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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扎的针明臣一点都没手软,花葬骨从最开始的呲牙咧嘴到现在的淡然以对,他觉得自己的耐力越来越好了,紊乱的五感也在日渐虚微弱,渐渐的,扎针的次数少了,疼痛也不厉害了,只是薛槐一直没上来,花葬骨去看过,云海之下刀阶层层发亮,晃了眼,寒了心。
海市蜃楼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没有月余的时间仙门百家是来不了的,于是,花葬骨又多了一个月的清闲日子,他开始和顾离同吃同睡,懒到了一定的程度,能躺着绝不坐着,有时候日头好,疏星,月朗,倾天,也会过来陪他说话,拉他出去走走,最远也就是走到亭子里,说着说着花葬骨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看得几人哭笑不得,只是明臣的脸色越发的不好,去了药庐把自己关起来,不许任何人打扰,连倾天都不见了。
花葬骨喜欢上了冰雕,每日里总会寻些冰来细细雕琢,仔细雕刻,可总是有人形而无脸,不问也知道他雕刻的是谁,疏星去看过,薛槐已经从梦魇里清醒过来,正在往上爬呢,用不了多久就会上来了。
”我都说了没办法,你怎么就不听呢?”
抱着刚刚刻好的冰雕花葬骨一脚踹开了药庐的大门,明臣躺在一堆药残里,轮椅孤零零的在角落里落了灰,花葬骨上前,俯身,和明臣脸对脸,带着药香的长发垂落下来,覆盖住了明臣的眼,一片漆黑,这是他用药膏替花葬骨染的黑发,无声冷笑,九泽第一的医师神尊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延长花葬骨的生命,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三年,最多不过五年,这个冰冷残酷的现实让他在深渊中迷失了方向,无法清醒。
“我救不了你,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明臣伸手将花葬骨拥进怀里,非常用力地抱着,他压抑的低吼着,花葬骨在他怀里,侧耳贴在他的心口,听着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微微眯起眼,他也曾有过这般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只能靠一颗吞噬生魂的珠子,苟延残喘,他想活着,比任何人都想,哪怕置身在阴诡地狱里,也想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可这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的心脏在你的身体里跳动,鲜血交融在一起,有时候看见你,就像是看见曾经的我,我想看着你继续随心所欲的生活,无所畏惧,畅游天地,那是我穷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
花葬骨说的很轻,他闭上眼,困倦再次让他的身体吃不消,可他还是抓住了明臣的手,准确的说是抓住了明臣的食指,他还记得小时候小小的手刚刚好的可以抓住一根手指头,每次出门都担心自己会走丢,总是要攥着明臣或者帝祸的食指才安心,他的胆子很小,所以夙兰宸把他像易碎的水晶娃娃保护起来,一点磕到碰到都会大惊小怪的,过去真的令人怀念啊!
七重楼,听风阁外一片冷清,自从一叶孤帆把受伤的巫徒送进了听风阁,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见风使舵无论在哪里都很常见,更何况瑶华映阙自从花敛魂死后,一蹶不振,整日里除了闭关还是闭关,何曾关心过其他弟子,都是一叶孤帆一手把持,他想做什么手脚根本无需担心什么,就算有人看到也会装作没看到,相较于瑶华映阙,弟子们更相信他一些。
手腕粗大的铁锁垂在地上,有了对比,巫徒的手腕和脚踝就显得格外纤细,他蜷缩在角落里,一叶孤帆推门进来的时候,巫徒下意识的往角落里躲了躲,似乎觉得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一叶孤帆关好了门,黑暗并不影响他的视力,可他还是取出一个灯笼照亮,走到角落,看着蓬头垢面像个乞丐的巫徒,如往常一样的揉了揉巫徒的头,巫徒颤抖的更厉害了。
“你在怕什么?”
一叶孤帆把灯笼熄灭放到地上,挨着巫徒坐了下来,这里可真黑啊,和当初他去过的那个山洞一样黑,只是没有了甜的腻人的气味,也没有了他的小师弟,有的是被他锁了经脉,囚禁在这里的巫徒,那日巫徒找到他的时候,很不凑巧,撞见了夙九,他不能让他逃掉,去给瑶华映阙通风报信,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是最有效的。
“我忘了,你没了舌头,已经不能说话了,很疼吧,该是疼的,可这些和敛魂在地牢里遭受的比起来,真的没什么。”
“啊……啊……”
巫徒抬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是徒劳,颓然的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一叶孤帆替他擦干了眼泪,想了想,又继续的说下去,他想找个合格的请听者,而巫徒是最好的人选,况且,这个师弟是他看着长大的,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本来应该杀了你永绝后患,可是,夙九告诉我,你是一个很精致的傀儡,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了。别怕,再疼一下,就不会疼了,你的舌头也会长出来,而我也不会再锁着你,你还是我的七师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啊……啊啊啊啊……”
巫徒眼睁睁的看着一叶孤帆将一瓶药水给他灌了下去,五脏六腑像是被火一样,他的意识也在逐渐远离身体,像是灵魂出窍,他看着自己在地上打滚,眼神从茫然变得空洞,然后安静下来,任由一叶孤帆解开铁锁将他抱起来,向外面走去,最后一眼是外面阳光正好,黑暗降临,世界就此沉寂。
花葬骨趁着明臣被倾天缠住,把顾离丢给月朗,偷偷溜去了后山的温泉,脱了衣服沉进水下,他有很多小秘密,而这个温泉就是其中之一,当初为了来往方便,他在温泉上做了手脚,七重楼也有一处温泉,是和这里通着的,一叶孤帆恢复记忆绝非偶然,幕后之人若想借刀杀人,定然不会放过一叶孤帆这个好棋子,留在七重楼的师兄弟们,必然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
“夙九已经备了鸿门宴等着他去,自投罗网,他可以任性,我们不可以,等他回来,怕是又要伤上加伤了。”
疏星看着泛着波纹的水面,眸光幽深,倾天推着明臣从他身后走来,疏星默然点头,他知道的,这一场局虽然他们参破了其中一角,可远远不够,身为棋子的他们,若是不能左右胜负,便成了弃子。
“息泽挽在无涯之涯,我去请他过来一聚,礼尚往来,才是海市蜃楼的规矩。”
“疏星怒了,息泽挽可是无辜替夙九受过。”
“哪里无辜,等他来了,我自会好好招待这位老朋友的。”
”倾天,你可与夙九串好口供了?莫要到时候,出了漏洞,可就……麻烦了!“
疏星说着御风而去,不多时,已经消失在夜幕下,倾天给明臣的腿上盖了毯子,抬头,撞进明臣的眸子里,沉雾霭霭,那是很陌生的感觉,明臣动了动指尖,夜空之上,斗转星移,他的声音在风中传出老远,一抹凉意从倾天的指尖渗透进去,蔓延到全身,险些将他的血液冻结了。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花葬骨从温泉里钻出来,就被风吹了个透心凉,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叶孤帆早早的就备好了毛毯和姜汤等在这里了,巫徒在他的房间的里,睡得很熟。
“你乱来,他们也不拦着?”
“我偷偷溜出来的,等下还要回去。”
“回去?当着我的面这么真的好吗?”
听到问话,花葬骨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把头埋进一叶孤帆的胸膛,后者宠溺笑笑,动了动手指,温泉对面的夙九一个瞬移,下一秒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水龙洗礼,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夙九也不恼,他知道花葬骨会来,也知道一叶孤帆会护着花葬骨,这局势看似对他不利,实则是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到了。
“别理他,有师兄在,没人能限制你的自由。”
一叶孤帆抱着花葬骨往回走,夙九在后面笑得狡诈,由着一叶孤帆把人带走,所谓借刀杀人,他自然是要把自己摘得干净些。
一叶孤帆细心体贴的供吃供喝,花葬骨理所当然的享受,谁也没提夙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像是薄薄的一张纸上,被墨迹渲染的人影逐渐清晰,花葬骨没有去看纳兰珏和顾宵,也没有问巫徒去了哪里,直到把一桌子的饭菜都吃完了,花葬骨才满足的放下筷子,捏起一块桂花糕小口的吃着,很甜腻的味道,从前不觉得,现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我想喝汤,清淡一点的。。”
花葬骨最擅长的就是理直气壮的指使人,一叶孤帆若有所思的去了小厨房,他前脚离开,花葬骨后脚去了听风阁,推开门的瞬间,花葬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一身狼藉的巫徒在他眼前消散,地上躺着的手臂粗的铁锁,似是触动了心底的那不堪提及的痛,花葬骨后退几步,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叶孤帆看着他沉进温泉再也没上来,手里的汤还冒着热气,意料之中,那样的一千年,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做到若无其事,即便是用鲜血也洗刷不掉那些耻辱的痕迹。
回到房间的时候,巫徒已经醒了,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地睁着眼,眸子里清澈如水不见丝毫的杂质,一叶孤帆把汤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抚摸他的脑袋,一如往常的扮演着好师兄的角色。
“他方才来过了,见了你最后一眼,就走了,这汤他没来得及喝,只能便宜你了。”
“……”
一叶孤帆自顾的说着话,巫徒看着他,有些傻气,一叶孤帆将他搂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声音带了蛊惑,本就茫然的巫徒更加的不知所措,只能靠在一叶孤帆的怀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记住,你是巫徒,花葬骨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是大师兄,你要听我的话,和我一起保护小师弟。”
“大师兄……听话……一起保护小师弟……”
巫徒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神彩,喃喃的重复着,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巫徒的眼角有细碎的水光闪过,他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
花葬骨这次长了记性,没有急着从水里浮出来,而是泡在温泉里瑟瑟发抖,双手用力地搓着胳膊,那一千个日夜的梦魇让他觉得恶心,许多事并不是装作不在意就真的可以不在意,夙兰宸说了谎,他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所以他清楚的看到是夙兰宸在地牢里燃了龙骨香,然后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送进来,看着他被玩弄,看着他跟别人嬉笑暧昧,怎么会不恨呢!
“花敛魂已经死了,他的骨灰就在这里,那些过去不需要你再背负。”
“呵呵,说的容易,明臣,你和我是一样,一样的放不下,一样的狠绝,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报复,可是你不会懂的,那种感觉烙印在骨髓里,根本洗不干净,想忘都忘不掉。”
花葬骨沙哑了声音,说的话却是不留情的,明臣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装着骨灰的瓶子随手一抛,花葬骨闭上眼,任由骨灰落了一头一脸,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失控了,要是再不冷静下来的话,一定会出事的。
寒芒闪现,血花飞溅,在空中划过弧度,清水被染成了血水,息泽挽捂着手臂连连后退,疏星手中的弯月见了血,杀意更胜,扫眼被震裂的虎口,凑到嘴边,舔了舔,很不错,一半的修为伤他至此,息泽挽还真是深藏不漏。
“停,不和你打了,拆了无涯之涯,我没有葬骨之地,可是要去九幽阁挤位置的。”
息泽挽很识时务的认输了,不是打不过,他总是要保留一些价值,这样才有谈条件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