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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刚从军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 熄灯号已经吹过。
他在军区的档案室查了所有的资料, 所有女兵的档案他都一目了然,当然, 他也查到了苏晓的档案,在查看到的时候, 他脸上的表情龟裂了。
那种震惊与不敢置信,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他的脑袋, 还有思维。
最后全部化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号。
从军区档案室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碰上了父亲的老战友罗主任, 他一脸的笑意:“刚子这是过来查档案?”
童刚不动声色:“作为训练的主官,严谨是必要的。这次何军医想要一批女兵做她的助手,所以我过来查看一下档案。”
但是罗主任却说:“刚子啊, 现在风声紧,你可要注意安全啊。”
童刚望向他的时候, 罗主任已经面色如常,拍拍他的肩膀,这就走了。
但是这个对话, 却在童刚的心里落下了烙印。
回到青坛岭的时候,他本意是想去女兵宿舍问问苏晓, 但是此时已经熄灯, 他又将满腹的疑问压了下去。
主官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 宋教导员正埋首方案中。
见到他回来,宋教导员朝他招手:“童营长,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份情报。”
童刚走过去,拿起他递过来的情报,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这份情报,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从团里传过来。”宋教导员解释。
童刚将拳头打在了桌子上,怒道:“可恶!这已经是他们第几次了?”
宋教导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已经有十几次了,总是打完就跑,逮不住他们。这次竟然还动起了边界百姓的心思。”
“这次是哪个兄弟部队上去的?”
他们营有训练任务,自然也就没有通知他们,否则这次上的依然是他们营。
“老豹团的三营一连,那可是个英雄部队,当年抗日和内战都立有赫赫战功的英雄连。”
这个老豹团,童刚自然知道。那是另一个旅团的下属团部,三营一连更是个战斗连。
他记得没错的话,兰子的二哥好像就在那个连。昨天他还在军区见到他,当时他急色匆匆,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确定,是老豹团的那个英雄连?”童刚又问了一句。
在得到宋教导员确定的答案,童刚沉思:“有老豹团的英雄连过去,那些越国士兵很快就会撤退。我们和他们打过太多次交道,他们只会小股骚扰,但不久战,打完就跑是他们的作风。”
“我自然不担心兄弟部队会吃亏,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军区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定,打他一次大仗。”
童刚毕竟是在军院长大,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国与国之间,哪能那么容易。打容易,但是后续的善后工作就得跟上。这不是军区能够决定的,这事得上面下决定。”
两人又就这小股骚扰战事件讨论了许久,直到熄灯号响起,这才歇了再继续讨论的心思。
此时,数百公里外的军区大院,童家灯火通明。
童政委正在听着收音机,很快他就调频到了军事频道。
正听着,客厅突然传来电话铃声。童政委瞄了一眼,就见到妻子胡团长接起电话,听了会,朝他喊:“老童,军区的电话。”
童政委虽然偶尔需要接受审查组的调查,但是军区的职务还在,工作的汇报也会到他这,会议更是少不了他的参加,只不过建议的多,下命令的少罢了。
电话是军区的罗.干事打来的,军区紧急下令与会。
他不敢怠慢,换了军装就带着警卫员出了童家,后面传来胡团长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吗?”但哪里还有童政委的身影。
军区,果然灯光通明,他到的时候,差不多其他的首长们也到了。来的都是军级以上的首长,人数不多,但个个在重要岗位。
“这么急的把你们叫过来,有一件紧急的事件要跟你们商量。”军区的司令员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几位军级干部都面面相觑,就听司令员说:“越国小股部队总是骚扰我边界,这事大家都知道。他们吃我们的粮,却反过来打我们国家,这事大军区首长都憋着一肚子火。但这事,上面没有下命令,我们这边也不好开战,否则国际舆论对我们不利。”
这事,大家都知道。自从越国有了老E国的支持,就越发的对我们不满,骚扰这是经常有的事情。各旅团也都有部队参与过小股作战,只是越国太狡猾,一直没有好的成效。
“这次越国的骚扰战,由老豹团出面打击,这个命令是我签发的。但就在刚才,老豹团传来消失,他们遭到了越国的埋伏战,伤害惨重,甚至还有人员伤亡。”
一个团的伤亡过半,这个代价确实有点儿大,也难怪军区的首长会连夜把他们叫过去。
“听说,这此会中埋伏,是老豹团那里有奸细。”另一个副参谋长说。
“查!这事得严查!从上到下,每个部队都得严查,一发现敌特,不管是否嫌疑,都严密监视起来,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先行关押。”
整个军区,因为司令员的这句话,而充满无声的硝烟。
当夜,全军上下,展开了一场大彻查。
童刚所在的营,因为在青坛岭训练新兵,所以这股查敌特的火还没有烧到他们这里。
老豹团那边损兵折将的事情,童刚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毕竟这事还处于保密阶段,军区那边虽然收到了消息,还没有通知到下面。
童刚这边跟宋教导员商议完公事之后,也回了宿舍。
主官的宿舍,在男兵集体宿舍的二楼,那是一个小单间,他和宋教导员两人住一个房间。
这边毕竟是临时训练场,房间本就紧张,所以哪怕是主官,也无法做到一人一间。
“档案都查清楚了?”宋教导员突然问。
童刚说:“都查探清楚了,档案上什么问题也没有,只不过苏晓……”他把心里对苏晓的疑问压了下去,又问宋教导员,“你那呢?可有问题?”
宋教导员说:“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这可是把何军医那的测谎仪都派上用场了,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看来,我们猜得没有错,是有人故意想要对付我们,或者说,是要直接对付你。”
童刚的心跳了一下,没想到宋教导员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
“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宋教导员说:“新兵刚刚入伍,如果有问题,早在政审的时候可能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当然也有可能隐藏的深,不让人发现。但是,这个举报信递得太不是时候,你想,那边小股作战刚刚打响,老豹团刚刚带着人过去,这边就被人投了举报信,而举报信的目标人物,只是一群新兵?意义何在?”
童刚心一沉:“还有吗?”
“我怀疑他们就是想针对你。新兵营里有你重要的人,他们把水搅混,为的就是搅乱你的心神。”
童刚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在军区查档案时看到的有关苏晓的那份档案:
苏晓,原名苏兰,女,X省柳叶镇三河村人,16岁,父苏枰,母李招娣,大哥苏文斌,二哥苏武杰,三哥苏艺民,……
……
后面就是苏晓的出生年月,还有详细的材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童刚的心里敲下了重锤。
住在隔壁,这样的事情,几乎三天一小出,五天一大出。
苏父站起身,却被苏母拦住:“人家在打孩子,你瞎掺和什么?”
被苏母这一阻止,苏父又坐了回去。
隔壁那打骂声持续了很久,中间还伴有盛雪的声音,最后终于风平浪静,也是好几小时之后的事了。
第二天,赵雪儿躲在家里,没敢出去,苏晓也没见到她。
这天晚上,父母早早地从队上回来,苏父突然说:“明天县里的治安大队要下乡来查案子,兰子你就不要出去了,就呆在家里哪也别去。”
县里的治安大队,就是瘦猴头他们那个造反派。如今县政府已经形同虚设,这个治安大队手上的权力很大。可以说私设公堂将人批.斗毒打的事,是家常便饭。
苏晓心念一动,突然对苏父说:“爸,我想当兵。”
苏父“咦”了一声,很认真地看向她。
“爸,我想当兵。”苏晓重复了一遍。
苏父没有说话,反倒是苏母开口道:“兰子,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当兵了?”
苏晓当然不能告诉父母,自己是因为前世的原因,对部队有深厚的感情,她说:“因为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苏父听了,连连点头。他就是从部队上退下的,对部队有着特殊的感情,而且二儿子如今也在部队上,听到女儿这么说,他感到分外自豪。
苏母却说:“可是兰子,当兵很苦,你怎么受得了?”
“妈,我不怕苦,我要紧随爸和二哥的脚步,做对国防建设有贡献的人。”
苏父哈哈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只要兰子你想要去,老爸就是赔上这张老脸,也要帮你达成夙愿。”
苏母白了丈夫一眼,“老苏,乱说什么呢?你舍得女儿去部队受苦,我可受不得。我那娇宠着长大的女儿,怎么能受这份苦。”
苏晓看着父母就她去不去部队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父亲永远支持她的选择,母亲却心疼她会在部队里受苦,两人持不同的意思。
前世其实也这样,当年父亲就是一力支持她去部队,母亲却又舍不得。如果当时不是家里出了那件事,母亲最后也不会答应她去部队。毕竟在她的眼里,儿子可以去部队摔打锻炼,但是女儿是千娇百媚的,就需要娇宠,怎么能吃这份苦?
“兰子,听妈妈的话,上大学。”
苏父反驳:“你看现在这个形式,大学能招生能开课吗?”
苏母一个白眼瞪过去,直瞪得苏父心里直打颤,她说:“你不是一直说咱家的女儿以后会是大学生,还说国家的形势不会永远这样乱下去?就算高考不恢复,咱不是还能做工农兵学员吗?”
苏父小声地说:“那能一样吗?”后面的话,因为苏母的注视而小声下去,最后吞没在嘴里,只敢在心里嘟囔。
看着父母在那斗嘴,却又散发着浓浓的爱意,让苏晓心里一阵感动,同时也在心里感叹:回来,真好。
她知道,要想当兵,她只有说服母亲才行,否则父亲就是再想她去部队,也不敢得罪母亲。
“妈妈,你就让我去吧,我真的想要当兵。我不怕吃苦,而且女兵跟男兵又不一样,在部队中的成就也肯定比在外面强。不信你问问爸,部队里的女兵可都不是普通家庭能去的,那都是留给干部子女的。”
“真的?”苏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又望向苏父。
苏母虽然坐着妇女主任的位子,但是她不识字,社会上的一些信息也只是从苏父口里才得知。她对军人很尊敬,这个时代没有人对军人不尊敬的。当初把小儿子送进部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尊敬军人。
但是到女儿这里,可就不是尊敬就能让她改变心意的,她怕女儿吃苦。如果进了部队里,不用吃苦,那自然又不一样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大出息,只要对孩子好,她就乐意去做。
苏父解释:“兰子说的没有错,女兵在部队里那是受保护的对象,一般在后勤为多,比如医疗队,通信,文工团,宣传队,等等。真正让女兵上战场的情况,毕竟还是少的,国家也很少让女兵上战场。”
苏母有些犹豫,但是神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她当然知道,去了部队就是吃了皇粮,哪怕以后退下来,那也是跟普通人不一样。这样一想,好像让女儿去当兵也没什么不好。
“妈,我真的想去当兵,你就答应我吧。”
苏母可受不了苏晓的撒娇,基本上被女儿这么一撒娇,她多数时候会选择投降。她问:“那你得向我保证,绝对绝对只能留在后方。”
“这个我真可以跟你保证,我就当军医,好不好?”
苏父也道:“军医好,救死扶伤,那可是大功德。”
苏母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她也觉得医生这个职业非常好,又是在部队干,那是再好不过。这一想,苏母越发觉得,女儿还是进入部队好,部队名声好,又稳定,又有她二哥在部队照应,也不用怕她被人欺负。
“老苏,兰子要怎样才能去部队?是等冬季招兵吗?”她记得每到十二月份,军队就会来地方招兵,只要家里成份好,都能去部队。
他们苏家不管是家庭成分还是社会关系,那都是没问题的,政审绝对能过。只不过,每次过来招兵的,好像都没有女兵,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招女兵?
“冬季招兵,招的都是男兵,女兵比较特殊,用的是另一套招兵系统。过些天,我去问问老童,是不是能给一个名单安排兰子进去。”苏父沉吟一番道。
“老童?可是那个童政委?”苏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苏父当年的老搭档。
苏晓也抬起头望向苏父,对他口中的“老童”很好奇。她只记得前世的时候,父亲为了她当兵伍,曾经去找过他的老战友,至于找的谁,父亲没有说。后来父亲病死后,这个谜团也因此而尘封,原来当初找的就是这个童政委?
“爸,童政委是谁?”苏晓好奇地问。
苏母道:“那是你爸的老搭档,一个战壕里出来的生死兄弟。”
苏晓顿时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父,就听苏父道:“那是我在部队里的老搭档。当年我和他一同入伍,我升为营长那年,上级给我派了一个教导员,就是老童。当年我年轻气盛,对教导员很不服气,所以对老童的态度也不好……”
一说起当年的事情,苏父整个人就来了精神。从苏父口中,从而知道了当年他和童政委之间的事情。当年,童政委还不是政委,苏父也没有从部队上转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营长,主管军事,一个却是教导员,主抓思想政治,分工不同,有时候意见也不同。
两人从争锋相对到后来的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两人最后成了生死兄弟。
“抗美援朝那年,我已经升为了团长,而他是我的团政委。在战场上,我还曾经救过他,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一直背了三十里地,才脱离了危险。”
想起当年的事情,苏父唏嘘不已。
战友之间的情谊,那是任何友情都比不了的,那是生死兄弟。
后来的事情,苏晓就知道了,当年父亲跟她提过。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事上受了伤,落下了伤病,抗美援朝之后,就退了下来。本来是可以去县政府工作,但是父亲坚持着不给政府添麻烦,就回了农村,当了这生产队长。
“你爸当年还跟人家童政委订娃娃亲呢。”苏母掩嘴笑道。
“娃娃亲?是给大哥还是二哥定的?”一听这个,苏晓生起了八卦之心,想知道家里是给哪个哥哥定下的亲事。
“哪是给你两个哥哥定的,这是给你定的。”苏父的回答,让苏晓大吃一惊。
这个事情,她一直不知道,前世的时候,父母也没有提起的,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又得了老年痴呆症,就更没有人知道这事。直到重生那会,她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怎么会是我?”她惊呼。
苏晓望着头顶的青旧帐顶,耳边还有蚊子那“嗡嗡”的声音,让她再一次肯定这不是一场梦,她是真的回来了。
她重生回来已经有几天,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接受事实,到现在的欣喜与壮志满怀。
前一世,她累倒在手术台上,再睁眼,她已经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这一年,是1976年初,十年动荡运动还没有真正结束,红卫兵、造反派还非常猖狂。这一年,那件事情还没有出,父亲也没有因为那件事而被活活折磨死,所有的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发誓,既然回来了,这一世就不能再眼睁睁地让那件事情发生。
苏晓的家庭,在当时其实还不错。她的父亲早在解放前就参加了队伍,当年抗美援朝之后从部队中退下来,回到村子后当了生产队长。她的母亲是村妇女主任,在村子里威望也很高。两个哥哥,大哥是知识分子,早年去省城上了大学,但后来因为十年动荡,下放到了农场当了知青,至今也没有回来。二哥是早在三年前去了部队,现在提了干,干得很不错。三哥有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进了清大学习,可以说前途也不错。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件事,苏晓可以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但是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年的春天结束了。
因为十年浩劫的原因,学校已经很久没有开课了,学校里纠集了许多的红卫兵红小兵,在那边造老师的反,停课已经成为了常态。
苏晓也已经好久没有去学校了,一直在家里帮忙干活,偶尔会去大队里赚些工分,活也不多,也就是割割猪草或是鹅草之类的,有时候也会把家里攒了好久的鸡蛋或蔬菜等物去镇上卖。
镇里有工人,也需要这些吃食,不过卖的东西不多,而且还要上报过队里,否则一旦被查出来,会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
投机倒把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一旦被落实,就会拉去批.斗。
那天家里好不容易攒下十几个鸡蛋,随着村里的卖粮车一起去县里的集市,一起过去的还有邻居的一个手帕交。
结果,在那天遇上了造反派在查资本主义尾巴,就这样被纠缠上了。那造反派的头,叫侯癞子,外号瘦猴头,早年是一个无业游民,后来十年浩劫开始,他就纠集了一帮人当了造反派的头。
当时,他就看上了苏晓。这种只有在戏文上才能看到的当场抢人的戏码,竟然在她身上上演。如果不是那时她跟着村上的卖粮队一起出来,说不定就真的遭了那人的毒手。
本来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瘦猴头竟然上门提亲了,让苏家把苏晓嫁过去。
苏父怎么可能答应,一个造反派的混混,凭什么娶他家如花似玉的闺女?但又惧怕于当时瘦猴头造反派头领的势力,不敢明着说拒绝,而是偷偷地托关系把苏晓送进了部队。
这件事情,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但没想到这瘦猴头怀恨在心,竟然说了个由头,就把苏父批.斗了。等到苏晓知道的时候,苏父已经被批.斗得不成人样,因为当年被打得狠,伤了内脏,在十年浩劫结束之后的第二年生病死。
可以说,这件事情给苏家造成了灭顶一般的灾难,苏晓也一直处在自责中。她学医,当时也是为了苏父,但是苏父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她该庆幸,自己重生回来的时机很凑巧,重生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否则又将可能延续上一辈子的痛苦。
如今重生回来,苏晓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让她弥补的机会。如果再让她遇到这个瘦猴头,一定要想法除了这祸害,至少可以少让一些人受苦。
她可是听说了,上一世被他祸害过的人,可不止只有他们苏家一家。
“小声点,兰子还睡着。”正想着,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母亲的声音又小了小,就怕声音过大,真的会把女儿吵醒一样。
苏晓想着心事,就再也躺不住,也起身穿衣下榻。
当她拉开房门出去的时候,苏父正在院子里绞着猪草,苏母却在厨房里忙活。
苏父抬头看了一眼:“兰子,怎么起了?不多睡会。”
兰子是她的小名,在入伍参军前,一直用的这个名字,后来她入了伍当了兵,就给自己起了个大名:苏晓。
“爸,今天我陪你们一起下地吧。”
下地赚工分,这是农村里普遍的做法,一个成人计工十分,那么一个未成年人就能计工五分到九分不等,看自己所做的活还有熟练程度。一个成人做满十分工能拿到三毛钱,那么一个孩子去队里帮忙,哪怕计五分工也有一毛五,所以很多家里孩子多的家庭,都会让孩子去队上干活。
队里也有不少是孩子可以做的活,比如去野外割猪草,或是去大队里做些轻松的活,也比如摘豆子或是其他的轻松活。
也就苏家,从来没有想过让苏晓下地赚工分,除了舍不得她干粗活之外,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是想让苏晓接着上学。
苏父毕竟在部队呆过,对国家的形势其实分析过。在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以后是有大出息的。虽然现在学校停了课,但是他们自始自终认为,国家不可能永远就这样乱下去,不可能不让知识分子出头,所以他们也在等,等时机。而且前些天长子苏文斌曾经来过一封信,让他们他们别耽搁妹妹上学。
但是苏晓的想法却与他们不一样。
她自然知道,再过几个月十年浩劫就能结束,明年国家就能恢复高考。高考只要一恢复,那么就是他们这些学生的未来,但是她还是想进入部队。
她对部队有深厚的感情,当年她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是院长教会了她医术,还送她去了军校深造。甚至,还把苏父接去了他们医院,只是苏父当时病得太重,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但,她感恩。
部队对她有再造之恩,有授业之恩,直到她重生那一刻,她还是医院里的外科主任。
几十年如一日,都在重复着一个行业,已经把血和肉都注入到了这个行业中。
此时从头来过,自然也可以从新选择行业,比如参加高考,考入一个好的大学,但是她又能选择什么专业?最后只怕依然会选择医科大学,既然如此,不如还是回到当年的部队。她对那身绿军装,有着特殊不可割的感情。
何况,在部队她还会遇到童刚,这个因为战争而英年早逝的男人,能够挽救他的生命。
“兰子,厨房里热着稀饭,你趁热吃了。下地干活的事,以后再说,记得把家里的猪喂了。”苏母说着,担起两个空箩筐,跟上了苏父的脚步。
苏晓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她去到厨房,果然见到里面热有一碗稀饭,还有一个水煮蛋,这显然是给自己加的餐。
她咬着鸡蛋,更在心里发了狠一样地,要改变前世的困境,不能再重蹈覆辙。
正吃着,门外传来一声喊声:“兰子,在吗?”
苏晓应了一声,跑出去一看,是她的手帕之交,隔壁赵大爷家的孙女赵雪儿。
赵雪儿提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她见苏晓正在吃饭,就望了一眼,吃惊:“兰子,你爸妈对你可真好,还有鸡蛋呢?”
苏晓随口应了声:“我妈说我正在长身子,需要补补。”
赵雪儿说:“还是你爸妈好,不但给你读书,还变着花样给你补身子,哪像我,家里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苏晓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赵雪儿前世虽然不像她一样后来当兵吃皇粮,但听说后来嫁给了镇上一户人家,日子过得很不错。
赵雪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是她精明,后来自己做生意,甚至还成了大企业家。还记得她重生之前还见过她,当时她正给一家企业剪彩,日子过得比她好。
现在的赵雪自然还没有后世的那么精明能干,还怯怯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叫着她“兰子兰子”。
“兰子,吃快点,我们还要去集市卖鸡蛋呢,正好可以跟运粮队的车子一起出发。”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听在苏晓的耳朵里,却犹如响雷一般,在她心里炸开了。
苏晓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就不去集市了。”
苏晓却听得目瞪口呆,她是真没想到,现在都新社会了,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娃娃亲?她没有想到,自己早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定了终身。
“爸、妈,现在都新社会了,你们怎么还有这样的思想?”
苏父板下脸说:“这事怎么就不成了?伟人说过,一切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那就不是耍流氓。当时你和人家刚子好好谈谈恋爱,那不就是自由恋爱了?”
其他事情,苏父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个事情,是他坚持了的。这是他们兄弟之间定下的亲事,怎么可能因为舍不得女儿伤心,就给反悔了?这还要不要他这张老脸?
“刚子我见过,这孩子实诚,兰子嫁过去,铁定吃不了亏。”苏母也觉得,童刚这孩子不错,是个好女婿的不二人选。
苏晓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这个自由恋爱的问题,两个人没有感情,却被双方父母将婚姻定下,这就是包办婚姻。
她心里想:我改天得找到这个男人,跟他把厉害关系分析清楚,得把这个婚退了才行。
至于明天县治安大队过来查案的事情,已经不在苏晓的考虑范围内了,反正只要她不出场,也不会引起瘦猴头的注意,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把这门娃娃亲事退了。
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躲开,就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前世她在大街上遇到瘦猴头,最后被整得家破人亡。重生后,苏晓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前世的那些灾难,但是有些事情也随着她重生的小蝴蝶的翅膀扇动,也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