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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解风平复情绪后,张无惮便将他们发现陈友谅与成昆勾结一事说了,又谈及于大都汝阳王府碰到了方东白。
解风闻言大是吃惊,半晌后方道:“这绝不可能!方兄弟死时,我和其余两名九袋长老身在外地,但他出殡下葬时,我们都已赶回来了,我还亲眼见过尸体呢!”
“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另找一具改样,或给方长老本人化妆都能做到。解长老返回时方长老该死了数日了,总不能你再上前验尸。”张无惮非常笃定阿大便是方东白,金老爷子盖章过的,又问道,“不知方长老可有妻室?”
解风稍一回想,便肯定道:“有,我还去吃过他儿子的满月酒呢,但方兄弟有一次外出执行任务,耽搁了两年才回,这期间孩子病死了,方妻缠绵病榻,好不容易熬到他回来,也跟着去了……”他说着说着,倒有所悟,“说来也怪,方兄弟不出半年也得了急病,这短短三年间,他们三口都相继离世了。”
张无惮道:“不知方长老并妻儿葬在何处?”
在古代,撬墓开棺是极为忌讳之事,对死者大是不敬。解风不觉多看了他几眼,踌躇道:“这……位置我倒是大体记得在哪里,可是……”
“解长老想什么呢,难道我真要掘地三尺,将方长老的墓挖开不成?”张无惮失笑,摇头道,“我只是想请老道的掘墓人来,看看这墓是否有被人掘动的迹象。”
令狐冲拍手道:“对啊,若方长老当真是阿大,他假死藏身汝阳王府已有十年光景,其间并未再娶,同妻子儿子该有很深感情,他未必不会将他们的尸骸移走!”说完欢喜不胜,揉了一把张无惮的脑袋,见他看过来,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好吧,他仗着轻功好,搓揉令狐冲好多次了,让人家趁机讨一次回来也罢了。张无惮翻翻白眼,方道:“此事容后再议,咱们商量一下明天要如何行事。”
解风面显愁容,道:“说来实在惭愧,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敢笃定另外两位九袋长老是否可信。若是张教主揭穿史帮主有假,他们四人却是一伙的,那可怎么办?”
若金庸原著可信,掌棒龙头和传功长老倒非恶人。张无惮浑不在意,笑道:“他们四人纵是一伙的又如何,凭咱们三人联手,难道还拿不下他们吗?”非是他小觑丐帮,实在是这世上能抵得过他和令狐冲联手的,已是不多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举起手来,跟他对掌一下。
要说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对,被这两人坑的也都非等闲之辈。解风唯有苦笑了,转念一想他们有能耐有信心自然是好事儿,遂一扫愁容,站起身道:“那解某便静候佳音了。”
解风翻窗走人了,张无惮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他回了居所,又等待小半时辰,见并无异动,陈友谅并未觉察解风异样,方才离开。
折腾这么一通,天也快亮了,他回屋见令狐冲也醒着未再睡,两人一人床头一人床位,脚踩着脚谈天说地,说笑了好一阵,用过早膳,便有人请他们出去。
还是那间大堂,史火龙占据中央尊位,他左手侧其后是掌棒龙头,其后是陈友谅,右手侧则是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解风。
双方见过后,史火龙只顾高坐,解风道:“明教有改恶向善之念,自是武林之福,只是我丐帮到底有三名长老死于明教之手,这笔账可不能简简单单一笔勾销。”
张无惮诚恳道:“那不知贵帮想如何了结?我教此番是真的颇有诚意,愿意弥补一二。”
陈友谅微闭双眼,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得退居二线,解风才是帮主之下第二人,只是如何应答,他早叮嘱史火龙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解风看向史火龙,只听史火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下正理!杀我帮长老者,正是你教金毛狮王、青翼蝠王,谢逊老贼早已身死,那便将那杀伤人命的韦一笑交给我帮处置,此事便一笔勾销了!”
掌棒龙头微皱眉头,道:“帮主,这……”他和其余两位长老于路上已经商议过了,如今明教势大,同各大门派交好,经此一事,各大势力又有尽弃前嫌之意,日后只有越发强盛的。听闻五岳已同明教和解,丐帮也不应逆势而为。
陈友谅见三位长老皆有不赞同之色,出声道:“几位长老身居高位,自当为我丐帮诸弟子谋福,难道在你们心中,我帮三名长老的性命,便这般不值钱吗?”
传功长老则道:“三位好兄弟的性命自然是无价的,可时过境迁,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人死了,我帮的日子却还要继续过下去。明教此番几*王摒弃前嫌、联袂下山,破有诚意。”
“我被偷了十枚铜板,小偷悔过后还我五枚,这算什么诚意?难道不应该将十枚如数奉还,再补贴我十枚,这才能谈得上所谓的诚意吗?我们死了三名七袋长老,让他们交出一名法王来,以三抵一,这难道还是为难不成?”陈友谅怒斥道,“昔日郭靖、黄蓉两位大侠率群丐于襄阳城死战抗敌,皇帝昏庸,襄阳无援,元兵铁骑锐不可当,我们丐帮前辈可有一人畏强不前?可什么时候丐帮全成了对为恶者委曲求全之辈了,盖因明教势大,我们便得磕头?”
他一番慷慨陈词,口舌尤胜于刀剑,说得几位长老羞愧难当,待看向张无惮时,目露敌意,全不复先前的友善。解风只得随着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装样,心下大急。
张无惮覆手而立,看了陈友谅半晌,突然便笑了:“可惜。”他一点都不意外陈友谅会横加阻挠,丐帮、明教若强强联手,对朝廷大是不利。
他是真心可惜叹惋,陈友谅实在是个人物,无怪乎群雄逐鹿中原,最后只有他有资格跟朱元璋相抗——只可惜如今历史改写,他活不过今天了。
陈友谅冷冷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惜你还没来得及凭花言巧语,将我帮长老哄骗了去?”
“我倒觉得哄骗贵帮长老的不是我。”张无惮浑不在意道,“陈长老巧舌如簧,将我教同元兵相提并论,其实天底下谁人不知,如今顶在抗元第一线的,正是我教。我闻在襄阳城城破时,同郭大侠并肩作战的便有诸多昔日的仇敌,可见以当时的丐帮帮主看来,国大于家,不知对如今的丐帮来讲,是家国大业重要,还是个人私仇重要?你连‘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语都未听过,亏你还有脸拿郭、黄二位大侠作比!”
陈友谅赞道:“好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事自然重于家事,可为何张教主以言相逼我丐帮为了国事放下仇怨,而不是你明教为了国事献出韦蝠王?你高举大义之旗,却只望我丐帮做出牺牲,是否说不过去呢?”
是啊,我就是在道德绑架你们,你看得倒清楚,比你那几个被轻易说晕的长老有眼力多了。张无惮道:“若是以韦蝠王一命,能换得三位长老死而复生,晚辈愿为之。可实际上这于事无补,不过徒使抗元军队损失一位大将罢了,又使明教、丐帮交恶,这是哪一位有识之士愿意看到的呢?同为牺牲,也有大小之说,晚辈也不是强要丐帮只牺牲奉献,我明教自然愿意贴补一二。”
陈友谅冷哼道:“荒谬,天底下什么贴补,能比得上人命更重呢?”
“陈长老这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张无惮自怀中取出一卷薄册,高高举起道,“实不相瞒,晚辈今日前来,本拟献上《降龙十八掌掌法精义》,正是昔日郭靖大侠手书,怎奈贵帮毫无同我教修好之意,那便算了。”说罢,将薄册收入袖中,扭头便走。
这一出连解风都想不到,他信张无惮所说必是实情,倒见其余两位长老将信将疑,连忙道:“张教主还请留步!”扭头又对着史火龙拜首道,“帮主,这秘籍可真可假,假的自然没什么说头,可若侥幸是真的,今日放任张教主离去,在场的诸位,可都是丐帮的罪人了!你们谁担当得起这等骂名?”
传功长老悚然动容,忙在解风身侧跪下:“还请帮主三思!”
丐帮走向没落一大缘由,便是镇派的降龙十八掌传承残缺不全,以史火龙天纵之姿,也只学到十二掌,却也凭此纵横天下数十载,若是能得到完整的秘籍,何愁不能中兴本帮?
假史火龙茫然无措,频频偷看向陈友谅,见他面沉如水,便也作面无表情状,凭着他二人怎么求怎么劝,都不发一言。
他们说话间,张无惮脚下毫不停留,径自出了小院,掌棒龙头按捺不住,逼上前去,大喊道:“张教主,且等一等!”他先以喊声示意自己无偷袭之意,方才将手中棒子递了出去。
令狐冲知他心意,退至一旁,手按剑柄观战。张无惮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左手画个半圆,右掌平平推出,便听得堂内解风高叫道:“亢龙有悔!”
掌棒龙头手上竹棒应声折断,他不怒反喜,干脆以两半截棒子迎敌,见张无惮腾空跃起,居高下击,正是实打实的第二招飞龙在天。
解风早看出掌棒龙头不是他对手,若非张无惮有意收摄,怕连头一招都抵不住。若使掌人出手有诸多顾虑,如何能再现降龙神威,便跟传功长老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加入战局。
有了他们参与,张无惮才算是施展开手脚了,一掌接着一掌拍出,在依次序打完第十二掌时乘六龙后,双掌交替连拍,舞得三人手忙脚乱,应对不暇,正是十三掌密云不雨。
他这一掌,于三人看来前所未见,但同前十二掌意指相通、同出一脉当无虞。三长老欣喜如狂,正待观第十四招,却见张无惮变掌为指,戳在解风眉心处。
解风浑身大颤,身不由主踉跄着向后跌出。他乃三人中功力最强者,这一脱身,另外两人更是难支,紧接着便被张无惮连连点倒在地。
他们只是一时脱力,并未受伤,皆满面热切地仰头看着他。张无惮站定后不去看他们,只看着陈友谅笑道:“诸位可信了?”
陈友谅面沉如水,他心知这《降龙十八掌》一使出来,他若再横加阻挠,怕三位长老便要不干了,欲速则不达,还当日后再慢慢谋划,便大拍巴掌,赞叹道:“张教主这丐帮绝学使得真是精妙无双,友谅佩服!”你们醒醒,这小兔崽子偷学我派不传之秘。
张无惮道:“有位高人将此手书传给我后,我本不欲窥探贵帮绝学,只是早知今日该有人多方为难,便先练习此掌,以示我所说绝非虚言。”
掌棒龙头见他神色轻慢,言语中对丐帮大为不满,知他定是恼了先前陈友谅之语,欣喜之下顾不得什么了,忙喝道:“陈长老,还不快向张教主致歉!”
因陈友谅得史火龙欢心器重,便是几位长老待他也需得敬上三分。解风心头大爽,趁机道:“我早便说张教主此番诚意满满,陈长老你怎可恶意揣测,两下挑拨?”
两名九袋长老正经发话了,陈友谅不过七袋,自无不听之力,他也能屈能伸,干脆道:“张教主,是友谅小人了,还请您勿怪。”不仅作揖,还作势跪了下去。
他本拟张无惮连《降龙十八掌》都舍了出来,只图两派交好,那定不会让他跪下去,却不料张无惮袖手在旁,理都不理。陈友谅骑虎难下,一咬牙当真拜服在地,连连磕头。
张无惮任他跪下去已是不妥,又站着生受了他这般大礼,更显得无礼了。令狐冲见传功长老已皱起眉头,忙道:“还望陈长老勿怪,那传书给我惮弟的高人曾言,今日谁若横加阻拦,便是丐帮千古罪人,让我惮弟务必受他九九八十一拜。”
他不知道张无惮从哪里弄来的这手书,但张无惮都说是有高人传授了,那便顺着他的谎话往下编呗,不过八十一这数字是不是说得太高了?罪过哟,早知道就说四十九了,害得他惮弟还得傻站这儿看他一直磕头。
陈友谅动作一僵,便听张无惮温声道:“陈长老莫停,还差七十六拜呢,此非我本意,只是高人所托不敢有违,今日多有冒犯了。”
张无惮说罢,不再理他,扭头对令狐冲道:“说起来,冲哥,我请你帮忙向风老前辈打听此高人身份,不知老前辈可知道?”
“风师叔祖说他还真没听过,不是连张真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吗?怕是隐世高人,其祖辈早些年同郭、黄二位大侠有旧吧。”令狐冲神色肃穆端庄,一本正经随口乱盖。
传功长老听得连连点头,他再往深里想,郭大侠将《掌法精要》交与那位高人祖先保管,怕是有请他们监督丐帮之意。而这位高人不直接传书丐帮,反倒寄送给张无惮这个外人,由张无惮转赠,可见是当真想化解两派仇怨。
这么一思量,他朗声道:“我两派并力抗元,为天下百姓谋福,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还望帮主勿听小人之言,好生权衡此事!”
假史火龙头一遭见陈友谅栽这么大的跟头,见这人忙着磕头没时间给自己指示,而三位长老又催逼得紧,只好道:“着啊!都是我这粗人得罪了小兄弟,你坐,以后咱们两人,便以兄弟相称了!”
张无惮任凭陈友谅磕头,依言拉着令狐冲坐下,笑道:“这如何使得,我终究是晚辈,怎敢受史帮主一声兄弟?”又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这便将薄册献于帮主,请帮主即刻便开始练习。”
解风心头一动,已明白他想如何揭穿假史火龙的身份了,双手将秘籍捧过来,呈与史火龙,故作殷勤道:“帮主,我看张兄弟所使的前十二招,同咱们所习的还有所不同,怕是这百年间,招式不准了。不如您先将前十二掌演练一遍,请张兄弟指正。”
史火龙神色惶急,支吾半天方道:“解兄弟,我、我今日身体不适,怕不能练了,我看……改天,改天吧还是……”
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互看一眼,皆目露异色,此等宝典重归本帮,乃是天大的喜事,看帮主百般推脱不说,面上殊无喜色,频频向陈友谅方向看,却不知有何玄机?
张无惮起身关切道:“史帮主身子不适,怎么不早说?晚辈略通一二岐黄之术,我来为您诊脉。”
假帮主惊得几乎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他自伪装成史火龙已有八载,自有陈友谅为他周全,除此一人外,再无人能近得他身,若真让张无惮抓到了手腕,一验便知他体内毫无内力。
陈友谅也顾不得磕头了,起身道:“张教主且慢,早前时帮主已叫了李神医诊治,神医为他开了药方,言称帮主这是练功过甚,近期内绝不能妄动真气了。不如这样,咱们另约时间如何?”
是啊,前脚我拍屁股走了,后脚这精要便落入你手中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张无惮笑眯眯道:“陈友谅,你看我像二傻子吗?”说罢径直向着史火龙伸手。
“大胆!”解风假意来挡,让他随手一拍便装模作样摔在一旁,待他挣扎着爬起来,便见张无惮跳到太师椅上站立,史火龙八尺男儿,被他拎小母鸡似的拎在手中。
张无惮喝道:“我怀着两派交好的诚意而来,却不料贵帮这般轻慢与我,随便找个连真气都无的假货来应付我!史火龙在何处,若他还不现身,休怪我翻脸无情!”他最后这句话倾注全身内力,喊得四下震动,在场几人俱是内力翻涌,一阵眼花耳鸣。
掌棒龙头见他一掌便要拍向史火龙头盖骨,忍着恶心连忙道:“张教主手下留情,这位确是我丐帮帮主!否则我等岂可向他跪拜叩首?”
张无惮闻言仔细打量一番此人,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一把将他满头长发都揪了下来,又抓向鼻子,撕下一块皮肉来,却无鲜血流出。
众人定睛一看,这竟是个塌鼻秃头,身材、眉眼同史火龙倒是颇为相像,但绝不是同一个人。解风惊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史帮主?真的史帮主在何处?!”心头怒火再也无法压制,伸手要卡住此人脖子。
张无惮侧身避过了,道:“解长老息怒,此人全无武功,吃不起你一掌。”他跳上房梁,倒提着此人,作势要扔他下去,催促道,“还不快答?”
假帮主吓得浑身直颤,尖声道:“不、不干我事,都是陈……陈长老叫我干的!”
传功长老环视四下,去不见陈友谅人影,怒道:“他人呢!陈友谅在何处?”
张无惮早看到陈友谅见事有不对,偷偷溜走了,却并不着急,稍等片刻,果见令狐冲将被缚手缚脚的陈友谅扛回来扔到堂上,道:“这小子跑得还挺快。”幸而他近日轻功大进,否则一不留神还真跑了他。
张无惮将假帮主一扔,自有解风将其接住拷问。他则落到陈友谅身旁,蹲下身来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死时,我也是这么同他说话的。”
成昆死状之骇人,天下皆知,陈友谅瞪大眼道:“什么师父,我不知张教主说的是谁?”他左右一看,喝道,“诸位长老莫被他蒙蔽了!怎么咱们侍奉史帮主十年都未觉察不对,偏生他来了一日便能把此事揭出来?谁能笃定今日之前的史帮主是眼前这秃头?定然是他来到此,将史帮主给换掉了,假意诬赖于我,害我丐帮,其心可诛!”
这话说得倒有可能,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经他喝破,也觉得张无惮揭漏史火龙有假的行为颇为刻意。若说他们十年来都将帮主错认了,也实是不可思议。
张无惮却道:“咦,我们都不知这史帮主是何时被替换的,怎么陈长老张口便说是‘十年’云云?据我所知史帮主在位数十载,可不是十年前才刚当教主的。”
陈友谅大是后悔,想自己心急之下说错了话让人给拿捏住了,正苦思狡辩之法,却不料解风沉声道:“我解风愿以性命担保,早在十年之前,史帮主便不是原来那位了!他一家老小,皆是被你所害!”
他不再隐瞒,便将这数年来自己的种种怀疑都说了出来,又谈及如何同张无惮接头碰面,道:“十年前张教主不过是个总角小儿,如何能暗中换了咱们帮主?不过我确有疑虑,不知张教主如何会怀疑我丐帮帮主并非原主,也是那位前辈高人告知你的吗?”
此问题张无惮昨晚已经解释过了,解风这并非质疑,而是给张无惮机会,让他趁势将缘由说出来。
张无惮道:“诸位想必都知陈长老出身少林,可有谁知道,他在少林师从何人?”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传功长老突想起一事来,脱口道:“难道是化名为圆真的成昆?”
最近满江湖喧喧闹闹、名头最响的便是这位了,总算是没笨到家。张无惮欣慰点头:“正是,陈友谅乃成昆所受俗家弟子!”
掌棒龙头面容狰狞,将地上的陈友谅扯起来,左右开弓狠抽起耳光来,怒骂道:“你们师徒两个搅屎棍,害了少林、明教还不够,又来害我丐帮!”
陈友谅心机口才皆一等一的出色,武功却还比不上掌棒龙头,让他几十个耳光打得两眼翻白,口鼻喷血。解风忙道:“冯兄弟莫急,史帮主下落还得问他呢!”他们已经问过了,那位假帮主不过是个绿林头目,因同史火龙生得相像,被成昆师徒抓来了,他所知甚少,机密要事还得来逼问陈友谅。
掌棒龙头怒骂一声,重将他摔在地上,忍不住又踹了一脚:“快说,史帮主如何被你们所害!”
这帮人简直不懂逼供的艺术,三拳两脚就要将人给打死了,不知道的还当要灭口的。张无惮示意解风将他俩隔开,上前来一掌拍在陈友谅心口,笑道:“你可知我这一招叫什么?”
陈友谅初来并未觉得有什么,少顷腹中便又是绞痛又是麻痒,他咬牙忍耐半晌,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张无惮道:“你故意使假帮主拖延住我,是不是听得金九龄的吩咐?”他早有猜测,近距离观察到陈友谅瞳孔一缩,便知自己所料不差,继而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金九龄急火火要赶来见我?便是因他中了我这生死符,生不如死,急于求我给个解脱。”
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尤记得《天龙八部》中提及只有天山童姥本人配置的镇痛止痒药,方能保证生死符一年之内不发作——可那天山寒潭石洞中,却只有生死符炼治之法,可没提及什么解药。
艾玛,这要是金九龄真的找上门来要解药,那可如何是好?张无惮眨巴了半天眼睛,若无其事问道:“史帮主如何被害,他的夫人、女儿又在何处?”
原著中史火龙被害,他的夫人并女儿逃到古墓去了,张无惮本拟陈友谅提及这两人,他顺理成章往古墓那条线查过去,却不料陈友谅有气无力道:“他们三人……都让成昆给害死了……已经、已经……十一年了……”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照实回答问题还能有一线生机。张无惮既然以生死符控制了金九龄,未尝不会对他依样为之,陈友谅并不觉得自己比金九龄的能耐差到哪里。
张无惮不觉一愣,再三追问,陈友谅都未改口,所说一应细节也都能对得上,可见史夫人和史姑娘确以遭了毒手。
丐帮三大长老固然是哭声震天、骂声不住,令狐冲见他连连叹气,半扶住他,问道:“怎么大受打击成这般模样?”
张无惮摇头道:“这段时日走得太顺,尾巴都翘上天了。”他敢把《降龙十八掌掌法精要》这等在断裂的倚天剑中取出来的宝贝露白,便是想着能借古墓一派的存在,想法子堵住灭绝的嘴,想不到棋差一着,这世界混了太多势力,局势发展同原著有微妙不同,他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令狐冲伸手帮他揉额头,宽慰道:“这又怎么了,实打实是你干的漂亮事儿,还不准你小骄傲一下吗?没关系,你这么……聪慧,有什么好怕的?”
张无惮回过神来,反手拉住他的手,笑道:“你说得对。”还真不是他自吹,便是灭绝当真怀疑是他偷走了倚天剑找上门来,要哄过灭绝师太实在不是难事儿,就算不拿黄衫女当噱头,他随便编个缘由就好了嘛。
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别仗着看过原著就得瑟得不行,这是实实在在的世界,可不是白纸黑字的小说,诸多细节已大不一样,不能再妄加推断。
张无惮甩甩脑袋,已恢复了原本的镇定,看丐帮三位长老涕泪横流、痛哭不止,劝道:“诸位还请节哀,史帮主既已遇害多年,还当另推举贤能之士,重振贵帮。”
他又问陈友谅道:“方东白可是汝阳王府的阿大?”
陈友谅疼得头脑昏沉,被他踹了一脚踩醒过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勉强一指假帮主:“你问他!”
这假帮主真名为赖头鼋刘敖,他见张无惮一掌便将陈友谅折磨成这等模样,早就吓破了胆,见他看过来,连忙道:“我、我是普一当上帮主,看中了他家小娘们,一时……便强占了她,眼看着方东白要回来了,陈长老知道后,本拟将他们儿子拿捏住,让那小娘们不敢多嘴,谁料派去的兄弟下手重了,不小心捏死了他。那小娘们竟也不哭闹,我还当没什么了,谁料到待方东白回来后,那小娘们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后便自杀了……陈长老看此事怕要漏了,便先下手为强,杀了方东白……爷爷,小的狗胆包天,求您饶命,饶命!”
解风一直想不通方东白之事,闻言睚眦欲裂,却又不能一拳将他打死,一掌将房柱拍得稀烂。
令狐冲却道:“陈友谅行事,自来阴狠毒辣,如何会留着方夫人告知方长老实情?他于帮中只手遮天,方夫人被这龟孙欺侮他岂会不知?我看是他故意为之,先让方长老知血海深仇,再故意害他不死,让汝阳王安排人手将他救出。方长老不知此乃计中计,反将仇人当恩人,至今仍蒙在鼓里。”说着连踢陈友谅几脚。
张无惮眸光闪烁,见他踢够了方才上前将他拉开,扭头问道:“几位觉得如何,带着陈友谅上大都,让他告知方长老实情?”
传功长老和掌棒龙头都有些意动,解风却道:“不妥,丐帮毕竟人多眼杂,也不知其中是否有陈友谅同党。我等又身居高位,稍有异动怕要被人察觉,那便功亏一篑了。”
他说话时两眼看着张无惮,却见对方并不接茬,稍一犹豫还是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送佛送到西,望张教主方长老已假死脱离丐帮,他为丐帮尽忠竭力,却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了。若是方长老不愿再回丐帮,还请张教主好生安置他。”
张无惮此时方笑道:“解长老说得是。”他拿方东白另有大用,这么一个卧底的绝佳人选要就这么回归丐帮,实在是暴殄天物。
当晚,三位长老另设酒席款待他们两个,美酒珍馐应有尽有,痛饮至天明方休,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为防朝廷起疑,解风等人将帮主有假之事暂且按了下来,第二日掌棒龙头、传功长老二人便若无其事离开了莲花山庄。解风则留张无惮和令狐冲住了三四日,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得到令狐冲好酒,不惜工本搜罗来了各式名盏名杯。
张无惮初来还不肯扫了大家兴致,陪着他们喝喝喝,到了第二天就颇觉不适了。他掩饰得虽好,令狐冲还是看出来了,便以胃痛为由,请解风撤了酒,其后席上有酒也不碰,只肯喝水了。
待他们自总坛告辞离开,解风极为热情地还送出了数十里,张无惮好不容易请他留步,叹道:“可算是逃出来了。”
令狐冲笑道:“解长老人是当真不错,可惜忒热情了些。依我看,这下一任丐帮帮主之位,还当落到他手里。”张无惮于他有大恩,一旦解风上位,何愁丐帮同明教不能并力抗敌?
他说完,却见张无惮目视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拿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担忧道:“别真是让解长老拿酒给灌傻了吧,惮弟,你没事吧?”
“不是,你看——”张无惮伸手指向西南角的山峰,“刚刚我一眼扫过去还是土黄的山路,怎么突然变得灰扑扑的了?”
令狐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两地相隔甚远,以他们的眼力,也只能看到那块灰色的东西在顺着山岩向山上逃窜,似是被什么人驱赶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心意,当下不再多言,埋头赶路,待抄小路跃上那处山峰,赶在那灰影前头堵住山路,稍等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还夹杂着鞭子抽动时响亮的啪啪声。
这声音越近,便越是可怖骇人,饶是张无惮素来胆大,也听得浑身发麻,一揽令狐冲腰侧,搂着他横飞上山崖,立于十丈高空,一爪抓入山石,牢牢固定住身形。
令狐冲低头看去,却见脚下潮水般涌来数不胜数的肥硕灰老鼠,少说也有千百只,半边身子都酥了,几欲作呕,强忍着道:“这地方闹鼠灾不成?”
“我看不是鼠灾,而是人灾。”张无惮向着老鼠来的方向打量,已能看到有四名黑衣人不断挥舞长鞭,正是他们将老鼠驱赶上山的。
令狐冲会意,不再多言。他们所处之地极高,这四人忙于将脱队的老鼠抽打回队,从这面悬崖下匆匆跑走,并未觉察到头顶上还有人藏着。
待他们走远,令狐冲方道:“他们每人手中提着两个大笼子,难道是要将这些老鼠赶至一地,尽数捉回去不成?”一边说着,一边琢磨哪门哪派的邪门功法需要以老鼠练功。
老鼠不在五毒之列,若说江湖中有谁是跟老鼠关系最密切的,还当真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令狐冲低声道:“该不会是十二星相的无牙鼠吧?”
“这四人武功平平,最多不过是魏无牙门下弟子罢了,不足为惧。”张无惮问道,“冲哥,要去看看吗?”他是无可无不可,魏无牙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张无惮对他藏身山洞中所珍藏的那些移花宫两位宫主的春|宫图也毫不感兴趣。
他们都是极爱凑热闹之辈,但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硕鼠都不禁发寒。令狐冲不太想招惹,看张无惮也兴致缺缺,便道:“算了吧,人家又没碍着咱什么……”
一语未了,山顶处有一道火花冲天而起,令狐冲默默将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苦笑着拔剑道:“这是恒山派的求援信号,张大侠,咱们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