇怎么会为了一句没有凭证的话来责怪德妃,就算康嫔以死明志,也是无用,怪不到德妃身上。只是这还不算最坏的,康嫔不仅不能葬入皇陵,先皇还以嫔妃自戕的罪名问罪了康嫔母家,凡九族者,皆不许在朝为官,只能从事最最末的事情来生存罢了。”
天上星子越发明亮起来,秀儿收好了东西站起来,行礼道:“锦贵妃娘娘有吩咐,小主若是听明白了,便随时走就是。若是不明白,也不必在这了。”说罢离开了。
温木槿一人愣怔原地,半晌也没有动弹。
她如何不明白顾长歌一直是为自己好的,只是心里受了委屈总要有地方发泄。怨不得皇上,骂不得皇后,唯有这最亲近的人能受得了自己如此胡闹罢了。
她是失去了孩子的人,孩子虽说健在,但一面都不曾见过,才刚刚生下来就被抱去皇后处,她恨不能撕了皇后以安自己受伤的心。
皇帝虽说留了自己一命,到底也是是非不分的。要这样的皇帝又有何用,一片真心错付,原来到底还是帝王颜面与亲族权贵最重要。
唯有姐姐了……她仰脸看着漫天星斗,璀璨的繁星密密排布在天际,灿然如河,但她也是不肯原谅的。她帮着他们瞒着自己,若是能早说,也不至于一面都不能见到孩子。
她流下伤心的泪水,扶着浣纱艰难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回永和宫。
翊坤宫上方的四角天空永远是蓝蓝的,带了少许云彩飘荡。
顾长歌看一眼廊下一排一排的绿菊,特地穿了一件浅绿色绣千丝菊纹样长裙,外面披一件细纱衣,挺了肚子让人抬肩舆,要到外面走走。
很快肩舆就准备好,扶了宫女上肩舆,晃晃悠悠就看到了一脸素颜,衣着素色半新不旧长裙的温木槿走了过来,上前行礼问安便再不肯说一句,只站在肩舆旁边跟着走。
顾长歌也不欲理她,只吩咐了人去慈宁宫。
温木槿那日罚跪回去后,多日未曾下地,知道是跪的狠了,只是若不叫她受苦,难免以为大树下面好乘凉,在这后宫里,没有皇上的恩宠,没有自己的庇护,她如何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还能诞育公主。
据说温木槿回去,虽再无辱骂之词,到底也终日郁郁寡欢,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顾长歌耐不住了,问了周无术,说淑答应是心病,旁人医不得。
辗转琢磨,心是将死的,只怕唯有一味心药方能起死回生。
果不其然,在宫门口看到了皇后的肩舆,她调整了笑容,审视了一遍温木槿,叮嘱她:“太后面前不得失礼,你再不肯笑脸逢人,也别叫太后看了你这幅哭丧脸!”
说罢率先走进慈宁宫,温木槿紧随其后。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顾长歌堆满了笑意,盈盈上前拜下,还没行礼完全,太后便忙拦了不许她蹲。
“皇上免了你的行礼,你如今身子重了,哀家也不在意这些,能免则免吧,”太后今日穿了一件深褐色对襟长衣,正端坐在凤椅上,笑着吩咐了泰禾“给贵妃赐座。”
顾长歌笑着坐了小凳子上,低了头瞧着肚子笑:“叫太后娘娘笑话了,臣妾第一次有孕,百般不适,可见太后当年孕育皇上与九王的辛苦。”
太后眯起眼睛笑意颇浓,转脸瞧见温木槿还跪着,便道:“淑答应,起来吧。”
温木槿这才起身站到顾长歌身旁位置,也不抬头。
“皇后娘娘将小公主抱来给太后瞧了?哎呀臣妾如今有着身孕,最喜欢看小孩子了,听娘家弟妹提起,她那一对孩子调皮得紧,臣妾也眼馋许多,调皮的孩子也好呀。”顾长歌故意提起公主,为的就是引温木槿注意。
皇后柔柔看了一眼身后乳母怀中的女婴,笑道:“锦贵妃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自然喜欢孩子。去把公主抱给贵妃娘娘瞧一瞧。”
乳母听命,抱了公主上前,小小的玉人在襁褓里睁了眼睛,漫无边际的瞧着四周。
娇嫩的脸庞,鲜艳的嘴唇,小嘴里不停地吐了小泡泡玩。可爱极了。
顾长歌讶异孩子如此可爱,心不由得软了起来,碰也舍不得碰的。
她特地说道:“木槿你瞧,公主柔柔软软,当真可爱极了,是不是?”
瞧了孩子,半晌也不见温木槿说话,微蹙了眉头去瞧,却见温木槿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下,一手掩鼻,表情痛苦不堪,身子也随着呜咽微微打颤。
顾长歌心下了然,笑了一笑,对着太后皇后,只道:“淑答应也是第一次瞧见公主呢,自然喜极而泣,太后莫怪。”
没想到太后皱了眉头:“淑答应,你哭什么?难不成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