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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醒来之后便发现他们已在一座大屋之中,里面尽是排列整齐的干尸,白轻云许是听到动静才悠悠转醒,他醒来第一时间就去找岫云剑,也许是对方觉得把他们困在这里万无一失,所以才没将他们的雾气收走,不过,坎离生受的内伤最重,所以依旧昏迷。
商吾秋道:“就是咱们被困那间。”
江迁月点点头:“不错,那虽然是一间仓库,但是周围尽是石壁,应该也有牢房的作用。”
江平说道:“我们见坎离生伤的甚重又高烧不退,故而便用内力治疗他的内伤,我们发现他体内的内力极为暴虐,我们废了一番力气才将那股内力逼出体外,他也悠悠转醒。”
坎离生醒了之后自然也发现了三人的境地,这里四周都是山石,又没有粮食和水,看来也只能坐着等死,不过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而且这化外之民既然通晓九黎奇门,应该没有必死之局,所以坎离生才能站起来就在房间中寻找出路。
这时白轻云说他虽然只跟黑衣人交手一招,但是却觉得他的内功很像是家族中记载的长生殿的武功,他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但是刚才为坎离生疗伤的时候就很确定这一点了。白家祖上曾经与长生殿的首领舒淮约战,虽然最终不幸落败,而且不久便内伤不治而终,但他却留下了关于长生殿武功的种种资料,一直存在白家祠堂之中,为先祖报仇扫除武林邪氛向来都是白家的家训之一,所以当年长生殿覆灭的时候,鼎剑阁可谓是不遗余力的追击长生殿,白家长子甚至参军报国,为的就是戍守边疆让长生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今日那人的内力逼入他的体内,白轻云当时便是一惊,他想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说,但是当时他已被那人封住几处要穴根本动弹不得,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江平和坎离生听了他的说法也是一阵沉默,虽然当时三人都已力乏且受了重伤,那人还占了雨中偷袭的便宜,但是三人都是一招落败,他们与那人的差距实在很大,三人全盛时期若是联手的话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胜负亦不可知。
三人虽不知长生殿之人为何要藏身此处,但是他们不难联想之前那些阻拦他们的人就是这个黑衣人派出来的,也许只是为了消耗他们的实力方便最后黑衣人出手将其拿下,或者此人发现那些人的手段奈何不了三人,所以才决定亲自出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了长生殿之人很可能已经控制了这个部族,而长生殿素来怀有绝大野心,他们当初被中原武林扫除,如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会对中原武林乃至大明图谋不轨。
三人虽然被困此处不得脱身,而且他们都身中顽毒不知还可以活上多久,但是他们都知道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要将这件事传出与外人知晓,而也正是此时,坎离生果然发现这间房间布局有蹊跷,他指着一块地砖说道:“这块砖是空心的,下面必定有生路所在。”
三人一听此言均是兴奋不已,满心都是可以将信息传出去,顾不上身上伤势,白轻云便用剑将此砖劈成四片,果然见下面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石阶。
三人沿阶而下,才发现这是一处古墓,江平和白轻云心中便是一沉,墓室都是盛放尸身的,哪有让人脱身的道理,但是坎离生却说古时的王侯怕修建陵寝的工匠将自己陵墓位置泄露,通常都有让工匠们陪葬的习俗,而工匠们知道之后,便会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就预先留下一条路,等将墓门封死之后,工匠就会从这条暗陆逃出生天。何况几人下了这条通道,既然还没有被憋死,便说明这里有风流通,必定会有出口。
两人听他这么说便也放心不少,墓葬之中虽有机关,但是坎离生精于此道,江平二人又有功夫在身,他们倒是不太担心,只是他们下来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脚步极轻但是步幅极稳,显然不是那些不通武功的么化外之民,他们担心是那黑衣人发现几人逃跑,故而追了上来,三人知道以现在的状态斗他不过,故而只得仓皇逃跑。
他们不久便发现身后那人对这里也不熟悉,而坎离生却可利用墓中的机关和他匆忙布下的奇门局与他周旋,他们故意触发墓室中的机关期望能阻拦一些后者的脚步,但是这些机关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可是武功如他一般,只要稍加小心便根本没有性命之危,最多是能暂时阻拦他的速度而已。
江平他们虽然费尽心机,最终还是在一条地下暗河旁边被那人追了上来。
之前三人在雨林中与他交手,并未看清他的样貌,这回虽然正面交锋,但这人面上却带着一块木面具,只知道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长发留至腰间,一举一动之间均有迫人气势,不消多说,三人便知此人是绝顶高手。
白轻云张嘴欲言,口中却吐出一只泛着荧光的蛾子,三人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眼神中看出恐惧,他们来到云滇之后也曾见过蛊术,但却从不知还有这么奇异的蛊毒,不过,若是白轻云已经毒发,他们两个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白轻云低声道:“以咱们仨人如今的状态,万万敌不过他,我已经毒发,恐怕没多久好活了,不如我来拖住他,你们趁机逃跑。”
坎离生急道:“你我兄弟三人,岂可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能逃出升天,我们俩又岂苟活?”
江平点点头:“不错,如今我们无非是背水一战,三兄弟虽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而已。”
白轻云急道:“若是寻常时候罢,任他武功再高,无非一死而已,如今关乎武林大计,万万不可疏忽,虽然求生难熬,也得留得一条性命日后为我报仇,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三条性命,他日武林遭劫,你我兄弟三人之罪!”
坎离生还欲争辩,江平却拉了他一把,道:“白兄说得对,我们个人荣辱跟江湖安危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那戴面具的人并不着急,似乎在等他们争出个结果,看到江平和坎离生要走,方才冷笑一声,面具下面的声音分为低沉:“想走,问过我了吗?”
那人本来离三人尚有八九丈距离,他身形一动宛如狂风一般,转瞬便到三人面前,粗糙手掌扣成鹰爪,便像是一只捕食的秃鹫向坎离生胸前抓去,坎离生本来要躲,但却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吸力拉扯着自己竟然动弹不得,白轻云猛推了他一把,同时,手中长剑一抖,剑光分作两缕刺向那人承泣穴,这穴位离眼睛极近,这一下来的又极为决绝,拼的是有死无生的打发,他武功再高也不敢贸然迎招只得向后一退暂避锋芒。
江平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走,但他却知道白轻云是对的,他猛地一拉坎离生,果断地说了句:“走!”
坎离生虽然不愿,但是他的气力不如江平,也只能被他拖着走,二人踏水而过,忽见水中摇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江平心知水中有物,但他却并不在慌张,反而引诱那东西出来,他在黑影处轻轻一点,却留了七分力道,果见那东西从水中蹿出,原来是一条长相可怖的大鱼,他却在那大鱼的脸上再次点了一下,拉着坎离生借力离去,而那鱼身庞大,一个起落也要废不少功夫,等它落入水中再去追江平二人时,他们俩早已到了对岸。
江平回头看了一眼,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白轻云身上便已中了几招,周围隐约有几个光点飘动,江平知道那是他吐出的飞蛾,这些化外之民手段诡异更胜蛊毒,江平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有此遭遇,不由心中一阵悲凉,但是眼前大局为重,白轻云虽然使劲浑身解数拖住那人,但是势必拖不住多久,他们二人不做他想只能尽快脱出生态,那样方不负白轻云性命相托。
江迁月听到此处方知白轻云当年是怎么死的,众人也对当年三人之间的义气感到佩服。
江迁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逃了出来,在深林里头转了好几天,碰到一位砍柴的樵夫才回到昆明,幸而我们没有被那人追到。”江平缓缓说道。
“南疆十万大山之中要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呐。”商渊感慨道。
江平点点头:“不错,而且我们后来也发现我们并没有中那种诡异的毒。”
“那是蛮人的蛮术,中了之后天下少有人能解,你们真是幸运。”黄洛洛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希望死在那里的是我。”江平的语调虽然平静,但还是很压抑。
“那后来呢?您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了吗?”
江平摇了摇头:“我们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各地将这件事告与江湖上几位各自相熟的朋友,可是最终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浪,我们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才发现那些知道的人都被无端杀害了,而且,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父母也都死在家中,我悲愤交加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可是在一个雨夜,他却找到了我,那一夜我没能杀他,反而被他废掉了武功,我几次想要自杀,但一想到他们还活在世上就不忍去死,后来我便来到南直隶做了一名仵作,在那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今日江平的话无异于自揭伤疤,对他来说活着却是比死亡更煎熬,包括江迁月在内的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江平的这段过往,他们方才知道江平这些年看似风光,但又活的多么不容易,他背负着兄弟和父母的性命,却没能完成兄弟的临终嘱托,白轻云用性命换来的只是他二十几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他每天都在愧疚中度过,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为了在暗处的恶魔而活,这种苦楚不是别人能体会得到的,世上本有一人能体会到他的痛苦,但是那人在不久前也死在自己的奇门遁甲之中。
他的身边有许多人,这其中有同僚亦有上司,有崇拜者亦有武林豪杰,他们有老有少、有正有邪、有男有女,有至亲至爱的妻儿亦有盘算着他项上人头的仇家,他们与他一起饮酒、生活、喜怒哀乐,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最终成为没有颜色的过客,懂他的人都躺进冰冷的坟墓,活着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做的事,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