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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订阅不足则36小时后恢复。 霍临风恍惚得厉害, 容落云紧贴他耳畔, 一声声犹如梦魇。
他抱着对方朝湖岸游去,勒着腰,按着颈,胸膛挨得严丝合缝。他第一次这样死死地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冷惧交加,在他怀中痛苦地颤抖。
及至湖边, 他仍未松手, 抱着容落云上岸。一低头,湿透的衣衫缠缚着身躯,水汤淋漓的, 像容落云前一刻的眼泪。他此时却不敢看容落云的眼睛,那双眼神采全无, 涣了瞳, 仿佛周遭草木皆兵。
刁玉良也吓坏了, 赤条条地跟着跑。“二哥,二哥!”他连喊几声, 气急败坏地砸霍临风肩膀, “你这厮安的什么心?谁准你捉弄他!”
霍临风未吭气,径自抱容落云登上马车,落下布帘, 把车外光景一并挡住。“宫主?”他轻轻唤道, 俯身松手, 将容落云放平。
“不要……”容落云嗫嚅,面白如纸眼却红,拧动身子弓起来,湿淋淋、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
霍临风无法,那惶惶然的模样叫他无法。俯身向下,一手托腰一手托肩,又将人抱了起来。他说:“宫主,我给你换身衣裳。”
霍临风摸到容落云的封腰小扣,解开,除下那禁锢。勾着侧腰抽开外袍绳结,撩起胸前搭衽,把外袍从这身子上一寸寸褪下。他低声说:“冷得话,就挨着我。”
容落云如木雕泥塑,迟缓地动作,倚着他,粘着他,在湖中时当他是块浮木,此刻当他是暖身的热炭。
衣裳一件件脱去,霍临风解开最后一个小结,剥下容落云的贴身里衣。大手覆着那后腰,椎骨微凸,皮肉滑腻冰凉,他甚至不敢用力摩挲,怕厚茧伤了这脆弱。
他为容落云穿上自己的中衣,宽大了些,只得将绳结系紧,外衫与窄袖外袍叠着,抖搂开将容落云裹住。
“不要杀我。”容落云声若蚊蝇,仍在哀求。
霍临风心间刺痛,这声声低语仿佛锋利的钩子,淬了毒,又快又狠地攮来。他闭了闭眼,如潮般,脑海涌现大片血红,六年前的噩梦瞬间被叩开。
突厥城池,他提剑纵马,一条条性命跪伏脚边哀求:“不要杀我……”
“对不起……”霍临风喃喃,低头蹭容落云的鬓发,寻了片刻,蹭到容落云的耳朵。耳廓、耳后,逐渐向下,贴住那一片柔软的耳垂。
他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场互引的噩梦如一条绳,捆着他们,久久没有松开。
渐渐的,容落云的身体暖了,耳畔被微烫的薄唇贴着,绷紧的弦悄然一松。他窝在霍临风的臂弯,枕着宽阔的肩膀,安稳地睡着了。
霍临风纹丝不动,就如此抱了将近两个时辰。或闭目养神,捋一捋真气,或盯着雕花小窗,雕的是凤求凰,他便默数扇翅上的羽毛有多少。
外袍铺散,容落云蜷缩其中,一只手紧紧攥着袍子的衣襟。霍临风盯累低头,撞见这一副“小儿姿态”,又叫这“小儿姿态”撩动恻隐。
忽地,容落云在他怀中一挣,似是小腿打了筋。他朝掌心哈口热气,探入袍中握住小腿揉捏,指腹刮着腿肚,力道由轻变重。
不多时,手中小腿恢复,袍角外的赤足却害羞似的蜷了蜷。霍临风立即抬眼,对上容落云醒后的目光,冷淡而惺忪,他不禁又摩挲一把腿肚,那冷淡目光漫上一层赧然。
霍临风试探地问:“宫主,你好些了吗?”
容落云挣脱开,退至对面车壁,掩住狼狈与难堪:“滚下去。”
霍临风听话地跳下马车,绕至小窗边,透过雕花缝隙窥了进去。容落云迟眉钝眼地坐着,没他抱着许是冷,将衣裳裹了裹。看罢,他逡巡至湖岸边,一猛子扎进了湖里。
扑通!容落云跟着一颤,凑到窗边一望,见那逾矩的大弟子朝瀑布游去。他偷看得专心,这时布帘撩起,刁玉良探进来,捧着他烘干的衣裳。
“二哥,吓死我也。”刁玉良讷讷道,“从前这般要魔怔一夜,没想到杜仲抱着你,快快好了。”
容落云张张嘴,解开系紧的中衣,绳结如锁,一解开,什么都想了起来。那人抱他上岸登车,紧搂着他,给他换了衣裳,还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道歉。
越想越清晰,苍白的脸儿漫上一抹红,如此时天边的晚霞。
容落云跳下马车,望一眼巨石再不敢靠近,他到火堆旁坐着,将火苗拨得愈发旺盛。似有水花声,霍临风穿过水幕游回来,却不上岸,将三条红鲤丢入木桶又游走。
容落云攥着树枝:“做甚……”
刁玉良说:“一定是捉红鲤向你赔罪,多捉几条哄你开心。”
咔嚓,容落云将树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他支着下巴远望瀑布,日落了,纯白水幕变幻为嫣红,绮丽不可方物。终于,霍临风再度游回,兜着三条金光红鲤,逐渐游至岸边。
容落云急收目光,转去盯火堆,余光却瞥见对方朝他走来。相隔五步时,跃动的火苗簇起一团火花,噼啪炸开,惊得他一猛子立起。
“宫主。”对方叫他。
他不得不抬眼,彤彤火光照着霍临风精壮的身躯,他这才注意到……被他蹬过的心口,枕过的肩,抱过的臂膀,目之所及布满了旧疤。
霍临风搁下木桶,里头六条红鲤摆尾,他说:“宫主,今日是我有失分寸,甘愿领罚。”
容落云不想罚什么,已足够狼狈了,只想尽快将此篇揭过,低声吩咐:“这鱼当你赔礼道歉,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要与旁人提起。”
霍临风应道:“是,属下不会告诉别人。”
至于忘记……伏在他肩头哀求,嵌在他怀中颤抖,掉了泪,露了怯,哪是说忘就能忘的。他喉结滚动:“宫主,你落水后说‘不要杀我’,是什么人要杀你?”
容落云眸中乍惊,却无气力动一番肝火,冷冷道:“哪有人要杀我,就算有,也不干你事。”
霍临风明白,那是心中顽疾,拔除的话不可急于一时,况且容落云已若崩厥角,他不忍再追问。双眸退去锋锐精光,他认真地、诚恳地说:“宫主,人各有秘辛,有的欢喜,有的却折磨。倘若你哪日愿意说了,我随时恭候谛听。”
容落云怔怔地看他,冷脸悄然动容。
暂抛这一出意外,天黑了,聚于火堆旁取暖。刁玉良专心烤鱼,容落云守着木桶招逗红鲤,霍临风距他半臂远,终于穿上了衣裳。穿好轻嗅,嘀咕道:“有宫主的味儿了。”
容落云一愣:“胡吣……我没味儿。”
霍临风说:“蘅芜淡香,明明就有。”
容落云噎住,驳不动,只好认了。他想起旁的,问:“你身上为何那么多疤?”
这下轮到霍临风慌张,那是十年征战留下的痕迹,他编道:“濯沙岛荒僻,常被野兽所伤。”不欲多言,将烤鱼取下递给对方,这才堵住那两片薄唇。
填饱肚子,林中已然黑漆漆一片,只有火堆四周亮着。冷了许多,刁玉良蹭到容落云身边,今日驾车又凫水,这半大孩子乏了。他问:“二哥,咱们挤在小马车睡?”
容落云“嗯”一声,将火堆拨得旺一些。
刁玉良打商量:“冷煞人了,就像杜仲抱你那样,你那般抱我好不好?”
霍临风与容落云神色一僵,隔着火苗偷看彼此,视线相撞只剩尴尬无穷。霍临风轻咳一声,起身去喂马,喂完马又去摘叶子。
南方独有的粗枝大叶,在马车顶上铺盖厚厚一层,以防半夜下雨。实在寒冷,烧烫些碎石塞入车下夹板,煮水灌入水囊,怀抱可以暖身。
刁玉良已上车躺好,占着中间,急不可待地寻了周公。
一切安置好,霍临风将明火扑灭,周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宫主?”他停在马车边,不知对方在哪儿,蓦地肩膀一痛。
“你又打我?”
容落云捂着头:“我没有。”
霍临风懒得争辩,张手扣住容落云的腰身,二话没说将其举上马车。衣袍窸窣,他们前后脚钻入车舆,一左一右躺在刁玉良的旁边。
乌漆墨黑,只有小儿的鼾声。
霍临风探手,将烘热的水囊塞入容落云怀中,解下外袍,铺开搭在那两人身上。容落云霎时暖了,伸手搂住刁玉良,恰好碰到刁玉良那侧的手腕。
冰冰的,他朝下探,试图给对方暖暖。指尖按在脉搏处,怕弄醒对方,一点点迁移至手心,穿过手心曲线,继而移动到五指间。
他轻轻握住,这瞬息却不禁一愣,那手掌很大,关节分明,掌心厮磨感受到一层厚茧。
容落云仓惶窘涩,他碰错人了!
恰在此时,对方摩挲他伤口的新肉……竟将他牢牢回握。
一辆素缎马车慢慢驶着,到沈府外稳当地停下。守门子的管事扛着条凳来迎,马夫提灯揭帘,将沈问道扶了出来。
踩凳下车,沈问道摘冠,疲乏地捏捏眉心。入府沿长廊慢走,独子沈舟等候在厅内,还备着一碗暖胃的热面。
“爹,累了罢。”沈舟起身,除了更高大些,与沈问道颇为相似。
沈问道端碗篦一口汤,待胃里轰的一热,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旨意已定,霍临风派遣西乾岭,估计很快便动身。”
沈舟眸中沉沉,发表意见也无用,索性默着。沈问道又说:“我为他争了几句,搅了陈若吟的兴。”言下之意,陈若吟代表皇上,那皇上估摸也不痛快。
沈舟一惊:“父亲,为何?”
沈问道答:“以命护国之人,不该沦落如此,又或为父惜才,不忍看那孩子失志。”
沈舟仍惊着脸,踱至沈问道跟前,伏低半蹲:“爹,可定北侯……”
那是波旧事。
一十七年前,朝中还有一太傅,名曰唐祯,其形貌也昳丽,其才情也拔群,有惊世之才。更通奇门要术,尝著《孽镜》一书。
唐祯狠遭陈若吟妒忌,然他谨慎,安守朝纲,尽心佐三皇子前后。时年三皇子八岁,经唐祯教培,在一众皇子里出类拔萃,已难掩锋芒。
同年,陡然生变,陈若吟揭唐祯谋逆之罪证,桩桩件件,乱了朝中风云。沈问道愣着,此刻忆起依旧胆寒,颤巍巍伸出手,扶在沈舟的肩头。
就那么一夜之间,太傅不是太傅,忠臣不是忠臣,皇命一下,满门遭屠。此后,失去唐祯的三皇子一蹶不振,好似换了个人,众皇子皆为之战战兢兢,再无人争锋。
成帝的目的便达到了,保太子继位无虞。
至于跟定北侯何干,唐祯文武皆通,当夜,携夫人逃至塞北,一出关,却对上了霍钊。霍钊不详内情,只奉旨诛杀,将唐祯夫妇了结于大漠。
据传霍临风那年六岁,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而唐祯留下的遗物,除却那本《孽镜》,别无其他。
那书叫霍钊收着了,里头有张素馨小笺,笺面儿落着蝇头小楷,写就四句箴言:欲织蜀锦袍,偏得苎麻衣,不可汲汲,且当卧薪。
落款——雨夜,赠小儿。
唐祯膝下孩子有三,那年最小的,不过三岁。
一碗面冷得不香了,沈问道叫沈舟扶着,从侧门入了内堂。他本无意卖霍钊人情,抛却唐祯之故,单是违背圣意便足够冒险。可,风骨未销,夹着尾巴十数载,原来还剩着点君子胸襟。
至于到西乾岭之后如何,就看霍临风的造化了。
驿馆中,亲卫军换班值守,站立如铁壁。馆内厢房倒灯火温柔,父子俩还没睡,老的床边抚剑,小的倚着窗,招逗落于窗台的一只鹧鸪。
“爹,早点歇息,我给你吹灯。”霍临风说罢,停了停,“你归塞北,我赴江南,也不知何时才能父子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