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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的会议中,赵慢熊的提议得到了一致通过,最后确定年龄超过二十四岁的军官成亲不再受到限制。但是这就会带来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在男多女少的长生岛,如何能保证军官不会夺去士兵的资源?或者更进一步说,高级军官如何能不夺去低级军官的资源?黄石担心骤然通过这个条例会导致大量女人退聘、退婚,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出现的话,无疑会严重扰乱军心。
最后经过进一步讨论,确定这个条例对千总和以下军官要到天启六年正月才开始实施、对千总以上官员要到一年后也就是天启六年七月才开始实施。这期间军官还不能立刻成亲或下聘,黄石认为这样可以给士兵们留出一个缓冲期,毕竟军队中谁都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也不知道一年里大家的前途到底如何,这样女方悔婚退聘的浪潮应该是不会出现了。
计议已定,大家就兴高采烈地吃饭去了,虽然对屋子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还需要一年的时间,但毕竟大伙儿也算是有个盼头了,不用成天向黄石要求去山东出差了。
过了这么多天,黄石终于又带着午饭去看海了,坦率地说,一开始他对牡蛎姑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黄石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赔给一个可怜人一顿饭,再往后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寂寞的人在哄他的宠物,牡蛎姑娘很活泼可爱,黄石也很喜欢和她交谈。自己也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不过这个时代地女性显然对“纯友谊”的关系不感冒,前几天黄石回忆了一下以前遇到过的赵家姑娘,那个赵姑娘也似乎也认为黄石和她说过几句话,就应该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女的朋友了,最后还闹得灰头土脸,总算是多亏了赵家没有把自己往死里整。
经过前些天和王家丫头的谈话后,黄石就决心从此收起自己未来人的那种不负责任心态。他轻轻地走下海岸。此时他心中地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是小学时代被老师宣布请家长后。黄石在门洞的楼梯上下徘徊,最终不得不站回到自己家门外一样。
虽然黄石已经是蹑手蹑脚了,但他衣甲摩擦地声音还是惊动了正在看海的王小娘子,那丫头回头匆匆看了一眼,一面慵懒地站起身来,她走过来迎接时,用波澜不惊地语调说:“太子少保大人最近很忙吧?”
从王家姑娘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一丝惊奇或者喜悦,这让黄石微微感到有些失落,他吭哧了一下回答说:“是的,最近公务缠身,一直抽不出空来。”
说着黄石就傻傻地把手里的食物(也就是烧饼)递给了王姑娘,那女孩子和以前一样笑嘻嘻地接了过去,看不出来更兴奋,也不显得比以往更冷淡。一种巨大的挫折感涌上了黄石的心头。在前世他就屡屡被女性玩弄于股掌之上,想不到到了明末在女人面前还是犹如白痴一般。
黄石想不露痕迹、不丢面子地找个话头提起今天地条例变动,但左思右想也没有找到委婉巧妙的说法。以黄石的盘算,这个时代女性的面皮应该比较薄,再说直截了当地提起来恐怕也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黄将军想什么呢?”王家丫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手脚利索地把饼分成了两半。她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本来黄石以为会遇到一个哀怨的女人,而他就可以告诉对方自己终于可以为一年后许诺了。但眼下事情的进展实在是出乎预料,他终于下定决心,唐突就唐突了吧,他下意识地挥了下手:“王小娘子你定亲了么?”无论这丫头回答什么,黄石也都早有了心理准备。
不料那丫头反倒一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诧异之色:“定亲?定什么亲?”
黄石顿时就如同被闪电劈中地蛤蟆一样地呆掉了,他张口结舌了半天,正想帮助王丫头回忆一下上次的谈话。却突然若有所悟地一顿。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王姑娘用一根手指支着嘴,眼珠子转了两个圈后斜看着天边的浮云。她认真思索了半天后又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摸着自己头上的丫角说道:“太子少保大人说的是十几天前的事儿吗?那个时候是有个人去向我哥哥提亲,哎呀,大人您看我都忘了。”
不动声色地黄石轻轻把手臂背到背后,眼前的小女孩把目光从蓝天白云上收回来,乌黑的眼睛无辜地眨动着,长长的睫毛也诚实地忽闪着,她双手在胸前合十,上半身微微前后晃动,像是在保证自己一个字的谎言都没有:“家兄对那户人家不太满意,立刻就回绝了。小女子那天刚对大人说完前半句,正要问大人这么做是不是合适,结果大人就有急事先走了……”
王姑娘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黄石的脸色看,她看到黄石嘴角浮起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后,终于再也扯不下去了。小姑娘脸色一红,吐了吐舌头就垂首捏起自己的衣角,哼哼唧唧地说道:“就是这样,难为太子少保大人还惦记着这事儿。”
黄石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真是个孩子!”
“谁是孩子?我马上就十九了。”烧饼妹愤愤然抬头反驳,但她猛地发现这话里似乎有种暧昧的含义,于是满脸通红地又把头低了下去,用细不可闻地声音说:“大人今天有什么话要和小女子说吗?”
——如果你急着要我给你一个保证,那我是会请求你等一年地。不过你这么个小东西没事儿还玩我,真是欠收拾啊。
黄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和王姑娘随便扯起了闲天,他偷眼看到小丫头渐渐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不忍。
就在黄石张嘴说话以前,王姑娘突然柔声问道:“大人生气了?”
“没有啊,”黄石狡猾地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生你地气?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地事情么?”
“啊。”王姑娘犹豫了一下。又温柔地说道:“上次大人说不会写诗,捉弄了小女子一番。小女子气量狭小,就一直想报复一下。小女子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坏念头,太子少保大人一定不会生气吧?”
黄石嗤笑了一声:“王小娘子绕来绕去,还是在讽刺我气量狭小啊。”
“小女子可不敢。”王姑娘抬眼看了看黄石的笑容,就连忙用手捂住嘴,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黄石也就不再卖关子,把早上的条例笼统地介绍了一遍。一边的王姑娘静静地听着,她虽然脸色基本如常,但眉目间已经隐隐有喜色。经过上次的刻意安排地事件,这姓王的丫头已经把黄石地底牌摸得比较清楚了,今天看见黄石又来找她的时候,女孩也估计到会有些好消息听。
“……基本就是这样,不过一年内千总以上不能下聘,这也是为了军心。”黄石并没有对王姑娘保证什么。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和保证差不多了。他说完后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子,她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黄石不禁在心里暗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小姑娘,就把我耍得团团转了,最后还一切顺利地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上帝啊。要是我能猜透女人在想什么,您老人家就一个雷把我劈死吧。
听黄石讲完新的条例,王姑娘还是看着地面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人畜无害地轻声“嗯”了一声。
“这个给你。”黄石说着就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王姑娘双手接过后捏了一下,然后就蹲下把它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十枚长生岛银币。她不解地用指尖翻动了一下,就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黄石。
“我地口俸,”黄石习惯性地耸了耸肩:“朝廷不给东江军军官发口俸禄,但我不能不发。”
东江镇开镇以来,因为毛文龙报兵数目和朝廷批准数目差距极大。所以东江镇的数千军官也一律不给口俸。不然这帐就没法算了。长生岛朝廷备案的士兵数本是两千人,后来毛文龙把损失掉的钢锋营的两千兵额给了长生岛。现在在兵部报备的士兵就有了四千人。
可长生岛战兵、辅兵数万,所有的难民也都被黄石编入了军户,这样各级军官也有八百多人,再加上整个东江镇左协的其他各部就更多了,自从推行军用票以来,这些军官地口俸就得黄石出了。
几年来黄石得到的银赏已经快有千两了,这次朝廷又下令为了复州之战赏赐他两百两白银,黄石本来一直吃食堂也就没有动过,这次他特别为了烧饼妹妹从杨致远那里支了十五两出来:“朝廷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让我立刻入京面圣,我估计来回怎么也要半个月,万一耽搁了可能就要一个月,这十几两军票你先拿去用。”
“是。”王姑娘连声谢谢也不说,就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气把布口袋系到了腰间,她和她哥哥一个月的俸禄加起来也没有一两。
少女站盈盈起身以后,就抬头盯着黄石看,脸上的神情温柔得能捏出水来一样,一双乌黑地大眼睛也放佛能说话一般,黄石在心里又是一声叹息——我这么一个大好的有为青年,就这样轻易地被人钓上钩了。
脑子里虽然这么想,黄石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王小娘子毫无畏惧地仰头看着靠近的男人面孔。
“大人。”
就在这紧要关头,洪安通的声音又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黄石微微一歪头:“我先走了,王小娘子保重。”
“大人保重。”
黄石掉头快步向远处的洪安通走去,后者冲着王丫头挤出了一个职业性地笑容。然后跟在黄石背后一起离开:“大人,金游击一定要见您,属下怎么拦也拦不住。”
见到黄石之后,金求德第一句话就是:“末将敢请大人屏退众人。”
此时黄石身边只剩下洪安通一人靠得比较近,剩下的内卫都站得远远的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黄石看金求德的眼睛里满是坚毅,就一挥手把洪安通也打发到一边去了。
“大人,属下听说朝廷要大人去京师。可是真地?”等洪安通走开后,金求德急不可待地发问起来。他刚刚从内卫那里听说这个消息。
“是地,我打算下午安排老营地工作,有什么问题么?”黄石也是今天上午会议后才接到圣旨地,他一边让内卫去通知各个部门地军官下午继续开会,一边就拿了午饭到海边来了。
“大人万万不可前去京师。”金求德一听就急了,他狠狠地一拍手道:“大人,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制造一起兵变,就说大人才说要去京师,长生岛就乱了,正好让吴公公也看看。”
黄石一惊之下就愣住了,接着哑然失笑道:“金兄弟你是怎么的了?”
金求德和黄石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一头拜倒在地,还用力地开始磕头,把头盔在地面上碰得噗噗作响。
“金兄弟请起。”黄石这次真的是大吃一惊了。这种礼节在长生岛的老弟兄们中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黄石蹲下托住金求德的肩膀:“金兄弟,有话尽管直说。”
……
下午的会议上,杨致远和贺定远一干人等都没有什么异常表现,他们还嘻嘻哈哈地要黄石从京师带些特产回来,其中尤其以贺定远未甚。那贺定远一听说黄石要进京面圣。脸上的羡慕浓得都快化作水珠流下了,他一个劲地嚷嚷要和黄石一起去。
吴穆早已经接到了宫里来地密信,所以他倒是对今天的情景有所预料,吴穆虽然觉得魏忠贤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隐隐觉得黄石实在太显眼了——不过魏公公肯定懂得比咱家多,不然怎么魏公公是东厂提督,而我只是一个长生岛监军呢。
黄石神态自若地把各项任务交待了下去,长生岛各军官也都纷纷领命,吴穆连着偷看了黄石几眼,心里不禁也有些愧疚。但他再细想想自己的本心。一下子也就释然了——功盖天下者不赏,威震其主者获罪。黄军门你现在还不明显。但不把你的功劳给辽西、辽东他们分分就迟早会到这一步,咱家和你也算是风雨同舟这么久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走……于公于私,你都最好去京师歇歇。
此时正打着这样算盘的不光吴穆一个,孙承宗此时正把马世龙找来说话,经过复州之战后,孙承宗和马世龙也都变得更有信心了,他们认为后金军已是强弩之末,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了。
“孙大人放心,我关宁铁骑兵仗胜长生军十倍,胜建奴百倍,此去河东必有胜算。”马世龙一幅信心十足的样子,他身上的这股子精神让孙承宗也感到很欣慰。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孙承宗几年来尽力提供给关宁军足够地盔甲、武器,并发下足额的军饷,还给他们以充分的信任,从不在军事问题上胡乱指手画脚。现在孙承宗希望关宁军能够回报他多年的辛苦和信任了,老孙头也毫不怀疑马世龙一定不会辜负他的。
想到黄石为了辽西的攻势而冒险出击,孙承宗内心也有些隐隐不安,但他认为把黄石调去直隶也是保护他地好方法,孙承宗越琢磨黄石的行为就越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认为让黄石独得平辽大功,既是对大明王朝不负责,也是对黄石不负责。
……
京师,大内
今日天启刨好了一个新的木管,这是他设计的御花园喷泉的一部分,出了一身大汗后皇帝心情变得非常好,洗澡的时候还轻松地哼起了小调,魏忠贤瞧准机会凑了上来……
“把王叔的郡主赐婚给黄将军?好玩。”天启觉得这个想法蛮有趣的,哈哈笑着问:“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干?不只是为了好玩吧?”
“万岁爷英明。”魏忠贤立刻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好处:“祖制,军户尚宗室者,子孙可以科举。老奴以为,黄军门立了这么大功,万岁爷赏他子孙总是说得过去的。”
天启略一沉思,就笑道:“应该,应该,还有么?”
魏忠贤赔笑道:“还有就是赐爵的问题,老奴以为,如果只论平辽之功地话,如果赐黄将军伯,那就一定要赐毛帅侯,如果赐黄将军万户侯,那毛帅就不能只赐万户了,所以……”
少年皇帝笑着接口道:“所以就要把王叔地女儿赏给黄将军,这样平辽后就算只赐爵给黄将军一人,也可以说是看在朕的郡主妹妹地面子上,其他人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对吧?”
魏忠贤立刻大呼道:“万岁爷英明。”
“哈哈,魏卿家还真是狡猾,好了,朕许了你了,就用朕的名义给王叔去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