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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打开那瞬间,何子萱见到柯鸩飞时是有一个扬起手来的动作,只是在她见到他的鼻梁被层层纱布包着,才垂下手去没有给他一巴掌,但是她也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前倾,不要扑进他的怀里。
易学佳快步走过来问:“萱萱,你怎么了?”
何子萱于是终于给自己摇摆的身心找到了一个支撑点,她扑进易学佳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怀孕了。”
不等易学佳反应,柯鸩飞先是一愣之后暴怒道,“那王八蛋!”
这回,何子萱没有再迟疑,反身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撕拽到了柯鸩飞的伤口,疼得他捂着脸倒退数步,后背撞在墙上。
“你干嘛!”他疼出眼泪,一抬头,看见她泪光闪闪的眼睛哀怨地瞪着他,才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问,“我的?”
“不然呢?你这个糟心烂肺的王八蛋!”边骂着,何子萱拾起身边所有能摸到的杂物哗哗扔向柯鸩飞,“跟我妈妈说的一样,你就是我的灾星,你想害死我!”
柯鸩飞不像往常一样躲闪她的攻击,只是半张着嘴,好像脖子被割了一刀在放学的大公鸡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何子萱将怨气发泄。
由于“怀孕”这个词汇在易学佳的脑内词典里很少出现,所以她也是大脑运转了一会儿后才理清楚了现在状况,“啊!你怀孕了?”她甚至忍不住再度发问以确认。
成为妈妈——对于易学佳来说是太遥远,甚至类似于“物种跨越”一般的大事件,就好像一个平凡地球人要变身成全能外星人一样,她看着哭得满面通红的何子萱:她可以吗?成为妈妈?——她好不容易才接受娃娃脸的她已经是一位人妻,如今……
她不自觉地看向她毫无起伏的肚子,怀疑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吗?因为何子萱看起来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呀。
“我该怎么办?”何子萱双手抓着易学佳的手肘,指尖很是用力,将她的惊慌失措传递给了她。
“你先别慌。”易学佳抚着何子萱朝沙发走去,首先看一眼柯鸩飞,他也完全慌了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来是拿不了主意了,于是她又求助地看向周礼诺。
周礼诺叹口气,尽量以柔和的语气对何子萱说:“那当然是看你自己的意思,这是你肚子里的小孩子,你要,就留下,不要,就打掉。”
“我……”何子萱的眼珠子左右动了动,看了一眼柯鸩飞之后,才再度落回在周礼诺的身上说,“我做不了主,我心里乱成一团。”
“你的身体你的孩子,这世上要说谁能做主,当然只有你。”周礼诺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如果你这么摇摆不定,我建议你打掉,你还没准备好成为妈妈,孩子也不会需要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妈妈,别随便生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何子萱狂躁地揉了揉头发,冲着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我也是无辜的啊!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要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么大的抉择,要我来选择?”
她看起来就像是正被人一根根拔下背刺的刺猬,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充满抗拒和疼痛,易学佳心疼地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后背对周礼诺说:“诺诺,她现在突然面对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冷静啊,现在不适合说教。”
“我没有在说教,我在说事实。”周礼诺双手抱在胸前,皱起眉头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因为我语气温柔就消失不见或是突然出生,既然问题摆在这里了,就必须有个解决。”
裕琛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站起来走向沙发,在何子萱的身边落座,他伸手想抱一抱她,可是她却一反常态地整个人贴在易学佳身上,换了平时,她一定是扑在他身上的,也许这个时刻,她潜意识里充满了对男人的失望,裕琛理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身子瞧瞧往旁边挪了挪。
“柯鸩飞,这孩子是你的,虽然在何子萱的肚子里,可是跟你有很大关系。”梁枫转过身子看向还站在门口墙边的柯鸩飞说,“你说,你觉得该怎么办?”见到他还是像魔障一样呆滞着,他提高了嗓音,“柯鸩飞!是个男人,敢作敢当!”
“啊?”柯鸩飞回过神来,双眼失神地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何子萱,丧眉耷眼地说,“对不起……”
“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像怀孕的是你一样。”易学佳冲他嫌弃地说。
“这,这,本来也是我的孩子啊,当然我也会慌。”柯鸩飞双脚软绵绵地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嘴里嘟囔,“我……我还没做好准备做爸爸……”
他这推卸责任般的话语叫何子萱冲沙发上弹起来,由于动作激烈又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她指着柯鸩飞尖叫,“谁叫你做了?谁逼你做了?你们男的真的血赚不亏哈!爽是男的女的一起爽,事后吃苦受疼的却没你们屁事儿!还没准备好做爸爸?我难道就准备好做妈妈?!我每个月只是痛经就已经受不了了,我还生孩子?我不生!”
她发泄完之后,没有人接话,室内静寂得犹如墓地,只有窗外的雨点还在叫嚣,因为在座的人都没有生产育儿的经验,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对她指指点点。
只有对人类情绪波动不太敏感的周礼诺,没心没肺地顺着她的话来发问:“所以你做好决定了?打掉?”
何子萱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在沸腾,她试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一张口却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呕吐感觉叫她冲向了洗手间。
易学佳赶紧站起来跟上去,周礼诺叫住她说:“今晚上她睡你房里吧,明天醒来,我开车带她去医院。”
易学佳惊讶地反问:“这么快就打掉?”
“不然呢?”周礼诺冷哼一声,奇怪地问,“养大一些再打掉更划算么?”
易学佳犹豫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还能再考虑一下,毕竟是条命。”
“没生下来之前都不叫命,那叫胚胎。”周礼诺摇一摇头,坚定地说,“我看她的反应,估计得有三个月大了,堕胎也是有风险的,一天天放着不理,再耽误下去总不是好事情。”
易学佳不再争辩,走向传来一阵阵干呕声的洗手间。
“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裕琛说。
梁枫于是也举起手说:“我也一起。”
“干什么?这又不是春游。”周礼诺一脸“有你们什么事儿?”的表情看向他们。
裕琛双手握在一起,神色忧郁地说,“我觉得,萱萱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们都在,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持……”
梁枫附议地点点头,继而看向似乎完全不在状况内的“男主角”柯鸩飞。
柯鸩飞魂不守舍地盯着地板,身子不住地轻轻颤抖,细声细气地说:“我也去,我肯定要去。”
周礼诺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当她因为走向卧室而与柯鸩飞擦肩而过时,禁不住低声叹息,“废物。”
见到周礼诺消失在卧室门内,裕琛便站起来收拾桌面上的残羹,梁枫也自觉地帮忙洗刷碗筷,两个人边忙碌边闲聊着与今夜无关的话题,似乎有意疏散空气里的紧张气氛,他们说的话,柯鸩飞一句也没听进去,所有字眼儿全部化成了呜呜嗡嗡的风声。
此时此刻在柯鸩飞的耳朵里,能听见的只有比雨声还要刺耳的孕吐声,他双腿发麻,站不起来,只觉得周身立于悬崖之上,四面八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这一刻,没有任何人类或野兽能救他,整个世界都将他孤立了,没有日也没有夜,他被无边无际的无助感给活活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