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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尔朱荣出得宫来,得知匆匆离开的原委后,不免觉得英娥与元天穆两人皆是杞人忧天。在他眼里,元子攸不过是个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傀儡而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元天穆虽然也认为元子攸和兔子般柔顺的群臣翻不出花样,但他为人素来谨慎,因此暂且未和尔朱荣再进宫,打算等处理完洛阳的事务后就回晋阳。
元子攸的这些亲信们等了又等,在听说尔朱荣他们要回晋阳时更是心急如焚,纷纷前往明光殿面谏。
“陛下,上次我们已经错失良机,这次若是放虎归山,恐怕再无任何机会了!一旦尔朱荣起了疑心,对陛下,对臣等都是灭顶之灾!”李彧蹙着眉先开了口。他自是清楚那日计划中断是因为尔朱英娥的出现,心中不禁有些懊恼,看来自己还是低估那个女人在元子攸心中的地位了。
“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尔朱荣必须要除。”元徽脸上闪过忧虑,“上次尚不知为何尔朱荣等中途离开,但宫中毕竟还有不少他的耳目,万一让他知晓我们的计划,恐怕……我等身死不足惜,只是我们先祖所创下的这份基业也会毁于一旦……”
其他几位亲信也同时望向了御案,等待皇帝做出最后的决定。
元子攸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日英娥的突然到来的确让他慌了神。当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让英娥目睹一切,因此明知就要错过良机却始终无法狠心扔下那个酒杯。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继续犹豫了。
他的祖先从广阔草原披荆斩棘而来,逐鹿华夏,主宰中原大地,后更有孝文帝摒弃旧俗大力革新开创盛世,从而成为堂堂正正的华夏正统,他万万不能将着江山拱手相让。想要阻止尔朱荣,唯有设伏诛杀一条路。
想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摈弃了所有杂念,肃声道,“那么依众卿之见,可有什么好计策能让尔朱荣再度入宫?”
李彧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阴戾的笑,“陛下,臣倒是有一计。不如就说皇后早产生下一子,那尔朱荣爱女心切,必然会进宫探望。”
众人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倒是温子升犹疑道,“皇后突然早产,不知那尔朱荣是否会怀疑?”
李彧面色沉静,“妇人早产也是常事,再说关心则乱,尔朱荣一定会中计。”说着他冲上座的元子攸笑了笑,“陛下,您觉得如何?”
元子攸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眼瞳幽深地仿佛见不到底的黑洞,透着令人心悸的冷。
“就依爱卿所言。”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感到心脏突然狠狠一抽。
“那么该由何人去宣召尔朱荣?”温子升凝神道,“此事不容有一点差错,一旦引起尔朱荣怀疑,所有安排都前功尽弃。”
“这个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彧笑着看向元徽,“城阳王素来亲和,最是善于应变,尔朱荣等人对他印象一直都不错,再来他是宗室亲王,为陛下亲眷,由他来通报皇子降生是再适合不过。”
元徽在一愕之后倒也欣然领命。
元子攸的目光扫过众人亲信,沉声道,“这次以皇后早产为饵,实是险而又险的最后一搏。至于皇后那里,朕自会派人守着,在事成之前不许有任何消息透露到她面前!”
待这次事情过后,他一定会千倍百倍地补偿她!这个尊贵的位置只属于她,将来的继承人也只能由她所出!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洛阳终于迎来了晴朗的天气。
当司马子如一边咳嗽着一边走进尚书省朝堂时,立刻有人殷勤开口道,“左丞大人,看您身体抱恙,怎么不告假在府中歇息?”
身兼尚书左丞和金紫光禄大夫的司马子如不但是尔朱荣的亲信,也为元子攸所赏识,因此对下属和同僚的巴结也是司空见惯。
司马子如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走到了内间。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今日天空湛蓝如琉璃,只是离地面似乎很近,莫名透着一种极为压抑的压迫感,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此时和他关系最为亲密的高欢尚留在晋阳,无人可再劝尔朱荣。光禄寺的校尉和郎将频频调动必然事出有因,上次尔朱荣等人全身而退,反倒让英娥也不再有怀疑,可他总觉得,前方仿佛有个张大了口的陷阱,正在等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进……不过幸好元天穆尚有警觉,只要他们不再进宫尽快回晋阳,元子攸就奈他们不得。
至于英娥,他从来没像此刻般希望尽快带她远离这个漩涡。他之所以带病也来尚书省坐班,不过是因为这里最靠近皇宫,有什么消息也能最快知晓。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侍从匆匆入内,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大人,城阳王刚才出了宫,似是往永宁寺而去。”
司马子如心头微跳,如今尔朱荣等人正暂居于永宁寺,难道城阳王是冲着尔朱荣而去的?
你继续去盯着,若是有什么异动再来告诉我。
侍从匆匆而去,司马子如凝目注视前往,细小微尘在明亮的光线中毫无方向地浮浮沉沉,来去无处,无所附倚。
究竟何时,他才能堂堂正正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挡去人生中所有的狂风暴雨。
与皇宫相隔并不太远的永宁寺中,尔朱荣与元天穆正坐在绿树成荫的庭院里相谈,树叶独有的清香淡淡弥漫在空气中,细碎的光斑在枝叶缝隙中跳跃个不停。
“这都已经去了许久了,阿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尔朱荣抬头看看天色,面上有些急躁。
之前元颢之乱时,北乡长公主回到了晋阳,如今英娥产子在即,身为母亲的长公主自然是放心不下,在尔朱荣表弟尔朱世隆的护送下再入洛阳,今天正好是到达的日子,因此一大早尔朱兆就前去城门相迎。
元天穆望了一眼义弟俊美的面容,眼眸微垂,“天宝你这急躁性子到时何时能改。耐心等着就是了。”
尔朱荣讪讪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露齿一笑又道,“你我好久不曾握槊,不如趁现在来一局?”
元天穆双眉微扬,含笑道,“这握槊你好像一直都是输多赢少吧?”
尔朱荣不服气道,“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输!”
两人言笑晏晏间,忽闻有人来报,城阳王有急事求见。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目中各有狐疑,这城阳王历来是皇帝那边的亲信,如今跑来这里又是为何?
不多时,元徽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那笑容绚烂之极,胜过天边朝霞,显见是发生了什么极为值得高兴的事。
但见他径直走到了尔朱荣的身边,忽然大胆伸手摘下尔朱荣所戴的胡帽,竟是按着胡人习俗托帽欢快盘旋跳起了敕勒舞,让两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待跳了一阵,元徽才恭恭敬敬双手将胡帽奉还,喜不自胜道,“皇上大喜!大将军大喜!皇后于卯时分娩诞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