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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去书店吗?还是去看看衣服?马上要开学了,不想买两件新衣服吗?”柯鸩飞在周礼诺的身边喋喋不休,“要么,去看文具?还是,给你买个新书包?”
“没有想要的书,开学了就要穿校服了。”周礼诺边往前走边语速缓慢地反问,“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
“这……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柯鸩飞讪笑着揉了揉头发,“我也给何子萱买了很多东西,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钱花不完。”
他今天是认真打扮过的,但不像过去那么花里胡哨,头发上也没有顶着半斤发胶,他虽然依旧是穿一身印有LOGO的衣服,但T恤是简单的黑白色双拼,裤子也只是黑色运动裤,脚下是一双红色匡威帆布鞋,这一套是他衣柜里能找到最素净的搭配——其实他就是在模仿裕琛的穿衣风格——他不确定周礼诺是否喜欢裕琛,但不得不承认,裕琛和她站在一起时,两个人的画风非常和谐。
“你现在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吗?”他追问。
周礼诺摇了摇头,“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不等柯鸩飞为这句话高兴,她继续说,“就像你说的,可能以后我们再也不能一起玩了,我想了想,或许是真的,见一面少一面吧,毕业之后,我们这些朋友就天各一方了。”
柯鸩飞满心都在算计告白的最佳时机,并没有听出来她话里预支的拒绝,只是很兴奋地提议,“那我们就去沿江风光带散步吧,你知道广场那里摆了一个巨大的火车头吗?很有意思的。”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走到那儿大概需要十来分钟吧。”
他们离开百货大楼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周礼诺皱眉看一眼明晃晃的天空,柯鸩飞马上说:“那我们打车去。”
“没关系,走走吧。”周礼诺虽然嘴角勾起了没什么诚意的假笑,但难得语气温柔,“佳佳说,人每天都需要一定活动量,不然老了以后会肌肉萎缩。”
“没事儿,走这边,桥下边有树荫,凉快。”柯鸩飞三两步抢在前面,指着跨河大桥上通往桥下绿荫河岸的阶梯。
这一路上确实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接连成伞状悬浮在行人们的头上,犹如过滤器般将火辣的烈日光线一层层削弱,最后化成无害的光点落在柯鸩飞和周礼诺的肩上。
一路无话,柯鸩飞因为找不到话题而一直在左右张望,等会儿他还有个“大计划”,这会儿内心已经焦灼成了包饺子的馅儿。
“你在看什么?”周礼诺已经知道他今天有向自己告白的打算,一旦他说出口了,她便会委婉地拒绝他,这方面她有经验,所以对比他的慌张,自己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我在想着附近连个卖水的都没有?”柯鸩飞将一团乱麻的心意怪罪给周边的荒凉,“香珠真的什么都没有!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礼诺似乎对他的话很是认同地点点头说:“人如果可以选择出生,会有多少人选择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母?”
柯鸩飞没想过那么远,他反问:“这……正因为没得选择,所以我们要爱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吧?不是说生我养我的地方么?没有家乡和父母,哪里来的我?”他越说越为自己的大话感到激昂,“是家乡和父母给了我生命。”
“你知道那不勒斯吗?我听说那里很美,有句谚语:‘朝至那不勒斯,夕死足矣。’说的是,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后死去,因为太美了,死也要死在那里。”周礼诺双眼凝视着远方,似乎见到了波光粼粼的海,也许是日晒的关系,她有些恍惚,陷入了一种自说自话的情绪里,“那出生在那里的人,是不是一诞生就意味着死亡?就像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终点,而我们这些出生在普通城市里的普通人,一生长途跋涉,都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最美的墓穴?”
柯鸩飞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他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虽然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总觉得她要表达的东西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一种很深刻的哲学之类的东西,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人总是为自己看不懂的事物着迷。周礼诺对柯鸩飞来说,像是一种宏大深远的极光,不止是“一个女生”这么单纯。
愈是临近柯鸩飞的目的地,他愈是紧张,竟然同手同脚走起路来,在沿江风光带的中段位置有一个小型休闲广场,周边环绕着一圈还未开业的商铺,已经开始经营的只有一家酒吧,最近香珠市的规划部门采购了一个废弃的红色火车头摆在广场中间,用来吸引附近的居民将这一带利用起来做集体活动的场所,已经有不少人前去拍照和遛狗,但暂且还算是一块清净的地方,所以被柯鸩飞选择为告白的地点。
他付钱给酒吧老板,请他使用许多鲜花装饰了火车头,在车身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桃心,桃心中间是“KloveN”的字样。
远远的,周礼诺看见这个花俏的火车头就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了,果然柯鸩飞快步冲上前去——在跳上火车的小台阶之前,他不得不赶开与花环合影的路人,这个过程比较尴尬——他站在上面,捧起藏在驾驶室里的一大捧玫瑰花,对站在下方已经面露难色的周礼诺大声说:“诺诺!我喜欢你!”
围观的路人们立即爆发出起哄的掌声,他们的视线顺着柯鸩飞看过去,落在周礼诺身上时,更是被惊艳到,而使得掌声的音量犹如爬坡般更上了一级又一级的分贝。
柯鸩飞掏出昨晚上绞尽脑汁写好的小纸条,照着大声朗读起来:“诺诺,我从小就喜欢你,因为我记得住人事儿的时候是小学五年级,那之前的记忆我一点儿都没有了,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四舍五入就等于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我什么都愿意给你,现在我可以把全部的零花钱都给你,以后长大了,我可以把全部的工资都给你。”他憋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大声呐喊的缘故还是因为紧张,“自从我确定了对你的心意之后,我也确定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生了,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周礼诺耐心地等他说完以后,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完“不行,对不起。”便掉头走远,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声,原本周礼诺是准备了“温言软语”来回绝的,但她没料到柯鸩飞竟然为了告白弄出这么尴尬的一个“大场面”,她最恨被人当作动物般围观,平日里被各种视线包围已经让她相当身心不适,而眼下这个状况,更叫她有种站在放大镜下被研究的羞耻感。
柯鸩飞见状也不慌张,但差不多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他着急,他急于向她证明自己是真的将她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他捧着手里的花追上去,“诺诺,也许你觉得很突然,但我真的必须告诉你,我喜欢了你好久好久了,我一直偷偷喜欢你。”
周礼诺眼睛斜也不斜地一直望着前方,她平静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柯鸩飞有准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因为你是周礼诺,不是别人,不因为你长得好看也不因为你聪明,你要是比现在难看,比现在笨,我也会喜欢你,因为你很特别,你和别人不一样。”
周礼诺并没有被打动,而是发出了犹如叹息般的轻笑声,“说出我最喜欢的三本书?”她提问后,见柯鸩飞半天没反应,笑声更是悠长,于是放宽了条件,“说出我可能喜欢的一本书?”
“谈恋爱是和你这个人,又不是和你喜欢的书。”柯鸩飞嘟囔。
周礼诺于是换一个方向提问:“你只是想我和你谈一年半的恋爱?”
“什么意思?”柯鸩飞纳闷道,“当然是永远在一起啊。”
她补充道:“高中毕业后,我就要去北京,你去吗?”
柯鸩飞精神为之一振,干脆地回答:“为了你,我可以去。”
“去干嘛?”周礼诺顺利引出了她话里藏着的话,“读书?上班?如果你读书你要考什么大学?如果你上班你没有学历要找什么工作?”——她看不上他。
柯鸩飞紧追着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又马上继续追着她说:“不管我跑到北京去能干什么,反正我可以陪着你。”
周礼诺摇摇头,他们已经走上了桥面,她的视线依旧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谈恋爱只能算人生路上一件顺便做一做的事情。”
柯鸩飞急得抓耳挠腮,“那你就顺便和我谈一下恋爱啊。”
“我不想分心。”她终于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他,拒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我不会耽误你做别的事情……”柯鸩飞的雄心壮志像是在狂风中摇摆的烛火,他说罢,气息奄奄地站在原地,眼见着周礼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将满腔里剩下的热情一口气点燃,大声朝她喊道,“诺诺!如果你不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听见他这样发狠的话语,竟然连头发丝都没有震颤一下,整个人依旧后背笔直地往前走去。
“诺诺,我认真的!”柯鸩飞大吼,“我喜欢你!”
她越走越远。
“你不答应我!我真的去死!”
她走得更远了。
柯鸩飞转脸看一眼大桥下犹如死去般平静无痕的河面,昏黄的光线洒在这咖啡色的河面上好像细碎的黄糖,但这是一杯被闲置了太久的咖啡,早已经没了热气更谈不上冰爽可口,让人丝毫没有一头栽入的冲动。
他趴在石柱护栏上看了一会儿,本来想把脸贴上去枕着哭一会儿,但因为太热了,下巴刚沾着石头表面就被烫得弹起来,眼睛也因为有汗液渗进去而火辣辣的,揉一揉,视野完全模糊了,最后他把手里的一大捧花束恶狠狠地从桥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