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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梁皇后的那句话,赵徐氏再装模作样地套话便显得大可不必了。她是臣下之妻,与那年轻的继后也没什么话好说,过了一阵子,也便告辞出来了。
然而,赵霜意跟着她走出了好一段路,却听着身后有人的脚步在急速追近,扭头,却见是一名小宫女,见她回头,才刹住了脚步,气喘吁吁道:“四姑娘,皇后娘娘说,这是您落下的东西。”
赵霜意一怔,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什么东西丢在皇后哪里的啊。
小宫女已然走到了面前,将手掌在她面前展平——那只细白的掌中,躺着一只小小的瓶子。
赵霜意初时只觉这瓶子眼熟,待得想到的一霎,她伸出去拿它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一天,在宫中跌倒的时候,季雪川塞给她的药!拿走药的是皇后身边的席姑姑,那么,席姑姑后来是把它交给了皇后?
“怎么?这是什么东西?”见她发愣,走在她前头的赵徐氏也回过了头,狐疑地看着她。
赵霜意强压了心中瞬时浮起的万千思绪,拿起那只瓶子,向小宫女笑道:“多谢了。”
小宫女多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此刻嘻嘻一笑,道:“奴们跑个腿是应当的。四姑娘,奴这就回去交差了。”
赵霜意点了头,她便转过身回去了。而赵徐氏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手中的瓶子,眉心微微一蹙:“这个,不是咱们家的东西吧?”
“是……是季二姑娘给我的东西。”赵霜意道。
“季二姑娘?!”赵徐氏多半是误解了,诧异之下,蹙起了眉。奈何皇后殿的引路宫人在场,也不好多问,上了马车,方忙忙道:“季二姑娘给你的东西,怎么会从皇后手里头转交?!哦,我听说了,昨日季家是入宫觐见皇后了……他们……难道……”
赵徐氏的脸色很不好,她现在对季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一想到昨日季家母女进了宫,今日皇后就帮着季雪川传递东西,她更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对的是个圈套。
赵霜意却笑了:“娘,这是老早之前的东西了。那时候我在宫中跌了一跤,伤了脸,季家二姑娘便给了我一瓶药。喏,就是这个。”
“她……”赵徐氏又不是缺心眼,听到这句话,便微微变了脸色:“你跌倒纯属意外,她怎么会事先知道?入宫时带一瓶伤药作甚……更况进了宫门要被搜检的,这伤药如何瞒得过去?”
“后来,娘娘身边的席姑姑说,宫中自然有药,用季姑娘给的不大好,于是,我便把这瓶药给了席姑姑。”赵霜意道:“所以,它才会落到皇后手中——只怕席姑姑也同娘的所想一般!”
赵徐氏看看她,又看看那瓶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皇后是有意这时候才把它给咱们的了。走吧,回家看看,这药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赵霜意点头,她总觉得现在被她握在掌心里头的这瓶药沉甸甸的。
赵家有相熟的郎中,这瓶子里的虽然是制好的药膏,可和先前从季家弄来的伤药对比,还是能看出这瓶子东西里额外加了些什么东西的。至于加了什么,郎中是不敢妄言,可赵徐氏又哪里会被这点儿问题难住?她寻了个手上受伤了的粗使丫鬟,教她将这药膏子抹上了。
那丫鬟不知有什么问题,自然遵从。只是自她抹了那药,原本一两天便可以长合的伤口,非但不曾长好,反倒开始溃烂流脓。丫鬟慌了神,经管事婆子告诉了赵徐氏,不再用那一瓶药了,过了十多天伤口才总算是好了起来。
赵徐氏听着管事的婆子叙述那丫头手伤的情形,面色阴沉沉的。她想起皇后,想起皇后身边那位席女官,想起赵霜意如今已然恢复得光洁无瑕的脸——如果当时席姑姑用了季雪川的药给赵霜意抹上,她的女儿,颜面便已经毁了!
这瓶药断然不可能在那一天才到了皇后手上,只是,皇后选择那时候将药给她们,又是怎样的一种暗示呢,为什么皇后看着,好像不大希望赵家与季家和睦呢?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高声唤起桃枝来。桃枝忙忙小跑过门槛,道:“夫人,怎么?”
“叫钱婆子来。”赵徐氏站起了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有些粗野地将窗子一把推开了。冬日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从敞开的窗中直扑向她,冰凉潮湿的风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娘当心吹着。”却是赵霜意正扶着赵之蓁一齐来和她请安,正看到这么一幕:“大冬天的,里头热,外头冷,这么叫风雪激了,若是头疼脑热怎么好?眼看要过年了呢。”
赵徐氏便是心下再烦乱,也不会对着女儿不耐,回过头时便带了笑,随手将窗子带上:“你们两个来得真是时候——我就开了这么一忽儿窗,便叫你发现了。五丫头的眼睛怎么样了?”
赵之蓁脸蛋上现出一个娇娇的酒窝儿:“母亲关心,好多了,目下隐约能看到影子了。”
“那就好。”赵徐氏回身坐了下来:“你的眼早日养好了,也好定人家。万幸有冀王殿下从西南带了药,否则真不知要怎样才能治好你。日后若有机会,当好生谢谢他才是。”
“母亲说笑,女儿是闺中的姑娘,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冀王殿下呢?”赵之蓁道:“不过,若是可以,女儿很想求父亲或大哥哥见得殿下时替女儿说一声……”
“哪里用得着求?同你爹说一声便是。”赵徐氏笑了。赵之蓁先前对她虽然恭顺乖巧,可比起中毒之后的伶俐懂事却是差得远了——她虽然还不能见风,可却每日都裹得严严实实地和赵霜意一起来请安,一点儿没有因病怠慢的意思。这一点,莫说庶女,便是嫡女也是难以做到的。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徐氏都喜欢聪明的孩子。
母女几个正说着话,桃枝便叫了钱婆子来了。赵徐氏也并不避讳两个女儿,当着她们的面,嘱咐钱婆子去和季家的人打听打听——皇后对季雪川,究竟如何。
钱婆子答应了,正要出去,赵霜意却突然想起一事,叫道:“钱妈妈!”
钱氏一怔,道:“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一定要小心,不要叫季雪川知道咱们在打听她。”赵霜意道。
钱婆子便笑了:“这老奴清楚,四姑娘放心吧!”
“若是……”赵霜意想了想,慎重道:“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姑娘。”
“这是怎么说?”连钱婆子共赵徐氏都有些狐疑。
“她的心比谁都毒。”赵霜意道:“若是叫她知道咱们在打听她,难说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咱们……不要和疯子纠缠。”
钱婆子不笑了,认真点了头,道:“老奴多谢四姑娘的提点。您放心,她不会知道的。”
看着钱婆子出去,赵之蓁轻声笑道:“姐姐怎么想的?那季雪川哪儿有那么可怕!”
赵霜意瞥她一眼,道:“她不过是一个姑娘,对咱们来说,是没那么可怕的,可对下人……若是你,你能做出将人舌头割了去,再打得同尸体无二,丢出门外的事儿么?”
赵之蓁眉头一跳:“她……她这么做了?”
“那个倒霉催的丫鬟,就在咱们乡下的庄子里。等你眼睛好了,想看我带你去看……”
赵之蓁打了个寒颤:“我才不要去看那般丑怪的东西!季雪川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不是人啊?要罚,打一顿,罚些月银,又或者撵出去,再不然卖掉,都是好的……哪怕打死了也胜过叫人这么不生不死的啊。”
“所以,你说她可不可怕?”赵霜意道:“若叫她知道咱们在打听她,只怕,敢和咱们泄露消息的人,从此便不会在季家呆着了……真要是那样,以后她要做什么,咱们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会的,”赵徐氏却慢悠悠开口了,她看着赵霜意,笑道:“她不可能处置得了泄露消息的人。”
“怎么,娘?”
“钱婆子相熟的,是她娘的随嫁。”赵徐氏道:“她便是人人能得罪,也不会得罪自己母亲身边的人。”
赵霜意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突然觉得,母亲的判断,未必什么时候都是正确的。
她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季雪川的眼神,那种死过一次的人都不见得能有的,阴寒森冷的眼神……如果季雪川真是带着极大的怨气重生的人,她会因为“出卖”她的人是母亲的随嫁奴婢,就格外开恩些吗?
她不会,赵霜意几乎肯定,季雪川非但不会因为向赵家透露风声的人是她母亲的随嫁奴便手下留情,还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竖立起只属于自己的威严。
毕竟,季家的那位夫人,不管和谁比起来,都太没有用了不是吗?
但赵霜意终究还是没有说,她也想看看,那个季雪川,到底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钱婆子办事儿效率很高,第三天,便打听了回来。只说皇后先前对季家也很是看顾,该赏的该给的,样样都挑着好的给季雪川,明显是有心拉拢这个准儿媳的,只是约莫在某一回进宫之后,这些个赏赐,便突然换了——金珠宝玉,尽数换成了女戒女则,倒仿佛皇后有极大不满,用这种法子提点季雪川一般。
而那一回进宫之后,季家那位随嫁奴还记得,夫人回了府的时候脸色阴阴的,还说过一句“她怎么就这么心急,娘娘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这是因言触怒了皇后的意思?赵霜意听着,偷偷看了母亲一眼。果然,赵徐氏唇角一勾:“我知道了——皇后不还同咱们说过一句话么?她与咱们说过的,也与旁的官眷们都说过,只不过……她们的想法依旧不同。皇后娘娘如何知道别人的想法?除非是有人说了出来!心急,季雪川在心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