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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浅安再次在心里泪流:想开口说句整话怎么就这么难?
她默默闭嘴,随众人一起望向意外出现的连翘身后,只见不远处一座别业正门洞开,下人们忙进忙出从马车上卸行李,裴氏扶着婆子的手等在一旁,遥遥冲众人颔首以示招呼。
竟是事有凑巧,裴氏刚到自家别业就听见此处吵闹,这才派连翘来问究竟。
魏家曾想拉拢靖国公府,可惜对方不买账,如今两家关系略微妙,即未撕破脸又仅止于表面来往。
魏明义看一眼父亲,目光掠过念浅安,落在连翘身上,“多谢靖国公夫人好意。家母并未遇上麻烦。是念六姑娘迷了路,有些小误会,已经没事了。”
他特意赶来,就是怕孔震做得太过,现在又有靖国公府的人在,越发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在靖国公府面前丢自家体面。
裴氏本就是出于礼貌才派人出面询问,连翘又深知念六姑娘的种种“劣迹”,闻言并不深究,虚辞几句转向念浅安,“原来念六姑娘也来了东郊。我们夫人嫌京里人多气闷,临时起意今儿才动的身,等安顿下来,再请念六姑娘吃茶说话。”
话外之意念浅安听得明白,已猜出裴氏为什么会来东郊,并不把客气话当真。
连翘转身离去,走到一半见落后的徐月重打马而来,忙避到一边让路,又对着徐月重身后深深福礼。
坠在后头的马车低调而不失华美,跟车的宫中侍卫服色十分打眼,车顶悬挂的徽记,彰显着六皇子楚延卿的尊贵身份。
“徐世子是孝子,会特意陪靖国公夫人不奇怪。”魏无邪微微眯眼,似自言自语道:“六殿下不在宫中忙政务,倒跟着徐月重来了东郊……有意思。”
他看向孔震,话却是对着魏明义说的,“你和阿震先去拜见六殿下,我稍后就过去。”
打发走二人后转过头,对上念浅安骨碌碌转的黑亮双眼不禁一笑,拍了拍了念浅安的小脑袋道:“以后别再迷路了,出门记得多带些人。”
念浅安心情复杂:果然奸臣都看不出是奸臣。魏父明知三哥是粉饰太平,即不点破也不追究,多么温柔多么亲切!
魏无邪自然不知她所想,看向念秋然上下一打量,点头笑道:“念四姑娘?以后可要好好看顾妹妹,别再把妹妹看丢了。”
说罢背手而去,犹如天下间最和气最耐心的寻常长辈。
喊完“六妹妹”的念秋然,一直出于愣愣围观的状态,只来得及摘下头巾行礼,话都没能回上半句,呆呆望着魏家父子并孔震不远处的身影,乍亮又黯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回庄子的路上,不由绞着头巾试探道:“六妹妹,你要办的私事,和魏家……魏夫人有关?”
“念妈妈还没来,我的私事还着落在她身上呢。”念浅安摇头,借魏明义的话茬,半真半假道:“大概是逛晕了头、走岔了路,一时……魔怔了,才撞上魏家那几位。”
念秋然感同身受,想着魏家那人的一言一行,觉得自己大概也魔怔了。
远山、近水却是又喜又奇,迎上来道:“四姑娘、六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在外头找到能用的花草?六姑娘快看,今儿收拾完这一茬,就差不多完事儿了!”
念浅安目露疑惑,念秋然脸色微红,忙咬耳朵道:“我没惊动其他人,出去找你的只有我一个。还好你没事。”
她是第一个发现念浅安不见的,偏心里藏着事,想借机去魏家别业转一转碰运气,便编了个借口独自出去,本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私心,没想到不仅真见到了那一位,还找见了念浅安。
她即愧疚又后怕,真心觉得还好念浅安没事,否则她会后悔羞愧死的。
念浅安却误会了,半安抚半赞美道:“小透明,你果然是个好帮手!”
说着见念秋然神思不属,似被刚才的事吓着了,就拉着念秋然坐到廊下,打发走远山近水,故作轻松道:“小透明陪我偷偷懒,剩下点尾巴由着他们干去。”
她扯下头巾盖到脸上,强压着的酸热尽数涌上眼眶。
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再被以前的亲情牵绊了。
今天是各种巧合各方人马都凑到一起,才间接化解她闹出的事,如果依旧被感情左右,再做出冲动鲁莽的蠢事,不仅会害了公主府,也帮不了魏家。
她已经见到了魏母,看魏父和三哥、孔震的样子,魏母的病情应该没有大碍,她了解魏父魏母的性子,即便真被她气着了,既然说不计较就不会天长日久的放在心上。
至于其他的,轮不到她操心,她也不能、不该再操心。
割舍不掉的亲情就藏在心底,旧日情长等魏家能全身而退后,再来说不迟。
眼下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念浅安自我催眠完毕又自我鼓励,晚膳时怒吃三大碗饭,斜着眼道:“看什么看?你家姑娘就是这么能吃,少见多怪。”
远山近水忙摇头,默默对了个眼色,小心翼翼问,“姑娘,靖国公夫人和徐世子也来了东郊,您要不要去拜个见?”
“不去。我即不想拜靖国公夫人,也不想见徐世子。我最后说一次,我对他没兴趣,你们别再拿他来试探我。”念浅安拿筷子一人敲了一下头,教俩二货道:“我不想上门自讨没趣,靖国公夫人十成十也不想见我。
你当他们怎么会突然来东郊别业?闲话都传到大表哥耳朵里了,就算徐世子不知道,靖国公夫人能不知道?别忘了,舅父出面揽下事时,我娘也让刘嬷嬷给靖国公夫人私下通过气了。
多半是舅父已经出手,收拾首尾正收拾得热闹。靖国公夫人一为避嫌,二为徐世子,才临时起意来东郊,这地界矜贵,闲话闲人都进不来,人家是来躲清净的,我们瞎凑什么热闹。”
远山近水放下心狂点头,却听念浅安话锋一转,“不过出于礼貌,拜帖还是要投的。”
不是投给裴氏,而是投给徐月重。
她临来时偷偷送过信给徐月重,却没等来柳树恩依照约定来见她。
现在徐月重在东郊,连楚延卿也在,柳树恩身为楚延卿的暗卫,不在宫中侍卫队伍里,也该在暗卫队伍里。
念浅安决定再去信催催柳树恩,撤下晚膳后,就亲自提笔写拜帖。
魏家别业里,陈妈妈也在写给裴氏的拜帖,抬眼见孔震进来,忙道:“老爷公务繁忙,隔三差五还要赶来看望夫人,夫人不想老爷多操心,已经交待过三公子,今天的事瞒下就是了。你可别在老爷跟前说漏了嘴。”
孔震对魏相、陈氏又敬又爱,陈妈妈待他如自家子侄,闻言无有不应,只阴沉着脸道:“幸好我来得巧,否则真让念六姑娘送上东西,还不知要怎么恶心夫人。”
陈妈妈气性过后,倒也不偏不倚,“你放心,那篮子里装的不是什么腌脏物,不过是些寻常点心罢了。”
孔震心头莫名一动,招来粗使下人,“没丢掉的话,拿来我看看。”
篮子已经破了,点心也碎了,虽沾满尘土但还能看出原形。
陈妈妈跟着探头一看,不由愣住,“这……全是夫人最爱吃的几样点心。夫人的口味,除了你我这些个亲近的,连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未必一清二楚。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她不细想也罢,一旦细想念浅安的种种言行,此刻撇开后来的气恼羞愤,倒品出念浅安自进门起就规行矩步,其实并无恶意和捉弄之态。
“我竟看不明白了。”陈妈妈想起那道令她深感异样的双眸,摇头喃喃道:“念六姑娘那样费心费力的乔装改扮,又送了这么一篮子东西,闹这一场图的是什么?又想干什么?”
孔震垂眸,似透过衣料看着手臂上被咬过的齿痕,声音低不可闻,“是啊。我也看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包起篮子和点心,拎着包裹起身道:“这事妈妈别管了,也不必让夫人知道,省得夫人再伤神。我会想办法查清楚。”
陈妈妈深知飞鱼卫的本事,转口劝道:“你忙归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四姑娘斯人已矣,夫人比你更伤心,却也盼着你能放下那件事。那件事你知老爷知夫人知,到底没来得及告诉四姑娘,你也该为自己打算……”
“妈妈别说了。”孔震眸色清冷,脸色却很柔和,“夫人的疼爱、妈妈的关心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避而不谈,陈妈妈哪里听不出他话外的固执,望着孔震离开的背影,终究长长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魏无邪就带着魏明义、孔震打马回城。
左邻右里,不少人都在议论魏相爱重陈氏、魏明义妥妥孝子,孔震这个人见人怕的飞鱼卫,对魏家倒是有情有义,纷纷挖掘奸臣魏家一系的闪光点。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六皇子楚延卿屈尊降贵,莅临靖国公府的别业,没忘记徐月重曾是他武学陪读的旧日情分,虽然对外有个不好亲近爱臭脸的名声,倒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皇子。
念浅安听了一耳朵八卦,恍然大悟:原来徐月重做过楚延卿的陪读,所以柳树恩是因为楚延卿的关系,才和徐月重成为好友的?
“听说六殿下还和徐世子一起,陪靖国公夫人上山打醮呢。”远山刚说完,近水就接力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今儿魏家别业开了中门,魏夫人往三怀寺上香去了。”
魏母的身子应该见好了,念浅安暗暗松口气,吩咐道:“备些药材和好克化的点心来。”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
前几天闹出的蠢事,必须描补得妥妥当当才行。
念浅安带着远山、近水,招呼上念秋然主仆,“小透明,我们去三怀寺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