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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开留都的时候,已经误了出城的时辰,但江迁月从小便是跟衙门口玩起来的,南京的兵丁也都跟他相熟,他便也编了个瞎话混了过去。
三匹快马出城之后,更是片刻不敢耽搁,一路往西北而行,越是往西走,秋意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只是千秋岁两人着急赶路,错过了馆驿也是常有之事,若是能碰到野店或是村庄,尚能留宿一夜,如若不然,露宿野外也是平常之事。
千春词虽然是女人,但是她十五岁便跟着千秋岁走南闯北,早习惯了这种日子,两人又有内功再深,深夜里笼起篝火,也不会觉得太冷,江迁月从小跟父亲虽然也学内功,但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轻功之上,故而内功并不深厚,深夜之时,常常会被冻醒,每当此时,他也只好再添些柴火。
有时睡不着了,也会打坐御寒,他学的是江平自创的琉璃如意功,这种内功是当今世上唯一一种可以同时修炼刚、柔两部武学的内功,从这一点来说,它也绝对能跻身天下前五的内功,可惜这功夫却是易学难精,他又不如江平那样有天赋,所以如今也远远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迁月虽然嘴上不说,但也在心中暗暗祈祷每日都能找到留宿的地方,尽量不要露宿荒野。千秋岁本是个做事周到的人,这些看在眼里,故而之后几日,他也都留意住宿的地方,有时为了不错过宿头,也会降低些赶路的速度,毕竟江迁月是玉王的贵客,若是怠慢了他也担待不起。
这一日,已至未时二刻,三人赶路至今还没吃上午饭,恰见小路有个幌子,上写“食肆”二字,幌子油腻腻的也不知挂了多久,这荒郊野外的小店,连个正经的房子都没有,只是支起一张油布可以遮阳挡雨,下面摆着两张桌子,旁边泥石搭起一个灶台,也是露天的。
这种店通常没有什么固定的菜单子,一般只是备些凉茶、面条馒头之类的吃食,如果能有些山野菜那就算是幸运了,店里只有一对老夫妇忙活着,老太太负责做饭,男人则招呼着客人。
“这荒郊野岭的,再往前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吃的,我看我们就先在这吃一顿,顺便也问问前面有没有驿站才好。”千秋岁说道。
“ 嗯,我也饿了,咱们就在吃吧。”千春词也跟着说道。
江迁月更是早都饿了,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三人将马拴在门口,千秋岁招呼道:“老伯,帮我把马喂下。”
“客官,这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俩年级大了,张罗这么一个食肆已是不易,向来不准备马草。”老头略有歉意地说道,只是他虽然极力做出卑微的表情,五官却有些诡异的僵硬。
这种荒郊野岭的食肆,虽然店小但却欺客,无非是因为方圆十几里再无二家,所以人家说什么也就只能是什么。
江迁月点点头,道:“无妨。”
三人进了小店,其中一张桌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桌上放着一把刀和一张斗笠,身上还披着黑色的皮肤,紫红色脸膛,长了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一只眼睛似是蒙着一层毛琉璃,定定地盯着一个方向瞧,似乎是一只假眼,他浓密的胡子垂到胸口,一双手关节粗大,腰间还拴着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样子。
三人一路走来,越离清平镇近碰见的这种江湖人越多,现在也都见怪不怪了,好在小店中还有一张桌子,三人便坐到了空桌边上。
江迁月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受到了什么挑衅,手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锤,狠狠地瞪了江迁月一眼,江迁月露出一丝笑意,他仿佛不愿惹是生非,便将头转了回来。
刚才那个老人又提着一个大铜壶过来,里面装的都是凉茶,老人拿出三个碗,给三人倒了三碗茶水:“客人赶路辛苦,先喝口茶水解解渴吧。”
从早饭过后,三人确实水米未尽,千春词已是渴的急了,端起碗来就要喝。
“砰!”
隔壁桌一声巨响把千春词的目光吸引过去,原来是那刀客猛地拍了下桌子:“老头,你看你这面里是什么?!”
那人用筷子从碗里挑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只苍蝇,千春词看的一阵反胃,便也把碗放了下来,江迁月看着那刀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有好戏看了。”江迁月笑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就是那壮汉不想付钱欺负人罢了。”千春词皱着眉头道。
那老人走过去,似是眼神不好,又凑近瞧着,那壮汉一只眼睛盯着老人,另一只假眼似乎在盯着厨房,还真挺让人毛骨悚然,若是他与人交手,敌人看到他这只假眼恐怕心里就先怕了三分。
刀客看出老人眼神不好,他把筷子故意往前递了递,好让老人仔细看清楚,却没想到老人突然伸手抓住苍蝇,竟然一口吞了进去。
“你!”
刀客见此,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将刀抄在手中,老人却是一脸赔笑地说道:“客官,不好意思,是个花椒炒糊了,实在不好意思了。”
“你这老头睁眼说瞎话,分明是戏耍于我!”刀客一脚踢翻了桌子,仓啷一声抽刀出鞘,老头躲闪不及被桌子装倒在地,眼看便要血溅当场,千秋岁兄妹见势不好,便要上前帮忙,江迁月却一把按住两人手腕,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你干嘛?!” 千春词焦急地问道,千秋岁看江迁月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责备。
江迁月没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说道“玄幽教”三字。
“哼,夯货,竟敢坏我好事!” 说话的是正在煮面的老婆子,但却是个娇滴滴地少女声音,并不见她从何处拿出一把白纸钱,只是嗖的一声朝那壮汉射了出去,壮汉只得将刀横摆身前挡了一下 ,分明是轻飘飘的纸,却将壮汉打的后退几步装在江迁月他们的桌子上,手中的刀几乎都要握不住了,而那老头也从地上“飘”了起来,他腰身一转,竟从腰带中抽出一条细铁索,向刀客兜头劈下,刀客不及变招,只得顺势在用刀身去档,可那铁索如同灵蛇一般,中断打到刀身上,索头一弯,眼看就要点穿刀客额头,斜刺里却有一只手伸出,只是轻轻一拨,像是春风拂过柳梢一般,便让凌厉的铁索倒转而回,正是千春词的看家功夫——拂月春晖。
厨房中的老太太又打出一股纸钱,千秋岁一脚踏在桌上飞身而出,单手抽出腰间的白玉箫,如同飞仙剑客一般点到纸钱之上,只噗的一声,纸钱竟是四散飞出,像是片片白蝴蝶似的,却是几声闷响,尽数斩进了支撑油布的竹竿中。
只在间不容发之机,铁索又是横扫而来,带起呜呜风声兼之锁链抖动的声音,便如无常夺命一般,千秋岁玉箫横档,两人兵器竟被缠在一起,千秋岁向后退了两步,铁索瞬间绷直,两个人都在地上踩出深深地脚印,已是比起力气来。
老太太却不愿让老头陷入较力,抬手一道纸钱打向玉箫与铁索交缠之处,千秋岁与那老头脚步交错,千钧一发之机,两人武器脱缠而开,老头铁索轮扫,只听咔咔几声,便将支撑油布的竹竿扫断,江迁月一手抓住刀客衣领,提气纵身,似是在湖上追寻飞虫的水鸟一般,飘然退出食肆,他落地之后,才听得几声布匹撕裂的声音,四人尽从屋顶而出。
江迁月手上提着一个人,还比屋中四人出来的快上一线,足见其轻功精妙之处。
江迁月将刀客放下,一只脚站在一根断掉的竹竿上,他就像变成了竹竿的一部分,一动也不动。他看到四人在空中依旧斗着,千春词肩膀上见了一缕鲜红,许是那女人趁油布落下的时候又发暗器,而千春词躲闪不及。
“老太太”又洒出一把纸钱,这次却是冲着老头去的。
“小心,并济!”江迁月出言提醒道。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老头铁索如同猛龙出江一般绞成一团,将纸片尽数绞在铁索之上,如同一群蝴蝶绕着黑蛇飞舞一般向千春词攻去,千春词一双玉手,往往只是不经意的一挥,便能卸去对方武器上的力道,但这次铁索却像活物一般突然一抖,竟有一片纸飞旋出来,若非不是千春词躲得及时,她恐怕就要破相了,但即便如此,刹那间的分神也让她落入下风。
老太太却是双手连运,将身上的纸钱尽打出,而两手运起奇异的掌法,以身法和掌法带动纸片在两人之间环绕,变成了一个若即若离的纸圈,同时因为两人的身法运动,纸钱也在不断运动,看似杂乱无章的纸钱,却很好地将两人保护在其中,而且保证铁索能随时勾到纸片进行攻击。
江迁月已猜出两人的身份,自然也看出这是他们的并济之招——勾魂阵。若是敌人陷入这阵当中,几乎就要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刁钻攻击,稍有不慎变会命丧黄泉。
“秋风落,玉华浓,左虚右实,以钱制钱!”
千秋岁听到江迁月的提醒,身形一纵,竟是退出战圈飘然落地,只是吹起白玉箫来,他的箫声似风,其中带着几许消杀更有几分悲凉,似是深秋落叶,如泣如诉,便能引动敌人心生悲戚,其中暗运内力,更能阻人内力运行之路,随着他的箫声,勾魂阵攻势骤然一萎,而恰此时机,千春词也从左侧飘身入阵,这阵中左边纸钱更多,但其实这边运转不如右边灵活,她内力运至手上,双手莹然如玉,出手虽然依旧飘逸,但却比刚才快了几分,往往一出手便轻轻夹住一张纸钱,陡手射到另一张纸钱上,两只纸钱便裂成四半,眼见她离老头越来越近,而恰恰因为左面纸钱太多,右面纸钱虽然迅疾,却难以调转过来。
那老太太见两人听了江迁月的话,果然找到勾魂阵的弱点,心中怒火骤起,一张纸钱嗖的一声射像江迁月,却见江迁月站在竹竿上,膝盖几乎都没动,便已跳起三尺来高,用的竟是玄幽教的轻功“僵尸跳”,他下落之时,正好踩在射来的纸片上,在上面借力又是一跳,竟然右面的死门跳了进来。
“哼,你既然找死,就别姑奶奶我了!”老太太依旧用少女的声音说话,她眼珠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会给你留一口气的,教主还要见你呢。”
她见江迁月从右面进来,便全力搅动阵局,纸钱如同狂蜂乱舞,虽然数量不多,但却从各种奇诡角度射向江迁月,只是江迁月在其中或是一转身或者身形突然停住,往往总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化解杀招,有时还能 预判对方招式提前躲开,倒像是比对方还了解勾魂阵似的。
江迁月的躲闪比之千春词更加轻松,仿佛闲庭信步似的,但却一连换了十二种不同的轻功身法,他还有闲暇说话:“在应天府的时候你就爱搞偷袭,现在又来偷袭我,谁说女人善变,要我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对。”
千春词与千秋岁两人破阵本已让他们捉襟见肘,现在江迁月又来扰阵,老太太心思倒有大半在江迁月那边,没多一会勾魂阵的纸钱便碎了七七八八,而这阵法本来又极耗内力,两人心知若是阵法被破,绝难再讨什么便宜,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掌一引,剩下的纸片如一睹墙似的推向江迁月与千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