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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回去了。等回头小石头回来了, 我再来看他, 顺带把热水壶还来。”
“这么快就走?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了不了。”赵长青连连摆手,“我还有活儿没干完, 不耽搁了。”
这进屋才一眨眼的工夫, 他已经又吃又拿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
乔秀兰扁了扁嘴, 不大乐意, “长青哥,你就这么讨厌我?”
“怎么会!”赵长青急急地辩解。他不知道乔秀兰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
乔秀兰或许不知道,她这几年长成大姑娘了, 俨然是整个黑瞎沟屯未婚男青年梦想中的妻子人选。谁多得她看一眼,那都能回去吹嘘一整天。
要是自己换个身份, 能这么跟她这么热络, 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他偏偏是这么个烂泥一般的身份, 怎么能脏了云端上的神仙人物呢……
赵长青不擅长说谎。乔秀兰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不过还是不大开心地继续说:“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怕我?”
赵长青垂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是怕,怕唐突了你,沾脏了你。”
乔秀兰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猛得一疼。她是真的不知道, 年轻时候的老男人心底竟是这般自卑敏感。
“你别这样说……你、你很好!”她柔柔地看着他, 眼神澄澈而笃定:“真的很好。”
好到上辈子历经风霜的她, 不敢轻易和他在一起, 生怕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尽管她说的情真意切, 但赵长青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我先回去了,你脚伤没好,别送了。”
赵长青提着热水壶出了乔家,乔秀兰慢慢地缀在他后头,目送他走远。
赵长青刚走出乔家家门,迎面就遇到了高义和吴亚萍。
吴亚萍手里提着一斤肉,不用说,自然是来看乔秀兰的。
高义则是有心想和乔秀兰缓和关系,跟着吴亚萍一起来探病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高义一看到赵长青,就斗鸡似的嚷开了。
别看高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黑瞎沟屯很不得人心。他也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但来了黑瞎沟屯两年,他也是知道赵长青的身世背景的,因此对着他就没什么顾忌了。加上上回小树林里他和乔秀兰吵架,赵长青好巧不巧地去了,更是让他记恨上了。
赵长青呢,知道自己家里成分不好,又得了整个屯子的老一辈的恩惠才能长大。所以平时在屯子里也是老实本分,别人说话难听,他听一耳朵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但是高义一个外来人,他又不曾吃过他家一粒米,干嘛要看他脸色?!
“这是你家的地不成?你来得,我就来不得?”赵长青面色冷峻,睨着他嗤笑,“高知青管得倒宽。”
赵长青身量极高,一米八五左右。高义个子虽不矮,但比他矮上半个头。而且两人虽然都瘦,但赵长青是精瘦,高义则是书生的文弱。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的一看,高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放在平时他可能就躲开了,但是此时旁边还有同行的女知青,更别说这还是在乔家门口。高义就拧着脖子说:“我是管不着你,但是你也该清楚自己身份——茅坑里的石头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腌臜心思,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赵长青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吵什么呢?!”乔秀兰在院子里就听到了高义的嚷嚷声。她生怕不善言辞的赵长青被高义为难,立刻快步出了来。
乔秀兰来了,赵长青就放开了拳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高义一眼,就转身走了。
“兰花儿,你伤着怎么出来了?”高义腆着笑脸,殷勤地伸手扶扶她。
乔秀兰‘啪’一声打掉了他的手,板着脸说:“我跟你说,我伤着心情可不好,你给我滚远点!”
高义连连在她这里吃瘪,这回事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才来的。这时被她又一番不留情面的教训,脸上又挂不住了……
“你……”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乔秀兰,又看了看吴亚萍。吴亚萍一脸尴尬,只当没听出乔秀兰话里的嫌弃味道。
“快滚!你还说人是茅坑里的臭石头,我看你是茅坑里的臭蛆!看到你就恶心!”
乔秀兰拉着吴亚萍往家走,一个多的眼神都懒得给高义。
这人真是恶心透顶:死要面子,又放不下自己给他带来的好处!自己三番地拒绝了他,他要是个有气性的,就该老死不相往来!真不知道上辈子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东西!
**
吴亚萍不发一言地被乔秀兰拉进了家门。
乔秀兰还回身特地把门给关上了。
这年头农村里的人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大门一直都是敞着的。
乔秀兰这么做,不必说,自然是为了给高义看的。
果然,高义在门外愤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乔秀兰哼笑一声,严肃的神情也终于松散下来。她转过脸对着吴亚萍笑了笑,“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吴亚萍连忙摇头。
但是她确实是惊到了!刚才乔秀兰骂高义的模样,可以说的上是泼辣了。那一会儿她甚至在想,难道乔秀兰对人都是这样的?自己之前看到的和气模样,反而是特殊情况?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乔秀兰肯定是好人啊,不然怎么会为了救她而弄伤了自己。
“你来看我就行了,怎么还拿东西呢?”乔秀兰亲热地挽着吴亚萍进了堂屋。
这年头肉可不便宜,村里普通人家那是只有逢年过年才会吃肉的。
“之前的事……你没有怪我吧。这是用来谢谢你,也是跟你赔礼道歉的。”吴亚萍细声细气地说着话,略有些底气不足。
“‘谢谢’我就收下了,和我道歉做什么?”乔秀兰说着就往灶房去,准备再盛碗酸梅汤给吴亚萍。
吴亚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忙说:“你别忙了,我就是来瞧瞧你。你伤还没好。”
乔秀兰盛了碗酸梅汤递给她,“自家做的,你先喝一点解解渴,咱们再好好说话。”
盛情难却,吴亚萍道了谢,捧着碗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她同样被酸梅汤的酸爽可口给惊到了,不自觉地就喝完了一碗。
“真好喝!谢谢。”
两人这才回到堂屋说话。
乔秀兰和她面对面地在八仙桌旁坐下,“你和我说说,怎么就要和我道歉了?”
吴亚萍道:“那天我没陪你去卫生所,你没生我的气吧?”
“就这个呀?”乔秀兰弯了弯唇角,脸上浮现出俏皮的笑意,“可不是生气了。都给我气好几天没吃的下饭了。”
她巧笑嫣然,明眸似水,吴亚萍差点给看呆了。
不过她也听出了乔秀兰说的是玩笑话,心里骤然松了口气。当天乔秀兰是为了救她才砸伤了脚,她也本想陪乔秀兰去卫生所的。但是后来李红霞和林美香吵上了,李红霞话说的很难听,把他们一群知青都骂在了里头。
再后来李红霞搀着乔秀兰走了,她也是想跟在后头一起去的。
可林美香把她拉住了,气愤地说:“人家一家子都看不上我们知青,你还上赶着干什么?”
其他几个知青在林美香的煽动之下,对乔家人也是满腹牢骚。
她踌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乔秀兰她们已经走远了。
后头回想起来,吴亚萍真是后悔死了。人家是为了她才弄成这样,那场争吵也是由这件事而起。她才是‘罪魁祸首’那个,却学鸵鸟似的躲开了。实在叫人不齿!
所以她立刻想办法凑钱弄了肉票,买到了肉就赶过来了。
“你没怪我就好。”吴亚萍感动地握住乔秀兰的手,“我这几天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你生我的气。”
乔秀兰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她本就没指望什么回报的,但吴亚萍特地买了肉过来探望,倒是个心眼实在的、可以相交的朋友。
上辈子的她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后头和高义结婚了,更是只围着高义转。一辈子活下来,除了赵长青,竟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看你好好的,那我先走啦。我还要去城里给我哥寄信。”
“那你晚上来吃晚饭呗?”乔秀兰指了指桌上的肉,“我给你做好菜吃。”
这年头不逢年过节的,很少有人家吃肉。虽然是吴亚萍特地带过来给她的,但乔秀兰既然想跟她交朋友,自然是不会吃独食的。
吴亚萍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家人多,肯定能吃完的。我先走了,你别送了!”
说完她生怕乔秀兰又拖着伤脚来送,立刻快步走了。
“这姑娘还怪客气的。”乔秀兰笑着摇头。
冷不丁的,她看到长凳下落着一个信封。
吴亚萍方才说要去给他哥哥寄信,应该就是她落下的。
乔秀兰上前捡了。信封上的字迹秀丽娟秀,端端正正写着省城的地址,收件人处则写着‘大哥吴冠礼亲启’。
等等,这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吴冠礼吧?!
吴冠礼这个名字,放到数十年后,那可是响彻全国。就是省城的省委书记啊,在乔秀兰得重病之前,甚至还听说他要调拨到中央去了。
乔秀兰对他有些印象,是因为偶然看新闻采访,吴冠礼说起自己的家乡——两人居然是同省老乡,而且吴冠礼还提了自家妹妹早年下乡在黑瞎沟屯当知青的事情。黑瞎沟屯,听到这个久违的家乡名字,乔秀兰当时一阵恍惚。当时就仔仔细细看了采访,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回忆一番家乡早年的光景。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吴冠礼的妹妹居然是吴亚萍!
因为黑瞎沟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接受几个知青,而家里有些本事的知青,也早就找路子返城了。
谁能想到,未来省委书记的妹妹,现在居然还滞留还在黑瞎沟屯!
没多会儿,吴亚萍又折回来取信。
乔秀兰这会儿对她就没那么随意了,特地把人送出了门。
到了这一刻,乔秀兰才有些模糊的知道,她重生回来最大的宝藏,或许不是善水,而是对未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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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高义吃了乔秀兰一顿闭门羹之后,就负气往回走。
眼下虽然是劳动的时间,但他这天是特地请的假,所以不用上工。
走了没多大会儿,高义就发现不对劲了——具体的也说不上来,但是就感觉背后发毛。就好像猎物被天敌盯上的那种感觉。
他走走停停,在身后张望数次,都没有看到人影,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有什么隐匿的风险。
就在高义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他在路上见到了周爱民。
周爱民在黑瞎沟屯待了好几年,跟本地的很多人都相熟。此时就看他和另外两个面生的男人走在一起,谈笑风生。
高义从来没觉得周爱民这样可亲过!
“周爱民!”高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周爱民几人回头,高义就快步追了上去。
“你咋没上工啊?”周爱民有些讪讪的。
高义没顾得上他有些心虚的模样,在身后的窥视感终于消失了以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不大舒服,请假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特地请假去看乔秀兰,却被对方赶走的事实。
周爱民点了点头,给他介绍说:“这是隔壁村的王国强和冯为民。正好遇上了,我准备请他回去吃饭。”
高义和他们打了招呼,心里不禁纳闷起来——周爱民可是个抠搜的性子,平时两人同住一个屋,他真是什么都要占点便宜,居然还能主动请人吃饭?
四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回到了村口的土房子。
让高义更没想到的是,周爱民请人吃的还不是普通的饭,而是特地买了好些肉和白面馍馍。
这可真是大出血了!
周爱民场面性地喊高义一起吃,高义是个要面子的,就拿了肉票和粮票还他——那还是早些时候乔秀兰接济给他的,这段时间乔秀兰对他不闻不问,没个好脸。剩下的票据也撑不过一个月了。
男人做饭没那么讲究,周爱民进了厨房,把肉切碎,上锅蒸成了肉丸子。
没啥滋味的肉丸子,就着白面馍馍,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餐了。
几人风卷残云地吃完,周爱民跟王国强和冯为民聊了起来。
高义猜着他们多半是有要紧事,不然周爱民也不会一出手就这么大方。到底吃人嘴短,他就说自己去上工,借故离开了。
肚子吃的饱了,高义心情也好了。
他也没地方去,就在附近随便溜达了一圈。
他开始回忆起这段时间和乔秀兰发生的点点滴滴——不用说,那都是不愉快的事。
可是乔秀兰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自从她跟家里人闹过绝食那次之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呢?
高义把那天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能肯定的是,肯定不关乔秀兰家人的事情。他和乔秀兰发展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家里早就反对了的,但乔秀兰一直私下跟他来往。
难道是自己那回没关心她的身体,上去就只问她家里人的态度,惹恼了她?
肯定是了!不然他也实在想不明白了。
最近几天他都没有跟乔秀兰单独相处过,也就没有放下面子真真正正地哄过她。
这么下去两人说不定就真的散了!
高义下了决定,现在乔秀兰不跟着他大哥大嫂上工,脚上又伤着,正是自己好好表现,将功折罪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