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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上前一步,与他保持不到两步远的距离后,站定,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轻语不是夏侯堂的女儿,当初你还会不会接近?”顾凝直言不讳。
左君洐的眸子眯了眯,注视了顾凝片刻后,才开口道:“不关你事……”
顾凝说不愤怒是假的,猩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左君洐,拦住他的去路,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如果利益大于爱情,那么我请求你放过轻语,苏湛为了放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命,左君洐,你不能这么狠心,吞了阿湛的公司,还要把轻语当成你进攻夏氏的又一枚棋子!”
左君洐的脸色铁青,定定的注视着顾凝,冷声道:“你懂什么?!”
说完,绕过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顾凝一人站在客厅里,一脸悲愤。
……
病房里,苏湛的手动了动,伏在他床边睡着的佟俪惊醒。
佟俪猛的从椅子里起身,看向苏湛一脸痛苦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跑到走廊去,去喊来了医生。
医生在这个时候也无能为力,癌症病人到最后的这个阶段,其实活着就是一种折磨,他们见惯了。
佟俪哭着给医生跪下,求他们让苏湛减轻痛苦。
医生无力摇头,只能对着身后的护士,说道:“开一支阵痛针吧,除了这个,用什么都已经没有必要……”
佟俪捂着口鼻,哭的压抑,看着护士将枕头埋进他的手臂。
片刻后,苏湛似乎安稳了下来,佟俪扑倒他身边,将他的手臂抱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无声流泪。
苏湛的嘴唇动了动,费力的抬起另一只手臂,去抚摸佟俪的脸颊。
佟俪的身子抖了抖,抬起头看着苏湛那张已经不再俊挺的脸,上面除了一派死灰,再无生气。
佟俪凑近了身子,才听清苏湛口中说的是些什么。
“平凡……真实……你最想……要的……”
这几天,苏湛的口中总算无意识的在重复这样一句话,只听到一个词,就知道一定又是这一句。
佟俪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有些紧绷,她点了点头,温柔的说道:“阿湛,我知懂你在说什么,省些体力,好吗?”
苏湛看着她,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你不懂……”
佟俪不明白苏湛的意思,只静静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以后,苏湛还深深的喘息了一口,认真的注视着佟俪,说道:“佟俪,可不可以再最后帮我一次……”
佟俪用力的点头:“你说,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湛终于弯起了嘴角,在佟俪的记忆中,这是他笑的最好看的一次……
……
三月七号的傍晚,余霞映满了半边的天,橘红色,好看的紧。
苏轻语坐在苏湛的病床前,看着瘦骨嶙峋的他,问道:“在想什么?”
苏湛已经很弱,要靠呼吸机来帮助完成最基本的喘息。
今天,他看着苏轻语的眸子特别的亮。
“想吃你做的馄饨……”
苏轻语的鼻尖微酸,苏湛已经10几天没有进食了,突然想吃,让她觉得害怕。
苏轻语点头说好,指了指窗外,对他说道:“哥,你看晚霞多好,我推着你去窗前看看?”
苏湛无力的摇了摇头,道:“不看了,风景再好,也与我无关了……”
苏轻语想哭,却依旧对着苏湛笑:“怎么会无关?凭你的意志力,我相信能够战胜病魔,哥,你别急着走,好吗?”
苏湛点头微笑,答应道:“好……”
苏轻语心里更酸。
将被子拉到苏湛的腋下,苏轻语低头对着他说道:“你等等我,我回去给你煮馄饨,三鲜馅的好不好?或者是香菇的?”
苏轻语在努力的征求苏湛的意见。
苏湛闭上眼睛,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说道:“三鲜吧……”
苏轻语点头,和门外的护士交代了一声后,才转身离开。
……
左君洐在接到苏湛电话的时候,是在下午的4点半。
他刚从会议室走出来,助理无恒就已经交手机递给他,说道:“是苏轻语的大哥……”
左君洐愣了一下,从无恒手里接过电话。
电话里,苏湛的声音很弱,用了很长的时间,只说了几个字:“我想见你……现在……”
“……”
左君洐赶到医院的时候,苏湛还在昏迷。
医生站在病床前,对着坐在椅子里的左君洐说道:“没多长时间了,做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左君洐点头,看着插在苏湛身上的各种管子,还有心脏检测仪器在时不时的“嘀”的一声响。
医生安静的离开,病房里只留左君洐和苏湛二人。
左君洐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换了换,低下头,声音沉稳的说道:“从没有想过我会这么胜之不武,如果说对比陆易白,我更忌惮的人是你,你听了会不会恨高兴?”
床上的苏湛动了动,许久以后才睁开了眼。
左君洐起身,帮忙把他的枕头调高一点,这样看起来,苏湛还有点精神。
看到左君洐坐在他面前,苏湛艰难的弯了弯嘴角,问道:“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左君洐回答道。
“公司那边顺利吗?”苏湛问道,
左君洐点了点头:“比你想象中顺利的多。”
这句话多少带着点安慰的成分,苏湛不傻,又怎会听不明白。
点了点头,苏湛说道:“能不能帮我把床再摇起来一点?”
左君洐没说什么,走上前,帮忙吧床板抬高,又帮他将身后的枕头整理了几下,尽量让苏湛靠在上面舒服些。
苏湛客气了说了一句:“谢谢……”
左君洐没有回答,坐回来原位,淡淡的看着他。
苏湛朝着左君洐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问道:“几点了?”
“5点40。”
苏湛点头,片刻后又问道:“公司的事,轻语没有怪你吧?”
左君洐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苏湛倒是浅浅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怪也无妨,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用心,倒是委屈了你……”
“你如果能多活几天,说不定我就不委屈了。”左君洐依旧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苏湛笑笑,缓慢摇了摇头道:“抱歉,我等不到了……”
左君洐不语,不置可否。
片刻后,左君洐开口,问道:“你找我来,是想和我道别?”
苏湛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非要我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再看到你……”苏湛弯着嘴角,费力的说。
左君洐点头,他信苏湛所说的是实话。
“谁愿意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表现这么孱弱的一面?我苏湛活了30年,从没有这么失败过,就连死也要死在敌人眼前……”
左君洐闻言笑了起来:“把我当成敌人,你真不明智……”
苏湛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实在不够明智,但如果在死前我能赢一次,费尽全身力气,我也愿意一试。”
左君洐笑的一脸平静,起身笑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
走廊里,苏轻语和佟俪正一起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中途遇到了刚刚从苏湛病房走出的左君洐,苏轻语和佟俪明显的一愣。
苏轻语手里拎着给苏湛煮好的馄饨,是苏湛想吃的三鲜馅,她还特意在里面放了虾仁。
左君洐身前,苏轻语停住了脚步,四目相对间,苏轻语的眸子里没有多少温度。
佟俪看了左君洐一眼后,脸色微微苍白,对着苏轻语说了一句“我先进去看看阿湛……”后,就先绕过左君洐朝病房里走去。
“你怎么来了?”苏轻语开口问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情绪。
“苏湛叫我来的……”左君洐语气平淡的陈诉事实。
很快,苏湛病房里传出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佟俪歇斯底里的呼喊了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阿湛,你醒醒,快来人啊……医生……”
苏轻语一把推开站在身前的左君洐,朝着病房奔去。
门口处,
已经有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医生用翻开苏湛的眼睑看了一眼,对着他身旁佟俪摇了摇头,说道:“准备后事吧,人已经走了……”
苏轻语手里拎着的保温食盒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馄饨连汤洒满了一地,她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
佟俪哭的歇斯底里,口中一遍遍的叫着苏湛的名字。
可病床上的人,已经再无回应。
苏湛走的安详,嘴角带笑,仿佛睡着了正做着一个美梦。
苏轻语走到他身前,看着各个仪器上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她突然大声开口问道:“是谁撤了他的呼吸机?”
护士门面面相觑,都表示不是自己。
佟俪回过神来,从病床上爬起,猩红着眼走到医生面前质问:“你明明告诉我,他至少还可以维持几天的,为什么我们才离开这么一会,他人就走了?”
大夫也表示不能理解,只闷声的回答道:“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能撤掉他的呼吸机?他已经完全没有自主呼吸的能力了……”
佟俪像疯了一样,扑在医生面前厮打,被护士上前拦住。
门口处的左君洐面上表情讥讽,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里面乱成一团的情形。
医生安慰着哭的失去理智的佟俪,说道:“您先不要激动,病房里有监控,如果您对我们有什么质疑,我们可以调取监控给您看,但作为医生,我们是不可能轻易的撤掉病人的呼吸机,就算他时日不多,但这等同于谋杀,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佟俪安静了下来,脸色没有半点血色的看着医生,自言自语道:“对,有监控……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阿湛就这么离开……”
苏轻语起身,脸上的眼泪已经不知道被她什么时候抹去。
她回头朝门口处看去,和左君洐四目相对的瞬间,左君洐竟然笑了,笑的一脸讽刺。
苏轻语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
而不等医生再次开口,左君洐沉稳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不用查了,是我撤了他的呼吸机……”
苏轻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眼前五颜六色,什么颜色都有了,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她耳边有护士的喊声,有佟俪的尖叫声,也有左君洐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可她都充耳不闻。
她只有一个想法,苏湛走了,是她将苏湛送上了死路,一直以来都是她……
……
苏轻语的孩子没了,苏湛也走了,都是在一个晴朗,晚霞映满半边天的傍晚。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苏轻语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梦里,苏湛抱着她跨过水洼,放学的时候,站在学校的门口,帮她提着书包,她手里捧着苏湛买给她,烤的很香的地瓜。
她用英文把一天里她觉得有趣的事讲给他听,他听的很认真,并时不时的纠正她的发音。
那段日子,夕阳西下,天边总是缀满西霞,安静美好的仿佛一辈子总那么长,过也过不完……
医生站在病房前,对着她说:“不要太伤心,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可以有……”
苏轻语抬头冷冷的看了医生一眼,说道:“谁跟你说我伤心的?”
医生明显一愣,没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病床前,顾凝红肿的眼睛,已经哭的变了形,坐在她身边,表情呆滞。
左君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床尾静静的看着她。
苏轻语抬起头,定定的注视着他,声音缓慢且低沉的说道:“滚出去!”
左君洐没动,说道:“我来看看你……”
苏轻语别过头去,将眼睛闭上,再不理他。
左君洐站了一会儿,最终转身离开……
……
苏湛出殡的那天,风和日丽,天气异常的好。
墓园里,苏轻语脸色苍白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襟毛衣,下面是一条深色的牛仔长裤,长长的头发并没有挽起,就那么随意的散着,微风徐徐,发丝拂过脸颊时,像是苏湛温柔的手。
苏轻语没有哭,面上的表情很平静。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唯独她不愿意离去。
佟俪搀扶着李芳琼,朝着苏轻语看了一眼,说道:“毕竟早春的天气里,还有些凉,你刚刚小产没几天,不要再这里吹太久的风……”
苏轻语麻木的点了点头,回头朝着佟俪看了一眼,说道:“嫂子,爸妈就拜托你了……”
佟俪点头,没说什么,和苏秉承一起搀扶着李芳琼离开。
墓碑前,顾凝将手里的花放下后,转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苏轻语的身上,劝道:“你身子弱,回去吧,若是想阿湛了,以后我可以经常陪你来……”
苏轻语摇了摇头,道:“凝凝,阿湛已经走了,可他说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我当初为什么不问清楚他的心愿是什么?我现在很后悔,也很自责……”
顾凝眼圈又红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猜,他的心愿一定跟你有关,无论是什么,轻语,只要你照顾好自己,阿湛才能走的安心,你懂吗?”
苏轻语不点头也不摇头,余光看到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转过头,嘴角终于弯了起来,对着顾凝说道:“凝凝,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陪阿湛说说话……”
顾凝点头,将苏轻语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后,说了一句:“别呆太久,我在墓园门口等你……”
苏轻语点了点头,看着顾凝转身离开。
苏湛的墓碑前,安静的很,除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再无它响。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也有话也想问你。”
苏轻语的话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
左君洐的脚步止在墓碑前,脸上情绪难辨,想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可最后他的手势才是止在了半空。
苏轻语突然的转过身看向他,质问到:“你为什么要你们做?他是垂死之人,他骄傲了一辈子,你却连他最后的尊严都不给他!”
苏轻语事后的确查看了监控画面。
画面里显示,的确是左君洐坐着和苏湛攀谈片刻后,起身,撤掉了他的呼吸机。
当苏轻语看到这样的一幕时,差点砸碎监控室的屏幕,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一个是他深爱的男人,一个是她挚爱的亲人……
苏湛闭上眼睛前都是在笑,只看左君洐清冷的背影在笑,直到慢慢闭上双眼。
墓碑前的左君洐面色有些苍白,收回了滞在半空的手,勾出一抹魅惑的笑,说道:“苏湛说的没错,在他临死之前,他的确赢了我一次……”
苏轻语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静静的看着他面对墓碑的侧脸。
这张英挺的侧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陌生,不在是从前耳鬓厮磨的那个喘着粗气,她熟悉的面孔。
这一刻的左君洐是清冷的,是决绝的,仿佛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左君洐站在苏湛的墓碑前,根本不看苏轻语的表情,而是双手插进裤兜,冷冷的倪视着,说道:“苏湛,你现在一定是在笑,对吗?可你不知道,我这一刻却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苏轻语一个巴掌扇在了左君洐的脸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左君洐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上面什么也没有。
左君洐笑了,却是对着苏湛的碑。
他知道,地下的苏湛看到这样的一幕,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
左君洐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抽了一支出来,衔在嘴边,低头点燃,眯着眼睛对着墓碑说道:“苏湛,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男人,你说你爱轻语,可你爱她什么?是你的愚蠢,连着害的她两次失去了孩子,现在你洒脱的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我在想,我还要不要兑现与你生前的承诺,我没办法不恨你……”
……
事后,关于左君洐撤掉苏湛氧气罩一事,为了不让苏秉承夫妻再受刺激,一直都有佟俪在处理。
苏轻语一个人坐在苏湛的公寓里,阳台上淡紫色的小花又开的郁郁葱葱。一室内的馨香。
有太阳照射进来的秋千椅上,苏轻语睡在上面。
仿佛有人轻轻的在她耳边唤她,是苏湛的声音。
苏轻语猛的从梦中惊醒,伸出手想留住他,却发现,自己拽住的人是佟俪。
佟俪正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却被苏轻语一把拽住,紧紧的,不撒手。
佟俪轻声了叫了一声:“轻语……”
苏轻语这才从梦境中反应过来,松了手,扶着自己有些疼痛的额头,叫了一声:“嫂子……”
“这里这么凉,去卧室睡吧。”佟俪语气温柔的说着。
苏轻语从摇椅里坐直了身子,起身走到沙发前,和佟俪一起坐下。
佟俪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苏轻语将目光放在上面。
佟俪的脸色白了白,从里面讲所有的东西抽出来,摆在她的眼前吗,说道:“这是阿湛去世的前几天拜托我留给你的东西。”
苏轻语从茶几上一样样的捡起,里面有这套房子的产权证,翻开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竟然是苏轻语。
苏轻语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佟俪,一脸的不解。
佟俪笑了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这是我们婚前的财产,上面是你的名字……”
苏轻语不语,将产权证放下,伸出手朝着一个有些旧的相册摸去。
那本相册苏轻语看过,曾经安放在苏湛的柜子里。
里面都是她的照片,从10几岁时起,一直到大。
里面还夹着几张几年前的6月1日,他以前回国的机票。
苏轻语将相册放在膝盖上,一页页的翻着,心中郁结难舒。
佟俪见苏轻语始终不语,叹了一声,说道:“左君洐……”
苏轻语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愤然。
佟俪理解苏轻语现在的感受,又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对不起,轻语,我不准备告他……首先,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左君洐撤掉他的氧气罩就是谋杀,毕竟阿湛的日子也不多了,警方不会认为左君洐这么做是蓄意杀害,他没必要愚蠢至此。而且从影像的资料里来看,阿湛对于左君洐的这一行为,似乎并没有反抗,从他面上的表情来看,应该是默许的,只是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