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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宫
“哎呦喂!这位小公公,你离倒霉不远了。”
“呸!就凭这一只手,你能看出小爷要倒霉?啊呸!”小太监啐了一口,“都进这活人墓了,还——哎呦哎哎哎——饶命饶命,奴错了错了——”
冷秋宫的偏门是用来送饭的,可这小太监偏要把饭从狗洞塞进来,肮脏的木桶上满是污垢,隔着一丈远都能闻到馊味。
已经两日了,知道的是饭,不知道的还当是泔水。
今日天气甚好,白梨梨在墙根下晒一下午太阳,就为了盯这狗洞,此时可算是逮着了!
白梨梨嘴里叼着草杆儿,轻蔑的看着脚下的爪子。墙外哭咧咧的讨饶让人心烦,白梨梨眉头皱起,脚下又使了几分力。
“要我说啊,做人得给自己留条路,把路都堵死的,那叫畜生。”白梨梨的声音轻飘飘的,似是在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
可墙外的小太监受不住了,自叹倒霉,怎么就摊上了给冷宫送饭的差事,还当里面的是棉花团子,谁知竟是个不好惹的。
“我错了,错了,奴这就去给娘娘端饭,有菜有肉,您脚下留情,手,手断了,奴就没法再伺候您了。”
白梨梨可不傻,一松脚这人准跑的不见影儿。
“爬进来!”
小太监抹干头上的汗,知道里面的主儿不好惹,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里挪。
狗洞太小,正好卡在胯骨,小太监进不来出不去,脸涨得猪肝一般。
“娘娘饶命,奴有眼不识泰山,奴,奴实在进不去了,还请娘娘饶奴这一回。”
白梨梨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小太监,伸手取下他腰间拴的木牌。
“小墩子,好名儿!可惜啊,你可没长个敦厚的心!”
小太监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人家,还请您饶了奴这回,奴的手脏,别脏了娘娘的鞋。”
白梨梨乐了,抬起脚,“嘴皮子挺溜,还一套一套的,给你脸面你得捧好喽,掉地下了未必还能拾得起来!我也不愿脏了鞋,松开也罢。”
小太监抽回手,连连谢恩。
“娘娘仁慈,必有后福,奴这就给娘娘端饭,这就去。”说着,身子往外退。
白梨梨招招手,小墩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一方影子铺天盖地罩下来,似是巨石从天而降。
“啊——呜,咳咳咳——”腰断了断了,是墙倒了么……
“小墩子,嘱咐你句话!我在这里只是一时,不是一世,总有出去的那天!看你面相,血光之灾近在眼前,不信等着瞧,老子的话素来准的很!一日三餐好酒好饭送过来,老子好歹还有个美人的位分,欺负老子就是打皇上和太后的脸,记住喽!”
身上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憋的脑门子都要涨破了,小墩子哪里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应是。
白梨梨抬手,粉黛站起身,立在一旁。
小墩子这才看明白,刚才压着自己的不是巨石,而是个女人,身高八尺有余,两扇门那么宽,这要是再坐一会子,自己的小命可就没了。
粉黛贴在墙上,听小太监走远了,问道:“血光之灾?”
白梨梨躺在草堆上,翘着二郎腿,“这种落井下石的东西,不见棺材哪里会掉泪。”
粉黛点点头,“我去找几块石头。”
那年两人游走平原郡,当街遇见一个欺负良家女子的地痞,见人家女子长得好看,非得把人家抢回去作妾。
白梨梨身着男装,贴着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上前劝那地痞有血光之灾,最好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说罢转身便走。
地痞眼里只有娇俏的小娘子,哪里会信这个,可还没进家门便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块打中了脑袋,当场血溅三尺。
地痞能保住命已是万幸,想起那高人的劝诫,便命人放了小娘子,自此不敢胡作非为。
那石头便是白梨梨所掷,自小在山中打鸟猎兽,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没想到这事落在了一个野道眼中,觉得白梨梨是个可造之材,将其带在身边三个月,传授看相算卦的学问。
白梨梨聪慧又勤快,野道教什么便学什么,短短三个月受益匪浅,随后野道留下一封字条,从此不见踪影。
从始至终野道的名讳都没有告诉白梨梨,也没让她叫一声师傅。
没有师名,但有师恩!
不多时,粉黛拿了满满一罐子石子过来。
白梨梨吐出草杆儿,不解道:“拿这么多做什么,砸那狗东西一块就够了。”
粉黛咧嘴笑道:“这石头圆润,晚上烧热了烤鱼。”
白梨梨拍手:“妙极!正巧昨夜搬来一罐好酒,配鱼甚美!”
粉黛手艺极好,进宫的时候因为过于胖大被刷下来,白梨梨贿赂了管记名的小太监,以特殊人才的名额把粉黛招进了御膳房,凭的就是做饭的手艺。
小日子本来不错,直到喂鸟的差事落在粉黛头上,费了功夫还丢了前程!
那鸟明明是自己在笼子里过得舒坦,不愿意飞出去,能怨得着喂鸟的粉黛么!
这两日白梨梨又出去搬了些东西,吃喝住暂时不愁了。粉黛也没闲着,把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住的那间小屋子收拾的干净明快,修好了窗和门,做了简易的床。
小墩子一去不见踪影,本来也没指望他来送什么吃的,晚饭俩人赏月吃烤鱼,似是回到了曾经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风一样自由畅快。
萧昱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十数碗姜汤下肚,将养了两日,风寒便好全了。
可一想起那日的情景,萧昱便恨不得撞柱。
这两日心里有了膈应,总觉得后面上黏着什么东西,甭管坐哪儿都习惯用袖子扫一扫。
看见细长之物便想起“搅屎棍子”,今日晚膳,油条一口没动。可恨的是,连南瓜粥都难以下咽,总觉得像什么东西。
皇上脸色阴沉,看的一众宫女太监胆战心惊,还当是自己的差事没干好。
她叫白……什么吃的来着?
真真儿可恨的女人。
萧昱扫了一眼旁边的果盘,拿起梨子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吞下腹。
多汁,脆生生的。
叫白脆脆……哦不,白梨梨。
“咔擦——咔嚓咔擦——”一只梨子被萧昱三两口吃的只剩下核。
据探子来报,那丫头的确混过江湖,江南海北走过不少地方,凭着小聪明吃饭,算卦看相风水卖艺都会那么一点儿。去年进的宫,一进宫被分在文渊阁,因为识字很快当上了小管事,平日里行事圆滑低调,并不引人注目。之前也没见她和哪个贵人有往来,倒是和喂鸟的胖宫女来往甚密,中秋夜宴,只怕是为了那喂鸟宫女才胆敢出头。
或许不是太后和摄政王的人?
知道不可全信,不可大意,可萧昱心里还是畅快了些。只是,一想起“搅屎棍子”,萧昱的俊脸又阴沉了下来。
这仇,得报!
敢说皇上是搅屎棍子,活腻了!
夜色渐浓,萧昱从床下暗格取出夜行衣,从头到脚打扮妥当。刚要走又折回身,夜行衣外边多套上一条黑裤子,这才放心跃出窗外。
白梨梨打着饱嗝,在院子里溜达着转圈。
这悠闲和自在是暂时的,看似没人管没人问,实则危机四伏。
江湖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坐以待毙不可取。
可是这局该如何破……得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像小墩子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小鬼不在少数,个个使手段哪使得过来,还是钱财好用。
钱财……钱财……
墙头上传来一声猫叫,白梨梨正诧异,抬头一看倒吸冷气。
上面立着一人,看身形,是那晚偶遇的蒙面大侠。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大侠那日说夙愿已了,怎么又来了……
哦……难道是心疼他那贞操……
白梨梨咧嘴一笑,拱手问好:“大侠身姿不凡,如月下仙人,令在下心生敬仰。”
萧昱撇撇嘴,暗道好一张巧嘴,不过这话还是很受用的。咳咳嗓子,慢慢扭过头,似是刚刚看到院中之人。
“女侠,好巧。”
巧?
大老远从宫外进来,站冷宫墙头上学猫叫,这叫巧?
白梨梨看着墙头上的大侠,再拱手道:“大侠可否告知是何门派?”
萧昱仰头,撩起额边被风吹乱的一缕长发,“你猜。”
大爷的,能猜中何必问!
“既然大爷的……大侠不肯告知,可否对个江湖暗号……天王盖地虎。”
萧昱咳咳嗓子,压低声音:“小鸡炖蘑菇。”
白梨梨恍然大悟,拱手道:“啊!原来是谷墓派的兄台!难怪大侠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一看便知人中龙凤!偶遇既是有缘,大侠要去哪里,我可为大侠指路……不收钱。”
萧昱闻言一抖,“咳咳,既然碰巧遇到了,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女侠。”
“大侠何必客气,请讲……不收钱。”
萧昱脸黑了,这不是明摆着要钱的么。
“那日女侠说身陷困境是受什么什么所赐,那什么什么可是指的当今皇上?”
什么什么……哦哦,想起来了,问过这么句话来着,只是问这个干嘛?
“啊……有这么回事。”
萧昱掏掏耳朵,“为何?”
还能为何,皇上的女人太多了呗!
若是后宫只她一个,虽说长的不咋地,可皇上舍得一照面就扔冷宫么?
不过这话说的不能这般直白,置自己的颜面于何地。
白梨梨琢磨了琢磨,委婉道:“那人与大侠不同,大侠是看重贞操之人,千金不卖,令人可敬;可那人的贞操一文钱买一筐。”
啊!!!
萧昱一口老血闷在喉咙,脚下打滑摔下墙头,好在反应极快,空中一个翻身便落在院中。
白梨梨上前虚扶一把,叹道:“大侠是谦虚之人,这般不经夸,莫激动,莫激动。”
一股酒气迎面扑来,萧昱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捏死这女人。
见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白梨梨还当他想起了那夜破裤子之事。
谷墓派之人素来看重那玩意儿,想必那夜在大侠心中的确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一声不吭自树上落下,又不是她白梨梨主动摸着他屁股不撒手。
“大侠别激动,为何怒视在下?”
萧昱顿了顿,身份不能暴露。
“你……嘴角有米粒。”
白梨梨摸摸嘴角,果然有东西。
“多谢,是烤鱼,并非米粒……大侠,我们甚是有缘分。”
萧昱抬头,瞥了她一眼,心中仍旧万马奔腾。冷宫里喝酒吃烤鱼,能把日子过成诗啊。
哼!
萧昱冷冷道了一声:“告辞!”
哎……哎哎……怎么回事,脚怎么动不了?
白梨梨摸摸鼻子,退后一大步,拱手道:“大侠,在下刚才说了有缘,我院中做的速粘丸正在晾晒,大侠从天而降落在上面,实在怨不得在下。”
萧昱:“……”这女人有毒,真想捏死她。
“一,二,三,四……”
“你——你你又在数什么?”萧昱气的音儿发颤。
“一共踩了八颗,一颗二百文,你算算……哎哎哎,大侠别着急走啊,钱还没给……鞋,鞋子也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