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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子威仪所到,百兽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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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璇乍听阮光耀要比试骑射,也是吃了一惊。
自己那骑马射箭的水平可是太一般了,倘若参加武举,估计武秀才都考不上,得当一辈子老童生。
可看这阮光耀耀武扬威,连呛杨士奇甘棠,还咄咄逼人地冲着皇帝! 君忧臣辱,何况他言语中竟然瞧不起天朝!便是死,也得比!
瑈璇跨上一步,躬身道:“圣上,微臣愿与阮兄比骑射。”永乐帝有些意外,“哦?”了一声,并不说话。
阮光耀一喜,见瑈璇显然是激愤而出,自己这激将之计得售,当可扳回一局。连忙道:“圣上!陈状元既无异议,这就比试如何?堂堂天朝,无需再多做准备吧?”
阮光耀抓到了窍门,只要说天朝怎么怎么,这些大明的天子百官就沉不住气。这虽然是他的小算盘,倒也是实情。
万国景仰,是永乐帝一生的目标。郑和下西洋万国来朝,堪合贸易,纳贡贸易,市舶司,后来的十万人大阅兵等外交政策和事件,都是要在世界各国面前树立大明的泱泱大国形象。为此不惜金钱物力,对待列国使节也是十分耐心客气,所谓“怀柔远仁”“厚往薄来”“以德服人”。虽然当时的外交是朝贡外交,大明是宗主国,与各国绝不平等。
这阮光耀一行倘若是大明其它省的子民,老早一顿板子轰出去了;只不过因为是交趾来的,永乐帝自居天朝上国的天子,一心想让这些原来藩属安南国的南蛮心悦臣服,才强压怒火,忍到现在。
这时被阮光耀言语挤兑,无可奈何,挥手道:“好,去校场比试!”
大明的皇家校场,就在皇城之内的西北角,是皇室子弟练习骑射之所,好不齐整阔朗。一圈青石围墙,瑈璇目测一下,中间大约总有三四十亩地的大小。地面踏得板结硬实,尘土不扬;沿墙遍种樟树,都有了年头,高大粗壮。正是春天,树叶恰好翠绿,郁郁葱葱地环绕着校场。树头不时传来声声鸟鸣,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瑈璇忽然有了主意,心中暗笑:虽然自己不咋地,但既然是比试,只要赢这交趾人就行了,不是吗?
时当正午,春日的阳光直射下来,有些烈。永乐帝坐在黄盖伞下,冷冷地问阮光耀:“尔想怎么比?”
阮光耀想了想:“先比射箭,就最简单的剡注好了。百步距,射三箭,射中靶心者赢。”
古时射箭是礼记规定的基本礼节,所谓“内志正,体外直,然后持弓矢省固,然后可以言中”,甚至认为“其容体比与礼,其节比与乐”。男子如不能射,不仅是缺少才能,也是极大的失礼。剡注是五射之一,就是水平箭,射定靶。
皇太孙朱瞻基一直没吭声,见阮光耀步步紧逼,实在气恼,问道:“那如果两人都中靶心呢?”这也就是问问。以朱瞻基对瑈璇的了解,三箭都中靶心除非让瑈璇站在靶前,那都不一定。
阮光耀道:“那就射到十箭,多中者赢。”看看永乐帝又道:“晚生久仰郑和郑大人大名,可否请郑大人为主试官?”
郑和,原名马和,小名三宝,十四岁开始跟随朱棣做内侍,因靖难战功被赐姓郑,并被升为正四品内官监太监,史称三宝太监。永乐三年第一次,接着永乐五年,七年,十一年,率领大明举世无双的强大船队已经四次下西洋。出使到达亚欧三十几个国家,威名远播。
永乐帝挥挥手,不欲多说失了身份,唤来郑和,侍卫摆好箭靶,二人开始比试。
阮光耀确实有些本事,选了把巨弓,弓开如满月,箭步仰身,左臂笔直如箭,右肘平稳如松,一看就是会家子。瑈璇却取了最小的弓,挣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才拉开。
永乐帝不禁皱眉,百官也暗暗叹气。
两人一松手,阮光耀的箭如流星,正中靶心,直透而过。瑈璇的箭歪歪倒倒,半天才到,居然也在靶心,不过入靶甚浅,摇摇晃晃,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阮光耀面露讥笑,靶旁的郑和高声道:“都中靶心,平!” 阮光耀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箭,阮光耀的箭仍然在靶心,瑈璇的却偏了老多。郑和大声道:“阮光耀中靶心,胜!”
阮光耀看一眼瑈璇,笑了笑,这射箭是赢定了。永乐帝眉头紧皱,但是瑈璇本是文状元,文人啊!又能怪谁?
第三箭,阮光耀自信满满,有意卖弄,竟然玩个花哨,旋转射出。当真是“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眼见箭如旋风,又要正中靶心,永乐帝心中轻叹,这个只好认输了。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不知哪里飞来一只灰色大鸟,自场中一掠而过,无巧不巧,灰鸟翅膀连扇之下,把飞箭扇掉在地。
阮光耀正大惊失色,瑈璇的箭慢腾腾地到了靶上,居然中了靶心!虽然还是不停晃动,风吹欲掉。
郑和高声道:“陈琙中靶心,胜!”
永乐帝大笑:“这个胜得巧了! 阮光耀尔意如何?”虽然是询问,可是已把输赢定了。
阮光耀心中不服,可自己的箭是掉在了地上,即使在安南,这也算是脱靶。难不成说:“如果上靶,肯定中靶心”?
百官也是又惊又喜,第二箭下来,众人都以为瑈璇必输无疑。只有朱瞻基见瑈璇冲自己嘻嘻笑了一下,留心观察,果然他趁咳嗽偷偷掩口,大鸟在关键时刻飞来了。
接着比骑马,阮光耀抬手吩咐,随行仆人把他的马带了上来。众人一看,尽皆吃惊,实在是匹好马:全身雪白,毛光锃亮,马勒脚镫皆是烂银打就,马羁黄灿灿的更是饰满金子。阮光耀傲然道:“此乃晚生座骑,名曰‘雪龙’。”
杨士奇喝一声:“大胆!”,皇帝面前,他称自己的坐骑为“龙”!
永乐帝摆摆手,示意无妨。杨荣见永乐帝满面微笑,知道皇帝心中恼怒之极时才会这样笑得灿烂,暗暗担心。
永乐帝温言问瑈璇道:“陈卿骑什么马?”
瑈璇恭恭敬敬地道:“微臣没有马,凭圣上安排。”
阮光耀暗笑,和一个连马都没有的比试骑马!再不赢,真是没天理了。
朱瞻基道:“圣上,让陈状元骑孙儿的马吧!”永乐帝望向阮光耀,阮光耀此时乐得大方:“晚生自无异议。”
侍卫把黑兔牵过来,也是匹好马,和雪龙一黑一白,光彩相映。黑兔见到瑈璇很高兴,兴奋地刨着前蹄,伸颈摩挲着瑈璇。可是对于瑈璇,显然是太高大了!郑和托着,瑈璇才勉强爬了上去。坐在马上,人小马大,有些滑稽,双脚够不到马镫,郑和又帮着调高马镫。
百官不敢多说,永乐帝闷闷不乐。瑈璇冲朱瞻基睒了睒眼,意甚轻松。朱瞻基低声对永乐帝笑道:“圣上放心!陈状元一定赢”。永乐帝愣了愣,郑和已经指挥赛马开始。
很简单,就是绕偌大的校场跑三圈,先到者赢。二人一催马缰,一黑一白两匹马窜了出去。瑈璇显然不敢太快,黑兔只是稳步小跑,没有出尽全力;雪龙却是疾如迅雷,不一会儿就甩了黑兔半圈。
百官手搭凉棚,看得叹声连连;永乐帝眉头紧皱,却一眼瞥见孙子自信的笑容,不由心中疑惑。
这时不知怎么回事,雪龙渐渐慢了下来。只见阮光耀连催缰绳,又是连夹马腹,终于连挥马鞭,大声呼喝,无奈雪龙就是减速,变成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黑兔轻松超过,一圈过去,郑和高声道:“陈琙!一圈!”,雪龙还是不动。阮光耀喝声连连,雪龙垂着马颈,摇摇马首,喷出阵阵白气。
待黑兔三圈跑完,瑈璇进了终点,郑和高声宣道:“陈琙!三圈,胜!”永乐帝又惊又喜,俯身亲手扶起瑈璇,接着和百官一起不解地望向雪龙。却见阮光耀仍在鞭打呼喝,雪龙却就是一动不动。
瑈璇微微一笑,以袖遮住,双手掩口。雪龙仰首长嘶,终于动了动,不过不是前进,而是后退。阮光耀连连怒喝,雪龙连连后退,终于退到永乐帝之前的出发起点,雪龙又是仰首一声嘶鸣,竟然四蹄跪地,伏在皇帝之前!马首低垂,呜咽声声。
众人尽皆目瞪口呆,阮光耀也愣在当地,手足无措。瑈璇一转身,率先对永乐帝拜道:“恭贺圣上!圣天子威仪所到,百兽拜服!”冲着皇帝有些吃惊的面孔,又笑嘻嘻睒了睒眼。
朱瞻基转到皇帝身前,大声恭贺:“我大明威服四海,皇祖父威德远被,扬于域外,白马灵兽亦臣服圣上的天子威仪,可喜可贺!”
百官反应过来,纷纷恭贺。“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威加海内”“国威远扬”等等不绝于耳。
永乐帝哈哈大笑。
这赛马既是陈状元做的手脚,射箭时的灰鸟定然也是他捣的鬼了。若是一般教条的皇帝,不免觉得胜之不武心中有愧,永乐帝却是大明厚黑学的掌门人,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小小比试,用些小小计谋何妨?何况已经让了那交趾人很多。
阮光耀垂头丧气,拜倒在皇帝面前:“晚生狂妄,圣上恕罪!”雪龙马跟了自己五年,忠诚灵性;今日却完全不听自己的,最后这一拜更是匪夷所思。除了拜服天子威仪还能有什么解释?
随行的一众交趾人也都拜倒在阮光耀身后,伏地不起。雪龙马跪倒是众人亲眼所见,大明国威,名不虚传。
永乐帝笑着示意太监扶起阮光耀,温言道:“尔在交趾练到这样,也属不易了。今日比试失利,不必气馁,陈状元乃今科状元,本是大明一等一的人才,就是我朝,能胜过他的也不多。”
阮光耀叹气道:“圣上,晚生今日才明白,在交趾练到第一也没用的,不过是井底之蛙。圣上可否开恩,让小民在京城学习?”
永乐帝这时心情极好,笑道:“京城有国子监,尔若想学,可以去学。”应天府的国子监位于鸡笼山麓,学生多达万人。其中不乏朝鲜,日本和琉球等国来的留学生。
阮光耀大喜:“谢圣上洪恩!晚生定当勤奋苦学,以俟日后将中华文化传扬交趾!”
瑈璇下了朝堂。这一日够累的,皇帝特许今儿不用再去翰林院,望望天色还早,去找白烟玉吧!一路踱来,想着这交趾人,瑈璇还是觉得好笑。这么点儿能耐,就敢到大明来挑衅!
忽然一人拦在面前:“恭喜陈状元今日力克南蛮,大出风头呐!”瑈璇吓一跳,后退一步,定睛看时,却是朱瞻壑。一身衮稠白袍,腰系玉带,头戴冲天巾,王者气象中倒也英武倜傥。
瑈璇急忙行礼:“小王爷过奖!”这才出宫门,朱瞻壑就已经得了消息,宫中线人不少哇。
朱瞻壑连忙双手托住瑈璇,笑道:“欸-,陈状元可别这么客气。陈状元为我大明挣光,我刚才一听说,就懊悔今儿没去朝上,未能亲眼目睹陈状元骑射的风采,”顿了顿笑道:“瑈璇,我也不和你客气,以后便称呼你的小字,大家益觉亲密如何?”
瑈璇望着汉王世子,呆在当地,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