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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只是变了个封号,其余一切如常,代王和晋王的份量也完全不一样。
论地方,代郡偏远苦寒,时常要面临异族的骚扰;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百姓富庶。论历史,代虽为汤之同姓代子所立,却为边陲小国,一直以来都仰人鼻息。晋却是武王之子的封地,“桐叶封弟”“天子无戏言”等词皆出于此,又一度为中原霸主。即便后来被三家瓜分,韩、赵、魏依旧是战国时期最强大的七个国家之三,可见晋地的繁荣与强盛。
早在秦恪恢复皇室身份的时候,圣人就有封长子为晋王的想法,谁料秦恪看不穿圣人的用意,一门心思为裴熙求情,将快要到手的晋王爵位给丢了,当然,封邑和赏赐也厚了不止一分。
那时候封晋王,好歹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现在呢?圣人年至古稀,对长子越发愧疚,想要补偿他,又怎么开这个口?借着寿宴的名义,大封后宫和百官?圣人一向不喜欢铺张,断不会开此先例,何况他以这个理由封了代王的话,诸王怎么封赏呢?难不成只封代王一个?
若真是如此,即便圣人愿意,诸王也不会愿意,毕竟凡事都是这样,有一就有二,今天圣人能将长子的爵位从代王封为晋王,明天是不是就要册太子了?哪怕知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们也不敢冒这风险。
说来说去,还是代王没有名正言顺的功勋,若有功劳在手……罢了,若代王立下什么足以封为晋王的功勋,被架在火上烤得就不该是魏王了。
玉迟也清楚诸王的德性,却胸有成竹:“封不封得成不是重点,关键是圣人的心意。依我看,封不成反倒是好事,成了,大家都知晓晋王的分量比代王高许多,可大殿下不涉朝政,难不成只能在礼单上体现差距?倒是不成,无论是什么理由,圣人都不会怀疑是大殿下的错,只会更加心疼,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虽这样说,可——”秦琬叹了一声,破天荒露出几分忧色,“圣人明年过得可是古稀大寿啊!”
时光可不等人,圣人一日比一日年迈,不知哪一天就会倒下。诸王蠢蠢欲动,秦琬也很有些担心。她可从来不做诸王斗得四败俱伤,代王来捡漏的美梦,若能在圣人活着的时候就定下储君的人选,那才叫稳妥得当。就如她对圣人提起她的兄弟一般,并没有污蔑任何人的意思,只盼着圣人惦念旧情,给她的兄弟追封爵位,不要让她的兄长只能附陵,享受残留的香火供奉,弟弟更是连序齿的资格都没有。
小孩子太容易夭折,没过周岁的孩子,一般不上族谱,若是没了,排行便悄无声息地抹了。秦琬不愿妾室之子占去嫡亲弟弟的排行,她知道,每一声“五郎”都是在母亲的伤口上撒盐,才寻着机会对圣人提了一提。如今看来,她对圣人的影响,还有圣人对代王一系的眷顾,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对圣人的寿数,玉迟也有些无奈,毕竟这不是他们能所掌控的事情,好在秦琬也没有过多地谈及这个话题,反倒问陈妙:“旭之最近递了什么话没有?”
想到裴熙,陈妙也有些欣喜:“裴郎君说,他不久便会上京,之后便一直留在长安了。”代王是他们的支柱,秦琬是他们的主心骨不假,裴熙却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只要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指点江山,睥睨众生,便令人生出高山仰止之感,不自觉地信服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裴熙一旦进京,代王一系在中枢才算有了自己的人,不必事事干等第二手的消息,也不会先迎接晴天霹雳,再慌慌张张地寻求退路,裴熙直接在朝堂就能说得上话,遇到事也能斡旋一番。
文官这方面有了指望,武将也没落后。沈淮在金吾卫也是步步高升,不出意外的话,代王若升不了晋王,沈淮就该统领左金吾卫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南府交际,慢慢扎根。
在京中,无论文还是武,他们都算有一定势力了。
赵肃和沈淮暂时还派不上大用场,将他们派往北方,也是避免龙困浅滩之局。祁润蛰伏三年,一旦去了西域,苏锐和江柏都明白圣人的用意,必会全力栽培祁润,又有玉迟给予方便。消息方面,玉迟和常青也会与她互通有无,孙道长和陈妙的存在便是代王一系笃信道教的证据,道教未必会旗帜鲜明地支持代王,真要到关键的时候,却一定会帮忙。
还有那些在代王府任侍卫的官宦子弟,代王与他们也算有一分香火情,他们也会想想,代王若真要倒霉,新帝借机清算,他们能不能撇得清。
五年!只要再给她五年,她就有心编织出一张网,即便勒不死魏王,也能让他没了半条命!
玉迟和陈妙都是自幼被长辈寄予厚望的子弟,却都绝了仕途,知晓裴熙要入仕未免有些感慨,玉迟的评价更中肯些:“小张相公与张夫人是同宗,张氏宗族悉心栽培过他,关键时宁愿舍弃嫡系子弟也要保住他的官位。他也投桃报李,一直照拂没落的张家嫡系,逢年过节的礼数半丝不差。裴郎君入中枢,对小张大人来说,也是一则好消息。”
政坛风云变幻,谁都不愿孤身一人步入惊涛骇浪,怎么着也要拉帮结派。同乡、同科、姻亲……这些都是拉近官员距离的理由,即便算不上“党争”,也是自己的小圈子。
裴熙之母与中书侍郎张榕是同宗,互帮互助,互利互惠,纵然称不上通家之好,关系也差不到哪里去。裴熙既是洛阳裴氏的嫡系子弟,又是圣人大力栽培的对象,前程看得到,张榕岂有不全力帮扶的道理?
“小张相公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史大夫,自然清楚分寸。”秦琬噙着一抹笑意,淡淡道,“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足矣。”
秦琬可不信张榕在御史台没留心腹,御史么,或是脑子转不过来被利用,或是为名为利,甘为马前卒。这点大家都清楚,也正因为如此,秦琬或者说代王想在御史台安插人才不容易,还是走张榕的路子好。
文官嘛,做到宰相,也算位极人臣,到顶了。外人眼中倒是风光无限,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宰相也分有权没权的,同样是相公,你呼风唤雨无所不应,我唯唯诺诺成天和稀泥,谁愿意?
秦琬心里头明白的很,朝堂虽有五位相公,首相张敏装糊涂,门下侍中钱明从不吱声,只有次相邓疆和中书侍郎徐密、张榕三人在争权夺利,后两位还很可能是圣人示意的。
为让裴熙入仕,圣人势必要应允裴晋的告老,如此一来,比裴晋还年迈些的张敏也不能再挽留了。邓疆贪婪成性,无宰辅之才,张敏一走,圣人十有八九要将邓疆给换下去。钱明这等墙头草,圣人估计也不怎么看得上,顶多让他做做首相,过个渡,用不上他的时候捎个口信,让他衣锦还乡便是了。真正得用的只有徐密和张榕,即便为了首相的椅子,张榕也会欢迎裴熙入仕的。
一想到这里,秦琬便觉有些快意:“魏王弃张敏选邓疆,后悔了吧?亲事上还是鲁王更会做买卖,若没范家……他怕是能串起大半朝的官员来支持他。”
秦琬手头的消息算不上充足,都能做出如此推断,诸王如何判断不出?
邓疆靠得是孙女邓凝的“洞若观火”和“敏锐直觉”,才能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官场沉浮,阴差阳错下坐到宰相的位置。可自打代王回京,“剧本”就大不一样,邓凝又嫁了人,没办法再帮祖父消弭灾祸。
若说从前,邓疆只是贪婪、霸道,办事还算得力,揣摩圣意很有一套,关键时刻能站对立场。那么现在,他连最后一个优点都失去了,若他的孙女不是魏嗣王妃,圣人早就命人办了他,哪里等得到现在?
魏王当局者迷,没能第一时间堪破这一层,这几年也渐渐回过味来,暗自恼怒,心道孤与你家联姻,本是打算借你们的势,谁料你们竟拖累我至此?免不得对邓凝越发不喜。
魏嗣王秦宵察觉到了父亲的心思,对邓凝更是冷落到了十二分,原先一个月还会去她那儿坐一坐,虽是用顿饭就走,到底给了点面子。现在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三五个月不踏足她的院落,即便在苏吟处见到,也是冷冷淡淡,嘘寒问暖都吝啬给予。
与邓凝的凄清孤独相比,纪清露却是荣宠备至,苏吟看不下去,敲打了儿子几次,无果。
邓凝为保住地位,一门心思服侍苏吟,苏吟对她也算优厚,竟能算是她在这冰冷王府中唯一的依靠。见苏吟因此事气着,邓凝感动不已,轻声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千万莫要为我的事情与嗣王置气。纪氏再怎么得宠,始终是一介婢妾。说起来,她入门也快一年了,肚子半点动静也没有,为了子嗣传承,您看是不是多纳几个新人进府?”