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思亲慨以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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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得了皇帝的许可,住在魏国公徐辉祖的家里。

    按制藩王不得与朝中大臣私相往来,朱棣特意事先奏请,朱允炆觉得燕王到了京城去妻舅家总没关系,毫不在意地便准了。

    第一代魏国公徐达,是大明开国的第一功臣,病薨时朱元璋亲至葬礼,追封为中山王。此时的魏国公徐辉祖,被封为太子太傅,位列三公,身负教导太子的重任,是朝中最显赫的位置。

    朱棣下了马,看着正门青底匾额上“敕造魏国公府”五个金色的大字,在纱灯的映照下闪光。两侧一副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是当日父亲御笔。

    朱棣想起二十多年前,穿着大红吉服,披红挂彩地来这里迎娶徐英。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中,一身大红新娘服的徐英顶着盖头款款自这里上了花轿。那时候,父母都还健康,兄弟们都还日日相见,小伙伴们也都还在一起。

    为什么彼时,不知道这些都是幸福?

    大门吱溜溜地大开,徐辉祖率领家人亲自迎出了府门,满面笑容,大步走到了朱棣面前:“姐夫!”朱高炽高煦高燧三个跟在舅舅身后。

    朱棣见徐辉祖一身家居便袍,随意倜傥,几年不见倒没怎么变,笑道:“辉祖一向都好?”

    徐辉祖尚未答言,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姐夫!”一个少年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朱棣。原来是徐英的幼弟徐增寿。今年刚十七岁,稚气未脱,瘦高跳脱,和朱高燧颇有几分相像。

    朱棣被他的热情感染,拍了拍他的脑袋:“长成大小伙啦!”

    徐辉祖笑道:“小孩子长得快,现在在左都督府做事”。

    朱棣赞:“历练历练好。”

    徐增寿等不及地问:“姐夫!说说你前年的北征大捷,蒙古人是怎么样的?弓箭和咱们一样吗?他们有没有火器?姐夫怎么赢的?姐夫还是用大刀吗?上阵好用吗?”一连串的问题,竟是对战场不胜神往,望着朱棣的目光满是崇拜。

    徐辉祖斥道:“姐夫远道而来,累了一天了,让姐夫先歇歇!”转身对朱棣道“咱们进家吧!”说着迈步先行。

    朱棣拦住:“等一下!”挥了挥手,马三宝指挥着,牵过两匹骏马。

    朱棣笑道:“这两匹蒙古马,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着实不坏。你们兄弟两别嫌弃”。徐辉祖徐增寿看时,一匹纯黑,一匹雪白,皆是高大壮健毛亮油滑。

    徐增寿大喜:“谢姐夫!”奔到两匹马前,摸摸这匹看看那个,问徐辉祖:“大哥,你要哪一匹?”

    以徐家的势力,马匹自然不缺,可内地的马大多是家养,即使原来品种好,几代下来也没了野性。不像朱棣带来的这马,生长在草原,此时立在王府之前,亦是一副昂首自得之态,令徐增寿顿时觉得家里的马和这两个一比,简直就是毛驴。

    徐辉祖谢了朱棣,转头对徐增寿道:“随你挑。”一边引着朱棣进府门。

    徐增寿左看右看难以决定,在后面叫道:“大哥!我去跑一圈告诉你!”说着拉着朱高煦和朱高燧竟是遛马去了。

    徐辉祖苦笑:“姐夫见笑了,增寿幼失孤怙,给惯坏了”。徐达薨的时候增寿才两岁,徐辉祖故有此一说。

    朱棣笑道:“少年人活泼也是应该的,都象我们这样暮气沉沉的,不是成了老头子了?那到更着急了”停了停又谢道:“高炽哥儿几个在这里,给你添不少事吧?”

    徐辉祖笑道:“高炽少年老成,帮我不少。高煦高燧两个和增寿差不多,兄弟仨只要不把王府拆了,随他们去吧”。

    一群人不由得一齐哈哈大笑。

    自此朱棣便住在魏国公府。徐增寿崇拜大姐夫,常常缠在朱棣身边,问北征的故事,问沙漠什么样,草原好不好玩,蒙古人如何对付;又拖着姐夫去校场去遛马。朱棣见他崇拜依恋自己,倒也颇为感动。

    魏国公府的花园,名叫“瞻园”,藤树遒干池馆错落,怪石假山玲珑峭拔,和燕王府的疏离阔朗情趣迥异,朱棣闲时便常常在此盘桓。有三块太湖石玲珑秀美瘦皱漏透,是宋时花石纲的遗物,名“仙人”“倚云”“雪浪”,上有苏轼的题字。朱棣想起莲花最喜苏字,不免多看了几眼。园中几十树梅花正在绽放,含萼吐蕊,芬芳直沁肺腑,朱棣亲手折了枝红梅,插在一个美女耸肩瓶中让马三宝带给莲花,遥想伊人如玉伫立胭脂梅前,又是一阵出神。

    皇帝一连几日没有宣召,但允可燕王相会亲朋好友。朱棣便四处送礼拜访。洪武年间因朱元璋肃整贪官,靠俸禄的官员侍卫甚至太监都不富裕或者说很穷。朱棣出手大方,待人又谦和客气,连内侍马和进京时都曾特意来拜会,人人收了大礼之余都觉得燕王又诚恳又拿自己当回事。

    马三宝得皇帝首肯每日去看莲花,朱棣却无法可想。远望圣感塔,想到伊人便在塔中挨冻却是咫尺天涯见一面也难,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愤懑,竟还有一丝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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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后宫的谨身殿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皇帝大摆宴席,宴请燕王朱棣。

    文武百官得了圣旨,早早地来到殿内。朱允炆百忙中还是跑了趟天禧寺,回到宫里已是天黑,连忙吩咐众人入席。

    皇帝居中而坐,燕王坐了东侧首席,然后依次是魏国公,曹国公,长兴候,齐泰,郑谨,卓敬,黄子澄,尹昌隆等等,方孝儒和燕王府的随行长史葛诚陪在末座。

    朱允炆扫视了下左右,举杯笑着面向朱棣:“来,欢迎皇叔,远道辛苦!”

    朱棣惶恐:“臣谢过陛下。恭祝陛下国祚瑕昌皇图永固!”说着先一饮而尽。

    朱允炆见百官都干了,微笑说道:“前日皇叔和朕聊了聊北疆的形势,皇叔不愧守疆多年,对蒙古极为了解。种种对策令朕茅塞顿开。有皇叔在,我大明北疆定然稳妥,实乃我大明百姓之福”。

    朱棣谦虚:“陛下过誉,臣惶恐之至。臣但知守疆卫国,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朱允炆笑道:“好一个守疆卫国!皇叔忠勇可嘉,来,大家再敬一杯!”。

    百官纷纷称赞,敬酒的祝贺的恭维的,场面极为和谐热闹。朱允炆含笑吩咐各位大臣毋用拘谨,今日陪好燕王即可;百官得了圣谕,益加踊跃。

    你来我往几巡酒下肚,朱棣是提着酒囊喝酒的人,这宫中的小酒盅再多也不在话下;在座酒量差的,特别是文官都有些醉了。

    郑谨第一个快倒,不知何时忘形地举筷子击着案上的碗碟,咏起诗歌来:“苑中高树枝叶云,上有慈鸟乳雏勤。雏翎少乾呼救飞,腾翔哑哑朝与昏。有时力及随飞去,有时不及枝内存。”口齿不清,醉态可掬。

    朱棣却一愣,听出来这是朱元璋的一首旧诗,极言思亲,一时触动了心事,不由得喃喃跟着咏道:“呼来呼去翎羽硬,万里长风两翼振。父母双飞紧相随,雏知返哺天性真。”

    念着念着,想到雏鸟尚得父母相随,亦能返哺报恩;自己说起来是堂堂燕王,在父母坟前拜一拜都不容易,不由得心中大痛。

    朱棣举起桌上一杯酒自己喝了,举箸击碗接着大声咏道:“吾思昔日微庶民,苦哉憔悴堂上亲。歔欷歔欷梦寐心不泯,人而不如鸟乎将何伸!”

    朱棣以天纵霸才,自奔丧滁州被截,大半年来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憋屈已久;此时放声而歌,诗中的思亲之痛,无奈之苦尽显,浑厚悲切的声音响彻殿堂。郑谨早已停下,文武百官也都放了手中的酒杯听燕王咏诗。

    朱棣念到最后一句“人而不如鸟乎将何伸”,简直说的就是自己的惨状,连鸟儿也不如!手上筷子击下,“哗啦”一声瓷碗应手而碎。百官俱皆愣住了,望着燕王,不知如何是好。

    朱棣却叫了一声:“父皇!”虎目含泪,呆呆出神。

    朱允炆酒量浅窄,有些头晕,早已停杯。听朱棣咏得悲切,也不禁想起父亲早早过世,最疼爱自己的祖父亦已离去。心中也是酸楚。见朱棣敲碎了瓷碗,一怔之下便温言道:“皇叔一片孝心令人感佩,亦不可太悲了”。

    朱棣定了定神,躬身道:“臣思念太祖,一时忘情,陛下恕罪”见朱允炆微笑,接着说道:“臣想常来拜祭皇考皇妣,可否乞陛下恩准?”

    朱允炆不由得迟疑。

    此次同意朱棣进京谒陵已是破格,按祖训他一个藩王就应该守在封地,怎可时常进京?况北平距京师路遥,一次来回总要几个月,常常来北平守疆定受影响。而且其他藩王定会效仿,不是乱套了?

    黄子澄见朱允炆犹豫已知其意,率先说道:“燕王孝心可感,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年太祖封藩各王时就已定下规矩。燕王可不能常离封地啊!”

    朱棣见他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这么意似教训地和自己说话,心中不快,睥睨而视:“哦?那黄大人的意思呢?”

    黄子澄听出燕王语中的轻蔑之意,也不由生气,大声道:“祖训不可违,藩王就应固守封地!若有擅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朱棣不怒反笑:“那黄大人是准备好了治本王的罪喽?”

    朱棣自三位哥哥去世,一向便认为大明朱家除了朱元璋便是自己最大,连朱允炆也不曾放在眼里。奔丧时被截,才意识到这个侄子成了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忍了大半年,和朱允炆见了面竭力客客气气。可是黄子澄!他算什么东西?

    魏国公和曹国公对视一眼,正要站出解围,兵部尚书齐泰已经打圆场,笑道:“燕王休怒。陛下以仁治天下,对燕王尤其宽厚,何必为了几句话伤了和气?”

    齐泰本意是劝架,但是语中捧皇帝贬燕王,言下之意你犯了罪皇帝都没找你。倒不是齐泰故意寻衅,而是真心这么想。

    朱棣眯缝了眼睛:“齐大人也认为本王有罪?”

    末座的方孝儒忍不住了:“燕王!你几次擅离封地,闹滁州,私会代王,当陛下不知道吗?不谢天恩,尚不知悔改!”

    朱棣“哼”了一声,不想和这品阶都没有的小官争论,转头看向皇帝:“陛下!太祖若在,岂会让此等小吏辱臣?”顿了顿说道:“皇考尸骨未寒,五弟被徙,十三弟被贬,皇考泉下有知,当不知如何伤心?”

    朱允炆在几个人争吵的时候一直在犹豫,侧身向张元亨吩咐了几句,这时微微抬起了手,百官都安静下来,望着皇帝。

    朱允炆看着朱棣:“皇叔! 你知道周阿大?大同府的”。

    朱棣怔了怔,点了点头:“不错,臣在大同府见过。”并不避讳自己去过大同。

    朱允炆道:“周阿大在新年元日击响午门的鸣冤鼓,在朕这里告了御状。”

    朱棣惊讶:“什么?”

    朱允炆不紧不慢地说道:“周阿大说皇叔是个好王爷,说情让他回了家,过了几天好日子。”见朱棣眼神专注,接着说道:“可是十三叔府上没多久就把他抓了回去,强逼在王府服役,直到太祖的圣旨下到大同令代王解散这些民工,他才回了家,可是老母已经病饿而亡”。朱棣听得呆住。

    想起那日周阿大的愁苦模样,朱允炆不禁目中泛起了泪光,眨了眨眼说道:“十三叔进京,太祖戒饬一番,放他回了大同。不想十三叔回去便即故态复萌,周阿大又被抓回了王府”。

    朱棣听着,心底的怒气上涌,这个朱桂!

    朱允炆接着道:“周阿大设法偷逃出来,跑回家里,媳妇却已被埋在后院,闺女也不见了。原来王府抓了他的闺女进府,媳妇阻拦时被推倒摔死”。

    朱允炆难掩悲愤:“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什么九龙壁,一堵墙壁!皇叔,如果你是朕,你怎么做?”

    朱棣不语,胸腔起伏,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

    朱允炆缓缓道:“朕只是后悔,不该早不惩戒十三叔,周阿大的老母亲和媳妇就不会死,可是已悔之晚矣。然倘若今日再纵容不法,岂非还会再有李阿大赵阿大?”

    朱棣想起代王府门口的九龙壁,想起那个衣衫褴褛的周阿大:为什么在大同时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两句就算了?自责后悔不由得显现在面上。

    朱允炆见到朱棣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停了停。然后示意张元亨递给朱棣一摞信件,接着说道:“这是五叔家里的汝南王呈给朕的。朕只罚了五叔徙云南,皇叔觉得过了吗?”

    这摞信件,正是周王谋逆的信件。当日在周王府,周王妃一介女子看了尚哑口无言斥丈夫大逆不道,何况燕王?朱棣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朱橚乃是朱棣的同母胞弟,犯错尤其令朱棣生气。

    朱允炆静静地望着燕王,并不说话。

    良久,朱棣定了定神,起身走到朱允炆面前,恭恭敬敬地拜道:“臣叩谢陛下待五弟,十三弟两位的大恩”。周王代王已被贬庶人,二人称呼中都只剩了排行。

    朱允炆温言道:“皇叔是非分明,理解朕的一片苦心。太祖多年征战,好容易驱走鞑虏恢复中华;又辛苦三十年,才使得我大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朕无日不在思虑,如何永保我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乐。”

    朱允炆顿了顿,清澈的双眼凝视着朱棣:“只是朕年经识浅,耽精竭虑亦不能得皇祖父之万一。愿皇叔助我,则太祖九泉含笑,大明百姓亦必额手称庆”。

    朱棣听到这一番肺腑之言,心中感动,恭恭敬敬地道:“臣自当竭尽全力”。

    叔侄二人相视而笑,这一刹那,彼此知心。

    忽然脚步声急响,王直奔进了大殿:“陛下,八百里加急!不,不好了!”

    朱允炆从未见过王直如此惊慌:“何事?”

    王直急道:“是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臣怕是急事,先打开看了”,王直是秉笔太监,各部署的奏折一向先行过目整理了交给皇帝,并不奇怪。

    朱允炆皱眉:“何事?”

    王直道:“兵部的人到了湘献王府,欲带湘献王回京。湘献王阖宫自焚,全家老小二百余口,全部烧死在王府中!”。

    朱允炆霍然站起,接过了奏折。

    朱棣震惊之下,不顾朝规,也凑上前观看。

    湘献王朱柏,是朱元璋的第十二子,胡妃所出,洪武十八年就藩荆州。洪武三十年曾同楚王朱桢讨伐古州的蛮子也就是少数民族。荆州地处中部要害,连接西蜀和中原,湘献王朱柏被封在那里镇守要地,是因为朱柏文武双全,虽然性喜道教自称“紫虚子”但弓马娴熟精通兵法,是朱元璋觉得能征能战的一个儿子。

    朱允炆看着奏折,双手发抖。叫道:“齐泰!”

    齐泰刚才听到王直的话已经暗暗叫苦,此时见龙颜大怒,连忙奔过来,噗通跪倒:“陛下!”

    朱允炆怒道:“胡莱是谁?”盛怒之下,爱卿,卿这些称呼都不用了。

    齐泰道:“是兵部考功司郎中”。

    朱允炆面色铁青:“你派个郎中去?那是湘献王啊!而且为何斥湘献王说是‘帝问谋反事’?”

    齐泰不敢辩解,连连叩首道:“陛下息怒!”

    朱棣在旁边问:“十二弟怎么了?”语声中强抑悲愤。朱允炆不答,重重地跌回座上。

    齐泰道:“有人告发湘献王谋反”。

    朱棣问:“什么人告发?有什么证据?”

    齐泰道:“是荆州来的一个保长,尚无直接的证据。所以陛下吩咐让先请湘献王进京问问什么情况”。

    朱棣怒极:“然后你就派了个小小的兵部郎中去荆州耀武扬威,胡言乱语,辱我大明藩王?”齐泰不敢答言。

    朱棣转身对朱允炆道:“十二弟生性高洁,堂堂湘献王,怎肯为小吏所辱?阖宫自焚,乃是保全清白之心。陛下!仅为了个平民无凭无据的告发,十二弟就惨死绝后啊!”朱允炆默然不语,心中难过之极。

    当日齐泰来禀有人举报湘献王谋反,自己明知道没有直接证据,因为想着正好可以让湘献王来京师,好好谈谈。却偏偏手头事情多,没来得及亲自拟个圣旨,只吩咐了齐泰让他去宣湘王进京。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黄子澄忍不住又跳出来:“陛下又没有赐湘献王死罪,只是让他进京罢了。湘献王有什么话尽可以面圣禀告,何必畏罪自焚?难道陛下宣不得藩王?”

    朱棣争都懒得争了。朝廷这帮人把藩王看得和百姓一样,甚至还不如;可我们明明是太祖的皇子,是当今皇叔,是驻守各疆的功臣!想到十二弟一家惨死,心中大恸。

    殿里一片寂静。

    良久,朱允炆对齐泰道:“你去一趟荆州,好好祭奠下葬。那个告发的保长带到荆州,查明情况。”侧过脸又对朱棣说道:“ 湘献王此事属意外,朕有过失,朕欠皇叔一个交代。皇叔关心各位皇叔,手足情深朕理解。如今还有齐王叔在鲁地,剿倭是不错,德州知府已经上了多道奏章告齐王叔扰民乱政,朕准备把齐王叔先召回京师,皇叔意下如何?”

    堂堂天子,在朝臣面前直认己错,朱允炆是心中内疚到了极点。

    朱棣半晌答道:“臣不敢偺越,请陛下圣裁。臣只乞陛下时常念及太祖,念及我朱家子孙”。

    朱允炆颔首:“朕明白,皇叔放心”。

    朱棣心中轻叹一声,知道话已说尽,遂道:“臣在京日久,拟明后日便回北平。乞陛下恩准”。

    朱允炆温言道:“皇叔的身体御医看了都说尚可,皇叔不必多虑。既然想回北平,朕当然允可”。

    朱棣拜道:“谢陛下!臣就此别过,明日不来辞行了”。

    朱允炆含笑道:“皇叔一路多多保重。他日尽有相见之时,再与皇叔饮酒咏诗”。

    此时的二人都没想到,这是叔侄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饮酒咏诗最终都成了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