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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升回头看向谢清侧朗笑道:“清侧, 这是楼烟妹妹, 我们少时还一同玩闹过。”
丁楼烟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微含笑唤道:“清侧哥哥。”
谢清侧看向丁楼烟,清冷的目光扫过胭脂又看向了丁楼烟, 他微点头回道:“楼烟妹妹。”
胭脂一听这声音险些落下泪来, 她有多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久到自己都模糊了记忆。
胭脂庆幸之余又觉得讽刺,他是谁不好, 偏偏要是谢清侧。
谢清侧啊谢清侧, 那可是命薄里最攻于心计,据心叵测的配角,是谢明升情劫的推动人,是她……这一世的宿敌。
胭脂忧心忡忡, 她这一回怕是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帮助谢明升了,若他是谢清侧, 她真的没有把握下手对付他。
“小姐, 夫人那处还等着咱们。”刘嬷嬷在后头出声道, 自家小姐可不能与外男相谈太久,免得传出去坏了名声。
“许久不曾见到伯母,今日既然遇上理应去拜见一番。”谢明升明显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可又不愿意还未与她交谈几句便分开, 便如此提议到。
“也好, 母亲时有提到明升哥哥, 今日见到必然是极高兴的。”丁楼烟美目一柔, 顾盼生姿。
胭脂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真是难解之局,他们二人只要不瞎自然都是会对这般极品美人一见钟情,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线纠缠到一起,真是心塞至极。
见谢明升眼里露出几分证忪,胭脂便晓得他这是入了局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又看向了谢清侧。
他正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注视,抬眸看了过来,清冷的目光一直看到了胭脂的心里,她不由心口一颤。
她……好似看到了他眼中含着一丝厌恶之意。
他转头看了眼外头的雨幕,对谢明升说道:“四妹妹要来了我去接她,劳烦大哥代我与四妹妹问候伯母。”
谢明升闻言拍了下头,懊恼道:“我倒是忘了这茬!行罢,你赶紧去,免得晚了她又要发脾气。”
嫡庶有别,身份使然,谢明升便无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何不对,胭脂却一听就觉出了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显然是往日使唤惯了。
谢清侧刚头就未带小厮,身边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谢明升的小厮自然不可能主动去给他撑伞。
而谢明升作为家中的嫡长子,向来都是旁人为他考虑,何曾需要他替别人着想,是以他看着谢清侧从回廊往外头的园子里踏去心中并无多余的感想。
丁楼烟看着在雨幕中离去的谢清侧,又瞧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谢明升,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她启唇道:“这雨有些大,一会儿工夫便淋湿了,我这处带了两把伞,正好可以借于清侧哥哥一把。”
谢明升见丁楼烟如此为人着想,又加上几分好感,楼烟妹妹果然人美心善。
“如此甚好,那便多谢楼烟妹妹了。”谢明升伸手作揖道了谢,可谢清侧人已然走远了,便是叫唤他也听不见了。
丁楼烟侧首对后头的胭脂吩咐道:“胭脂,你去替谢二公子撑着。”
胭脂微微欠身应到,连忙几步踏出回廊,撑起伞往谢清侧离开的方向赶去。
园子里夏花被雨滴打的颤颤巍巍,晶莹的水珠顺着娇嫩欲滴的花瓣颗颗滑落,越发清透好看。
胭脂顺着色彩斑驳的石子路,一路向前赶去,却没有看见谢清侧,且这园子四通八达的,胭脂根本不晓得他去了哪条路。
胭脂撑着伞站在石子路上有些无可奈和,感概道:“小伙子就是走得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吃不消哦。”
正纠结着却发觉一道视线如有实质般的落在她身上,她往一侧看去,谢清侧就站不远处的屋檐下,透过稀稀疏疏的落雨,就这么默然不语的看着她,眉眼被雨丝的润湿,显得氤氤氲氲,整个人显得越发清冷雅致。
不得不说他上一世有胎记时,那容色也是挡不住的惑人,如今没了胎记,又是这般冷冷清清的模样,简直叫人不敢多看一眼,唯恐一个不甚生了邪念。
胭脂见他站在檐下避雨,不由有些疑惑,不是说去接四小姐?
怎的现下和没这回事一般,且还就怎么看着自己从眼前跑过也不提醒一声,叫一声是会把他累死还是怎么?
胭脂心中千回百转,面上是一丝未显,她连忙撑着伞快步走到他跟前,将伞高高举起,雨丝微微飘散进来,落在胭脂的脸上,显出面上细细的绒毛,看上去格外面嫩,她带上几分奴婢该有的卑微和讨好,“公子,奴婢给你打伞。”这神情和语气应当打上百八十分,这十六年的丫鬟可真不是白做的。
谢清侧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忽然问道:“多大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问,让胭脂破了功,她一下子忽略了丫鬟该有的战战兢兢的卑微姿态,有些错愕地回道:“十六了。”
谢清侧听到后微微挑了下眉梢,便不再说话,踏着台阶下来,行走间微微扬起衣袍拂过胭脂衣角,便前走去。
胭脂连忙举着伞几步小跑跟在后头,将伞举过他的头顶,遮住天上连绵不断洒落的雨水。
雨水顺着伞骨落下,一把伞挡不住两个人,胭脂高举着伞硬是没让他淋湿一片衣角,自己大半个身子在伞外,衣裙的已然湿透了,粘在身上让她极不舒服,初夏的雨还是透着丝丝凉意的,她有些发冷。
就在走这个院子第三遍的时候,胭脂不由咳了声,无奈笑着直言道:“你便是气奴婢刚头冒犯了你,现下也该消气了罢。”她顿了顿,想起叶容之,心中一片苦意泛上心头,缓缓道:“若是还没有消气便让奴婢自己淋着就好,不用劳累自己多走这么些路。”
若是旁人,她哪会有这么好的耐心。
他是叶容之,便是打她骂她,她也决计不会还手,说不定还得哄着让他用棍子打,免得将自己的手打疼了。
谢清侧闻言转头看向她,见她衣裳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滴落下,乌黑的发丝沾在皙白的额上,显得越发柔弱可欺。
他抬起手拿过她高高举起的伞,将伞举过她的头顶,冷冷看着她,上一世清润如流水溅玉般的声音,这一世带着几分沉穆之感,“你也知道那是冒犯,随意盯着男子看,丁府一向家风严谨,不成想下人竟如此放肆轻薄,不知规矩。”
胭脂不由叹了口气,上一世叶容之对她恭恭敬敬,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她却满不在乎。
这一世想要递把伞便被如此冷嘲,真是报应不爽。
“若是惹了公子不快,奴婢向公子道歉,往后绝对不会如此了。”
胭脂想起当年他俯在自己背上轻轻说‘我很欢喜’的时候,不由微微哽咽道:“奴婢只是觉得公子有几分像送奴婢木簪的那个人,才多看了几眼,还请公子见谅。”
谢清侧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木簪,很别致,只是微微染着古怪的红,他不由问道:“哦?那个人在何处,让我看看有多相似。”
胭脂垂下眼睫,挡住眼里的湿意,微微苦涩道:“他在很远的地方,见不到的。”
他在四十七年前……
胭脂心中不得不承认,叶容之成了谢清侧以后,那么便再也没有叶容之这个人了……
人前的人是他,然而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