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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也守不住的家
我见这个人慢慢腾腾的样子就有点儿来气:“我们在外面连拍得叫的弄了半天你吱都不吱一声,真够老家的。”
那人仍然慢吞吞地说:“门没锁,你们自己能进来。”
刘丁摸出烟抽了一支,对那人说:“客人来了,把灯点上吧。”
那人简单地回答:“没有蜡烛。”
刘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我也不客气地拉了一把坐下。那人仍旧倚在窗口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刘丁十分不满地说:“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要钱,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钱。”那人的语气依然慢慢腾腾,不愠不火。
刘丁压制一肚子的火气说:“要钱,问谁要?问你自己要吗?你拿我寻开心哪。”
我这才算听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找刘丁要他帮忙收账的那个人。而他告诉刘丁的要收款的对象,竟然是他自己。真是疯了。
“你听我慢慢说,如果你不来这里,我告诉你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大老板欠我一千万,你信吗?你不会信的,换成谁谁都不信。”
刘丁默不作声地抽着烟。我俩的手电都已关掉了,因为手电的光是成光束的,老对着那个人照不合适,照在哪个方向都觉得别扭。只有刘丁的烟头的火星一闪一闪的。三个人都淹没在黑暗里。
好在那人是在窗口那边,那里有光亮。他有什么举动我们都能看得到。他也没有朝我们走近的意思。看得出来,他对我们也没什么恶意。
那人继续说:“你们看到这儿的房子了吧,全都拆了。这儿要建一个别墅区。我就不明白了,别墅区不也是一幢一幢的小房子吗,我们现在住的也是一幢一幢的两层小楼。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把我们撵走,再换一批有钱人住进来吗。我想不通,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我不服,我也不愿意搬走。眼睁睁看着其它住房都变成了一堆堆的垃圾,我这儿迟早是保不住了。”
“他们找了我几次我都不同意,他们终于强行动手了。是开发商自己动的手。他们指挥着挖掘机哗啦啦就开了过来。我态度很坚决,死活不肯离开房子。就有人架开了我。我老婆也哭着劝我,说开发商答应多补尝咱们一些,叫我别犟了,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一楼的偏房是我们开的一个小店,这是我们一家人赖以糊口的来源。挖机扬起大手,从外面吼叫着靠近。铁手向下压了下来。”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我老婆疯一样冲进了小卖部,看样子是要进去拿什么东西。开发商的大老板就在现场,急忙叫停。可是现场太吵了,司机又是在院子的外边。根本听不到。墙壁被拉倒,整个屋顶塌了下来。我老婆就被埋在了下面。”
在场的人傻了一下,我挣脱拉着我的人冲过去扒呀扒。接着很多人都冲过去救人,挖机司机也意识到坏事了。挖机停了下来。等我老婆扒出来,已经没气了。大老板怕再出什么意外,当即叫停了。我对大老板大打出手,被他手下的人拉开。几个人把我架到一楼的客厅里。大老板叫其他人退下,对我说:“我是想发财,我也不希望死人。人已死了,我良心上也过不去。我赔你一千万。就别把事态再扩大了。我当时就叫他滚。他夹着包包就逃了。他说叫我好好想想,想通了去找他。”
刘丁摁灭烟头说:“后来你去找他,他不想给那么多是吗?”
那人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没去找他,我也知道他不想给那么多。那是他当时怕再闹出什么别的乱子引来记者报道而用的一个缓兵之计。况且他不来找我,就是没给那么多钱的意思。我又找不到他。不过让他的工作人员先送来十来万丧葬费。这几天我都不在这,听说又有人来查看了。估计,这一两天,这房子就行被推倒,房子没了,钱自然也不好要。”
“那你怎么不守着这房子?”我话一出口才知道问的好傻。守能守得住吗,总不至于再搭进去一条命吧。
那人说话始终不急不慢的,好像也不带什么语气色彩:“我孩子还小,又有病,先天性心脏病。我怕他再出意外。就带着他暂住他外婆家了。你们能要来钱,把钱打入银行账户后最好能到那边说一声。”
那人说了一个地址给我们,刘丁说:“没电话吗?打个电话不是更方便些。”
那人说他没有。就留了孩子他外婆家的电话。
刘丁又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问:“我相信大老板曾经这样答应过你,可是空口无凭,我们去找他,他会承认吗?虽然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但我们只收账,不敲诈。”
那人淡淡地说:“你找到他,只要跟他说是左陈最后一户的黄永良自己委托你的,他就会承认。”
刘丁说:“那好吧,如果能要回来,我不和你三七分,只要五五分就成。说吧,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慢慢说出了三个字:“万金来”
“万金来?”刘丁反问一句,倒抽一口冷气。
“就是他,你不敢吗?你已经答应过我了。”那人问道。
我不知道刘丁怕不怕这个万金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万金来一定不好惹。刘丁抽完一根烟对那人说:“你等我们的消息吧。”
刘丁说完打开手电起来就走。我也跟着站起来。那人仍旧倚在窗前,没有要送我们的意思。我和刘丁两个咚咚地下了楼,走出了这个黑暗的不点灯的屋子。
我问刘丁:“你说他现在在窗口看着咱们吗?”
刘丁拿手电朝二楼的窗口照过去,那里没人。我说我还以为那个人不会离开窗口呢。
“如果万金来要找我,我明晚在这里等他。”
我们回过头去,客厅门口那个人的身影一闪而逝,说完话他又进去了。
“这个人真怪”我一边小心着脚下磕磕碰碰的垃圾一边对刘丁说,“咱们都走了,他出来又进去,还一个人在这过夜啊,他不是说了住孩子外婆家了吗?”
刘丁叹口气说:“这是人家自己的家,你没听他说这一两天都保不住了,留恋一下不行啊?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点灯吗?”
“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反问刘丁,“看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刘丁说,“但我猜与心情有关,像他现在这种心情,点着灯看到屋里的一切只能更伤心。”
我觉得刘丁说的有理。想起今晚来的目的,问他:“这账,还帮着要吗?”
有凉风吹过来,不太远的灯光也感觉得到那些亮。这里也黑着,总是比那屋子里强多了。刚一来到这地方,还有点儿怕怕的。从那屋里出来,这感觉就淡多了。
刘丁在前面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他说:“这事儿,悬,明天问问你表舅爷吧。”
我随口说道:“你干不过那个万金来是吧?”
刘丁很坦率地答是。
这点儿我也想到了,一个大开发商老板,不用说黑白两道都有人。刘丁虽说有几个人,但人家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人家有钱有势。
刘丁说:“既然应承下来了,怎么着也得过去看看,也算给人家有个交待。做了这票,不管成不成,以后不做这个了。”
我觉得很奇怪,这人突然间就想通了,想改邪归正了。
刘丁回头看我一下:“你觉得很突然是吧。其实我想不干很久了。总觉得不做这个,又没做过别的。认真想想,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像你,给人家打个工也一样能好好地活着。我能做点什么到时候就做点什么吧。像今天这次,我们就碰到了硬点子。我现在这条路是条不归路。一直走下去,不是被人砍,就是进园子(监狱)。”
走着说着我们出了一地烂砖的村子来到大路上上了汽车。
车子开了一会儿,刘丁问我:“嗷嗷,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随意地说:“你刚刚有句话触动了我,你说我给人家打个工也能好好地活着。”
刘丁忙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别误会,我是说你活得很踏实,不像我们一颗心老是悬着。”
我说:“我知道,我像你一样,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的愿望是做一个靠文字赚钱的写手,然后带一个喜欢的人走过很多地方。并且,我也一直在努力着。”
“那你找到你喜欢的那个人了吗?”刘丁问。
“快了吧”我答,“我想,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刘丁一听就乐了,笑着问:“嗷嗷,你这人很老实,有时候说话又挺逗,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遇上了我表舅爷,小时候,家里人给我算过一卦,我三十岁头上有一场大灾。但我可能会遇上一个人。遇上了就因祸得福,心想事成。遇不上,那就躲不过去了。你信吗刘哥,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个贵人,就看你遇上遇不上,或者说,你自己有没有把缘份修练到家。”
刘丁说:“我懂了,你遇上了这个你现在叫他表舅爷的人。于是你就相信自己的好运要来了。”
刘丁送到我租房的村子,对我说:“嗷嗷,你明天别上班了,见过你表舅爷后要是这趟生意能做的话,你跟我去见万金来。”
我说:“刘哥,你没开玩笑吧,我这人一看就是老实巴脚的,不能说也不能打,你带那手下兄弟起码关键时候能舞两下拳脚吧。”
刘丁说:“嗷嗷,我是认真的。要真是讲打,干脆就不用去了,把兄弟们都带上,估计动起手来一个也回不来。就是因为你看起来老实,才不会让万金来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