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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几乎是兵不血刃就率领军队顺利进入了洛阳,但也明显感觉到了宗室贵胄对他敬畏又排斥的态度。这天深夜他正在营帐内和高欢等人商量两日后迎新皇入洛阳的事宜,忽听得武卫将军费穆前来求见。费穆虽为汉人,脾气性子却是直率的很,颇合尔朱荣的喜好。尔朱荣懒得与那些宗室朝臣们打交道,便都交予了费穆。
但见一位身形中等的男子撩开布帘大步走了进来,沉着脸冲着尔朱荣行了个礼。
尔朱荣见他面色不好看,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怎么了朗兴?”
费穆沉声道,“末将探得丞相元雍和那些宗室好像正在密谋着什么,似是对将军您有所不利。”
他的话音刚落,尔朱兆已然拔出剑,怒道,“那些狗屁宗室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老子已经忍很久了!叔父,这些人都轻饶不得!”
高欢微微皱眉,“听说那元雍生性奢靡,家中童仆六千,妓女无数,一食必以万钱为限,为官者如此,只苦了百姓。”
费穆咬牙道,“没错!这好好的大魏就是毁在这些人手里!若是再留着这些蛀虫,那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
尔朱兆恶狠狠道,“那还废话什么!干脆就全杀了好了!”
尔朱荣静静听着,始终没有说话,眼底却是闪过了野狼般的狠戾之色。
“不可!”贺拔岳连忙阻止,“如今正是动荡之际,若是大开杀戮,恐怕失了人心,让萧梁和葛荣都有可乘之机。再说了,上党王也是宗亲……”
尔朱荣的挚友知已上党王元天穆,正是平文帝后代。
听到元天穆的名字,尔朱荣狠戾的目光不知不觉柔和了几分,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将军,朝廷百官都不服您,洛阳世家大族和朝廷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深入到各地州镇。如今我们兵力有限,若是任由这样下去,恐怕后患无穷。”费穆毫不掩饰脸上的担忧,直接了当地说道。
尔朱荣看向了高欢,“贺六浑,依你所见呢?”
高欢正色道,“当初六镇之乱追溯起源也是因为朝廷太过腐朽,如果不肃清源头,就算我们暂时控制了局势,也难以平息日后此起彼伏的叛乱。这个毒瘤,一定要除。”他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贺六浑愿为将军手里那把最锋利的剐骨刀,除毒瘤,还清明!” 尔朱荣动容地看着高欢,起身弯腰相扶,“好!好兄弟!”
众人之后就讨论了许久,但对于如何处置那些世家宗室又产生了分歧。贺拔岳建议只处置为首几人或是将他们囚禁起来,但费穆和高欢觉得根本起不到震慑的作用。最终尔朱荣还是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出了营帐时已是半夜,月高风黑,四周寂静无声。高欢和费穆颇有默契地行到了一处。
“将军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费穆皱了皱眉。
高欢微微一笑,“将军心里很清楚,不动则已,一动则必然以雷霆之势不留任何隐患。宗室连同朝廷重臣约有上千人,也难怪他很难决断。”
费穆冷笑,“若是这上千人的势力联合起来,到时新帝再和他们联手,将军可能应付?”
“所以,我们要帮帮他。”
费穆一怔,望向高欢,只见他那双茶色眼眸深不见低,隐隐有漩涡生成,仿佛蕴酿着未知的风暴。
英娥暂时放下了对元子攸的心结,倒是和他的三弟元子正相处得颇为融洽。在文弱的元子正眼里,这位善骑射还挺能打的太妃和洛阳世家女子完全不同,一不小心就成了她的迷弟,一早就缠着她要学骑马。
英娥得意之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干脆轻盈地立于马鞍之上,策马在场内转起圈来。阳光下她笑容灼灼,恍如初春的第一朵花迎风绽放。
元子正连声叫好,元子攸却是压根没心思欣赏她的美丽和娴熟马术,只觉得心惊肉跳。忽见她身形一晃,竟像是失去了平衡立时就要摔下来。他当下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冲上前,一手拉住她的脚踝,硬是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因为用力过猛,两人又一起跌倒在地,元子攸及时垫底护住了她,自己的背却是被石头重重硌伤。
当确定那温暖柔软的身体安然无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再望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只见她有点懵有点意外,怔怔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英娥,摔疼了没?”他顾不得自己受伤,急切问道。
英娥一时也没动弹,只是摇了摇头,嗫嚅道,“我只是想吓吓你们……没有真的摔下来。。”
他无奈地一笑,“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只是看到你有危险就……身不由己。”
他的声音柔和如月光,带着一些压抑的情愫。英娥看着他的眼中荡漾开温柔的光,如水波般缓缓弥漫,那一瞬,她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不远处,奉令而来的司马子如正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漠然地伸出手拢紧了衣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冷意。
最先留意到司马子如的人是元子正,他一声招呼也让英娥同时回过神来。英娥这才意识到刚才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连忙慌手慌脚地站起身朝司马子如走去,迅速堆起笑容掩饰自己的窘意。
“遵业,你怎么来了?阿爹和师父他们都还好吗?洛阳那里一切顺利吗?”
元子正也插嘴道,“是啊是啊,司马大人,什么时候将阿兄,不,皇上迎到洛阳?”
司马子如连眼角都没扫英娥一眼,径直走到元子攸身前行礼,“臣司马子如参见陛下。”
英娥一下子就呆在那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元子攸笑了笑,“免礼。遵业匆匆前来,是否洛阳有事?”
司马子如点点头,“两日后,文武百官将会带着印玺和绶带在河桥亲迎陛下入洛阳。到时留守这里的上党王和绍宗会和陛下直接到河桥和将军汇合。”
元子正大喜,“阿兄,这太好了!”
英娥飞快看了元子攸一眼,又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元子攸蹙眉道,“那将军可有说如何处置太后?朕听说她带着那三岁废帝逃到永宁寺了。若是入寺抓人,恐怕---”
司马子如淡淡一笑,“陛下放心,先帝的仇将军不会忘。入寺抓人确有不妥,但到时自有办法让她从寺里出来。”
“遵业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英娥好奇地问道。
司马子如似乎没听到,等她又问了两遍才惜字如金的答了两个字。
“尚未。”
“那一路赶来累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必。”
“好吧,还是先休息休息,对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还是从这里直接去河桥?”
“不知。”
“司马子如,你到底怎么了?”英娥终于失去了耐心,这个家伙从刚才开始就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到他了。
司马子如也不理她,往歇息的营帐走去,英娥正要追上去,忽听元子正叫了一声,“陛下,你的后背。。”
只见元子攸背后被石头硌到的地方渗出了淡淡血迹。英娥又连忙飞奔了回去。
司马子如眼神变得更加晦暗,快步就走了开去。英娥抬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烦躁。
司马子如本打算两日后一起护送元子攸到河桥,没想到一日后就收到了尔朱荣遇刺险些受伤的急报,且行刺者身份被怀疑是来自宗室的暗卫,令尔朱荣大为恼怒。
司马子如心知有蹊跷,和元子攸匆匆告别后就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