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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余昆这件事并未对苏念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她眼下有太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对于迁移苏可盈坟墓这件事只摆明一个态度,无论如何不签字。
尽管余昆早就已经疏通各方关系给安陵公墓负责人施压,但是他和苏可盈并非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因此没有苏念的签字,没有人真敢动苏可盈的坟墓,迁坟的事陷入僵局。
后来公墓负责人和苏念有过几次沟通,表明自己的为难立场,和苏念说了一大堆有关于余昆的事情,例如余昆如今在国内的身份地位,其中不乏有添油加醋可能,苏念最后听的烦了,索性每次都找借口匆匆挂断。
一个人住在房子里面难免觉得冷清,韩竞不时会过来看看她,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模样。
刚开始他是不放心她,担心她会继续消沉或者想不开,可是一次又一次,他去到房子里,见她一个人也会做好饭吃,很积极地在网上投递简历,他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微妙——
因她表现得太坚强,除却最初那天流泪之外似乎就没有难受过,也很积极地让自己生活回到正轨上,这让他本来想要说的很多话也说不出口。
譬如他想过要说他来照顾她,有时候话都在喉咙里了,总是硬生生被她摆出的笑脸给无形推拒,咽下去。
他恍然发觉,她根本没有给任何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或者说她的笑容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而他自身难保,连日来被韩照源压的喘不过气来,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先敛了回去,只能尽力而为帮她打听合适的工作。
因为怀孕,她需要一份工作量不能太大,休假正常,且薪水不能过低的工作,自己找的时候屡屡因为这些条件而放弃一些机会,而难得找到合适的,公司又会询问婚姻方面的状况,并婉转暗示几年之内不能准婚嫁产假之类,很快一周时间过去,她依然一筹莫展,韩竞这时候介绍了个工作给她。
城东一家名叫聚仁的理财公司,首席执行官是韩竞的朋友,秘书部职位有空缺,待遇各方面都还不错,韩竞打过招呼后苏念去参加面试,意外的顺利通过,苏念大喜过望,当天就叫韩竞来房子里面,做饭盛情款待,韩竞看着一桌子丰盛饭菜,不由感慨:“这真是承了情待遇立刻就不一样,我以前来就俩菜一汤啊。”
苏念也不反驳,就笑。
发自内心那种笑,她是真的高兴,工作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小时候苏可盈带着她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她一直担忧当孩子出生会落得和她当年一样的窘迫处境,她想给孩子好一点的条件,首先必须得有钱。
距离入职还有两天的时候,何曾打过来一个电话,苏念才按下接听,何曾就在那边问:“你和叶总怎么了?”
苏念愣了愣。
似乎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有人提起叶殊城,她居然有一瞬恍神。
明明过去没多久,可是对她来,有关叶殊城的记忆却仿佛变得很遥远,因他们从彼此的世界消失之后,她的生活全然换了样貌。
回过神来,她回答:“没什么,我们分手了。”
那端停了几秒,“你们怎么又……”
苏念会意,笑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在一起,就算强迫也强迫不来的。”
何曾叹口气,“我以为你会为了这个园艺博览会的项目忍下去。”
她沉默下来。
现在想起自己当初为了那个项目所做的一切,她觉得荒唐。
怎么能就那么不管不顾,才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她连那时候驱使她的热情一点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何曾又说:“你知道吗,静禾珠宝要转出去了,不知道是收购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是要转到安总手里去了,现在总部不设静禾珠宝的办公点,那边很多员工已经离职了。”
苏念想不到要说什么,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不太好奇有关于许静禾的事情,因为与她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如果可以,她想要的是安静的生活,余生都不用再见到叶殊城和许静禾这些人。
何曾也没了话,好久,才问:“苏念,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苏念怔住,好几秒,才有些生硬地回:“……当然。”
这话她答的有些违心,只是何曾问的那么认真,她无法说出什么难听的回绝的话语。
挂断电话之后,她发愣一会儿,然后给乔晔打了个电话。
头两天乔晔还在问她找工作的情况,现在既然确定下来,她想给乔晔报个喜。
电话接通,乔晔那边声音却有些低落,听见她说找到工作,情绪似乎也不太高,只说恭喜,她敏感地觉察到异常,问乔晔:“你怎么了?”
乔晔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好半天,才说:“苏姐,我失业了……”
苏念一愣,“怎么突然失业了?”
如果她没记错,头几天乔晔说到工作还神采飞扬,说领班很器重她,打算打理扶持她来着,这才几天,突然就失业了。
乔晔说,“我……我好像得罪了一个客人……”
乔晔说话慢吞吞的,苏念听着着急,“你做错什么了会得罪到人?”
乔晔叹口气,“这个你别问了吧,挺复杂的……”
苏念沉默下来。
乔晔迟疑几秒,说:“好吧,我告诉你,可你别多想,这件事和叶先生有关系,叶先生向经理投诉了我。”
苏念一怔。
乔晔故作轻松道:“我本来想去找叶先生要个说法,不过我有点怕他……再说反正也就是个酒店侍应生的岗位,没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什么再也找不到的好工作,我还可以去干别的,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苏念张了张嘴,斟酌语言,好一阵,继续道:“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叶殊城恨的是她,讨厌的是她,这和乔晔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以前不是那种会这样不分黑白找事儿的人,可现在,居然刁难到乔晔身上去了,她觉得难以置信。
乔晔说:“我也不知道,唉,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咱们也别想了,我休息两天就找工作,哈哈,咱俩这是接力跑么,你找好了我找……”
乔晔还在故作轻松开玩笑,可苏念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她心情沉重极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害的自己身边的人无辜受累,她烦躁极了,“我打电话问问他……”
“别,千万别!”乔晔着急起来,“你可千万不要联系他,联系也没用。”
苏念说:“他这分明就是仗着自己的权势欺负人,他恨我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就她自己来说,她是万万不想去联系叶殊城的,但是她受不了叶殊城用这种手段,乔晔是她的朋友,曾经给过她很多帮助,可现在却因为她的过错而被叶殊城刁难,她无法容忍。
乔晔说:“我没关系的,你可千万别联系他啊。”
乔晔再三强调,苏念隐约觉察不对劲,“为什么你那么怕我联系他?难道你不觉得生气吗,莫名其妙被人开除?”
乔晔有些丧气,“算了,咱们得罪不起,苏姐,你真的别试着给我出头了,你和叶先生以后就别见面了吧,大家一别两宽就好,你再去找他,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乔晔这话提醒了她,她安静下来,可心里那股子火气还是无法消散。
叶殊城真是个有种的,冲着她朋友去算什么?
她窝火极了。
挂断电话之后,晚上她就在网上看了看工作,将她觉得比较适合乔晔的都给乔晔发了网页链接,折腾到深夜才睡,躺床上心里还是很烦很乱,想着叶殊城,想着最后见面的情景,很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
翌日一大早,苏念就急着打电话问乔晔发过去的那些工作有没有乔晔有意向的。
这么着急的原因也很简单,她觉得乔晔是因为她丢了工作,她不能不管。
乔晔那边好半天没人接电话,她就更着急,一口气打了好几个,最后一个才被乔晔接起来,电话一接通她就急急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乔晔声音带着哭腔,“没事……我来酒店办离职,他们说要扣我这半年被压着的绩效工资和奖金,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没忍住,就和经理吵起来了……”
苏念一听,也很气愤,“他们凭什么扣钱啊,你这又不属于自己离职,不还是被他们逼的吗?”
乔晔呜呜哭起来,声音委屈极了。
苏念问:“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乔晔就在蓝堡酒店门口,没走远,半年的绩效工资还有奖金对她而言是一笔大数目,她依然不死心,却又想不到可以要回来的办法,苏念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两个人坐在酒店不远处路边的长椅上,琢磨起要钱的办法。
苏念说:“要不我去和你们经理先谈谈吧,他们这样根本不符合劳动法,被动解聘的员工应该将所有工资结清的,怎么能说扣就扣?”
乔晔才哭过不久,两个眼睛红红的,兔子一样,用湿巾按着眼角,说:“我也说了,人家根本不在意,甚至还说让我想告就去告,说他们不怕……”
苏念气愤极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乔晔低下头去,一筹莫展。
苏念想了一会儿,问:“奖金和绩效这事儿也是叶殊城交待的吗?”
乔晔摇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伤心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乔晔家境本来就很一般,心疼钱是一方面,加上受了这个气也不好过,苏念看着,心里难受的像是针扎。
这都是因为她,她想起今天是周末,起身要往酒店方向去,“我去找叶殊城问个清楚……”
乔晔慌了,起身连忙一把拉住她,“你千万别去!”
她一怔,回头,奇怪地看着乔晔。
“为什么你那么怕我去找他?”
从头天的电话里她就觉察到乔晔的古怪,她停了脚步,“乔晔,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乔晔咬咬唇,“我……我之前见过叶先生。”
苏念静静听着。
“有一周多了吧,他问我你在哪里,我没敢说,只说了你在找工作,他好像挺生气的,还……还揪着我衣领,我以为他要打我……旁边有个他的朋友把他拉住,我才走了,然后……”
乔晔顿了顿,小心翼翼看着苏念脸色,“第二天吧,他就安顿经理让我负责他那间套房的客房服务,结果前两天,我去送餐的时候,我看见……”
苏念半天没等到下文,皱眉,“看见什么?”
乔晔攥紧手里的湿巾,“我说了你别想太多,他的房间里……有女人。”
苏念愣住了。
脑子是空白的,还在反应中。
叶殊城的房间里有女人。
那是她和他一起住过的套房,里面都是属于他们的回忆,虽然那一切于她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叶殊城会这么快带别的女人去那里,还是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乔晔看她表情,声音低下去,“所以我觉得你一定不能再去找他了,真的……你们现在闹成这样,见面也没好事,我就是心疼我那些钱,唉……”
苏念慢慢低下头,眼眸里一片空茫,无法思考。
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是她要离开他的,她将事情做绝了,也并没有打算留任何后路,没打算拖泥带水,叶殊城当然有权利找其他的女人,这都无可厚非,只是……
太快了。
怎么就能快成这样,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在她还没能彻底忘记的时候。
叶殊城曾经重情重义到那一步,对着许静禾这个错误的恩人也能义无反顾给出所有,可是现在呢?不过多久的时间,他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她脸色微微发白,扯着唇角,艰难地笑,“他都有别的女人了,按理说更不应该因为我而刁难你,他……”
她停下来。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想去找叶殊城,问个清楚,乔晔绩效和奖金的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系,然而乔晔说的对,他已经带了别的女人去酒店,她不该再去找他,找过去反倒像是她余情未了纠缠不清。
她有再多的不甘心,和气愤,都不能再去找他。
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乔晔也安慰不了她,那是半年的奖金和绩效,没办法说过去就过去了,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所以乔晔面色晦暗,焦虑又烦躁。
而苏念脑子转的极其慢,好久,才说:“我去和你们经理谈谈吧,不管行不行,总该试试。”
……
酒店后勤部经理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在办公室里听苏念表明来意,便说:“我们这也不是无理克扣,叶先生是我们酒店的至尊VIP客户,这样的客户整个酒店就没几个,以前一直没有投诉过哪个服务员或者侍应生,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我本来挺看好乔晔的,可她得罪错了人,我们酒店统一管理,投诉意见都反馈到总部去了,人家叫我给乔晔些教训,我也是个给人打工的,你觉得我有的选?”
苏念默了几秒,问:“叶先生投诉乔晔什么了?”
“送餐延迟。”
苏念眉心纠结起来,“延迟多久?”
“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吧。”
“普通人可以接受,至尊VIP客人是不能接受的,我们一直承诺会给这些VIP客户优先权,可现在不但没优先还延迟了,你说我给客户怎么交待?”
苏念猛然觉得这是在白费口舌,这个经理的立场很明显,就是将VIP客户利益放在第一位,其实这也没错,可关键是这个立场让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针对乔晔。
苏念说:“但是开除乔晔已经是惩罚了,我认为没有必要扣奖金和绩效,经理,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已经知道错了,在你们酒店工作了这么久也不容易,你一下子扣她这么多辛苦钱,她真的很难受。”
那胖子不乐意听了,“如果每个人在我们这里得罪了我们的VIP客人,然后走人就没事,那我们酒店还要不要做了?”
苏念攥紧了拳头,试图以退为进:“奖金和绩效,至少发一样吧,不然她连接下来的生活都是问题……”
胖子瞪着她,“没有这一说,钱已经扣了,该发的财务也给她发了,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你也别跟我在这废话了,有这功夫就该多劝劝乔晔,让她长点儿眼色,她得罪叶先生不是第一次,之前就有过先例,我听说她将房卡都给了别人……那次是叶先生叮嘱过不用追究我才没管,但她却不知错,总归要得到些教训。”
这话刺的苏念脸色发白。
将叶殊城房卡给别人,说的还能是什么事情?她就是那个拿了房卡的人。
这一趟无功而返,苏念心头满满的都是挫败感,走出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步伐格外沉重,在心里盘算起自己剩下的钱来。
她得想办法给乔晔一点钱,但是又要留够足够的生活费用,直到下个月发工资。
这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还不能出任何一点点意外,不然她真的就会落入连口饭都吃不上的尴尬处境。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从前苏可盈生病的时候她也有过这种囊中羞涩捉襟见肘的时候,只是现在她肚子里面有孩子,她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膳食,既然决定要生出来,她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孩子有任何问题,可是现在,孩子甚至都还没出生,这属于现实的压力就几乎要压的她无法喘息。
酒店的电梯四面金属板明晃晃,她在对面看到自己的脸,惨白,满是挫败,她有些无力地往后,背靠了墙壁,“叮——”的一声,电梯已经抵达一楼,门打开,她抬头,然后像是被人施了法,定在原地。
她看到叶殊城。
他面无表情,像是很久以前那种不苟言笑的模样,浑身气息凌冽,冷峻深邃的眼眸里黑洞洞,什么也看不出。
——且,他身边带着个女人。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着张扬的一袭红裙,身姿妖娆,眼眸清亮,紧紧跟他的步伐。
叶殊城也已经看到她,但只是一瞬,他的视线在触到她脸的瞬间就挪开。
她浑身僵硬,忘了动作。
红裙姑娘似是个挺急的性子,几乎跑着过来挡了电梯门,“殊城,快,电梯来了!”
他微微皱眉的模样似乎是有些无奈,但也并未发声,就这么走进电梯来。
苏念一直是一个发懵的状态,甚至连走出电梯都忘了,红裙姑娘按下关门键和楼层,回头才意识到电梯里面还有个人。
苏念面色惨白,微微低着头,还靠着墙壁,攥紧了拳头。
叶殊城背对着她,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倒是那红裙姑娘喋喋不休,“总和你住在酒店,迟早我爸妈知道是要骂的,你就没打算买房子么?”
苏念听见叶殊城的声音,低沉,不带情绪,“我对房子没兴趣,不过你爸妈要真有意见,就买。”
苏念拳头攥的更紧,指甲嵌入掌心。
她不该说话的,她甚至不该在这里,这就是个错误,为什么她要听这些话?
几天而已,住在一起,还谈到家人和买房子……
她心口仿佛被碾压,她告诉自己不能在意,她也没资格在意,可是……
很多事情说起来往往比做起来容易太多。
忘记叶殊城对她来说不该是一件难事,因她在逆境中挣扎过这么多年,早就学会趋利避害,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她可以将没有用的东西都摒弃,不论是叶殊城这个人,还是有关于他的那些回忆、
她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她这些天来努力找工作,每当想起叶殊城,就强迫自己去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她以为自己慢慢的总会忘掉。
可是现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的神经紧绷,她根本没有做到自己想要的那么从容。
电梯抵达套房所在楼层,眼见眼前两个背影要双双离开,她突然出声。
“乔晔是无辜的。”
叶殊城和那红裙姑娘已经走出电梯,闻言脚步一顿,侧过脸,视线落在她脸上。
而那红裙姑娘好奇地回头打量起她,问叶殊城,“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