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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缓缓降临,寒冷更甚,守卫换班也就更加频繁。陆知风在暗处等着所有的火把全都熄灭了,一步步的绕到了陆沽营帐的背面。
虽说陆知风不明白为何陆沽要挑选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荒野扎营,更不明白为何深夜时要将火把尽数熄灭,但这都给了陆知风极大地便利——潜入陆沽营帐,盗取他那条神秘的项链。
那条项链在陆知风脑海中挥之不去,无数次与她在四方之门内见到的骨头重合。如果那真的是指骨,陆沽就和活死人军脱不了干系,陆之竹传来书信所指也是陆沽。
如果真的是二叔叔,陆知风该怎么办,她还没想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陆知风趁着守卫换班的空隙,掀开帘子溜了进去,陆沽的帐子没有全黑,留着几盏昏黄的蜡烛。帐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陆沽平稳的呼吸声。陆沽睡在里面,外面还有几个黑衣人蹲守,本就黑乎乎的,他们就好像融入了黑暗成了影子一般,陆知风差点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陆知风缓慢的拔出剑,深深弯下腰从侧面靠近护卫,先从左边的下手。陆知风躲到了角落里,指尖向右方弹出一粒石子,撞击桌子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右边的护卫站了起来,拔出匕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陆知风迅速的绕到左护卫的身后,一刀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然后再轻手轻脚的将他靠在墙上。
去探查声音的黑衣人听见声响敏锐的回过头,只看到自己同伴靠在墙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安静,只有烛火在微微晃动,其他如常。他松了一口气似的活动了活动肩膀,一条腿刚抬起来,就被利剑刺穿了喉咙,瞪大的眼珠子只看见沾满鲜血的长剑突然出现在眼前。
黑衣人向后倒去,陆知风扶住他的身体,将他缓缓的放在了地上。大功告成,陆知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这些人训练有素,武功不俗,刚刚差点就被发现了。这些暗杀的功夫,还多谢赤燕在连云巅上的那几年,什么活都让他们师兄妹三个接。
陆知风提着剑,轻手轻脚的钻进了里面的房间,床上的人睡的正香,衣物就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陆知风深弯着腰到了桌子旁边,趴在地上,手在衣物上乱摸。陆沽忽然翻了个身,陆知风赶紧将手收了回来,紧张的看着陆沽。
没醒。
陆知风再次伸出手,在一堆衣物中翻来翻去,终于抓到了一条绳子,攥在手里拿下来一看,果然就是那条项链。陆知风紧张的手心上都是汗,她凭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的抚摸这坠子。
骨头,的确是人的指骨。陆知风还可以清晰地摸出骨节处的凹陷。
只要把项链偷走,陆沽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活死人军又在哪?陆知风皱起了眉,从一开始这个车队就不过几十人,一个个又都是会喘气说话的活人
陆知风溜出了营帐,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
“该死的。”陆知风小声咒骂一句,摸了摸脚底下就是一块圆圆的石头,陆知风泄愤似的将石头扔出去老远,收回手时她却怔住了。
那天夜里,她跑出去给琦玉找吃的的时候,也被绊倒了,绊倒她的东西不是石头,一片荒地也不会有树干树枝。
该不会是……
陆知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营地后面的荒野跑去。她从未想明白为何陆沽要在这种地方扎营,也没有发觉这片荒地就像刚刚被开垦出来一半寸草不生。
陆知风跑的直喘气,跪在地上开始刨土。
她知道她的想法荒诞,但这个想法却恰恰可以解释出一切的疑惑。如果从一开始这个军队就从土中冒出,华山毫无防备遭受奇袭。再如果,这个军队可以藏在地下,那就相当于神秘消失。华山独占一片,戒律森严,一年半载不下山也是常有的事。根本不存在消息的刻意封锁,因为没有人察觉出任何异常。一个门派,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陆知风的手碰到了冰凉的长长的,像人的手臂一般的东西,用力将它拔了出来。陆知风的眼睛蓦然睁大——真的是人的手臂。
身后突然明如白昼,火光烈烈。陆知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站了起来,转过身。
陆沽身上披着长袍,头发散着,也是刚刚从床上睡醒的样子。他身边站着一群拿着刀剑的黑衣人,都在注视着陆知风的一举一动。
陆沽笑眯眯的说:“小知风,人杀了就杀了,叔叔不怪你,可东西还得还回来,对吧?”
陆知风将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骨头从手心滑落,被红绳悬吊在空中。陆知风说:“我如果不给呢,你能怎么办?叔叔,你觉得你身边那群废物,抢得过来吗?”
那些黑衣人都是罗洺褚手底下训练有素的杀手,就被陆知风这么轻而易举的称为废物。不过陆沽知道,她有这个本事说出这样的话。
陆沽抬起手,两个黑衣人就抓着一个人到了前面,将他狠狠的摁倒在地上。
“你是要它,”陆沽手指指向了陆知风手中的项链,又指向了拼命挣扎的慕白,“还是要他?”
陆知风恨得几乎都要把后槽牙给咬碎了,将项链扔给了陆沽,陆沽稳稳的接住了,说:“你跟我过来。”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走向自己的营帐。
看他的神情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这种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受,十分不爽。
陆知风走到慕白身板,钳制他的两个黑衣人自觉的退下了。陆知风扶起他,问:“你没事吧?”
慕白看着她,问:“你要怎么办?”
他问出这句话时,陆知风深深地意识到,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少年。换了别人,或许会说“他就是凶手,杀了他!”,而在慕白这儿,他才会问“你要怎么办”。
陆知风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选择正确的路。
慕白看着她紧握着长剑,毫不犹豫的走向燃烧着烈烈火光的营地,那个背影,和三年的并无改变。
陆知风掀开帐子,冷着一张脸走了进去。陆沽坐在正坐上,笑容还是那样的安适慵懒,说:“坐下吧。”
陆知风将摆放在旁边的椅子拖到陆沽的正对面,一个严肃,一懒散。陆知风开门见山,道:“平安镇一事是你所为?”
陆沽坦然的回答:“不错,这不是被你和陆之竹搅黄了吗。”
“为什么?”陆知风虽然已经猜到了是陆沽所为,但亲耳听到他说出事实,还是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那些英雄豪杰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沽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说:“你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天蜀的赵氏皇位依旧坐的摇摇晃晃吗?”
陆知风说:“因为高佑帝还活着。”
“不错,那你知道为什么高佑帝能苟延残喘至今吗?”
陆知风沉默了。
“就是因为江陵主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头子和江湖上一群冥顽不灵的门派!”陆沽的笑容变得狠毒、充满了愤怒,“他们势力不容小觑,赵氏谋逆的罪名又太明白,这才让明明手握军政大权的赵氏如同裹脚女人一样,畏畏缩缩、如履薄冰,生怕那个犄角旮旯里就冒出一个打着‘斩贼’名号的英雄门派将他给杀了。”
陆知风攥紧了手中的空桑剑,声音颤抖的说:“你想要皇位?”
“对!”陆沽越说越激动,站了起来,“我们陆家为大昭世世代代的付出天地可鉴,我们生来荣耀,血统比什么萧氏高贵的多!我们一直与皇位咫尺之遥,那为什么至今我们都还是臣呢?只是因为野心不够……”
陆知风忽然间笑出了声,仰着头,轻蔑的看着陆沽,说:“可你与敬王联手,最后登上皇位的还是敬王,你依旧是臣。如果萧泽哥哥真的疯狂如此参与谋反,不惜伤害手足至亲,那最后他也不会留你。”
陆沽挑挑眉,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一切都还未可知。”
他和萧泽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陆沽在萧泽面前俯首称臣而背地里却是心怀鬼胎。
陆沽将手放在了陆知风的肩膀上,说:“我们陆家世代为大昭征战杀敌,可还要受朝堂暗算和帝王的怀疑。我们的生死,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我再也不想被操纵被放过……萧泽或许不会放过我,可如果知风你喜欢,我可以放过他。”
“我一定会阻止你的,皇上也会治你得罪,叔叔,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陆沽没想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知风还是这样顽固,道:“那你就看着,看着叔叔我如何成为大昭的主人。我要更改律法,商贾不再是最下等的人,他们必须与士人平起平坐。我要奖赏分明,让尸位素餐的官员……”
陆知风猛地一推椅子,飞起一脚朝着陆沽的腹部踢去。之间红光在陆沽手心中乍现,坚硬如铁的傀儡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陆沽与陆知风中间。陆知风被反冲的后退了好几步,拔出长剑朝着傀儡的脖子砍了下去。
“锵——”
陆知风的眼睛蓦然瞪大,连连后退好几步,手都被震麻了,傀儡人还是完好无损的朝她靠近。
完了,万一殷绍在华山遇到的都是这样的怪物,岂不是凶多吉少!
“现在还有空想别的事吗,小知风?”
傀儡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怒吼声,扛着沉重的长斧朝着陆知风冲了过来。陆知风虽然无法伤它半分但胜在速度,飞快的闪到它背后,几道刀光闪过,陆知风发了狠的砍在它身上。傀儡没有转身,手臂扭转成一个扭曲的弧度从后面伸了出来,抓住了陆知风的脚腕。
粗糙冰冷的手抓住陆知风的脚腕的一瞬间,陆知风就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嘭”的一声陆知风被甩飞摔在了地上。
“你又何苦像陆之竹一样挡我的路,我夺得皇位,你得偿所愿,这样不好吗?”陆沽在一旁说。
陆知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可脚腕剧痛让她无法站起来。两股滚烫的气流开始在胸腔流转,陆知风一只手仍旧紧紧握着空桑剑,另一只手举了起来,缓缓地张开了手掌——一团青色的火焰被点燃。
陆沽戏谑的勾了勾嘴角,低声问:“陆之竹还没告诉你吗?”
陆知风手心上的火焰越燃越旺,火焰刺目的光芒打在她的侧脸,映照在她的眸子里。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染成青蓝色,像一片青色的天空中游龙舞动。
每当身处险境的时候,陆知风就无法控制的回想起这股神奇的力量,一部分温和沉静浸入骨髓,另一部分暴戾偏执十分陌生。四方之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再也想不起来,但这份力量就像是天神的恩赐,让她觉得天塌地陷也挡不住自己想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